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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的边缘触碰你——我只想做我自己(下)

2023-03-19原创女性小说 来源:百合文库

我看到陈丽跟陈淼之间的争吵。
或许不应该叫争吵。
只是两个人的愤怒与无助填满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让他们不能相近。
像极了从前的我与她。
陈淼颓废的坐在我身边的雪地上,大口的喘气,掏烟时还把烟撒了一地,他点起烟,看了看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饿了没?”
“再饿也没心情吃饭啊。”烟雾在他头上盘旋着久久不散。
“叔请你!”我说道:“饭还是要吃的,吃完饭你或许就能想出办法来啦!”
“你酒吧里的工作怎么办?”陈淼抬头看着已经起身的我问道。
“不干了,”我说道:“叔的钱够你吃饭的。”
我带着他走街串巷,来到一家小馆子,是一家南方人开的炒面店。
“老板,来两份炒面,加蛋!”我对厨房里的那对夫妇喊道,可能是地方比较偏,而且到了深夜,本就小的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所以炒面做的也快。
不一会儿两盘热腾腾的炒面就端了上来,我随手就拿起桌子上的蒜瓣剥了起来。
“九叔,你吃蒜?”
“陈淼,你不吃蒜?”我反问道。
“吃了嘴里全是味道,跟人交流会让别人不舒服的。”陈淼说道。
“那吃蒜就没一点好处?”我笑了起来。
“好处嘛……应该是有的。”他说道:“吃蒜对身体好吧……”
“陶氏的《名医别录》中记录:散痈肿魇疮,除风邪,杀毒气。”我说着便咬了一口蒜,然后配上一口面,一时间辛辣滋味配合着浓郁的油香的面再口腔中翻滚起来,新蒜的味道不止是辛辣,还有一丝独特的甜味,使得我胃口大开。
我看着一脸茫然的陈淼,说道:“你知道其中的弊却不知道其中的利,所以你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吃蒜。就像你不能理解她一样。”
“快吃饭吧,面都凉了,明儿见到她在跟她好好谈谈。”我开始低头吃面。
他也抽出一双筷子,开始吃面,让我惊奇的是,刚才还对大蒜避之不及的陈淼现在也拿起来一瓣蒜,吃了起来。
“好吃吗?”我笑着问道。
“还行,”他被辣到了,咂咂嘴说道:“就是有点辣。”
吃罢了饭,我们便趁着雪小了些,离开了饭馆,陈淼回了学校,我回酒吧拿起自己的东西和黑伞,找了一个酒吧喝起了酒,我们都等待着雪停下,等待着明日的到来。
酒是好东西,让人昏沉,让人迷醉,模糊的记不起过去之事,现在之时。
可惜我现在喝不醉,反而越喝越清醒。自从我拿起这把黑伞那天之后就再也喝不醉了。
也是那一天之后,我可以不休息,不吃饭,不呼吸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看着人世间的一切事。
我从陈丽身上看到了我故人的影子,一个想做自己却做不到自己的我的故人的影子。
那时候还是一六零五年,也就是万历三十二年。我遇到了他,他在城边的小院里养了四五个男子,成日里只会在其中嬉戏,是当地有名儿的断袖。虽然他是当地有钱的人家的孩子,也有好几个妻妾,但是这些女人都是名存实亡的活寡,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交谈间可知其才高八斗,仅仅二十三岁已经通读百卷书籍,甚至永乐年间的《永乐大典》也都通读,问之皆对答如流,其志亦在四方。
我之所以见到他,是因为当时我学医归来,是最近有名的年轻郎中,其父亲让我来为其看病,可他早已经给自己看完了病,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如今看来不过是急性肾衰竭。
但是他的死不是死在病上,他是自杀的。
他挡住了街坊四邻的流言蜚语,却没挡住父亲对他的一句“畜生”,吊死在了郊外小院里的槐树上。
有些时候,与我们无关的人伤害不到我们。
让我们最心疼的是我们最亲近的人的不理解。

第二天的阳光撒在雪地上,金黄的光把雪照的如同沙滩一般。
我去了陈淼与陈丽的学校,跟着风来到了他们的舞蹈教室。
陈淼站在第一排,陈丽站在最后一排,两人也不看对方,而我则是坐在了楼梯间等他们下课。
来往的学生会好奇且畏惧我这个满脸胡茬的大叔,好在下课铃打破了我尴尬的处境,我来到他俩的班门前,陈淼站在也门前等着陈丽的出来。见到我的陈淼对我微笑示意。
“你们俩去学校对面的咖啡厅谈谈吧,我先去那等你们。”我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离开了。
趁着风,我来到了那家咖啡馆,在角落里坐下,点了杯咖啡。看着满屋的情侣,听着咖啡馆的暧昧的歌曲。
我的咖啡还没上来,陈淼陈丽俩人就已经来了,一前一后,如果正面看俩人是并排而行。
两人来到这间咖啡店,找了一个靠着玻璃橱窗位置坐了下来,两人相对而坐,都要来一杯咖啡,然后看着对方无言。
陈词滥调的暧昧歌曲不停的喧闹着,夹杂着情侣的笑声,让我很不舒服,倒不是别的什么意思,就是我比较喜欢安静罢了,只是陈淼和陈丽的之间的沉默不应该在这里出现,就在两人之间气氛沉入低谷的时候,突然之间音响里的歌曲以可听见的速度停下了。
旋即远处钢琴声起,不知何时来的一个男人,弹起钢琴来。
角、羽、羽、角、羽、商、角、商、商、徵、羽、羽、变徵、宫、角、商、角……
我心里听着他的曲子,心里也跟着演奏起古琴,最奇特的是他居然还开始唱起了歌。
满咖啡厅的目光都投向那个男人身上,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开始唱了起来。
先是一句:
“在我二十岁的日记里……”
然后人声和钢琴突然希声。然后人声又与钢琴声一起响起:
“全是失色的阳光和夜里的彩虹
在我喝醉的时候才会在心里默默回想起
日记里的内容,
心语与日记是相辅相成却又背道而终。
蹉跎到现在终于只能在回忆里吹风。
我活成了夕阳下的老狗
可心里还是天真的儿童。
喝着枸杞泡的啤酒
却拼命工作苟且偷生,
所以你问我什么是生?
我只能告诉你,
我的字典里只有残存的自己
和摆脱不了的惶恐
当我真正找回自己的时候……”
钢琴声戛然而止,人声依旧,只不过不是唱,而是一句念白:
“我会告诉你,什么是生。”
“……”
然后是一个人弹起间奏,这是我没听过的曲子,听起来还挺有趣。
陈丽也听的入迷,随意的用调羹搅拌着咖啡,目光全在那个弹钢琴的男人身上。
陈淼也是听的很认真,几乎是所有人都听的很认真。我喜欢在别人全神贯注的时候,去看他们神情举止,而我只在陈丽的眼睛里看到了光。
一种被理解后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感动的光。
弹琴的男人好像也发现了陈丽眼睛里的光。
两人对视了一眼,男人的目光就慌不择路的回到钢琴键上。
直到这首歌曲演奏完,男人都没敢再抬头看一眼陈丽。
演奏玩歌曲后,音响里就又响起暧昧的歌曲,笑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在看陈淼这边,两人也开始了交谈。
“陈丽。”陈淼说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因为你是个男生而不跟你在一起的。”陈淼的声音坚毅,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但从声音里我能知道,他现在是对陈丽坦诚相待了。
“而是我先喜欢雯雯的,我不能因为让你不失落去伤害一个能理解你的姑娘吧。”陈淼说道。
“……”陈丽低头搅咖啡,不言语。
“我是真心想支持,理解你的。”陈淼说道:“雯雯也是支持,理解你的,我们想帮你。”
“……”陈丽抬头看着陈淼,眼里有了泪花:“你知道我为什么改名叫陈丽的吗?”

“不知道……”陈淼说道:“我没想过这种事情啊。”
“因为你姓陈。”
“我喜欢你。所以我也要姓陈。”陈丽看着陈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了,我还是要叫陈丽。”
“因为这个名字时刻提醒我,我为别人取的这个名字。而现在我不是为别人活的,我要为自己而活。”陈丽吸了一下鼻子,泪水也慢慢消失不见。
这回轮到陈淼沉默了。
“你不是为我而活的,你有自己爱的人,有梦想、有理想、有前途,你不欠我什么,也不必再为我做什么,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但是今后的事情跟你是没有关系了。”陈丽站起身,笑了起来说道:“再见吧,陈淼。”
陈淼沉默着不言语,低着头。
陈丽也不说什么了,拿起包离开了。
我也起身坐到陈淼身边,说道:“她已经明白你的心意了。”
“放手让她去吧,她不是小孩子了,好坏她是能拿捏的准的。”
陈淼只是低头,桌面上不知哪儿滴下的两地水,混在撒出来的咖啡渍里,有点触目。
我拍了拍陈淼的肩膀,抬头看着正过马路的陈丽,她的眼角也有晶莹的水滑落。
我把陈淼独自留在了咖啡厅,他需要时间和相对的安静来平复心情。
而我跟上了陈丽,并喊住了她。
“陈丽同学,”我喊道:“等一下。”
“大叔?”陈丽的鼻音有点重,像是刚刚哭过。
“我叫李九白,不叫大叔。”我翻着白眼说道。
“你尾随我?”她往后躲了躲。
“嗯?没有,”我现在一头问号,说道:“我尾随你干嘛?”
“那你跟在我后面干嘛?”陈丽问道。
“刚才在咖啡馆恰巧看到你罢了。”我说道。
“你在咖啡馆的时候就尾随我?”她一脸惊讶的表情。
“没有!”我现在真的害怕女人了。
“没有?那你在咖啡馆干嘛?”陈丽又露出害怕的表情。
“我只是在喝咖啡!”我声音坚定,我相信她会信任我:“恰巧遇见了你而已。”
“那你是想喝咖啡,还是想尾随我?”她问道。
“尾……”我差点被绕进去,我旋即改口:“为……了喝咖啡。”
“那你喝咖啡去呀,为什么要尾随我?”她嗔怒起来。周围人纷纷向我们这里投来目光。
而我则是一脸的尴尬和无奈。
我这辈子见过很多女孩子,有才华横溢的绝世才女,有亭亭玉立的不世美人,也有古灵精怪的调皮姑娘,没见过如此像陈丽这般平时话不多,一放开话匣子就止不住的女孩子。
陈丽娇笑起来,眼里透露出狡黠之色。
“好了,笑一笑停下就好啦。”我只能用说话掩饰我的尴尬。
“大叔,本来就觉得你挺帅的,应该是个花花肠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老实,窘态如此可爱。”陈丽笑弯了腰。
等她消停了点,我才说出了自己为何而来。
“陈丽,你父亲……”我说道:“他托我给你捎句话。”
本来还挺开心的姑娘,瞬间收住了笑容,居然呈现出一种疲惫之感。
“大叔,”她说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了,我要走了,下午还有课。”
“你爸他说想让你往家里打个电话。”我看着要离开的陈丽,急忙把话说了出来。
四 
“陈丽,”我抬头看着她,说道:“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吧。”
“可是……”陈丽皱起眉头,犹豫起来。
“没事的,这些事情最终还是要讲的。”我说道。看着还在犹豫和苦恼的陈丽,我心里反而安定了。
如果一个人真的厌倦了家人,只会是不言不语,不顾不问,而纠结才是我们的常态,毕竟他们在我们心里的地位很重。
“那你记得打电话哦!我先走啦。”我起身拿起大黑伞,就离开了。
我现在要去车站,不是为了离开,而是见一个人。
忘记跟你们说了,每当我撑开大黑伞,我就能看到眼前人身后的羁绊。
比如我在陈丽的身后看到了对她影响最深的不是陈淼,而是她的父亲。恰巧我看到了她的父亲现在就在来到这里的火车上。
你们要是问我这把大黑伞的工作原理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当我打开大黑伞就能遮住这天,不被天干扰,自己才能做决定。
坐上地铁就来到了火车站的出站口,远远就看到了一个颓废的男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布包,头发有些斑白,眼睛昏黄,瞳孔仿佛都无法聚焦,黑袄黑裤子不新但是还是整洁的,身材干瘦且高,皮肤黝黑且泛黄。
这个就是陈丽的父亲,李民勤。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在变了,向自己的心里去变。
我知道这件事情可能对他影响会很大。
但是他有权知道,也应该承受这一切。
我在他必经之路等着他,看着他走过来,有些慌张的问我:“同志,你好,我能问一下艺术大学怎么走吗?”
“你去艺术大学呢?正好我要去那附近,我带你去吧。”我微笑着看着他。
“那……那麻烦你了。”他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我带着他挤上了地铁,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开始问我:“您是艺术大学的老师?”
“我?”我笑道:“是吧。”
“那你认识李琛吗?”他眼神里有一种期待。
“李琛?”我依旧笑道:“认识吧。”
没等他问下一句话,我便说道:“李琛同学挺不错的,很努力的。您是她父亲吧?”
“是的,是的,”这个父亲眼神里的期待变成了自豪,满脸笑容说道:“从小我就觉得我们家琛琛有跳舞的天赋。”
“您没看错。”我说道:“她是个勇敢的孩子。您这是想孩子了?怎么这大老远就一个人跑过来了?”
“老师你是不知道,他这个孩子不知道是怎么了?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去年大年三十也就跟他妈妈、奶奶打个电话,我不是有点担心他嘛,过来也想看看他是生什么气呢,劝劝他能回家,他妈妈想他了。”这个父亲讲到这些似乎有点愁,眉头皱的都好像要滴水了。
“可能是孩子在闹别扭。”我说道:“你去跟她谈谈应该就会知道她怎么想的了。青春期都是这样的,有反叛。也证明她的心在慢慢成熟,有自己的想法了。”
“是吧……”这个父亲叹了口气,用手拉了背包带,就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他的电话响了。
他慌忙掏出电话,看着来电显示,愣了一下便清了清嗓子慌忙接通了电话。
只是几句话:“喂……好……好,好……我来看你来了……什么?……到了了。”
强硬无比的声音,但是我看到他的手抖的很厉害。
到了目的地附近的地铁站,我们便分开了,说是分开了,我却悄悄的跟在他身后,走在艺术大学校园里,看着他走进男生寝室。
也不知道这对父女遇到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但愿是两人把心底的想法都能表露给对方。
谅解与宽容是最好的疗伤药。
我时常会想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是不是最好的时代。
或许是,或许不是。
文明之所以伟大,或许就是能包容更多的东西吧。
而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能看到文明包容现在处于世界边缘的这些人。
而我只能上路了。
因为我面前的风已经离开了这里。
临走之时,我想起那天在咖啡馆里唱歌的男人,他的歌应该唱给过往之人、未来之人和现在之人:
“在我二十岁的日记里……
全是失色的阳光和夜里的彩虹
在我喝醉的时候才会在心里默默回想起
日记里的内容,
心语与日记是相辅相成却又背道而终。
蹉跎到现在终于只能在回忆里吹风。
我活成了夕阳下的老狗
可心里还是天真的儿童。
喝着枸杞泡的啤酒
却拼命工作苟且偷生,
所以你问我什么是生?
我只能告诉你,
我的字典里只有残存的自己
和摆脱不了的惶恐
当我真正找回自己的时候……
那就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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