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陆白|独角戏·第七回

陆小凤越俎代庖 
楚留香演说故事
陆小凤这一问，楚留香敛了笑意，白展堂也顾不上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焦躁了，三人都盯着老头儿等他说下文。
老邢却没反应过来，只觉自己官威扫地，没面子得很，于是一手摸着腰间的刀，一手不客气地重重拍了拍陆小凤，道：”说你呢，我是捕头还是你是捕头？再妨碍本捕头办案，连你一起……”
话没说完便被小郭三两下拽了回去，低声训道：”老邢你干什么呀？没看到人家有正事儿吗？”
老邢恼羞成怒，越发大声道：”什么事儿比办案还重要，啊？”
另一边，老头儿却也不答话，只畏畏缩缩跪在地上，眼神来回扫着三个人，踌躇道：”此事只好讲给陆大侠一人，这二位公子还请回避。”
楚留香瞧这老头儿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又不会武功，便也不为难他，温声道：”既如此，你就和他到楼上客房里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老头儿松了口气，伏在地上唯唯应声。秋季天凉，地上的青砖更是寒气侵人，楚留香看他也可怜，便道：”你若继续跪下去，陆小凤迟早会被你吓跑的。”
陆小凤微微一笑，瞧了楚留香一眼，便伸手轻轻松松地将老头儿提起身，在他左肩一拍，道：”咱们上楼说。”
老邢屡屡被人无视，哪里肯忍，右手拔刀便要抓人，口内喊着：”站住！”
陆小凤不理，带着老头儿便往楼上去了。楚留香转回身来，将老邢的刀轻轻按回刀鞘，缓声道：”捕头稍安勿躁，那金锁是我朋友的旧物，想必那位老人家是受朋友之托来送信的，并非偷儿。既无偷盗一说，捕头也不必费心了。近日天寒，不如我们坐下来，烫些好酒，交个朋友如何？”
楚留香一面说，老邢便一面涨红了脸要拔刀，却如何能拔得动？若是个彪形大汉也就罢了，偏偏楚留香面带微笑，言语间客气得很，连按刀的手也只是轻轻停在刀柄端头，在老邢看来简直就是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被这样的人按住刀，他如何甘心？刀拔不出，只好悻悻撒了手，清清嗓子道：”你又是什么人？”
楚留香也收了手，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在下楚……”
“留香”二字未出，白展堂便忙不迭拽住他道：”楚大凰，我哥们儿。专卖胭脂水粉的生意人。对了，说到胭脂，之前你不是说柳掌柜被偷了十几盒脂粉吗？还不去给人家办案？”
老邢疑惑道：”有这回事儿？……”
本待细问，却被郭芙蓉和佟湘玉朝街口推着走，他转念一想，不如趁此下了台阶，便也不再追问，就势走了。
几人都回了店，佟湘玉将店门一关，松口气道：”终于走了。”
楚留香仍在水曲柳榆木桌上坐下，斟了碗茶，边喝边笑道：”小白，怎么你给自己起名这么好听，给我就是猫儿狗儿的名字？”
郭芙蓉谄媚地笑着凑到楚留香身边，帮腔道：”就是就是，拿出楚留香的名字不就镇住老邢了？老白你还瞎编什么胭脂水粉的？”
白展堂没好气地在两人对面坐了，白了小郭一眼，道：”镇住老邢？你是给老邢一个惊喜吧？才抓了盗神，现在又来个盗帅，一抓一问，再逮个盗圣，齐活儿！你说个楚留香看他能走？”
楚留香本已猜出白展堂的心思，听他一说不禁笑了笑，又道：”那你也不必替我起这样的名字，我是大黄，莫非你是小黑吗？”
白展堂明知是戏语，却也忙不迭撇干净道：”没文化，小对大，凤对凰，这不是工整得很吗？我没叫楚大鸭就对得起你了。”
秀才方才回屋写了些小说，这会儿出来，一面坐到小郭身旁，一面叹道：”俗！俗不可耐！”
叹完又向楚留香道：”楚公子，幸会幸会。在下近日正想写些武林轶事，你久经江湖，不知可否为在下指点一二？”
楚留香还未答话，便见小郭打得秀才住了口，转脸笑道：”香帅别理他，那个……你能不能先说一下下你和陆大侠的故事啊？……”
白展堂面色僵了僵，又立即没话找话地接道：”啧啧，楚留香，可别教坏人家小姑娘。”
楚留香只觉有趣，捋着头发笑道：”不知郭女侠想听哪一件？”
小郭一听名震江湖的楚留香称自己一声”女侠”，喜出望外，也忘了什么委婉迂回，快口接到：”就是你和陆大侠在一起的故事。”
白展堂眼神微黯，喝了碗水，又道：”他俩能成还得谢谢我呢，屋顶都让出去了。”
楚留香笑道：”如此说来，我们还真是要谢谢你。”
小郭哪里肯放过，也不顾秀才，抓着楚留香的袖子便问个不停。楚留香见她一派天真豪爽，好玩得紧，反正要等陆小凤，左右无事，也就顺着她的问话拣些故事来讲，从自己和陆小凤旧日相识，到前几天互表心意，不仅惹得小郭边听边叹道”好浪漫”“不愧是楚留香”“不愧是陆小凤”，就是秀才和佟湘玉也听得入神了。
趁楚留香喝水的功夫，小郭一边大发感叹，一边拍了拍白展堂道：”看看人家，同样是江湖传奇，怎么你就差人家香帅那么多？”
小郭本是玩笑话，白展堂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竟也不反唇相讥，只”嗐”地一声笑道：”我就一小贼，哪儿能跟他俩比。”
言语间竟有些落寞，小郭没心没肺，自然没注意，楚留香却不由看了他一眼。
眼前人蕴袍敝衣，与五年前模样无差，却少了当年的锋芒。楚留香这两日虽也见他一阵儿斗嘴赌气，一阵儿嬉皮笑脸，却仍能明显地觉察出他稳重内敛了许多。
人都是会变的，五年过去，自己又何尝没有变呢？
但无论如何，楚留香不是一个会冷眼看着朋友失落不管的人，他给白展堂倒了一碗茶，打算开口说点什么。
却听见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从上方传来，白展堂不等楚留香说话，便先忙着扭头问道：”怎么回事儿？”
客栈里几个人都跟着转过头去，楚留香也打住不提，摸了摸鼻子，等陆小凤接话。
老头儿看见客栈里一群人，已慌了神，只央道：”陆大侠，事关重大，还是少些人知道为好。”
小郭一听此言，拍桌便喝道：”喂！你什么意思啊？信不过我们？”
秀才扯了扯小郭衣袖，小郭不理，甩开手便摆出招式，威胁道：”你再不说，小心姑奶奶我排死你！”
楚留香不知究竟何事，也不好把话说满，便笑道：”客栈里的朋友都是信得过的。”
陆小凤睨了老头儿一眼，见他冷汗涔涔而下，噗嗤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下了楼梯，也不答应老头儿，也不回白展堂的话，只自顾自倒茶喝。
白展堂咳了咳，伸出双指往老头儿身边一比，作势威胁道：”兄弟，你不说，就休怪我出手无情了。”
楚留香原是个人精，既留了心，如何不知白展堂此刻一举一动里藏的心思，也不点破，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陆小凤却刚听完老头儿哭完，本又是大炮一般的性子，哪里知道其中蹊跷，张口便打断道：”老白，这位陶老兄连受了几场惊，你就别拿指头吓他了。”
想了想，又对老头儿道：”这件事我可以不告诉别人，却不能不告诉楚留香。”
老头儿听陆小凤要讲给楚留香，简直把魂吓出了九天外，忙不迭又要下跪央求。
楚留香于心不忍，伸手一拦，皱眉道：”别跪了。”又看了眼陆小凤，见陆小凤神色如常，便道：”若无要紧事，你不告诉我也罢。”
陆小凤摸着下面两条眉毛，叹道：”可惜我竟有要瞒着你的事。”耸耸肩，转向老头儿道：”陶兄可放心了？”
老头儿松了口气，忙道：”放心，放心。多谢楚大侠体谅。”接着向客栈几人作了好几个揖，一口气谢道：”谢谢白大侠、佟小姐体谅！谢郭女侠，吕大侠体谅！”
听老头儿诚惶诚恐的语气，陆小凤竟是将同福客栈里众人的名头都向他讲了一遍。
楚留香微微一笑，又问陆小凤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老头儿小心翼翼接话道：”事关花公子，老夫斗胆，愚以为早一日是一日。”
陆小凤瞧向楚留香道：”咱们今晚就走吧。”
老头儿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道：”不劳……不劳楚大侠……”
陆小凤打断道：”你不劳，我却要劳。我去江南帮你的忙，楚留香去游山玩水，有何不可？”
老头儿无法辩驳，只涨红了脸巴巴望着楚留香。
白展堂忽地松了口气，笑道：”你这老头儿，还指着楚留香这件事也听你的？别白费力啦。”一面又道：”行了，既然是花满楼的事，还是早点儿走吧，我给你们雇马车去。”
楚留香点点头，道：”佟掌柜，叨扰了。——小白，我们回来再找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