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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是病人。(四更)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看见病房门口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她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饭盒,神色茫然地向病房里张望着。
我本能地喊了一句“妈?”
那位衣着朴素的女人愣了愣,茫然的眼神立即亮了起来,她急忙走了进来,把饭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小韩,这几天感觉好点了没?”
“还行,陈一说我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妈你今天做的什么饭?”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大脑一片空白。我试图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些关于她的样子,结果我大脑里连她的一点影子都没有。我明白这是颅内的血块压迫脑内神经所导致的短暂性失忆症。这种现象很常见,大部分颅内有积血的患者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失忆现象。等过段时间血块消了记忆力就恢复正常了,所以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我微笑着听她说话,尽量表现出自己的状态一切正常良好,也少让家人给我操些心。
“哦,你瞧我这记性,光顾着担心你身体了。今天早饭还没吃吧,来,我扶你坐起来,给你盛你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这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阿姨扶着我坐在病床上,然后把她带来的饭菜一样一样地摆放在桌子上,给我递来勺子和筷子。
“谢谢妈。”我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温热的粥顺着我的食道进入胃中,这种温暖的感觉好像是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我看了一眼她,她用一种温柔的目光盯着我。我顿时心头一酸,没由头地说了一句:“妈,我想回家。”
“这......恐怕不行,你还没痊愈呢.....”她移过目光,显得十分为难。
我就知道,我听到的回答永远都是这一句。
一阵可怕的沉默之后。
我决定先打破僵局:“妈,我开玩笑的,这不是想家了嘛,才这样跟您说的。等我痊愈了,我再出院也不迟啊。”
“嗯...你好好配合陈医生治疗,总会好的”她突然有些哽咽。
“我知道了”我默默地吃着饭。
妈妈把自己做的饭菜给隔壁的小luo莉也尝了些,小luo莉今天的状态看起来还可以。她给妈妈道了声谢谢,然后慢慢地喝着粥。
“阿姨,您的粥真好喝。”小luo莉夸了句。
“是吗姑娘,你要是喜欢,阿姨每天给哥哥准备粥的时候,给你也多备一份。”妈妈看起来特别开心。
小luo莉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下,什么也没说。继续低着头一勺一勺地把粥送进嘴里。
这一幕被我看在眼里,我可以深刻体会到小luo莉她每咽一口食物的痛苦与挣扎。所以我伸手拽了一下我妈的衣角,示意让她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虽说小姑娘的身体已经透支了,但她依旧努力地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我想,每个人都不想被归为异类吧。
妈妈尴尬地转过头,笑了笑然后告诉我她这几天都会在医院陪着我。听到这句话后,我十分的高兴。因为今晚我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上会出现新的伤口。
吃完早餐,陈一带着她的助理进来按例做检查,她看见我和我妈在聊天,她轻声唤了一声:“韩阿姨!”
我妈好像没听见陈一的声音,继续兴高采烈地和我讲她小时候的事情。
“妈,陈一叫你呢!”我提醒了她一下。
“嗯?陈医生来了啊。”她迟疑了一下。这才转身去,看见站在她身后的陈一。
“阿姨,没事儿,您有什么事儿的话继续和小韩说。我就是给他做个检查顺便给他换纱布就可以了。”她尴尬地回了一句。
“哎呀,陈姑娘,你跟我客气什么!当然是小韩身体要紧啊。来,你先给小韩检查身体。我去把碗筷洗了”说完,她就拿着餐具走了出去。
“今天感觉如何?”陈一又是每天的那一句话。
“还行,话说我啥时候能出院?”我今天特想回家,所以总是逮着回家这个话题不放。
“得等到脑内血块清了之后,还得看你骨头恢复情况。”她说道。
“就不能做个什么开颅手术,把血块直接给捞了?”我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急得跳脚。
“你要是决定做手术的话,那可能得在医院里待更长时间。开颅哪来那么容易,通常在血块不大的情况下,医生给你最好的建议都是采取保守治疗。更何况以你的现在血块的大小,完全可以通过药物来融掉。”她转过身把旧的纱布扔进治疗盘中。
“我妈今天不回去,晚上一块出去吃个饭?”我开始转移话题。
“病人是不能吃油腻的食物的,而且你现在身体这么虚,你确定你能走到餐馆?”她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我.......那行,那你还是叫护士姐姐来给我打点滴吧,晚上的事再说吧”我无力反驳,心想只要我好好配合你陈医生,还怕血块消不了?还怕出不了院?
等到给我打点滴的护士走了之后,妈妈这才坐在我旁边,跟我聊起我不在家的日子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她说我爸到尼泊尔当支教去了,可能半年之后才回来。还有隔壁家的张姨上个月把她家唯一一个女儿嫁了出去。嫁女儿的那天,张姨哭的那叫一个可怜。24楼的那对年轻夫妇买了一辆车,这几天打算来一场自驾游。
妈妈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透出一束温柔的光芒。这些话在别人眼里可能不过就是些平凡普通的琐事,但在我的心里它们是一种最让人感到踏实和温暖的存在。
和母亲聊了很长时间,从邻居们的日常生活到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她每一个细节讲的是那么细致甚至连对门窗户上有几盆花,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她一两句。这是我住院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真想再听听妈妈说其他更多的事,可是我的身体并不允许我这样做。一阵阵困意席卷而来,我告诉她有些困。她让我好好睡一觉,她就在我旁边坐着,哪儿也不去。于是我放心地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我终于不再惧怕睡觉了。最爱我的家人她就在我身边,我知道无论谁伤害我,她都会义无反顾地保护我。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脖子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我举起袖子把汗擦掉。我感到有些口渴,下床去准备接杯水喝。结果我看见旁边的床位换了主人。我有些惊讶,又有些心酸。心里不禁感叹道,该来的这一天还是来了。前段时间我总是害怕小**在我出院之前死了,因为我不想看见身边的人突然死去。就好像昨天她还和你一块儿说话,今天她就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停尸间。之前我看她挺可怜的,那么小的年龄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就想着平时多照顾她一点,说不定她就能说服自己。可我忽略了一个人的陈年旧疾怎么可能说好就好呢。她最终还是没能扛过去。唉,多可爱的小姑娘啊,也就一晚上的时间,已经是天人相隔了。
我接过一杯水,坐在床边一边喝一边看着邻床的大哥。
他大概五十几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套洗到发白的工服。那个男人坐在床上一言不发,手和腿在微微地颤抖。我注意到他头顶的位置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斑秃。心里正纳闷斑秃为什么来这种地方接受治疗。我再次仔细向他的头顶看去,这才发现那些地方并不是完全裸露的头皮。而是有一些碎发稀稀拉拉地挂着上面,透过那些稀疏的碎发我看到他青灰色的头皮上有很多被抓伤的痕迹。我突然明白了那些地方原本也是有着很浓密的头发,只不过那些头发是被生生地拽了下来。他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它们多到让我觉得他的眼珠随时会爆出来。
陈一给他抽完血之后,又在他的胳膊上打了一管药剂。那种药剂的颜色我再熟悉不过了,和她给我平时打的营养针没什么区别。我估摸着她还得给那位大哥做好长时间的检查,我侧过身子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准备躺到床上继续替小**伤感。我一低头看见了陈一的配药盘里放了一盒注射用的地 西 泮 和葡萄糖溶液。我感觉自己的小腿不可察觉地抖了一下。
陈一在给那个男人做完一系列检查之后。接着她和患者的家属在楼道讨论着患者的情况,他们的对话在空荡荡地楼道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病人以前有服用过什么药物吗?”陈一问道。
“给病人吃过利 培 酮。”家属说道。
“利 培 酮用多久了?”
“四年了,刚开始的时候我儿子他发病的频率不是很高,半年或者一年只有一两次。那时医生建议我们先口服药物,可以选择在家治疗,然后每月去医院做复查。”
“行,我知道。那后来有没有有换过药或者停药的经历?”陈一的语气略有无奈。
“都有过。后来他病情复发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就算偶尔他神智清楚,但吃药的时候还是特别抗拒。有很多次都被迫停药。而且后来利培酮也逐渐没有了效果,我们实在没办法才换了x-a-n-a-x。”那位家属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哭腔。
“嗯,我知道了。他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危险了。让病人现阶段在家进行心理治疗是我们医生不能允许的。他目前已经出现了持续性分裂症状。正如您说的那样,患者即使是清醒状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有攻击他人的倾向。况且他现在受x-a-n-a-x的毒副影响,极其容易出现幻听,郁躁,妄想,自残等症状。所以他的自我毁灭倾向也十分严重,随时都有自杀的可能。我们院方需要进一步对他自身进行强制保护。我们要求家属必须让病人住院,接受我们的药物治疗,等到第一阶段药物治疗结束之后,我们会依照他的恢复情况给病人安排心理治疗和复健理疗。现阶段如果进行心理治疗对他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能依靠药物来缓解他的病情。”陈一说道。
“唉,我可怜的孩子啊”说着,那位病人的母亲便哭了起来。
“家属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毕竟这种精神类的疾病是需要长时间去治疗的,是急不来的。”陈一赶忙安慰道。
“我知道了陈医生,你先去忙吧,我进去了。”那位家属道过谢之后,慢慢地走了进来坐在她儿子的旁边,低声抽泣着。
“好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您一定来找我”说完,陈一转身走回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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