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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女神》

《女神》
文/傅梁随
(1)
女娲好容易又捏成个泥俑,也不管满手的浆,径自捏捏酸疼的后颈子。
伏羲眯着眼探头看女娲一上午的成果,由衷地夸赞:“这堆萝卜捏得蛮好看的。”
女娲翻个白眼,懒都懒得理他。她捞起一把湿滑的黄泥,掺着细沙继续工作。
“他们感情真好。”盘古乐呵呵。
我冷笑一声。
伏羲估计蹲久了脚后跟疼,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摸出根半蔫不蔫的藤子递给女娲。
盘古得意地冲我龇牙,挑着眉毛得意洋洋。
这下我连冷笑都省了。
女娲没接,定定地看着伏羲,半晌才接过来放在一边:“你真烦。”
伏羲眼睛里流淌的混茫像是漏壶里的水一点点漏尽,渐渐稀薄了些。他又从袖口摸出一根,递过去。远处的晚霞糊成一滩血迹。他长长地叹气,像是要自胸膛里把所有的蒙昧都掏出来,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没有时间了。”
女娲笑:“这意味着你要走了。”
“可我还要回来的,你也要回来的。”霞光映在伏羲的眼睛里凝结成一层水雾。
盘古没有再说话了。
我站得远一些。
女娲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她的双手娴熟地捏着泥佣,像是完全不属于她——这一个,终于变成了人参。
女娲停下来。
她的手颤抖起来,恍若万钧重量压在她细瘦的手腕子上,她厌恶地惶恐地麻木地颤抖起来。
但她终于还是稳稳地把泥人放在了地上。
伏羲笑得云淡风轻:“开始了。”他开始变得透明。
“这是你改变不了的,就像是指间终究要漏尽的细沙,拦不住的。”
她近乎神经质地尖利地狞笑起来:“明明都是我的。我的!你凭什么抢去?!你!伏羲!我才是……”
这个泥捏的小家伙,刚一接触到地面,马上就拥有了生命,并且一开口就喊:“妈妈!”接着就是一阵兴高采烈的跳跃和欢呼,表示他对于生命的欢乐。
伏羲像是风一样地散去了,清澈澄明的湖泊旁只留下女娲凄厉的尖啸一遍一遍地逡巡。
女娲歇斯底里地狂笑,竭力张开的嘴里一口森凉的利牙,像是在破口大骂。她猩红的双眼暴凸,青筋张牙舞爪地盘踞,她尖长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掌心,破碎的白皮上沾染了丝丝缕缕晕染的温暖颜色。她野兽般朝盘古扑过来:“还有你!盘古!你们……你们!”
盘古也渐渐变得透明,他轻声提醒她:“别这样,女娲,记得么,你此时应当笑。”
小家伙的声音愈发尖利,像是不满被忽略,他简直要在地上打滚撒泼了。他几乎不容许忤逆,硬要所有一切都顺应他。
他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母亲侧腰,鲜血自他嘴角溢出。
女娲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暴虐,她阴沉地凝着腰侧不松口的小家伙,突然冷哼一声,继而勾挑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带了些僵硬狰狞,却还是温柔的,又是讽刺的。
“我竟然为了这么个东西……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你们……”
我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她拧着半边脸冷笑,嚣张地挑着眉毛,手上安抚小人俑的动作却温柔极了,不顾他的挣扎将其放回地上。
我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才不过五千年而已。”我想。
也许我应该骂醒她,但我张开了嘴,突然说不出一个字。
我仿佛听见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还有盘古急促的咳嗽声,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
我看见自己的手,也渐渐变得透明。
但也只是变得透明。
(2)
世界的伊始,也只有女娲看见过。
就像是布努瑶的密洛陀,侗族的萨天巴,壮族的米洛甲。
女娲睡在鸡蛋里。鸡蛋叫做混沌。
兜头的是无垠的黑暗、浓厚的闷热和凝滞的寂静。
平地一道惊雷,粘在一起的天地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第一次有风吹进来,吹拂在女娲恬静的睡颜上。她不由地微笑,睁开眼睛,从此天地间有了光。
黏稠的混沌潮水般褪去,像万千星辰的黯然失色崩溃涣散。
昏沉和乏累逸逃,迷瞪和空茫瓦解,游移的神思归位。
婴孩一般的她伸出手臂,指尖轻轻地点在缝隙上,那里丝丝缕缕的清凉流窜,像是猫咪耸动的耳尖,轻柔的触感扫得她心脏一皱。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光点在她瞳仁上水珠一样晃动。风丝缱绻地舔舐过她的指缝,黏嗒嗒地亲吻她的掌心。
她的掌纹里都书写着温柔。
她站起来,撑开了天地,那是不曾停止的一万八千年。
不住的,不仅仅是风丝,还有光亮。
女娲立起四根天柱,无聊地顶着微雨鼓着腮帮子想啊想。蓦然,她笑起来,霎时云开雨霁。她捞起金沙,掺着积水团出圆滚滚的一个太阳。又捞起一把银沙,搓啊搓,谁知道淋了雨打了个喷嚏,捏出来的月亮长了个麻子脸,闷闷不乐了好久。
她吹一口气,升到上面便成了天空。天空因为她的掌纹皱皱巴巴,抓把棉花去补就成为白云。天空造成了,她发现天小地大,盖不住,便用针线把地边缝缀起来,最后把线一扯,天穹地庐严丝合缝。然而大地坑坑洼洼,边沿都起了皱纹,高突起来的是山,低洼下去的就成了江河湖海。
她笑着耸耸肩。
她是神,一日七十化,化育万物。鸡、狗、猪、羊、牛、马,六日就遍布大地。她吹口气,看这些小家伙东倒西歪慌作一团,笑得趴下来一个劲捶地。
女娲打了个哈欠,歪着头想,还缺什么呢?
大概,还缺神。
天地太寂寞了,她想要一个朋友。
于是她捞起湖边的湿泥,捏出和自己一样的……人。
不是神。
千百个,亿万个,都只是人。
用上藤条,她借着血和泪,制造出了无尽的,笑着跳着哭着闹着,喊她“妈妈”的,信徒。
而不是朋友。
她看着载歌载舞的人类,心里满满涨涨酸酸津津的全是空洞,冷风灌进去,生疼生疼。
江河里巨鳌胡闹,撞断天柱,掀起滔天洪水,生灵涂炭。
她突然自无尽的心事里惊醒,看着残破的天幕,张皇地扑倒在地。她无措地走啊走,逡巡着,茫然着。哀嚎声、水声、山河崩裂声,震聋了她的耳朵。她攀上了天台山,嶙峋的金石划破了她的蛇尾。她张着干裂的唇或急促或悠长地喘气,眼眸灰败,像是搁浅在岸边向往水泽的大鱼,颤巍巍地挣开鳃盖,无力地抖动着尾鳍,在半梦半醒里妄图汲取水分氧气。她带着满身的伤口趴在五彩的石头上,张开嘴嚎啕起来,却掉不下眼泪,也发不出声音,全都,闷在胸膛里,腐烂,干涸。
大火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她的伤口也好了,但是疤痕却无法消去。石头荧荧地蒙着一层彩光,光映在她眼睛里,明明灭灭,混混沌沌,渐渐偃息。
再也没有破开天地时,她睁开眼,触到风丝的那种,明亮。
她补好天,立起铜柱,杀掉巨鳌,从此有了云霞。
眼皮都没抬一下。
天地这样的广阔美好,她一日一日地望着霞光,听不见她的呼吸声。
她几乎是麻木地完成了最后的工作。
她制定了规则。
满天的星子,满天的云。万物宁静地睡熟了,但他们冰冷的女神枕着高山,躺在一汪澄明的湖水里,微笑着散去了。
——终于,结束了。
——我想许个愿,我想……
她听见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来自灵魂幽深阴暗温柔微亮的最最深处。
(3)
女娲在睡梦中惊醒。
——我在哪里?
——这是哪里?
这里……什么都没有。
女娲昏昏沉沉,她半阖眼,眉尖蹙着。极静的闷热里迷迷糊糊听见雷声,朦胧在耳畔,轻而易举地被女娲忽略了。
却是一缕风丝戳醒了女娲。
她抽搐了一下,霎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血丝充斥水眸。
她一口凉气呛在喉管里,猛烈的咳嗽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如同惊雷奔啸,砸在她耳边。女娲浑身都在痉挛,她挣扎着撑起身子,缝隙撑大了一点,冷风刮了进来,刺在她脊梁骨上如芒刺在背。
她颤抖着伸出手,几乎舒展不开的手指肉眼可见地抖动着移向缝隙,风灌了进来。
她突然定住了。
——一模一样。
——这里是混沌。
——我的伤口呢?
——我……我,怎么能听得见……声音?
像是被火舌撩了一下,她惊惶地瑟缩着抽回手。
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随后就是昏迷着重复。
重复了千次。
她试图改变轨迹,但每一次的结果都和最初一样,像是被设定好的。她甚至怀疑,最开始她换一种方式,大地也会生生不息。
规则,就像是鱼缸的琉璃壁,框住了一切。只是曾经她以为她在规则外,其实她也在鱼缸里,看不见那透明的障壁。鱼缸,本就是有大有小的,一个套着一个的,瓦罐一样摆在桌上的是鱼缸,云梦泽也是鱼缸。大海是,混沌是,宇宙是。人是,女娲也是。
她看着人类他们一次一次地被创造,一次一次地被淹没,却还是没心没肺地载歌载舞。
她无喜无悲地看着,不羡慕他们的一无所知。
她一次又一次死去,重生。
书页翻动在幽深的心壤里。
她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只是像车轮一样骨碌碌滚动着浑浑噩噩地向前。
她再一次闭上眼,混沌像是被子蒙住了头脸。
昏昏沉沉时她听见了裂帛声。
这是结束,也是开始。
女娲睁开眼睛,瞳孔里千里冰封。
――又一次。
这下连厌倦都不会了。
(4)
“陆压,你知道么?”女娲才不管有没有人听,自顾自地说着,“我曾经多么期待这世上不只只有我一个神。”
我看着她,不说话。她伸出手去抚摸我的尾羽,淡淡的金,又染着鲜艳的红。
她说:
“这一次是不同的。
“我睁开眼睛劈开混茫,就行走在大地上了,这里生机盎然,和我看过的几千遍,一般无二。
“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教人张皇。
“因为,这一个,谁帮我造的?”
她扯痛了我,抱歉地松开攥到青白的手指:
“伏羲——他是雷神的儿子,他创造了世界。而我,扮演的是他的妻子。在这个本子里,我不再是创世神。
“但我是高兴的,终于有谁可以陪我走下去了。失落的情绪,我压在胸膛里,锁在肋骨里。我想,这多么难得,多难过我都得忍。
“这样又是几千次轮回,在我厌倦之后,又改变了。
“这一次我们是一个猎户的一对儿女。”
她枯瘦的脸庞蜡黄,几乎看不出她是个开天辟地的神。她轻轻巧巧地笑起来,疲倦潮水一样涌动着:“连神格都不配拥有。”
其实我倒背如流。
点燃金乌的羲和,濯洗寒蟾的常曦,推倒天柱的水神共工。她一头闯进别人的剧本里,莽莽撞撞地斩杀了巨鳌,背了千年滥杀无辜的骂名。世间有了太多的神,一如她在星光下许的愿望。可她还是沉郁,不曾变得开朗。
无数次重复的孑然一身,她根本不会交朋友,甚至忘记了怎样去问好。
越来越面目全非的世界纷至沓来,她应接不暇。
愈发歇斯底里,愈发沉默不语。
连风都凝滞了,不肯动,所以海面看不出反常的平静,压住了海底不依不饶的汹涌。
后羿射日,天地间只剩下我一只金乌。
大禹治水,她不再需要攀上看不到尽头的天台山,用一身伤去换一堆骂名。
她斩破混茫的荣耀终于也落到伏羲身上,彼时我被一个狞笑的巨人追着躲在若木后面。他叫夸父。
从那一天开始,我听着絮絮叨叨的女娲说了太多遍她的故事。
她还分明不知道什么是苦楚,苦楚就在她的舌根盘桓不去了。
她终究还是老了,心脏苍老得想要入土为安,她忘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她开辟鸿蒙的勇毅,创造天地的坚韧,放生日月的豪情,还有,第一次,她感觉到风,眼睛里萌发的光。
她早忘记这些,只剩下麻木,一日复一日。
絮絮叨叨啰啰嗦嗦零零碎碎,一日复一日。
她像是佝偻的高山,鲜血淋漓地掰断肋骨化成尖刺,卑微地匍匐着用最柔软的腹部死死护住存在的最后意义。
——造人。
她用滤得最干净的水,筛得最细腻的泥,精雕细琢,造出了最美的生灵。
她鸡爪子一样干瘦的手指时时颤抖得厉害,雕琢眼眉时却稳若泰山。
乌发,琼鼻,丹凤眼,柳叶眉,樱桃小口,纤长指尖。
一笔一划。
下笔如有神。
然而上天是这样地爱开玩笑,一场暴风雨冲毁一切。
于是又开始。
这一次她制造出扫帚和簸箕,把人保护在山洞里。我被乌云扣押在建木上下不来,眼睁睁地看着闪电灼伤了挡在洞口的女娲的后背,她安安静静地垂着长睫,浓密的长睫却兜不住雨水,一串一串地往下砸,仿佛她在哭。
但我知道她没有。
我跪在建木上磕长头,哭着哀求天雷不要劈在她身上。
应验了。
天雷裹挟着万钧的锐利狠狠砸在山上。
山石崩断,砸断了她的脊骨。
霎时天明。
谁都在欢呼。
没有一点悲悯之心。
奄奄一息的女娲扭过头去看她的宝贝,她的宝贝奔过来,她挣扎着想给他们一个拥抱。
她笑得好温柔。
我哭喊:“不!”
她的宝贝扎瞎了她的眼睛。
因为女娲的扫帚没掌握好力道,她制造出了残疾。
罪无可赦。
(5)
上天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女娲。
她再一次完好无损地带着一颗遍体鳞伤的心脏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已经变成水膜一样的透明。
这一次,开天辟地的是盘古。
创造天地的是盘古。
山川,日月,四季,人类,都是盘古。
没有人再需要女娲了。
所以——拜拜,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跪在亮白的天地间,佝偻了身子。
痴痴呆呆地抠着地上的草叶,苍白的嘴唇翕动,发不出声音。
也不过才五千年而已。
这明明是一个亿万年的孤独没有熬垮的女神。
这明明是一个会在月夜唱赞歌,会捧腹大笑,会嚎啕大哭,会暴跳如雷,会执着,会恶心,会赞颂,会咒骂的女神。
也不过才五千年而已。
她就变成了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的怪物。
怎么会这样?
(6)
“女娲,”我喊她,没有回应。 
她千万年前的歌声还依旧笼在耳畔,像是蒙在耳廓的水膜,像是潮汐浅浅附上沙滩的吻,她歇斯底里的诅咒还刺痛我的耳膜,唇瓣抿出刻薄的棱角,声音磨出尖酸的词汇。那样鲜活的影像,她是高洁的、绝美的、狰狞的、狠毒的、可怜的女神。
她低唱:“独行踽踽,岂无他人?”
她嗤笑:“我竟然为了这么个东西……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你们也要落得一个被遗忘被抛弃的下场。”
我蹲下,伸出透明的手揉揉她的额发,放低了声音哄她:“女娲,看看我吧,看看我的下场。”
是呀,女娲,你猜对了,我也被遗忘了。确实,人们要的是太阳,是一个靠核聚变发光发热的恒星,不是一个三只脚、金色羽毛、尾羽微微泛着红的傻鸟。
“女娲,”我的声音颤抖,“你是一个神。”
女娲淡淡地说:“我不是。”
“我是说,我们是神,你有没有想过,跳出这个鱼缸,会怎么样?”我望向远方。
(7)
公交车门缓缓合上,车平稳地驶出。姑娘有着精致的妆容,眉眼弯弯,靠坐在座位上,目光全然专注手上莹亮的屏幕。
“震惊!隐藏在神话书里的秘密,女娲和盘古竟是一对!”
“你不知道的神话,女娲和伏羲这样造人!”
“你不是第一个不知道的人:女娲竟是碎尸案的凶手!”
“真相:洪水是由女娲造成,目的只是……”
姑娘眼睛里闪烁着精光,贪婪地看着,随后习惯性地点开微信QQ论坛知乎,手指飞快地敲击着,指甲上精致的碎钻在光下低迷而且冰冷,明晃晃地恶毒:“诶诶诶,你知道吗?”
姑娘,这些谣言,这些诋毁,这些博人眼球的言论,这些对你无关痛痒的话语带给话题中心人物那些不见血的伤口,我不知道。
可是你要知道,不见血,脓和痛就全流在骨子里。
(8)
“总监,都在这里了。”板寸头的青年把一摞废纸随手扔到坑里,坑里乱七八糟都是废纸。
总监给女朋友的自拍点了个赞,回复一句“比心心,么么哒”,头也不抬:“行,都烧了吧。”
反正没有人需要神话了,也没有人需要故事了。
想要什么,复制粘贴,至于神明存在的证据?改掉就好了嘛。
王冠是我的,神座是我的,镁光灯是我的。
嗯,那样漂亮的铁栅栏也会是你的。
明亮的火舌舔舐着。
风呜呜地逃窜,一张燃了半截纸被带得跃了一下,仿佛想要逃开。
终究还是燃尽了,火舌吞噬了白纸黑字。
像是全选,然后删除。
“粤有盘古,生于太荒,首出御世,肇开混茫。”
一点也没剩下。
忙碌的世界里只有灰尘是慢的,慢慢的灰尘蒙住了孩子懵懂委屈的眼,波光粼粼渐渐干涸凝固:“可是,我想看。”神话和童话,都是朦胧的最初世界啊。
那些被认为是迷信封建资本主义的故事,只是想教会人们学会敬畏啊。
只是古人太过,你们也太过。
太过较真,太过不屑。
如镜的湖水被污染成了铅灰色,翻搅着轻蔑和不可一世:“我是世界的帝王,你们都要宠爱我!”
不曾含有敬畏。
(9)
“陆压?”
我嗯了一声,轻轻笑了起来。
陌生的空间里一面巨大的镜子,余光睨见唇角抿着的似是温柔,似是嘲讽,似是悲哀。
“陆压,傻鸟。”
本以为是实实在在的自己,乜斜过去,那身影却只是一个看不清自己的透明框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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