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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后台》第五十二回

2023-03-19德云社 来源:百合文库
德云轩里住进一个大姑娘,这事掌柜的不可能一点都不琢磨。犯愁是必然的,明明好心收留一个落难的女孩,还得偷偷摸摸地藏起来,所忌讳的除了闲言碎语更多的是意味深长。人言可畏,自己这个岁数倒是没什么所谓,小子们呢?那姑娘呢?
“唉,这姑娘……”
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不说,饶是想帮她都下不去手。只是看那媚气的模样和衣着,再看那断线玉珠子似的眼泪——她太会哭了,这让掌柜的不能不往胭脂粉巷里想。即便真是那里头的姑娘,怹就能狠下心来不管吗?怹不能啊。但话又说回来,茶馆里这些孩子,淘是淘点儿,也总归是规规矩矩的,如今来这样一位姑娘,心里不定都怎么痒痒呢!聪明点儿的,知道敬而远之;傻呵呵的那几个保不齐就让她勾了魂儿。
琢磨来琢磨去,掌柜的最终把心思动到了惠儿姐那,怹起身推门“大林!”
“来了,来了,”大林飞也似的颠过来,“您喊我?”
“踏实点!你给我像个人似的!”掌柜的伸手整整他的衣领,“咳,去找趟你惠儿姨。”
大林一时没明白,“您什么事啊?”
“啧,这孩子!”掌柜的朝姑娘那屋一扬下颏。
“哦,”大林恍然大悟,“得嘞,我这就去。”
“哎,快去快来,注意安全!”
也不知道大林听见没有,他只顾埋头飞跑,半旧的千层底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嗒嗒”的响声,浮土飞扬。
姑娘听见脚步声,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大林早就跑没影了,院里,磊子和祥子正扥着一条床单往往线条上晾。
“你拿高点!一会儿蹭到地上又得重新洗!”
“祖宗,你可快点吧,我袖子都湿了。”
“这都没拧干,一会儿非结冰不可。”
“对了,就你那小细胳膊,一点劲儿没有,净指着我那可不拧不干。”
姑娘躲在门后,看得出神,索性“吱呀”一声推开门,站到了院里。
祥子站在床单这面,闻声回头,像见鬼一般愣住了。
磊子站在床单那面,被挡了视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哎,我说你倒是抻平展了啊!干点儿活这个费……”他撩起床单,瞧见站在门口的姑娘,也愣住了。
觅食的麻雀在三人之间穿梭,只当他们是莫名多出的几棵枯树。
“你…找孟哥吗?我给你叫去。”这是磊子唯一想到的话。
姑娘摇头,目光落在木盆上,欲言又止。最终拢了拢斗篷,悄无声息地走回屋里。
站在院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这是哪出啊?”
其实掌柜的的意思只是叫大林去给惠儿姐送个信儿,没成想这实诚孩子直接领着惠儿姐回来了,一路上碎碎叨叨地跟惠儿姐解释这么着急来找她的原因。
惠儿姐听罢,不置可否地一笑,“你们这个掌柜的呀…… ” 
大林在这话里听出了“嗔怪” 的意味,心下暗自为掌柜的高兴,“惠儿姨,街上不太平,咱快点走吧。”
住的本就不算远,另外大林脚底下也着急,打个来回也没用半个点儿。
“怎么着,听说您又积德行善了?”惠儿姐见了掌柜的,拿他玩笑。
“我都快愁死了,”掌柜的哭笑不得,“就指着您显神通了。”
“少整这玄乎套,那孩子在哪呢?”
“阎鹤祥把屋腾出来了,让她在那歇着呢。”
惠儿姐站起来就往后走,“我瞧瞧去。”
掌柜的都赶不上拦,“哎!你自己去不成!孟儿!快跟你惠儿姨一块去!”
姑娘心里设防不说话,可屋门倒是从来不闩。推门一看,她还是那副样子,背朝门口,了无生气地坐着。听见门响,以为只是小孟儿进来,转头看见了惠儿姐,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眼泪当即扑簌簌地落下来。
在门口看热闹的烧饼很瞧不惯她拿眼泪吓唬人的模样,“说哭就哭,这娘儿们脑子里全是水吧!”
大林也算半个明白人,抱着膀子不咸不淡地感慨,“这就叫泪痕红浥鲛绡透啊!”
姑娘出门前大概是搽了些胭脂水粉的,经这几通哭,妆容斑驳,狼狈不堪。德云轩这群大小爷们儿是瞧不出什么的,惠儿姐见了心疼得直叹气,“唉,我真服了你们了!”她扭头向门口戳着的小子们,“都不知道给孩子打盆热水洗洗脸吗!”
“她不说谁知道啊!”磊子小声辩解,奔水房去了,他这才明白姑娘方才盯着木盆看是几个意思。
“不哭了,不哭了。”惠儿姐掏出手绢儿帮她拭眼泪,“这大冬天的,一会儿脸该潸了。”
姑娘咬住嘴唇不说话,伸手攥住小孟儿的衣角,对惠儿姐的柔声劝慰表现出微不可察地抵触。
磊子只把热水送到门口,喊小孟儿出来接进去。惠儿姐顺手试了水温,“先洗洗脸吧,哭得像小花猫似的。”
姑娘不动,把小孟儿的衣角绕到手指上,死命攥住,眼眶里噙着欲滴未滴的泪珠儿。
小孟儿被磨得没了脾气,“你先洗脸,放心,我不走。”
她这才松开手,掬几捧水洗净了脸,又接过惠儿姐递来的手巾揩去水珠。
小孟儿偏过头看她,褪去残妆,姑娘显得清爽不少,甚至还有点……有点什么呢?他也说不上来。
惠儿姐瞧了这一会儿,起身轰走了门口的小子们,“都该干嘛干嘛去!一群大小伙子听墙根儿,不害臊啊!” 顺势带上屋门。
小子们讨个没趣儿,也就作罢,各回各屋,自寻消遣。屋里只剩那姑娘、惠儿姐,还有一个被攥住衣角尴尬至极又不得脱身的小孟儿。
没人知道屋里什么情况,掌柜的只盼着惠儿姐能问出这姑娘到底打哪来,然后好生把人家送回去,踏踏实实过个年,可现实显然让怹失望了。门再打开的时候,烧饼已经张罗大伙儿吃后晌饭了,惠儿姐一脸倦容,后边跟着两手扶腰的小孟儿。
掌柜的端一碗茶水递给惠儿姐,“那孩子说什么了?”
惠儿姐冷哼一声,先喝尽了碗里的茶,“什么都没说!”
九良挪到小孟儿身边,“先生,您这腰又怎么了?”
小孟儿疼得龇牙咧嘴,“嘶,你站三个点儿试试疼不疼!看看我这衣裳!”他把皱成一团的衣角展平,“一小姑娘,手劲儿还挺大。”
“对不住了郭掌柜,这忙我暂时帮不上你。”惠儿姐很有些抱歉,“依我说,您也甭惦记问出点什么来,这孩子主意太正了,只能等她想开了自己说。”
掌柜的摇头苦笑,“照这架势,非留这过年不可。”
“但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惠儿姐又瞥了一眼姑娘那屋的门,“她为嘛不怕你们,反而怕我呢?”
“怕你?”
“可不嘛,我说你要是觉得住这不方便,今儿就跟我回家,我屋里就自己。好嘛,一听这话跟我要吃人似的,死搂着小孟儿的胳膊不放啊!耷拉着脑袋一个劲儿哭,委屈得什么似的。”
“掌柜的!惠儿姨!先吃饭吧,过会儿凉了!”
“不管怎么说都得谢谢你,”掌柜的笑得很勉强,“先吃饭。”
姑娘的饭照例由小孟儿送进屋里。折腾这一天,小孟儿身心俱疲,甚至有几分后悔捡这样一个“麻烦”回来。吃饭时他在心里问自己,如果重来一遍,还会救这个姑娘吗?很遗憾,答案是“会”。
晚饭过后,掌柜的遣烧饼送惠儿姐回家,又把其余的小子们都赶回屋里,“收拾干净了就抓紧回屋睡觉!想着把门闩严实!外边这么不太平,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
冬天,天黑得早,小子们回屋里再嬉闹一阵,也就吹灯睡觉了。能吃能睡的岁数,基本都是沾枕头就着,唯独小孟儿躺在炕上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一则,今儿这档子事是由他而起,心里终归是过意不去,可又想不到什么法子,少不了埋怨自己;再则,腰也是真疼!
就这么折腾到将近四更,终于是躺不住了,小孟儿悄悄从炕上下来,披了衣裳到院里透气。月亮牙在天上斜挂着,旁边缀几颗碎星星,亮得晃人眼。腊月的天,呵气成冰,这会儿又是大半夜,小孟儿只待这一会儿就冻得耳廓发疼,于是想着解个手就回屋睡觉了。才往后门走了几步,眼瞧着一个黑影从院墙外翻进来。
“谁?!”小孟儿的胆量一向是小子们的笑柄,喊这一个字愣拐出三个弯儿来。
“黑影”也想不到这大半夜还有人醒着,被骇得不轻,踉跄两步,跌到地上。
他这一摔倒给小孟儿仗胆了,扯着嗓子喊救兵,“都起来!家里进贼了!祥子!烧饼!”
小子们从各屋里冲出来,人多势众,摸着黑就把这“影子”擒住了。
“老实点!”烧饼把他的胳膊反剪在身后,一只手就够攥住他两个腕子,“瞅你瘦得跟个刀螂似的还好意思出来做贼!”
“影子”吃痛,“放开我!我不是贼!”
“不是贼大半夜翻人院墙?”大林从屋里拿出一盏油灯,“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灯光下是个穿长衫的清瘦少年,纤弱得像根苇草,鼻梁上还架着金边眼镜,一副斯文像,的确很难说他是个偷窃的毛贼。
“烧饼你撒开他,”掌柜的见那少年得直吸气,还是心软了。
“撒开你也跑不了!”烧饼放开他的手腕,“就你这体格,要不是个儿高,说死你也翻不进来。”
“我真不是贼!我是来找人的!”少年捂住手腕,一时被这群“凶神恶煞”的小子围起来审,急得要哭。
“你找谁啊?”
“我找我哥…不是,我找我媳妇儿!”
“到底找谁?”
“都行!”
“都行像话吗!”
“这是一个人!”
“你这天上一脚地下一脚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是我哥,就是看着像我媳妇儿!”
这边儿正乱着,姑娘那屋的门开了,她连鞋都没顾上穿,披了斗篷,赤着脚就跑出来,
“璇儿!”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似乎也解释她为什么不说话——这断然不是一个女孩应该有的嗓音。
“梅哥!”少年扑过去抱住他。
当院子里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小孟儿居然笑出了声儿,
“原来他那手绢儿上绣的是梅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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