【跨越六百年的时间，与你相遇】【第一章：愚人的丝绸（下）

至于我，还是保持着一副营业式的微笑。毕竟骗人这个事情，最重要的还是保持一个良好的态度，才有可能蒙到别人。
“......虽然我们很愿意相信你是从那个屋顶铺着黄金的国度来的，但是伙计，先不说你这白白净净的样子，你的商品在哪里呐？”
这次向我问话的人，换成了一个包着头巾的，像是阿拉伯人的家伙。
“嗨，不瞒您说，我这运气也够差的。”
我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着瞎话。
“我这边是从安条克坐船过来，准备到威尼斯的，结果在亚得里亚海上遇到了风暴。虽然我艰难地活下来了，但是我的货物，包括我雇佣的船员，却都葬身鱼腹了......之后本来我说一个人去威尼斯的，但是也不认路——您看，就到了这儿了。”
说完这一段，我简直对我自己讲故事的能力佩服极了，等回到现代，我一定要去学戏曲或者写小说去，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
“咦，不在君士坦丁堡补给一下吗，直接穿越爱琴海的话，冬天天气确实会很糟糕......”
“阿卜杜拉，你想什么呢。”
之前那个中年男子打断了阿拉伯人的疑问。
“你忘了吗？五年前君士坦丁堡就被突厥人拿下来了，现在那地方都被他们改名叫科斯坦丁尼耶了。当时真是出乎我意料，没想连拜占庭都会亡国，不知道那群自称正教徒的家伙现在怎么想的......”
“可是后来不是有人说，奥斯曼苏丹被那位‘白骑士’雅诺什·匈雅提打败了吗？”
“雅诺什已经去世了......现在匈牙利国王是马加什·匈雅提，我在路过匈牙利境内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了。”
我装作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接下了他们的话茬。
既然说的是“五年前”君士坦丁堡陷落，那就是说，现在是1453年后的第五年，1458年。如果这么说的话，雅诺什·匈雅提就应该是在两年前的贝尔格莱德之战后不久去世了——现在的欧洲，正处在一副一团乱麻的情况下。
“哦，是这样啊......我说为什么匈牙利那边关于武器的订单少了很多，原来匈雅提已经去世了啊......”
仿佛恍然大悟一样，那边传来了一片啧啧惋惜的声音。
......我说你们都记得君士坦丁堡是五年前失陷的，就不知道雅诺什去世的事情吗？
“咳咳，那个，虽然我的货物已经沉入海底了，但是幸运的是，我这里还有一点剩下的东西，您们看看能换几个钱？”
虽然知道了现在是哪一年是件好事，不过我还是更愿意把话题拉回来，要不多扯两句估计就露馅了。然后，我解开了校服的拉链，把身上穿的校服外套递到了他们手上。
“......呃，丝绸？”
中年男人接过校服外套摸了摸，表情有些失望。
“啊，不是丝绸啊，如果是的话我就买了，居然不是......”
“您可别小看这玩意儿。”
我从他们手里拿回来了外套，把正面对着他们，然后把拉链拉上拉下。
一瞬间，那几个人的眼神都直了。
“这衣服虽然不是丝绸，却是被称作‘玉衣’的衣服。不仅在海上淋湿了之后干的非常快，还可以这么拉开合上——您瞧瞧，这样的话，春秋天和冬天就都可以穿了，只要不是太冷或者太热，穿着可都舒服得很！怎么着，您们开个价吧？”
“嗨，哥们，我愿意用足足两磅重的丁香换你的衣服，你看怎么样！”
“我愿意用番红花！”
“我这里有一整袋子的银币，你看看这含银量！”
“我有从诺夫哥罗德进口的毛皮！”
一时间，这群家伙炸了锅一样涌到了我面前，让我又想起了倒霉的北京地铁。
最后，我用一件涤纶和毛料混纺的校服外套，换到了一磅重的香料，以及一小袋分量十足的银币。
如果我带上家里的铝锅就好了，没准能换到比锅还要重的金子呢。
想到这里，我在这个镇子里最大的酒馆坐了下来，要了一杯啤酒。
在刚才后续的谈话里，我明白了，现在似乎还是在所谓“神圣罗马帝国”的境内；更准确的说，是在今天的德国南部和奥地利那一片区域里。现在的话，理论上应该找辆马车先去个大一点的城镇，例如萨尔茨堡、维也纳或是慕尼黑，把手里的香料找个机会交易出去，然后再行打算——不，然后也没有打算。
刚才临走的时候，这群商人问了我的名字，而我自然不能回答说我叫杨宇——这个年代马铃薯还没传到欧洲呢。想来想去，我跟他们说我的受洗名叫丹尼尔，虽然我并不是基督徒。我倒是希望能这么一直掩饰下去，可是就我对圣经的那点半瓶子醋的知识而言，估计随时都会露馅吧。
之后该怎么办呢？一边想着，我一边喝了一口啤酒。
啊，酒倒是不错，毕竟这个时候关于啤酒花的法案已经开始实施了——只是下酒菜没有炸薯条这件事情，不免让人感到遗憾，看来我只好用青菜下酒了。
我用叉子插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然后差点没喷出来。
这什么啊，是蘸了盐水的苦菜吗，又咸又苦的，饱含着一股浓浓的穷酸气息。
我很想大声抱怨一下，不过周围的人，主要是一些农夫和村民打扮的家伙，都朝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我只好闭上嘴，继续把碗里的东西吃完了。
没错，我怎么看都是异类啊。
从衣着到肤色，再到行事方式都格格不入的家伙，难免会引发一些窃窃私语吧。或者，呃，怎么说呢，没有什么人走过来近距离观察我，就已经是很包容的表现了。
想到这里，我迅速地扒干净了盘子里的饭菜，结账出门。
管他挣到多少钱，去哪里呢，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现在我开始对于某些过于理想化的穿越小说不屑一顾了，原来幻想的破灭，就是这种感受啊。
望着已经变黑的天空，绝望感从我心底油然而生。
嗯，中世纪的这种小镇子，应该是没有旅店的吧？
杨宇啊，坚强地活下去吧，找个桥洞或者屋檐底下睡一晚上，没准第二天起来就回家了呢。
沉浸于新的幻想的我，连身后的风声和人喘气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
然后，我就像不看红绿灯就过街而被汽车撞飞的人一样，被从后飞奔而来的人撞了个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