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日

对于五毛钱能做什么，估计现在的很多小孩是没多少概念了，或者是完全看不上眼，回家我要是只用这样数额打发小侄子，他们保准缠在脚边嫌我赖皮不肯让出半步。但我小时候的五毛钱，并不像现在这样的显得多余，足够带来很多纯粹的快乐。
石埇农历二、五、八为圩，那时我们一群小孩不管有事没事，都喜欢去东瞧瞧西看看凑个热闹，大多都是手上拿着五毛钱顶多不过一两块，趁家里人不注意溜出家门步行半堂路去到圩上。逛个小半天等没了兴致，手里零星那点钱大多是没舍得花出去，只等着赶在日头往下走时，才往旅程最终目的地走去，生肉集里一个小小的河粉摊。那摊子里的猪杂河粉五毛钱一碗，一个大号的鸡公碗，里面盛着薄细透明的河粉，零星的猪油渣和粉肠，有时候运气好还会有几块鸭血。等到太阳快落山，趁圩的乡民们大多已返去了，商贩们也准备收摊回家的时候，我们便出现在那里。这时河粉摊里人少，剩下的河粉、猪杂之类的食材又留不到第二天用，店家便会好心地给碗里加量，自然便宜了我们一帮小机灵鬼。每一圩的下午，那个摊子里我们都是最后一批顾客，看着一群吃饱了的咋咋呼呼、头发蓬松的脏小孩走开远去，店家才收拾板凳桌椅打道回府。
摊里不单只卖河粉而已，要是囊中钱财足够，河粉尚且满足不了口欲，摊位里还挂有猪头肉、盐水鸭、烤鸭等各种馋人食物，你只消指着要哪块，店家就给你切下哪块，用来下酒滋味十足。但这种指挥店家切肉的权利大多是大人才能享受的，我们捏着五毛钱只吃碗能填饱肚子的河粉，倒也满足了，其他的过过眼瘾即可。
整个童年时期，我不知道去那里吃过多少碗河粉，花了多少个五毛钱，也肯定算不清来来回回走了有多少堂的路，那里的味道早变得模糊不清了，只还经常想起那里盛粉用的瓷碗。那时我还缠着家里给我买过一个那样的碗，早上吃饭用它，中午吃饭用它，晚上吃饭也一样用它，连喝井水的时候都用它去盛。我特别喜欢那个碗，应该说是喜欢那碗底的公鸡更确切一些，每把碗里东西着急忙慌都塞进腹中之后，总会呆呆地打量碗底那只红冠白发的大公鸡，总觉得威风好看，与家里那些蠢笨怕人的家禽不大相同。后来我去了别的地方上初中，住校，没有带着它，专门带个碗去学校总不太好。回家的时候看见它已被用来盛红糖，我就不再用那个瓷碗，改为了用小铁碗。等到了高中，还是住校，回家再看，它不再是闲置或装些平时不怎么用的东西，而是变成了我大伯的专用。去年寒假回到家，已经不见它的踪影，我猜想多半是被小侄子摔碎了吧。
后来我想去看看那个摊子里是不是还用同样的碗，可去到圩里才知道，曾经那个布满油污和人情味的地方，早已被整齐的服装店面占据，哪里还见半点影子。也对，十几年过去了，店家也总不会一直在每个下午等一群小孩子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