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后台》小年快乐~

腊月二十三这天清早，离天亮还早着呢，掌柜的亲自敲门把这群小子一个个招呼起来。
“快点，起来了，起来做卫生！”
大林困得睁不开眼，“掌柜的您睡糊涂了吧？今儿才二十三，不是二十四，扫房日吗？”
“哪那么些废话，让你起就起来！”
小崽儿把脸埋在枕头里哼哼唧唧，“我还没睡醒呢……”
“快快快，醒醒！今儿好些活儿呢！我先上厨房把新的灶神像换上。”
一听这话，床上躺着这四位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
“您歇着，这活儿我们来！”
“就是，您上那屋看看孟哥他们起了没有！”
“我们这就把灶王爷送回去，让怹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哥儿四个跑出去的时候掌柜的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怹看着没来得及带上的门，“哟，这么积极？”
隔壁屋里住的是小四、九良还有小孟儿，到底是岁数大点，比那屋里的听话，一叫就起来了 。
“我说，掌柜的，您今儿怎么这么精神啊。”小孟儿一边套衣裳一边打哈欠，“惠儿姨晚上来吃饺子，您昨儿都没睡好吧？”
“就你话多！”掌柜的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厨房里，磊子手里捏一块糖瓜，对着那张黑黢燎灶的灶神像发愁，“这让我怎么下手啊！”
“嗨，估摸个大概就得了，灶王爷不能挑你的理。”祥子蹲在灶台旁边烧火，“大林，快点烧水熬糨子。”
大林看着这碗也是够发愁的，“我还是上前边把饼哥招呼起来吧。”
烧饼平时就搭两张桌子睡在大堂里，一则为了看夜，再则后边也实在睡不下了 。他每天早上得给大伙儿预备早点，所以起的也早。就像这会儿，其实烧饼已经醒了，就在这躺着，憋着坏等着吓唬人呢。
“饼哥？”大林拍拍他的肩膀。
“呔！”烧饼突然窜起来，把大林吓一跟头。
“您可别闹我了，”大林捂着心口站起来，“本来就没睡醒，你再把我吓死。快着点吧，等你熬糨子呢。”
“对不住了灶王爷，我实在找不着您的嘴在哪了，咱就这个意思吧。”磊子把糖瓜沾沾水，抹在画上。
祥子站旁边，嘴里念念有词，“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没钱没势，没干过什么攒福报的大好事，但从来不昧良心，从来不动害人的坏心眼儿。您在神仙里的地位也和我们差不多，咱谁都不要难为谁，您回去替我们美言几句，我们也照样尊您一声灶王爷。”说完伸手把旧画揭下来扔进灶膛里，火光一闪，化成灰烬。
烧饼在新画背面刷一层糨子，往墙上一比划，“正不正？”
小崽儿眯起眼睛，“再往右来点，再来点，好，好，就这儿。”
厨房这出鼓捣完，也就没啥太费心的事，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左不过是掌柜的撵着这群小子打扫卫生，无论是扫地、擦桌子，还是刷锅底、修正窗棂，真是都拿出了精益求精的劲头。赶吃晌午饭之头，整个德云轩，里里外外洗刷一新。
掌柜的点点头，“这才有个过节的样儿。”
阎鹤祥累得满脑袋汗，“您亏不亏心呐！”
惠儿姐说是晚上来吃饺子，可哪能好意思吃现成的呢，所以中午一过就来了，还带着几棵大白菜和新割的猪肉。
小年，大伙儿也都着急回家过节，茶馆里没几个人， 掌柜的干脆提早打烊了，毕竟十几口子人吃饺子，也不是什么省事的活计。
“都过来，我先分分工。”惠儿姐扎上围裙挽挽袖子，看着就是利索能干的样儿。
这活儿平时都是烧饼干，今儿来了管事的，他乐得清闲，“得嘞，今儿您是将军，我们等着听令。”
“阎鹤祥，别看我没大你几岁，你也得管我叫姨。”
阎大脑袋一点头，“哎是，惠儿姨，听您的。”
“你跟小祥子，你俩和面去吧，稍微和硬点，面得饧，一撂就软和了。”惠儿姐把面瓢递给祥子，“和杠尖儿五瓢，宁可剩了明儿炸着吃，咱也不能不够吃不是。”
“得令！”祥子接过瓢，“走了，老阎。”
“烧饼，就数你膀实，去剁馅儿去。”惠儿姐把篮子一推。
“怎么这劳力活儿还是我干呐？”烧饼佯装难过。
“那话怎么说来着？能者多劳，多干点说明你本事啊！你要是自己没意思我给你找个搭子，”她顺手一指，“四儿，你跟他洗菜去。”
“对对对，就让他跟我一块！”烧饼幸灾乐祸。
“那白菜叶都得劈开了洗啊，别回头还沾着泥。”
“您就擎好吧！”
惠儿姐插着腰环视一圈，“孟儿！”
小孟儿呈预备跑状，“惠儿姨您说，我这蓄势待发了！”
“甭跟我拽这文词儿，上街比儿借俩擀面杖去，一个哪够使的。”
小孟儿一挑大拇哥，“嘿，您真是神机妙算呐，我们街比儿是开包子铺的，就趁这个！”
“得了，剩下这几个就等面跟馅儿预备好了跟我包饺子吧！”惠儿姐看看他们，“会包吗？”
大林搬着面板子，“瞧您说的，毕竟过这么些年日子了，包不好还包不坏吗？”
“这可是你说的，”磊子第一个拆台，“我们哥儿几个是包过饺子，您以前可是少爷，这粗活你也干？”
“老舅，你也是给我留点面子啊，再者说了，小崽儿也比我强不到哪去！”
“嘿，这怎么还捎带上我了！”
“谁让你废物呢！”
“你再说！再说！”
“就你这小短胳膊还想跟我比划比划？打不着！打不着！”
惠儿姐自己冷清惯了，今儿看着这群小子嬉闹，打心眼儿里高兴，笑得前仰后合。
掌柜的坐在竹椅上，看着笑盈盈地惠儿姐，心都化了成糖水儿了。
“惠儿姨！擀面杖来了！”小孟儿抱着俩擀面杖杀进来了。
“慢点，慢点！”惠儿姐拦住他，“好家伙，赶上孙悟空了！”
“我要是孙悟空咱还包什么饺子啊！我就给您偷仙桃去了对不对！”
“净会拿话甜乎我！去洗手去，磊子你们也去，把指甲缝什么的都洗干净啊！”
小子们洗净了手，馅儿和面也就预备齐了，都跟着围在案板旁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先揪剂子，小崽儿，你把我揪的剂子搓成圆的，再按扁了，这活儿能干吧？”
“这不就跟小时候和泥玩儿一样嘛，有什么不会的。”小崽儿 挤到惠儿姐身边。
“这边儿出剂子，那边儿小四跟九良，你俩先擀皮。快点，咱开工了！”
其实小子们跟着掌柜的包了不止一回饺子，不仅会包，像烧饼和小孟儿，还包得特别好。但是今天，在惠儿姐身边，他们不约而同装得笨拙、生疏，有意等惠儿姐纠正和指导，有意延长这个热闹、愉快的过程。
“哪有俩手擀皮的！右手擀，左手转剂子，拿来我教你！你看，这么擀出来就是四周薄、中间厚，擀一个我看看。”
“哎哟！包的这是什么呀，站都站不住！”
“行，没白教你们，还都有进步，磊子包得不错啊！”
受了表扬磊子胆儿也大了，“惠儿姨，您是唱打鼓的啊？”
惠儿姐低头捏饺子，“是啊，怎么啦？”
“那您给我们唱一段呗。”
有一个起头的，小子们都跟着起哄，“就是，惠儿姨唱一段吧！”
“想听什么呀？”
起哄归起哄，这群小子里也就磊子学过大鼓，也就他敢说出个门道，“您唱段《探晴雯》。”
“哟，听主啊，还知道《探晴雯》呐！”
“嘿嘿，也就会这一个。”
“行，唱一段，就当过节了！”
惠儿姐清清嗓子，手里仍忙活着包饺子。
“冷雨凄风不可听，乍分离处最伤情。
钏松怎担添重病，腰瘦何堪再减容。
怕别无端成两地，寻芳除是卜他生。”
就惠儿姐这两句，余音袅袅，韵味十足。别说小子们，连掌柜的都把眼听直了。
“行了，尝尝得了。”惠儿姐低头一乐，脸颊染上两团红晕，“还有剩的糖瓜吗？咱包个彩。”
“有呢，我给您拿去。”小崽儿拍拍手上的薄面，进屋拿糖瓜，他藏的，也就他知道在哪。
“行了，包得差不离了。”惠儿姐抬手一指“闲着没事哪位，去烧水去！”
掌柜的顺势回头，才发觉惠儿姐说的是自己，“我？”
“你说呢？我们可都干活儿了，就你一人闲着，好意思的呀？”
“行行行，我烧水去！”掌柜的从竹椅上起来往厨房去，路上高兴得直哼小曲儿。
“九良，下饺子会吗？”
九良光点头不说话，拿眼睛看小孟儿。
“得了，那你们哥儿俩一块去吧，点两回凉水就得啊！想着拿勺背儿搅和锅，可别弄散了！”
大林抱着膀子，“嗨，散了就喝片儿汤呗，什么不是吃啊！”
惠儿姐往他鼻尖儿上蹭一抹白面，“就你长嘴了！”
饺子一下锅，小子们又都忙活着拿碗拿筷子，剥蒜倒醋，平时过节也热闹，但今儿特别热闹。
“饺子出锅了！”
“别抢！没吃过饺子啊！”
“烧饼你也不嫌烫嘴！”
“哎！我吃着糖瓜了！”
掌柜的看着一片喧闹，自斟自酌，日子要总是这样多好！
小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