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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的草稿文】千寻的窗 其一

又一次的在梦中從街道上穿過,猶如過街老鼠一般抱著書包小心翼翼溜進小樓間的夾縫,在潮濕和陰暗中大口喘息。休息了一會兒后重新背上挎包,整理好衣服,從過道的另一頭走出,離著不遠的地方便是我要尋找的,那在整條街都聲名狼藉的“櫻莊”,我所魂牽夢繞的“櫻莊”。 章節一:初見 大正十五年春。 櫻花開遍了神奈川的山野,連在霧中的市內也能見到,那無比燦爛、別緻的櫻花之景。 “櫻莊,櫻莊……”多麼熟悉的名字,我時時聽聞它。而它的輪廓,我在家舍的院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它不就坦然地展現在我的眼前嗎?可是,我猜不透。不僅是那磚墻後的人們,景色,鄰里的厭惡也使我感到迷茫。“櫻莊”那是怎樣具有詩意的名字,但人們是那麼厭惡它,就仿佛是日常的“四”啊“鬼”啊這類使人感到晦氣閉口不談的東西。 這天,打掃院子時,視線越過了院墻,我又一次見到那花季中佇立于櫻花爛漫中的“櫻莊”。
“千尋。打掃完就回到屋子裡去,不要總看那邊。”不知何時,母親出現在廊簷下,她手裡的似乎是和歌集,陪同著她的還有我年幼體弱多病的妹妹。 “是……”我的嘴上應答著,但視線卻怎樣都無法從櫻莊上離開。 在粉白色层层叠叠的“花丛”中的是一栋江户时代的三層小樓,小樓在粉的热烈,生长的洋洋洒洒的樱花林的映照下,它的墙体也仿佛因浸染着这大好的樱色而发出柔和甜腻的色彩。機緣巧合,不知是夏澤家選擇了櫻莊,還是櫻莊選擇了夏澤家,要讓我們比鄰而居。 櫻莊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地方呢?而在那一片櫻花林后生活著的又是怎樣一群人呢? 和美妙的櫻莊相伴,我度過了十幾年迷惑卻有快樂的時光,之後在父親的推薦下我進入了鐮倉當地的中學學習。早上去往學校,我早早起床,換上充滿歐洲情趣的黑白色的舶來品制服,整理書包,將自己打理到“夏澤家的女兒”這種程度,出門時距離學校上課還有很長的時間。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我能聽到不知何處傳來的廣播,像是新聞的樣子播報著關於天皇陛下身體狀況的信息。許多的市民似乎很熱衷于關注皇家的事情,他們的臉上既有擔憂又有喜悅,不時還會低頭私下里交談起來。 我從懷中取出懷表,這個精緻的,裡面有幾根小針一天到晚“滴答滴答”轉個不停的工藝品小機械是父親去年生日時送給我的禮物,我在它身上查閱了時間,懷錶告訴我太早過去未免過於無趣了,臨時起意下,我的目光投向了這町中四處開放的櫻花。 “啪。”不知哪裡傳來的什麼東西砸在草地上的聲音。 專情于空中繁盛的櫻花美景的我回過神來。 啊,剛才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吧,起初我只是懷疑那是我自己身上所攜帶的東西。我掏了掏制服的口袋卻發現懷錶,手帕,學生證一應俱全……根本不像是掉了東西的樣子。可是那聲音是那樣的真實,使我忍不住不去想它。
四下尋找起那聲音的來源,這時我才驚訝地發現自己正置身於的景色,這正是櫻莊后的那片櫻樹林! 好奇心使我將目光投向櫻莊,櫻莊並排著的幾個窗戶中,此刻正有一扇窗戶敞開著,一位身穿和服的女人就站在敞開的那扇窗戶前,她的樣子似乎正看著林中的我。 被她注視著,我的內心仿佛觸碰到什麼不該觸碰的東西,腦海里回憶起對于櫻莊的那些鄙夷與蔑視的聲音,只感覺如此突然倉促地直面鮮活的櫻莊住人的我自己,背後的汗珠不斷地在皮膚上滾動著。 “喂,那個孩子。”那個聲音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響起,站在窗邊的那個女人開口了。 “什……什麼?”我的目光躲閃著,四下又不安地張望起四周。 “在這個窗戶下面,有一隻木梳,麻煩您能幫助我將它撿起來嗎?” “……”我猶豫起來。 “那隻木梳是母親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所以我想請求您,幫幫我吧”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無助,儘管她的語氣並未有如何的變化。
我慌亂起來:“可是,你是在二樓的吧,我要怎樣才能將它交給你呢?” “用我的腰帶吧。”女人一點點從身上解下腰帶放在窗口的位置上垂下來,那個長度雖然還不足以完全到達地面,但在加上我的身高后便變得綽綽有餘了。 我緩緩地來到窗下的草地上,在那還算不上茂盛的草葉間發現了女人口中所說的那隻木梳。小心翼翼地我將它拾起來,趁著將它握在手上的機會好好觀察了一番。 黑色漆皮上幾道展露內裡的劃痕,梳柄上的是幾朵略顯妖艷浮誇上色十分粗糙的的粉紅色櫻花。這把手工木梳的粗糙,恐怕就連街邊擺攤的小販也少有販賣。 我將這木梳的模樣記住后便不再去看它,緊接著我在那金絲的腰帶上別好通過它交還給女人。 “謝謝。”女人捧起木梳用雙手將它放在胸前,她的聲音和微笑是那樣的溫柔,站在窗下仰視著她的笑臉的我不自覺地發起愣來。 她的笑容,她的聲音,還有那我所不知道的她和那隻木梳有關的過去。
儘管她合上了窗戶消失在了我的視野中,我的面前只剩下櫻莊那整齊的屋簷和它背後的藍天,可我的腦海中卻依舊是剛才的那幅畫面。一個美麗的身影,纖細的手指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好似是握著什麼寶物般地緊握著那隻再粗糙不過的梳子,宛若孩童地將它對準天空,微微抬起頭注視著,從那臉上露出來的清淡而又無比溫柔的笑容像是這春日中的美妙的陽光一般使我對她的好感油然而生。 櫻莊不盡然是人們所議論的那般,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對櫻莊更加充滿了一種朦朧的期待。於是在放學後,我特意地來到櫻莊后,期待著與那個女人再次地相遇。 夕陽餘暉的照耀下,粉白色的櫻花瓣被金色的光芒沁染變成半透明的樣子。我站在櫻花林里撫摸著樹幹粗糙的皮膚,攥著書包的帶子等待著那扇窗,可除了頭頂飛揚的落櫻,我什麼也沒有等到。櫻莊如同靜止停滯住了一般,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也讓人察覺不到任何的變化。
也許,只不過是一次人生中難得的擦肩而過,即便是有著那樣美好的過程不過也是過眼雲煙。想著,內心中的希望黯淡下來,我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家去了。 翌日的早晨,以同樣的方式同樣的時刻,我的腳步停在通往櫻莊的小徑前。已經失敗過一次的我還有必要再為了一時興起而去那裡了嗎?我的內心有些焦灼,雖然我的興趣衝動大大地消弭了,可在一番激烈的鬥爭后我最終依然做出了決定。 “又是你啊。”注意到我的目光,那個女人以令人出其不意的方式向我開口道。 沒錯,那扇窗戶又一次打開了,在我來到櫻樹林時,她正巧向林子望去,而我也剛好從林子的位置向窗口看去,我們的視線相交,在這樣完全不經過任何語言推動的巧合下我們又一次地相見了。 “誒……我……我很喜歡的……這裡的櫻花呢。”將書包背在肩上快步地奔到櫻樹旁,我的右手貼合在櫻樹的樹幹上,櫻花瓣落在左手的掌心中,看著那小小的櫻花瓣我慌亂地應答道。
女人伏在窗邊,今天的她和昨日略有不同,大概和我昨日歸還了的那把木梳有關吧,今天的她是梳妝整齊的模樣。我明白,所謂的喜歡櫻花不過是嘴上的說辭,這樣做是為了我能夠再與她說上幾句話,我依著餘光和“不經意間”的轉頭在暗中偷偷地觀察著女人。 她的頭髮垂搭在窗台上順勢地留在窗外,在陽光下是那樣的烏黑亮麗。她的嘴唇抹上了鮮紅的唇紅,臉上塗抹了些實際上她並不需要的脂粉,她的身姿端莊而美麗。昨日我所見的她系在身上的金絲腰帶,同身上的紅色留袖和服產生了絕妙的共鳴。 “我也喜歡呢,因為從這裡能夠看到的也就只有這櫻花了。” “誒?”剛才的她是在對我說話嗎?我抬頭看了看她:“可是,你看這晴朗的天空和這溫暖的的太陽不也是很不錯的嗎?” 我的話實際是無意中說出的。 但是女人卻露著笑容十分認真地回答了我:“的確是這樣的沒錯。
但是在我看來,靜止的東西即便是再怎樣的美麗動人,一成不變總有一天還是會讓人厭倦的。我喜愛眼前這櫻花,它們是不一樣的,短暫的花期后總是紛飛絢爛的模樣,雖然那是它們絕美的凋零。櫻花落盡,從枝頭處生出淺綠色的葉櫻,此後的一年間又是如同死寂的不變。櫻花,也許還有其他的我所說不上來名字的花,每當看見它們的時候,情不自禁地被它們所吸引住,在那同時會從心底里生出哀傷的情感,當看不見時又會為一年一度的開放而充滿期待充滿希望。”她瞇起眼睛在此刻發自真心地微笑著,如同春日溫暖的陽光般溫暖了我:“所以啊,比起藍天抑或是太陽,我才更加喜歡這櫻花。” “你,真的很喜歡櫻花呢,比我和大多數的人看到的更多。像我們這樣的人大概就只能夠去欣賞它們不動的美麗吧。”我衝她笑了笑。 女人保持著微笑的表情什麼也沒有回答。 “千尋小姐!
”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我和女人之間的寧靜,它使我的身體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我明白那聲音的來源,那是在我們家做工的傭人。 大概四十,五十歲左右的系著圍裙的中年女人氣喘吁吁地提著今早剛買的瓜果蔬菜小跑著來到我的面前,剛進入到我能夠聽清她的竊竊私語的距離中她的嘴裡便念叨起來:“夫人不是叮囑過你不要來這邊的嗎?” 我沉默著,第一個反應是看向那一邊的女人——她似乎在看一出和自己毫不相關的鬧劇般地望著我和我家傭人,女人的態度讓我又羞又惱。 “我隻是在隨便散步而已,這你管不著吧。” 傭人完全不理睬我的話自顧自地貼近我的耳朵,用手掩著輕聲說道:“是那個人吧。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和她在說話了,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我用餘光看向女人,這一次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我身上,只是那樣木然的注視著我。 可惡。要是這件事被眼前的傭人說出去的話,一定會被母親教訓的很慘的,雖然我並不知道她為什麼那樣反對我來到櫻莊這邊,但是母親向來如此,對她的話我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啰……啰嗦。我只是湊巧經過這裡而已……我並不認識她。你,要是你回去亂說話的話,以後就不要在我們家做事了,我一定說到做到。”情急之下,我選擇了非常糟糕的方式來反擊傭人。其實我在說出那句話時心裡所想的是身為一個有著地位的家庭中的一員絕不可以在人前輕視怠慢他人。況且,我想要和那個女人更加的友好,傭人的出現使得我的處境異常的尷尬。 我還是頭一次以這樣的口吻對家裡的傭人說話,在此之前我和這個傭人的關係雖然算不上友好但也不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我背起書包在完全脫離出林子之前我看到了悻悻離開不再多管閒事的傭人和那櫻莊上閉合得整齊的一排窗戶。 我從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說出這樣失禮的話。但我的確感到羞恥,傭人將她市井的偏見帶到外面來使我在人前感到異常的窘迫。她的出現使我不僅要更加小心地處理同那個女人的關係,也使得我不得不直面他人的風言風語,而對於許許多多的人來說,我能做的只有依順他們。
但是。 吹入窗內的微風銜來一瓣櫻花,花瓣自風而來靜靜地躺置在我的書桌上。位於窗邊的我,在上課中偶爾的放空時間見到了它。記憶湧上來,我忽然地意識到我是多麼的無情和自私,儘管我并不是有意但卻在人前說出了那樣無禮惡毒的話。不只是那個傭人,還有那位喜愛著深愛著櫻花的女人,是我傷害了她,她只是期待著每年盛開一次的櫻花,將一把屬於殘次品的木梳視作珍寶,她是那樣一位要使人們以喜愛去代替誤解與仇視的女人,而我卻粗魯地傷害了她……我的淚水滴落在花瓣上,在陽光的照射下只剩一道淺淺的水漬。 放學後,我再次嘗試著來到櫻莊后。而這一次,我卻等到了她。 我向她示以土下座向她道歉。 其實是她在等我,她瞇著眼睛莞爾一笑,不等我開口便說道:“是我這樣的人連累了你啊。” “是我的錯,我的。” “不是‘千尋’你的錯啊,如果你想要讓我好受些的話就請不要否認我的話。
” 我看向她的眼睛。 “吶,我能向你提出一個小小的請求嗎?” “什麼?請講吧。” “請你為我折一枝櫻花吧。”她的臉上是多麼淒美綺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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