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糊涂与不糊涂

今儿是相声圈儿里顶要紧的日子，您问什么日子？当年名动天下的德云社名角儿——张云雷张二爷，八十大寿。
他可是个传奇人物，历经风雨这么多年，仍屹立不倒，着实叫人羡慕。虽说旁人提起的都是他如何如何的风光，少见有说那些磨难的，但事情过就过去了，再翻到台面上来，确实不合适。况且二爷也不乐意听见人总拿他的过去说事儿。
时至今日，二爷的风流傲骨仍旧是相声圈儿的一大美谈，即便他已是八十岁的人，也还有那许多的人每天慕名来访。
不过大半都被杨九郎给挡了回去。
说起张云雷，就必须得说杨九郎。他老人家高寿八十三了，身子骨比起五十多年前在园子里头说相声时，却差得不远。他是能跟二爷并驾齐驱的人，是二爷最好的搭档，二人退下来后，又做了邻居。
日头好的时候，有人路过这儿，常常看到二人搬俩椅子在门口坐着，也不聊天，就搁那儿晒太阳。
人最怕什么？怕老啊。
老了，能做的事少，这脑子，转的也少了。二爷其他的倒还好，只是近几年，脑子慢慢开始糊涂起来。老人常见的毛病，去医院看也看了，没什么效果，反倒是二爷，去了几次后便倔着不愿去了。好在不严重，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醒的，少让他落单就是。
好巧不巧，今个儿二爷不知怎的，又有些糊涂了。不管屋里来了的一大群人，自个儿坐在家门口，无论家人怎么劝，偏不挪地儿。
众人无法，坐着吧。
于是杨九郎揣着礼物踏出家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张云雷双手放在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
“哟，二爷又晒太阳呢？”
二爷没搭理他。
杨九郎愣了几秒，这情况少见啊。没多久他反应过来，得，犯糊涂了。他把礼物往大褂的袖子里头塞了塞，上前俯身去看二爷的眼睛，跟从前一样，清亮清亮的。
“张云雷，今儿是你生日，咱进去吧？”
二爷抬眼，冷不丁来一句：“你哪位啊？”
杨九郎一咂嘴，乐了：“我，杨九郎，你捧哏哪！”他就知道张云雷会这么问他。
每次二爷犯糊涂，这样的对话都得来一遍，顺词儿似的。
二爷“哼”了声，翻个小小的白眼，慢悠悠地开口道：“你当我傻啊，我搭档的眼睛哪儿有你这么大？我跟你讲，他叫‘一线天’，不是没有理由的。”
九郎便眯起眼，从一条缝隙中看二爷，指着自己说：“我瘦你还不乐意，你看，现在总一样了吧？”
二爷也学着九郎眯眼，两人对视半晌，只见二爷两手“啪”地一拍，人看着清醒起来，道句“原来是我们九郎啊”，而后利落起身往院里头走。
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健步如飞，对。
太阳在地上拉出他长长的影子，杨九郎忙跟在后边，边追边喊：“张云雷你悠着点，小心门槛儿！”
离巷子不远的地方正是闹市，车水马龙的，吵吵闹闹，巷子里却静得很，只充斥着九郎喊二爷的声音。阳光打房顶过来，斜插进巷子，照在灰白的石砖墙瓦上，也照在二爷和九郎的亮银大褂上，随着二人的动作四处跳跃。
“知道了！”
瞧瞧，又不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