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子与槲寄生（一百三十二）

第一百三十二章、你不仁我不义，敢作敢当才是好少年
首笙睁开眼，颤巍巍的翻过身，露出身体下几沓草稿纸，“究竟在策划什么大事情啊？为什么要连我们父母的身体情况都要问。”
她又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事。
他把笔尖一点一点点在答案上，刺透了纸面，眉毛向内走起，大拇指指甲塞入门牙间，在说话的同时咬着。眼球在右下方颤动着，自己只是因为害怕他的表情，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把眼睛移过来时，那么深棕就像可可粉，慢慢在热水中浮沉，溶解，沿着中心看不见光明的黑洞旋转……
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尔生半跪在床上，弯下腰和头，贴着她的鼻尖，用目光示意她关注到放在她身下的纸，“麻烦请帮我藏好。”他俯视着她，嗡鸣一般的声音从微向上翘起的唇间吐出，毯子披在他的肩上，垂至脚踝处，金色的阳光在他头上几撮因静电翘起的发上凝固。
“好。”她不敢迟疑，但本性仍没变，过了几秒后继续十分口直心快的问出口，“你和之前的态度，不，不一样，你是有解离性人格分离障碍吗。”
尔生放开手，摊平了的手掌在脸上慢慢向下抹，喉咙慢慢吞咽着唾液，然后失了力气般滑下来，但睁开的眼睛里，淡褐色的眸中倒映着房间里的景，“才没有呢……只是你吃硬不吃，只有那种气势，你才会听话的，对吧。”他朝她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说起来什么叫做解离性人格分离障碍，表现是什么？”
虽然自己肯定有好好跟他说清楚，不过现在回忆必须中断了，至于为什么……
首笙耳朵上的绒毛竖立起来，首绵右手抓着毛巾下的头发上下挪动吸着水，左手拿着手机，侧着倚靠在门口，脸上若隐若现着笑容，“你在，藏什么呢？我亲爱的妹妹。”手握着她的颧骨，他俯下身，慢慢睁开眼，1米8的个子投下的阴影笼罩着她。她双手紧握，苍白的嘴唇紧闭着，发不出声音。
距离他上一次称呼出这句亲爱的妹妹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哥哥跟在一个青年男人身后，来到家门口时，男人蹲下来抚摸哥哥的同吩咐了什么，然后走了。
从那天起，只有每天晚上才能见到哥哥，哥哥总会带着一笔钱回来，什么痕迹都没有的手紧紧握着钱递给爸妈，他和爸妈高兴的笑容，自己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多亏了哥哥，家里才能偶尔买得起七因子，自己的病才有药可治。
逐渐的，哥哥的笑容少了，他只有在看见那孩子的照片时才会露出那种笑容。但是没关系的，自己一直相信着哥哥，还爱着自己的，如果不是的话……如果不是的话，他怎么还会把钱带回来给自己买药治病呢？
所以那句“我不想要妹妹，她麻烦死了，什么都做不了，连陪我玩儿也做不到，撞一撞立刻起一大片淤青，擦破一点皮就好像要死了一样。”，在他抱着枕头睡觉时呢喃的话，一定只是气话而已。
那时侧躺在他身边的自己，却把枕头面翻了一次又一次。
然后第二天哥哥要出门时，自己深呼吸一次，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说道：“我觉得你和尔生很配哦。”如果没记错的话，他，那时说的话里都有提到这个名字呢。
哥哥愣了半响，从门口跑过来抱住了自己，啊啊，这是自己第一次得到的如此深的拥抱，虽然全身好像要散架了一般疼痛，但这感觉很好。
哥哥初三那年，自己在爸妈制服又一次发疯的哥哥时，终于看到了他经常捧着那张照片里的人。确实很可爱，很弱小，让人一看了就很想占有。
但自我出生知道自己生了病以来，知道了自己这个永远都治不好的病后逐渐锻炼出的警惕心，对我的神经疯狂敲着钟。
尔生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就像那在风中反复摇动，白色的花瓣在花杆上摇摇欲坠，没有叶子，光秃秃的枝被冷风吹得直发抖的罂粟花，显得一点也不危险，反而可怜。
事实上它是危险的，人们通通知道这一点；
事实上他是危险的，哥哥他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当知道尔生迷恋上他人后，我是高兴的，但，自己根本没想到，哥哥真的是跟戒毒一样，变得越来越疯。
不仅不体会爸妈的苦心，突然三更半夜闯进自己的房间，念叨着什么“果然，父亲母亲就是喜欢你，同样是生病，他们打算把我送进精神病院，那你就能好好的呆在家里。”把自己从家里带走，然后像跟踪狂一样关切着尔生……
可能这里有自己的错，因为自己说过他和尔生很配的这个谎，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那个，同一谎言说一百次连他自己都信了是真的。
然后在几个月前，火药桶炸了。当然在他炸的同时，自己已经对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给予的关爱不感兴趣了，现在谁能带他走出这里都ok了。
好，回想完成，自己是要死了吗？
首笙被推到墙边，看着首绵粗暴地用手摁着她的腹部，把纸张从她身下扯出，一张张拿在手中认真的看，眉毛皱得越来越紧，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的直觉绝对不会错的，我的直觉怎么会是幻觉呢……”然后丢下纸张。
首笙斜眼瞟了一下兄长，他正在翻箱倒柜的找药，随意的把拧开甚至说边缘被拧裂开的盖子往桌面上一扔，含住半边瓶口舔着为数不多的药/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往地下一扔，去寻找新的药/瓶子。他莹蓝色的瞳孔里透露出一丝笑意，他面对着窗口玻璃，笑容中有着一种满足，但迅速被后悔覆盖上，他慢慢跑出房间，一头扎进洗手间里并且把门紧紧关上。
她眯起眼，深呼吸数回，她已经放弃良心了，既然哥哥自己不在乎自己，那——她垂下腿，脚后跟恰恰压在包裹着瓶子的，写满了注意事项的包装纸中央，用力向后一踢脚，瓶子在床底消失于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