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唯不忘相思（56）

第五十六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树上的蝉鸣一日响似一日。
这天午后，许是天上闷了雨，那吱哇声一阵一阵，搅得人心浮气躁。
胆子大的几个孩子跟二爷闹着要吃冰，二爷热得有气无力，挥手打发亭哥儿和小七去港口的海鲜店铺批发干净的大冰块儿，又吩咐妮儿把孟鹤堂腌的蜜红豆、蜜红枣还有果脯拿出来，准备等会儿刨了冰淋在上面分给孩子们吃。
一听说有冰吃，小豆丁们欢呼着簇拥妮儿去厨房拿东西。二爷这儿总算落了个清净。
孟鹤堂近些日子吃的越来越少，这会儿还闷在屋子里头整理电报。最近张冲那里的好多稿件也都是孟鹤堂提供的初稿。
二爷恹恹的，但还是忍不住过去敲门：“小哥哥，你早上就没吃，再这么下去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正这时，秋叶突然从茶楼回到后院儿，也来到孟鹤堂的门口，扬声对里头说：“亦舟！冯将军让人来叫咱们，说是到他家去送茶唱戏！约的今晚，你快收拾收拾。”
门从里头打开，大热的天，孟鹤堂还是穿着长衫大褂，面色有些苍白。他对秋叶点头道：“知道了，我正好整理了些消息，晚一点假如有机会，一并跟冯将军提一提。”
秋叶见着孟鹤堂的样子，想开口来劝，可刚提起气又慢慢叹了出去，只说：“那好，晚上他们派车来接，到时候我来叫你。”
秋叶去后，二爷拉起孟鹤堂的手，果然是冰的。他把那手放在自己额头上用来降温，然后说：“你别烦心了，他不是说不用你施救吗？你瞧你这身子寒的，就是不好好吃饭又不肯睡闹的。再说你花了那么大力气去探听消息，可政府监狱仿佛固若金汤。其实那肯定就是没出大事了，这种时候，没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你别成天自己吓唬自己了。”
孟鹤堂拉着二爷回屋，脚下却一个踉跄。
二爷一把将人扶住，叹道：“你看看……”
“没事儿，我只是有些头晕，胃里烧得慌，想吃点冰的。”孟鹤堂自己站好，随后走到他的写字台边。桌子椅子上分别摆了一大堆稿纸，他把椅子上的拿起来放在一旁，示意二爷坐。
二爷听完他的话直运气，撩袍坐下后说：“还吃冰的？！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已经凉的和冰一样了？等下我叫灶上煮点好消化的，你好歹吃些……上次钟叔不是说了吗？戒凉、戒辣、吃饱、多运动。”
孟鹤堂在荣华茶楼是当家主心骨，温柔里透着威严。可这会儿单独面对二爷，闻听这人的唠叨，他竟渐渐红了眼眶，可语声仍是淡淡的：“我吃不下……”
二爷见他这样，也是眼底发涩，但只能狠下心说：“晚上你是要去执行任务的，必须吃，不吃东西脑子不转，行差说错怎么办？你这是因小失大！”
其实孟鹤堂怎么会因小失大呢？这段日子里，他只有更卖力的工作，暗中拉拢资金，整理电报，写稿子，支援工人和学生，发展新的力量……
广州的网靠他一点一点建立起来，而今又一点一点扩大，他未尝有一刻因私废公。最近这两个月，对他弟弟的担忧全部都压在了忙碌后头，压来压去，压成了心疾，压成了寒症，压成了哽在胸口又不能宣说的病痛。
孟鹤堂听了二爷的话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会吃的。我这儿还有一点儿就整理好了，晚上你让亭哥儿去送一趟稿子。”
二爷叹了口气起身说：“那你先忙着，等下吃完东西，最好再睡一小会儿。我这就去吩咐厨房……”
结果孟鹤堂到底还是没能睡成，只在去冯将军府的车上闭了闭眼。
冯将军家的客厅灯火通明，见孟鹤堂与秋叶到了，冯小姐让座后便遣佣人端了几盘水果上来，然后自己坐到冯将军身边。
冯将军拍了拍妹妹的脑袋说：“回屋去吧。”
冯小姐撇撇嘴：“不说聊戏吗？”
冯将军笑道：“不聊戏，聊点大人的话题，你去看你的书吧，早点睡。”
冯小姐吐了吐舌头，冲孟、秋二人摆摆手告别，提着裙摆蹬蹬蹬的回房去了。
冯将军挥退了家里的佣人，伸手让茶：“周老板，周夫人，我家不习惯喝好茶，就泡的你们带来的。”
孟鹤堂笑道：“让冯将军见笑了，或许您家的粗茶都比我们拿来的强。”
冯将军本来有些虎着脸，却被孟鹤堂逗得一乐，摇着头举了举杯，抿一口茶水又放下，从一旁拿出份小报说：“我是个喜欢开门见山的人，想必二位今日也并不是来唱戏的。那么，这个报纸与你们有没有牵扯？”
孟鹤堂接过冯将军递来的报纸，上头是一些时评与前线传来的消息。报纸的头版有四个设计很工整的字：松木之舟。
孟鹤堂把小报放下，并没有直接答话，而是说：“上个月政府的官员给商会成员开会，说现在有小报在暗中流传，危言耸听、编造事实，目的是叫我们人心惶惶，造成时局动荡。他说让我们不要听信这些流言，只安心做生意，好好的纳税，政府会筑起铜墙铁壁来保护我们不受侵扰。”
冯将军哼笑了一声：“危言耸听？非要刀架到脖子上割得鲜血直流的时候，再说他要死了才不叫危言耸听吗？我虽是国军的将领，可他们走的路子不对，目下这种形式，广州自身都要难保，拿什么来保护商人？”
秋叶放下茶杯，理了理发鬓，对冯将军说：“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分辨什么真假呢？只得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攀附一个能给出承诺的大树，好叫我们乱世安身罢了。”
冯将军拎起茶壶给秋叶的杯子里添茶，一边说：“其实你们可以信任我，这是你们必须要赌一把的事情。你们把线索留给我这么长时间，假如我与当政者一条心，早就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把你们一窝端了。不用绕弯子，渡人渡己，说的就是这条松木的小船吗？”
孟鹤堂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迎上冯将军的目光，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对冯将军直言不讳了。除了这条小船，我们有心建造一条更大的船，就像承载过伏羲和女娲的葫芦舟一样，在洪水滔天当中，为我们善良的人民谋求一条新的生路，载着我们的国家到一片崭新的领域去。我们想要首先求得独立，然后建立一个真正自由、平等、民主的新国度。从前，我们只有这条松木的小船，可看到它的人多了、赞同它的人多了，我们便渐渐有了建造更大航船的决心。”
冯将军沉默了一会儿道：“但你们终究仍是势单力薄。”
孟鹤堂摇摇头：“不仅在这里，不仅在江苏，在陕西、山西，甚至在湖北，在南京，在淞沪平津，更甚至于在东北，都有我们的同仁。冯将军，正义的理想，从不会势单力孤。”
冯将军问：“你们需要什么？钱还是武器？”
孟鹤堂道：“这些都是其次。冯将军，
我们最需要的是统一战线！我们需要把能够联合起来的力量全都联合起来，抵抗外侮。我承认，我们的组织依然非常年轻，她也会犯错，有时也走弯路，但她始终会为了多数人的利益而奋斗。”
冯将军问：“多数人？”
孟鹤堂点点头：“我们的多数人，不是政府的新贵，也不是掌握着资本的资本家，而是勤勤恳恳的工人和农民，他们才是建造和维系这个国家的大多数。”
冯将军已有些热泪盈眶。
孟鹤堂再接再厉道：“日军在入侵山海关两个月后，就已经全境占领了热河，现在又已经局部占领了察哈尔，一路南下、势不可挡。冯将军，唇亡都会齿寒，何况他们已经确确实实侵占了我们的家园？！日本人志不在东北，也不在察冀，而是全国。华北地区多平原，但我们的组织目前掌握的军队无论从装备上还是战术上，甚至于人数上，都缺乏平原大作战的能力，但是他们没有人退缩。冯将军，今日广州等地这虚假的和平与繁荣，靠的是前线兵众浴血奋战，以死相拼。但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不能迅速阻止日军的步伐！”
冯将军拍案而起，厉声问道：“察哈尔的前方战线在哪里？！”
孟鹤堂道：“已经到了张家口。”
冯将军愤然抹去脸上已经流下来的热泪，继续问道：“你们能不能联系到前线作战的将领？”
孟鹤堂和秋叶对视一眼，赶忙站起来异口同声的说：“我们能！”
冯将军斩钉截铁的一挥手：“联系他们，一个月后，不，半个月后，冯某有多少人带多少人，全部兵力开赴察哈尔前线。冯某也将亲自到张家口指挥部众，举全家之力，支援抗日！”
孟鹤堂和秋叶的眼睛也是湿润的，他们频频点头，秋叶擦擦眼泪对冯将军道：“将军，有您这样的将领在，我们的国家决计不会亡族灭种，日本人的美梦很快就会破灭！”
（未完待续）
可能还是互动更好看吧，为了推进剧情，这文还要难看好久……
但我写的时候其实也是热泪盈眶的。
坚持一下，我们都坚持一下，但愿我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