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mSII小剧场】偶遇

是夜，一个穿着红白相间裙子的女士穿梭在人群中。她走得很慢，面容略显憔悴，可在某一瞬间却突然表现得十分欢快，蹦蹦跳跳转了个圈，本以为就此将积极的状态延续下去，奇怪的是，转了一个圈之后完全平静了，没有人触碰到她，没有人指责她，她的身体完全臣服于意志。她看起来似乎更加消沉了。
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正好立在女子的头上，女子一动不动的身姿仿佛全息投影。灯亮，她便现身，灯灭，她就随着光一同消失了。此时正值深秋，夜里风虽不大，可气温早已与冬季接轨。路上行人飞快地走着也实在冻得不行，更何况毫无运动的那位女子。她怎么了，是不是冻僵了？穿的那么少，还垂头丧气的，又怎么能抵抗恶劣的天气呢。
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自然也不会上前问候情况。直到有三个挥舞着棒球棒的孩子像绕柱子般飞驰而过，才将她从近乎魔怔的状态中拉回来。虽然她有了轻微活动的迹象，看似别无大碍，实际上比刚才还要糟糕。她望着三个孩子远去的背影，愈发感到不可思议。
使她产生困惑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只是因为发生在她身上以及三个孩子的出现使得这件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刚才她站住脚一动不动，并不是冻僵了，而是被她视线正前方的景象深深吸引的缘故。在距离不足五米的地方，是与她身处的繁华街道极不相称的格外安静的区域。“安静”都不足以形容那里的氛围，在女子眼中看来，那根本就是一幅画。
满是废墟的犄角旮旯，破破烂烂的板凳横在中间，上面蜷缩着一位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人。那个人一动不动，他的身边摆放有鱼缸，水面大概在四分之三的位置，水里漂浮着生物，由于光线昏暗，很难看清究竟是什么。然而，水里的生物和人一样，同样是一动不动的。整个布局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竟至于使女子产生了恐怖的幻觉——她认为自己也身处画中。
打破幻觉的正是三个闹腾的孩子。女子本来十分厌烦吵吵闹闹的家伙，如今却又受到了她们的帮助，感觉自己十分可笑，同时她又对如画般的场景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目光便又移回正前方，碰巧看到一只飞蛾破茧而出，紧接着像是受惊似的乱撞一气，“幸运”落入鱼缸里。水“活”了，里面的生物也“活”了，唯有那人仍是一动不动。
女孩决定到那边一探究竟。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冒险，她从未主动搭讪过任何人，在不久前经历了让自己难堪的事件，更是对周围的人们自然产生强烈的敌意。她能迈出坚实的第一步，似乎也与此有着紧密的联系，她总觉得那个人要不就是座以假乱真的雕像，要不就是个和自己一样受了莫大委屈的可怜儿。
女子尚未开口问候，仅仅是轻微的脚步声便惊动了板凳上的人。相比于他并不是个雕塑而确实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个事实，更令女子吃惊的是那个人看到自己的反应。狰狞的表情透露出难以名状的绝望感，似乎根本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女子感同身受。
“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你果真不是来羞辱我的？”
“我为什么要羞辱你，我根本不认识你！”女子委屈地差点哭出来。
“那你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那个人打量了几眼女子的脚，又看了看她的面容，紧接着又对那双戴着手套的手研究了起来。“你看大街上谁穿成你这样子，肯定是故意来羞辱我的。”
女子听了这话，反倒觉得自己才是遭受侮辱的人。
“我确实只是来看看的，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
刚转过身去，那个人叫住了她。
“或许是我误会你了，但是你穿成这个样子，还愿意来搭理我，也怪不得我会误会你。如果我真的误会你了，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我没有怨恨你。”女子说。
“你能留下一阵子吗，我想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那个人的言语十分诚恳。
“我好像并不想听。”女子如实答复。
“不，你必须得听！”那个人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并没有原谅我对你的误解，我希望你能听听，它会让你彻底释怀的。”
“那好，希望你能长话短说，这里实在太冷了。”女子搓了搓手，哈了几口气。
“话说，你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出门？”
“我是个舞者，这是我的演出服。”
“原来如此……看起来还挺漂亮的。”
“谢谢。”
二人之间离得很远，彼此的呼吸声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说起我的故事，还真是让人难以启齿啊。”那人仰天长叹，苦笑一番，“我没什么本事，又出了些事故，腿脚不利索了，只能靠乞讨为生，就算是成了乞丐，难道连一点尊严都不能有吗！”
“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不同。”这并非女子故意迎合所说出的话，而是她内心的真实写照。
“你很善良，姑娘，但不得不承认，我不可能跟你一样跳舞啊，只能坐在这里，渐渐被人遗忘，即使到了如此境地，我还是想散发余热，诸如唱个小曲啦，变个戏法什么的，总之，我可不想无缘无故受人施舍。”
“那可真不赖……”女子本想请他小唱几句，可碍于自己只有一个人，料想对方也不愿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要是想听，那可真是对不住啦。”那人仿佛看透了女子的心思，笑着说，“今天开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唱了……我还是说回我的故事吧，我唱的那些歌虽算不上高雅，但也绝不是哗众取宠的东西，可偏偏在我唱歌的时候，一些讨人厌的家伙就会在你面前做出不知羞耻的行为。”
“不知羞耻的行为？”
“是的，来听我唱歌的观众都非常规矩，他们不会打扰其他人的心思，更不会对我产生误会，可那些可恶的家伙们，竟肆无忌惮地破坏这样美好的氛围！我唱的明明是流行音乐，他们却不合时宜地打起太极来，甚至时不时地还会发出欢快地笑声。”
“那还真是气人。”女子随声附和。
“本以为他们只是路过的行人，所以没想过计较，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万万没想到他们盯上我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频繁过来骚扰，并且越来越过分，又是脱鞋，又是转圈，又是眨眼的，搞得我不得安宁，我的观众看了他们的洋相笑得合不拢嘴，就算他们不来，只要一听到我的歌声，脑海里都是那些奇怪的行为，竟然也能自然而然地笑到不行。”
“你真应该赶他们走！”
“我本来无法与他们抗衡，只能忍气吞声，将希望寄托到观众身上，希望他们能帮助我。”
“结果怎样？”女子紧接着问道。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寒冷。
“结果我的观众认为我跟那些家伙是一伙的，做出这些怪异的举动无非是为了吸引眼球，以获取更多的施舍。我真的冤枉，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说到这里，那人激动不已，身体颤抖到无法控制。
“可你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
“没错，正如你亲眼所见，我还活着，这多亏了两位好心人，他们不仅相信我是无辜的，还送给了我很多吃的以及鱼缸里的小家伙。”
鱼缸里有一条鲤鱼和乌龟，它们非常和谐，根本没有过争吵。然而女子想不明白它们在乞丐手中能有什么用。
“它们是我最忠实的伙伴，最重要的是，自从有了它们，那些捣乱的家伙再也没有来过啦。”
女子听了他的故事，完全傻了眼，不知怎的，竟至于坠下泪来。
“感谢你用泪水祝贺我脱离苦海，那我最后再为你一个人唱唱歌吧……你怎么越哭越厉害？”
“不瞒您说，曾经骚扰您的坏人跑到我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