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ster（轻小说向）03

我从来都不讨厌下雨。即使是下在今天， 即将被列为秋末——考虑到已经是十一月中下旬，把现在的季节称为冬初更为合适的某天里，我也完全不在意身上没有雨伞遮住的地方会被在半空中不为朔风所动因而垂直下落碰撞飞溅的雨水打湿。街道上平时悠哉悠哉的行人此刻正为了避雨四处寻找路旁店铺门前的走廊，带了伞的也向离自己最近的公交站台快步走去。
既然已经走到公交站台下，我收起折叠伞，装进包里。右手放在上衣口袋里，握住两枚硬币，以免去到车上时不停找硬币的尴尬，也算是少给排在我之后的乘客添麻烦。由于我住在离市中心还算比较远的地方，从市中心路过直通的车次很少，平时要等上20分钟才会有一辆出现。今天的车却出乎意料地来得相当迅速，使我不得不一边感叹着世事无常一边与拥挤的人群作战。
［即使是上了车也没有空余的座位］这种情况是恶劣天气时的常态。所以我左手抓住一旁的扶手，右手拿着折叠伞。感觉到手机在裤子口袋里振动，却不能拿出来查看究竟是谁发来的信息。反正又是手机里安装的软件推送的无聊通知吧?雨势似乎越来越大了，啪嗒啪嗒地打在车窗上，使我看不清外面的风景。公交车真是个拥有特别力量的物体，它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将互不相识的几十人聚集在同个狭小的空间里，彼此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人们互相看一眼之后又把视线转到其他地方，接着在不同的地方下车，走向不同的目的地。如果这辆车上有我的朋友，我可能会在意他们下车后去哪儿。
快速走进一条距离车站几十米的狭长巷子，在第三个拐弯的地方左拐，是一栋两层的楼房。看到楼下已经生锈的墨绿防盗门的我总算松了口气。
一层的房间在这几年基本上已经废弃，小的时候我在一层的其中一个房间里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是我还上小学，因为转学全家从乡下搬到城里的时候。因为家里有电脑，邻居家的小孩经常来我家看动漫。在这附近没有和我们同龄的小孩，在学校里我也不喜欢和别人聊天，所以她是我唯一的朋友。至于我是不是她唯一的朋友，这我倒是不敢擅自下定论。毕竟和我比起来，她更像个正常的人。注意，［正常］这两个字在我脑中的定义仅仅是能主动和别人交流，能正常地表现出喜怒哀乐而已。
［喂你要找我玩就直接说嘛，干嘛一直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
我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钻出了一个披着一头乱发的女生。可能是刚刚起床，也有可能是一直在家没有出门，她还穿着一身粉色的棉质睡衣，脚上没有穿拖鞋，露出瘦削的脚。
［你没穿拖鞋，脚不冷吗?］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知道冷你还跟个木头人一样站着?］女生伸出手要拉我进去。我没有来得及解释就被她拉进门。
［啊……乔筱我不是找你只是刚从外面回来。］我连忙向她解释，［今天同学聚会。］
乔筱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要把你赶出去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同学聚会?又是你们班里那个强制人参加的聚会吧?真无聊。］乔筱从她卧室里拿了一***，窜上沙发的同时把被子裹在身上。［这对你简直是公开处刑。真不明白你们校长怎么会把这种事和毕业联系到一起］
［早就习惯了］我把书包放到沙发上，［倒是你，一直到刚才才起床吗?］
［又不是没刷牙洗脸，只是周末无聊才窝在床上……］ 乔筱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生气一般低下头，［想出门买点东西吃谁知道就看见你杵在门口。］
［去之前我买了饼干放在书包里，还没吃。］我从书包里拿出两袋巧克力味的曲奇饼干递给她。
［诶?没想到你在有些时候还是很有用的嘛！］ 乔筱接过饼干的时候，藏在刘海后本该满是睡意的眼睛瞬间闪出了光。看来是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别到处看了我爸出门了我妈值晚班已经走了，你把冰箱里的牛奶拿给我。］
［别说那些令人误解的话啊，你这家伙。］我把牛奶放到玻璃茶几上，［这么凉你喝得下去吗?］
似乎是在回应我的质疑，她打开牛奶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大口∶［你要是有这胆子还不敢和陌生人说话?］ 看着我无力反驳的表情，她放肆地笑了起来。
沉默了几分钟，我问∶［搬家的事叔叔办的怎么样了?新的住所已经找好了吗?］
［这种事，别现在说呀。］乔筱停顿了很长时间，故作轻松地说∶［还是不会看气氛聊天呀，你这家伙，这样可是交不到一个朋友的。］她看着我，没再说话。
我站起来，手不听话地举了起来，放在她头上，这是我在冰冷的空气里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以后可不要再躺一天不吃东西了。］
［什么嘛，说得像以后都不见面了一样……暂且告诉你一个好的消息吧。］
［什么?］
［就算爸爸妈妈先去那边住，我也要在这里再住一阵子，毕竟要先把高中读完。］乔筱提高了音量，［怎么样，开心吧?］
［哼。］我拿起书包，［先走了。］
关上门前，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煮好方便面记得叫我！］
［了解。］
我能正常聊天的对象，仅限于她，仅限乔筱。她让我知道我这个早已在心里认定被社会遗弃的人还被其他人需要，还能在一些地方发挥微不足道的作用。我知道，再过不了多久这种被需要感就会消失，就像深夜里亮着但到了黎明就会熄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