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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草集》合集

《月影》
我与美兔酱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她的背影。那年冬天,彩虹社爆破了,美兔酱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关西到东京,打算跟着美兔酱回去看看。到涩谷见着美兔酱,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其他成员,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美兔酱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回家变卖典质,美兔酱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后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后事,一半为了美兔酱赋闲。后事完毕,美兔酱要到飞田新地谋事,我也要回关西念书,我们便同行。
我们进了车站。我买票,她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她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她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她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她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她给我做的寿司放在坐位旁。她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
我说道,“美兔酱,你走吧。”她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瓶洗衣液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美兔酱是一个矮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她不肯,只好让她去。我看见她戴着黑色墨镜,穿着黑色制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她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她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她杂鱼般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她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她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她已抱了花王洗衣液望回走了。过铁道时,她先将洗衣液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洗衣液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她。她和我走到车上,将洗衣液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
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她走出去。她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她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美兔酱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少年做生放送,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现在却如此颓唐!她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她之怒。她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她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其他成员。我北来后,她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右手疼痛利害,跳舞打拳,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矮小的,黑色墨镜,黑色制服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她相见!
《兔乙己》
我从26岁起,便在一家男装酒吧里当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呆萌,怕侍候不了女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男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鸡尾酒兑出,看过壶子底里有水没有,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兼督下,羼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岩永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唱歌的大姐姐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盯着客人的尻。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 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阿委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阿委是站着直播而且在洗衣机上面唯一的人。她身材很矮小;青白脸色,脸上时常夹些阿黑颜;一部乱蓬蓬的黑色的马尾辫。穿的虽然是私服,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换,也没有洗。她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嚣张桐人,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她姓月ノ,别人便从公式网站上的“委员长月ノ美兔”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她取下一个绰号,叫作阿委。阿委一开播,所有站着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委员长,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她不回答,对我说,“温两碗恋红茶,要一碟三叶草。”便排出四百五十日元。他们又故意地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阿委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人家的LO,追着打。”阿委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黑线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委员长的事,能算偷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异性恋异性恋”,什么“清楚”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直播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阿委喝过半碗恋红茶,涨红的脸色渐渐恢复,旁人便又问道,“委员长,你当真直播么?”阿委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粉丝也捞不到呢?”阿委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嚣张杂鱼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直播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自此以后,长久没有看见阿委。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阿委还欠十九次直播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阿委还欠十九次直播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她。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阿委的确鸽了。 
《少女阿委》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弯月,下面是海边的大草原,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杂草,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头戴发夹,手上一副手套,向一只蜈蚣尽力的抓去,那蜈蚣却将身一扭,反从她的胯下逃走了。
这少女便是阿委。我认识她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十年了;那时我还在虚拟关西,家景也好。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这祭祀,说是三十多年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女神,供品很多,DD也很多,洗衣机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个忙月,忙不过来,母亲便对父亲说,可以叫月ノ美兔来管洗衣机的。
我的父亲允许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早听到月ノ美兔这名字,而且知道她和我仿佛年纪,兔年生的,五行缺木,所以她的父亲叫她阿委。她是能徒手捉蜈蚣的。
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阿委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亲告诉我,阿委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她正在洗衣机里,紫色的杂鱼脸,头戴一对小兔耳,胸前别着一对明晃晃的发卡,这可见她的父亲十分爱她,怕她死去,所以在彩虹面前许下愿心,用发卡将她挡住了。她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阿委很高兴,说是上城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第二日,我便要她捕蜈蚣。她说:“这不能。须在我们家乡才行。我家乡什么都有:蜈蚣,杂鱼,三叶草,学友……”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蜈蚣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的觉得状如毛毛虫而很凶猛。
“它不咬人么?”“有手套呢。走到了,看见蜈蚣了,你便抓。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胯下窜了。”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人体蜈蚣,可以吃的杂草,我先前单知道她在便利店电里做过试吃员罢了。阿委又对我说:“现在太冷,你夏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彩虹社直播去,两次三次都行。”
阿!阿委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她们不知道一些事,阿委在niconico时,她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高墙上的彩虹社的大门。
可惜正月过去了,阿委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哭,她也躲到洗衣机里,哭着不肯出去,但终于被她父亲带走了。她后来还托她的父亲带给我一包杂草和几袋红茶,我也曾送她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
一日是天气很冷的午后,我吃过午饭,坐着喝茶,觉得外面有人进来了,便回头去看。我看时,不由的非常出惊,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这来的便是阿委。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阿委,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阿委了。她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杂鱼脸,已经变作阿黑颜,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她父亲一样,肿得通红,这我知道,在彩虹社直播的人,终日盯着屏幕,大抵是这样的。她头上是一副墨镜,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台杂鱼Mac和一部iphoneX,那腿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腿,却又粗又短,像是白组豆腐了。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阿!美兔酱,——你来了?……”我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她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她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樋、樋口枫姐贵!……”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
她回过头去说,“剑酱,给枫姐贵磕头。”便拖出躲在背后的孩子来,这正是一个十年前的阿委,只是下巴尖些,头上没有发卡罢了。“这孩子,没有见过世面,躲躲闪闪……”
母亲问她,知道她的工作事务忙,明天便得回去。餐桌上,我问问她的景况,她只是摇头。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死了一般。她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端起内脏火锅默默的吃了……
如今,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那大草原上的戴发夹的小杂鱼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我想:希望之花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vtuber之路;其实vtuber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乘了路。
《阿委中举》
阿委进学回家,凛先辈、德龙俱各欢喜。正待烧锅做饭,只见她丈人,手里拿着一挂大肠和一瓶OKmaru苹果汁,走了进来。阿委向他作揖,坐下。丈人道:“我自倒运,把阿枫嫁与你这丢脸的家伙,历年以来,不知累了我多少。如今不知因我积了甚么德,带挈你高中毕了业,我所以带挂大肠来贺你。”阿委唯唯连声,叫凛先辈泡起红茶来,兔妈把肠子煮了,德龙在厨下做饭。丈人又吩咐阿委道:“你如今既毕了业,凡事要立起个体统来,不要整天在洗衣机上直播了。你是个烂杂鱼没用的人,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教导你,免得惹人笑话。”阿委道:“岳父见教的是。”日落,丈人横披了衣服,腆着肚子去了。
到出榜那日,家里没有早饭,兔妈吩咐阿委道:“我有一只生草的兔子,你快拿集上去卖了,买几升面来做杂草意面吃,我已是饿的两眼都看不见了。”阿委慌忙抱了兔,走出门去。才去不到两个时候,只听得一片声叫道:“快请阿委出来,恭喜高中了!”众人见阿委一手抱着兔,一手握着LO,一步一踱的,东张西望,在那里寻人买。邻居道:“美兔桑,快些回去!恭喜考上了大学,报喜人挤了一屋里。”阿委道是哄她,只装不听见,低着头看着LO。邻居见她不理,走上来,就要夺她手里的LO。阿委道:“你夺我的LO怎的?你又不用。”邻居见她不信,劈手把兔和LO夺了,掼在地下,一把拉了回来。报录人见了道:“好了,美兔桑回来了。”正要拥着她说话,阿委三两步走进屋里来,见中间报帖已经升挂起来,上写道:“捷报贵人月之讳美兔。恭喜考入彩虹学院。”
阿委不看便罢,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道:“噫↑↑↑!不是吧!我中了!”说着,往后一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兔妈慌了,慌将几只蜈蚣扔了过来。她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小枫!我中了!”笑着,不由分说,就追着德龙跑,把报录人和邻居都吓了一跳。
众人大眼望小眼,一齐道:“原来新贵人欢喜枫了。”兔妈哭道:“怎生这样苦命的事!考上了一个什么学院,就得了这个拙病!这一枫了,几时才得好?”德龙边跑边道:“你不要过来啊!早上好好出去,怎的就得了这样的病!却是如何是好?”报录的内中有一个人道:“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可以行得行不得?”众人问:“如何主意?”那人道:“美兔桑平日可有最怕的人?她只因欢喜狠了,迷了心窍。如今只消她怕的这个人来打她一拳,她吃这一吓,就明白了。”众邻都拍手道:“这个主意好得紧,妙得紧!阿委怕的,莫过于白组的组长siro。好了!快寻siro来。”
来到镇上,见阿委正在神社前站着,散着头发,满脸阿黑颜,鞋都跑掉了一只,如同富士山上的垃圾一般,口里叫道:“中了!中了!”siro凶神似的走到跟前,说道:“该死的杂鱼!你中了甚么?啪嘤!”一拳打将去。众人和邻居见这模样,忍不住的笑。阿委因这一拳,却也被救济了,呕了起来。众邻居一齐上前,舞了半日,渐渐喘息过来,眼睛明亮,不枫了。
阿委看了众人,说道:“我怎么坐在这里?”又道:“我这半日,昏昏沉沉,如在梦里一般。”众邻居道:“美兔桑,恭喜高中了。好了,快请回家去打发报录人。”阿委一面自绾了头发,一面借了一盆水洗洗脸。德龙早把那一只鞋寻了来,替她穿上。见丈人也在跟前,恐怕又要来骂。丈人却道:“有我这贤婿,还怕后半世靠不着也怎的?我每常说,我的这个贤婿,头脑明晰,容姿端丽,又是宝可梦大师,就是城里头那阿满、萌惠这些,也没有我女婿这样一个清楚的相貌!”说罢,哈哈大笑。众人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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