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丕】双鱼比目

“仲达，你是我喜欢的人。”
皇帝在被子另一端说。深情认真得让人无法拒绝。
但没多久之前那句“我们睡吧，谁也不许再说话”也出自他的金口。
司马懿早已习惯他的陛下这样过于直白地表达喜爱，就像他也得习惯他的陛下毫无掩饰地表达憎恶。
两人背对背侧卧，甚至后背也没有任何贴靠，这样当两人无意间同时拉紧被角，被子就在中间那个空隙上方绷得平直，但也只有那么一瞬。
就像这次杨俊之死引发的关系危机，会被他们隐蔽而默契地修复。
自从黄初二年皇帝再次给司马懿升职，从尚书台到皇帝寝殿的路走得更加名正言顺，明明是被皇帝完全霸占了日夜晨昏，时常也会生出归家般的渴望。
但今日司马懿原本是打算回司马府那个家。
他还在整理文书，皇帝的内官已上前行礼，苦着脸说您快去看看陛下吧。
司马懿敲敲额头，连皇帝的近侍们也知道，当皇帝因为长夜彷徨折腾他们时，他们就来折腾他这个侍中。
司马懿穿过殿外焦灼侍候的人群，推门而入，回身将殿门掩了。
皇帝果然独自泡在浴桶里，不老实的脚趾在水下搅着圈，搅出一片波光粼粼，嘴里还轻声哼着什么。
司马懿真拿他没法子，木着一张脸道：“臣要是不来，陛下是要在这里坐到天亮吗？”
曹丕双手在桶边一撑，直接挂着一身水站起来道：“仲达来了，不就可以侍候朕更衣了？”
司马懿惊呼一声，抢上两步把他按了回去，指尖在水中滑过，眉头立紧，水虽没完全变冷，也没有多少热气了。
已过不惑之年的尚书右仆射只好吩咐宫人把热水送到门口，他亲自拎过去给皇帝加进去，等皇帝在热水里暖和过来，再给皇帝擦干、穿衣。
但皇帝哪等得了那么久。司马懿还没帮曹丕把衣带系好，曹丕已经一把扯开了他的腰带。
曹丕勾着司马懿的脖子吻上去，身上脸上还带着沐浴后潮濡的热气，蔓延进司马懿的四肢百骸，像是将自己的部分生命与他细细分享。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未经梳理，一绺绺贴在自己和司马懿的脸颊上，又重又冷，更衬得他的唇舌滚烫如沸，辗转间在司马懿口中藏进更多更多的火种。
司马懿将更火热的埋进去，像交付他的守护和誓言，也是宣誓他的坚定和占有，并在持久的研磨里把最后一点无法倾诉也无法宣泄的怨气释放干净。
早些时候，曹丕问他是不是生气时，他是真的在生气。
但他不能生皇帝的气，只能说没有。
他的陛下听了，看上去有点难过地说，那就是生气了。
他们一直这样洞悉彼此。
曹丕知道司马懿作为臣子不能生皇帝的气，作为情人却可以生曹子桓的气。
他们也算相识于微时，这让曹丕愈加珍视从自己二十一岁遇到司马懿起，司马懿对他保留下来的这点脾气。
司马懿在朝堂上稳重勤勉，任谁都挑不出一点不是，但作为情人，曹丕要感受，更要掌握他不为人知的喜怒。
曹丕当然不会对他道歉，甚至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当曹丕揉着、吻着他额上叩头叩出的擦伤，皇帝对他想挽留的生命的冷漠和对他的身体发肤的在意让他觉得残酷又……甜蜜。
司马懿突然想起心中这场悸动的缘起。
几年前，即将成为太子的曹丕，也曾为了消除他英明神武的父亲对他的疑心将额头磕得乌青。
那时他也是这样揉着、吻着情人的额头，不知如何表达他的感动。
作为曾经的老师，当时还见不得光的谋臣，司马懿很想告诫曹丕不该这样激烈地暴露自己的情感，这样的反应很可能让魏王对他的疑心更重。
但他实在说不出口，丁点的质疑似乎都是对真心的践踏。
那天的情事如劫后余生般激荡。
事毕，他们才依偎着交换心事。
“仲达，我今日好像太失态了。”曹丕枕在司马懿胸口，司马懿的心跳好像总是比他平复得快。
“也许父王只是想试探我，可我想起周不疑，想起杨德祖，还有令君……父王可是狠得下心的人，我一时慌了神。要是适得其反连累了你，你可不要怨我。”
司马懿与他紧握的手忍不住颤动。
原来他什么都明白，并不需要他提醒。
这心，总是比他以为的更真。这情，也总是比他以为的更深。
司马懿不知哪里冒出个念头来安慰曹丕，话出口连他自己也让忍不住相信。
“也许季重是对的。魏王年纪大了，他面上对你严苛，心里未必不喜欢你真情流露。”
曹丕从他胸口抬起头看他，下巴咯得他生疼，戏谑道：“说不定父王是觉得你不如周不疑，不足为虑。”
说完自己也有些忿忿。周不疑和“汝之大幸”都是他心里的刺，得到太子位也无法释怀的刺。
司马懿摸着他头顶，神色声音都带了几分凌厉：“子桓，魏王杀周不疑，只是因为爱子夭折，要拉那可怜的孩子陪葬，哪里真会因为你驾驭不了。这朝中那么多重臣支持你爱重你，连贾先生也愿意提点你。你还有季重和我为你谋划，有子丹文烈伯仁作左膀右臂，就算周不疑活到今天，你的门庭也未必有他一席之地。”
曹丕觉得他简直是从司马懿的胸腔里听到的这番话。
“建安二年、建安十三年是我最难过、最难挨的两年，幸好建安十三年你来了……幸好你来了。”
曹丕边说边靠回那个胸膛，把眼泪尽数流给那颗因他跳快的心。
幸好，你来了。
之后，曹丕成了太子。
白天，他搂着辛君的脖子欣喜若狂。
晚上，他搂着司马懿的脖子向他求证，我的求情还是管用了？父王没杀你，还让你做了太子中庶子，父王心里果然还是很疼爱我的。
司马懿不得不提醒他，九年前他来丞相府赴任那天，就被丞相分配给了他这位二公子。
曹丕气鼓鼓瞟着他，不依不饶地追问，要是建安六年你知道是来给我当老师，是不是就不装病了？
司马懿双臂在他腰上一勒，说当然，十四岁的子桓一定特别可爱。
“仲达，我还是睡不着。”皇帝掀开被子，转过身来，一条腿架到尚书右仆射腰上，“我们去夜游吧。”
“陛下！”司马懿哀呼，“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还很冷。”
可皇帝不管，把他从被子里揪出来，殷勤地帮他穿衣穿鞋，用簪子草草束发，将披风扣好。右仆射怀着悲愤的心情帮皇帝也穿戴好，还要配上他喜欢的香袋。
清风夜起，舆轮徐动。
司马懿在瑟瑟夜风里实在感受不到什么乐趣。但因为与他十指紧扣的人兴致高昂，受他感染，渐渐也体味到同游之静好。
“无星无月，却有风和树，有草木的清气，露水会沾湿衣裳。还有……卿与我一起……”
双鱼比目，鸳鸯交颈。
司马懿将曹丕的手握得更紧。
End
终于自割了腿肉！背景就是“尚书仆射司马宣王、常侍王象、荀纬请俊，叩头流血，帝不许”这次失败的求情后续，蚂蚁对丕丕有一点情绪……磨合过程中勾连起一些往事，秀了一脸……又名：蚂蚁的艰辛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