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里 文/花犯

曾觊觎三叉戟的浪人激起海神的愤怒，他所乘的船只在暴风雨夜被巨浪打翻。所有人都以为没有渡鸦会从那场海难中重返人世，然而浪人另有神明庇佑，一块木板载着他漂上岸。他登陆之处是座孤岛，丛林深处，浪人遇见被法术囚禁在橡树里的精灵。精灵说他已被困在此地几百年，浪人是他几百年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只要浪人愿意帮他重获自由，他必有所偿。浪人问，“怎样能解除施于你的禁锢？”
精灵示意他走近，“把你的手给我。如果你肯替代我，你肯被锁在这棵神木里，我就能获得自由。”
浪人听罢后退几步，嘻嘻笑道，“你这顽皮的小家伙，未免太瞧不起人类了吧。倘若我的余生都与树为伍，与虫为伴，你许诺给我的偿还又有什么用呢？”
精灵不再说话，闭上眼睡着了。
浪人在孤岛上寻觅野果和淡水，与猛兽争抢领地。月亮缺了又满，满了复缺。一个群星璀璨的夜里，浪人吐掉叼在嘴里的草茎，喃喃道，“我等不到下一次满月了。”
他回到橡树旁，轻轻拉住精灵僵硬的手。那俊美的生命被唤醒， 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在精灵脱身的同时，难以抵御的法术将浪人拖入橡树体内。精灵面无悲喜地跪在他的恩人脚边，浪人便把脚完全缩进橡树里。“我活得太久，什么都见过了。我的朋友们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却在海难中活了下来。或许我命中注定要来拯救你，或许不是，这谁又说得准呢。”浪人说，“我不要伸手向人求助，也不伸脚挡人去路。我只留这双眼睛看日月星辰，这双耳朵听风雨鸟鸣，留鼻子嗅花香，留嘴巴尝朝露。除此之外，我已别无所求。”
“你要的回报呢？我的主人。”精灵问，一双薄如蝉翼又闪闪发光的翅膀在他背后张开。
“你已经自由了，你这可爱的小家伙。不过倘若你听闻我以前有多出名，你就会知道我一生追求的是什么。” 浪人说完闭上眼睛。
精灵扇动翅膀飞走了。
又过去很多很多年，太阳东升西落，海水反反复复拍打礁石。浪人不知从何时起再没睁开过眼，精灵去的太久了，太久太久了。
他归来那夜海上狂风暴雨，孤岛各处都能听见波塞冬的怒吼。猛兽躲在巢穴里颤抖，没有一只飞鸟敢在这般恶劣的天气里与风雨搏击。精灵回到橡树旁，浪人安详地睡在那里。“愿你流泪，如果这是你毕生追求的。”精灵亲吻浪人的嘴唇，挥动手中的三叉戟，劈开橡树的树干。法术解除的一刹浪人的尸体化为白骨，精灵持三叉戟挑起他的头骨，静默地穿过丛林，走到海边。在那里，海神波塞冬与他怒目相视。顷刻间，海浪卷起千丈高，如穹顶，如华盖般淹没渺小的孤岛。满世界的风声，惊雷声，海神的嘲笑声。野兽的惨叫声只是这场暴风雨里的一声小小的呜咽。
自此航海图之北再没有这方被众神遗忘的领域，也不见窃走三叉戟的金翼的精灵。至于那与波塞冬赌注要三叉戟却被流放的浪人，谁也不知道他要那小玩意儿是为了讨狄安娜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