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紫与银灰白

我与李园园并不是很熟，仅仅限于高三那年去郑州实训认识的，结果发现我和她是同一座城市，至此之后再没有说上几句话，高中毕业我在驾校百般无赖得等车练车时，她对我说的一句话我们私奔吧。才又引起我的注意。翻朋友圈时候看她发的照片，始终穿着银灰色的长袖衫，还有一双白色的Converse。我没放在心上，直到出了驾校，她抱着一瓶黑方蹲在驾校门口，很认真的对我说了一句，
你有没有空，我们私奔吧。
 这个叫李园园的女孩在我的朋友圈里非常有名，原本我交际的朋友就很少，她以每天三条说说的速度不断刷新着我那几天没有动态的朋友圈。漂亮的脸蛋和娇小的身材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有着连我这个大男人都望尘莫及的酒量。想起实训完毕我们一起在郑州石锅鸡聚会的场景，她一杯接着一杯的样子，就好像是独孤求败再现。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会找我，因为每次看她的动态都是五六十个赞，一大堆评论，和各式各样的人调笑着。我就像是她朋友圈里一只渺小的蚂蚁一般。
去哪？
苏州。她一字一字清晰地说，我们私奔吧。
我记得那时侯正是黄昏，天边的火烧云照着我们满脸通红。
之后李园园没再说一句话，我们在火车站买了两张到苏州的车票，充电器什么一概都没有带，甚至我身上只有我妈给我买菜的五十块钱。等待时候背着她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老妈哈哈大笑，说路上要照顾好那女孩。不久便看见银行卡里多了两千块。
我和李园园坐在二十四小时的麦当劳里，我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我竟然要和她私奔。真像梦一样。她要了杯热可可，靠在玻璃窗上，闭着眼睛。染成银灰色的短发遮住耳朵，有点干燥。我看不出她任何的想法。车票上写着出发时间是凌晨一点四十分，我看了看电量不多的手机。一点整，她仿佛睡着了一般。窗外，漫天星星。
深夜的火车昏昏沉沉，李园园开了那瓶黑方酒。
抱歉忘记带一次性杯子了，我喝一口你喝一口。她说道。
为什么要去苏州。我问她。
她只是注视着窗外的夜色，露出欢愉的神情，快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被笼罩在深蓝色的夜空下的城市像是一场盛大而又黯淡的婚礼。涂满了繁星的夜幕上，有着皎洁的月亮，有比太阳光更加温柔的月光，氤氲着另一种的温暖的颜色。
你知道……她刚要开口说话，便又止住了，不断地喝着放在桌子上的黑方。我想问，但是理智上不允许我这样做，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仅限于QQ上交谈的寥寥数言，毫不讲理地便踏上了私奔的路途。最后，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被银灰色短发遮住的耳朵，露出了一枚漂亮的灰色耳钉。我试着找件衣服给她盖上，但看见我只有身上穿的紫黑短袖不免的尴尬万分。
我抱住了她，她那么安静，小脸埋在银灰白长衫之间，像一个睡梦香甜的婴儿。我看着她，很久都没离开，直至列车说前方即将到达苏州站的广播，才连忙唤醒她，拉着她一起下了车。
在凌晨的苏州站出口，我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去哪里？我问道。
跟我走。她说。
我摇了摇头，跟上她的脚步，从未想过竟然会和一个甚至不知道算不算熟识的女孩子一起，在凌晨时分抵达另一座陌生的城市。
这时李园园突然揽住我的手臂说道。
高二时候，我们一起来过苏州。我们一点也不认识路，买了一张地图，去观前街，玄妙园，拙政园，嗯，还有苏州博物馆。
她的那瓶黑方早已经被消灭的干干净净，我试图劝她，她直接摆了摆手。
说，我为什么喝不醉呢？
在苏州火车站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她买了一支蒙牛薄荷味的雪糕，我们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她大口大口地吃着。我则坐在旁边抽烟。 
红塔山吗？她问道。
嗯，一直抽的都是这。
他也喜欢，说抽红塔山仿佛可以望见远方。
我没有说话，她那穿着白色Converse的脚在我眼前不断摇晃着。
我家里人让我直接出国上学，但我想来到他希冀的城市。就在这里，就在苏州，然后呆一辈子。李园园说道。
那你的那个他知道你喜欢他吗？话说到这里，我那被烟雾缭绕的手指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她笑笑，看，好多的星星！她把手抬起来，比作望远镜的模样，一颗两颗。
你知道天上星星有几颗吗？
我这从来不知道罗曼蒂克的人不知该怎样回答她。只好沉默。
我喜欢的人说有几颗，那么星星就有几颗。她笑嘻嘻道。
很多颗！我脱口而出。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那就有很多颗！
回到家里免不了老妈的一顿教育，这场所谓的私奔好像是那么的云淡风轻。我们没有再联系，甚至我感觉这事情有没有发生过一样。李园园依旧是朋友圈刷屏，今天到哪里玩了，又吃了什么样的好东西，买了几件漂亮的衣服。当我回复她真漂亮时候，QQ竟然秒速弹起她的回复，今天夜里7点，小肥羊见！
我依旧穿着紫黑色的短袖，从家到小肥羊火锅距离并不远，走五分钟大概就到了。推开餐厅的玻璃门，看见她依旧是那件银灰色长衫，有着破洞的牛仔裤，还有那双白色的Converse。只是旁边多了个打耳钉的黄毛。一大群染着各式各样头发的人绕着她坐着，桌上的火锅冒着热气，混合着屋里的冷气，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我不想坐下，但是李园园不断地吆喝着我坐她旁边。
来，陈亮，跟你介绍一下，我哥们丁玉。
我不吭声，那个染着黄毛的男子很轻挑地看了我一眼，很有底气地说道，李园园，我对象。
莫名地我就开始火大，说心里话，我不希望李园园跟这样的男孩在一起。起身便要回去，一旁的男子喊住我。
很得瑟啊，说走就走？
我不说话，当着李园园的面拿起一啤酒瓶直接砸在那人的手上。我很理智，毕竟我有一个作警察的老爸。知道已经成年的我要是拿啤酒瓶砸到脑袋上会出事的。那人大叫起来，瞬间包间里的所有人都冲我过来，只剩李园园一脸震惊呆坐在原地。
-所有的一切就如预料一般，我被揍的不成人样，直至店里服务员把我们拉走分开。直到现在李园园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欢而散。就当作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吧。我一瘸一拐走在回去的路上，到了小区门口发现李园园已经在了。她的睫毛上挂着泪痕，我不想说什么，伸过自己的手轻轻把它拂下。然后擦肩，走进小区里。她的模样，像是一帧在镜头前静止的画面，变成雕像，好像屈指扣上去还能听到清脆的响声。手机短信声音响起
十二点去看星星吧。
现在是十点十分。
十一点五十，我来到小区顶楼，女孩把她的脸蛋深深埋在她那银灰色长衫的双臂里。似乎像是一个快睡着的孩子。我走过去递给她一瓶维雪，站在她旁边。
对不起。
来这里就是说对不起吗，不是说好的看星星，再说也是我不对啊，是我先动手打人的。红塔山的烟雾慢慢缭绕着。还好天气没有雾，尽管比不上去的苏州，但是还是有很多颗。比我稍矮半头的女孩紧紧揽着我的手臂，把我紫黑色的短袖弄起不少褶皱。我抚摸着她银灰色的短发。
你也一定有过这样的时候吧，被充满青春少女气息的味道顶得满满的，像是一朵要在心里膨胀的花，漫山遍野的，碰也不能碰，提也不能提，任由力气一点一滴地流走，手指徒劳无功地微微回缩着，类似一个挽留的姿态。
也像是听歌卡住了，猝不及防响起来的高潮。旁边的女孩靠着我一动不动，尽管我知道她喜欢的人不是我，尽管我知道她所希望的城市不是郑州，也不是济源。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扭过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有眼泪的味道。
月光被云逐渐遮住。
没有寂静无声。
最后李园园并没有听从她父母的建议去国外，甚至连大学都没有去上。尽管这个女孩考了个二本线的成绩，尽管她的父母为此生气苦劝，她依旧没有答应。她很豪气地对我说，
丁玉，我要出去闯闯，等我归来之时就是你震惊之日。
直至我去艺校上学。手机上传来这个女孩在上海一家理发厅学艺的照片，她很认真的地揣摩着那些造型师的手法，依旧是银灰色的长袖衫，穿着白色的Converse。紧接着QQ上又传来她一句话，
我不会再想去苏州，不会再喝那么多酒，也不会再去想从前那个他了，我要开一家全世界最大的美发店。
那么你还想再和我私奔吗？毕竟都已经成奔三的老女人了。
她回复的很快。
下次一起去杭州。
经年之后。
我们没能实现那个一起去私奔到杭州的约定，我的记忆里那个银灰色的长袖衫的短发女孩也已经成为了一个出色的发型师美发店老板。我送她那条叫做小白的古牧犬她依旧养着，去看她时头发已经及肩，陈亮在她身边淡淡地笑着。他同样是一名出色的发型师。
我没能在李园园最美好的年华陪伴她，没能在她独自前往上海时候给予她应有的关怀。至少在那紫黑色与银灰色之间，有一段不可泯灭的爱情。
嗯，离开你的天空寂静无声，没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