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春节自救，我哥们把自己分成了三等分

二十九
当食堂里排队的人越来越少，那股子弥漫校园的烧烤摊的香气逐渐散去，取而代之是鞭炮的喧嚣声和电子合成人声的叫卖声时，我猛然意识到差不多要到春节了。
数数指头，大概估摸这还有大概两三天，于是开始考虑该怎么找个借口来逃避回家的呼唤。
毕竟确实没啥心思面对冷嘲热讽，毕竟“义肢修复及护理”前几年就是过气专业了，人均植入率已经超过45%的现在，合法的非法的义肢技师满大街都是，就连看大门的老张都知道基本神经振频突触调整该怎么做，要是没个中级职称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搞仿生植入的，又早就过了领红包的年纪，无论是钱包还是面子都极力劝告我还是不要回去了。想来想去借口，决定还是用传统的“学业繁忙，没买到票”为由来推脱一下父母的催促。为了提升一下这谎言的真实度，我决定把同宿舍的哥们拉下水，让他来替我打包票，让谎言更加真实可信一点。
“行啊，反正我过年也不打算回去，咱在宿舍互相照应照应，共度难关呗。”哥们爽快的答应了，稍微有点出乎我的预料，因为哥们是个很顾家的人，平时不管大事小事，一到节假日他都会尽力推的一干二净抽出时间回去陪陪父母，没想到他这次也不回家。
“咋了，昨晚遇上狐狸成精把你这穷书生迷住了？聊斋啊？”我笑着用手肘捅了捅正在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上一串串绿色代码的哥们。
”嘿，别瞎说。今年我交了个女朋友不是？“哥们甩开我的手，接着盯着屏幕上的一行行代码，但嘴里却没停下，”她打算春节带我去见她爸妈，我想带他去见我爸妈。结果就大吵了一架，冷战到现在快一个星期了。“哥们呲牙笑了笑，他和我不一样，事业生活双丰收。
”那你最后咋办了？“我有点好奇哥们会怎么办。
哥们那僵硬的眼神动了起来，转过身来，对着我把袖子撸起来。在袖管里没有手臂，只有已经做好植入接口的小半只胳膊。
”我把自己切了。“哥们笑着把遮住前额的刘海捋开，露出了额头上的缝合线。
三十
节日是社会产物，我深刻的意识到这点。即是已经有数十个国家将春节定位法定节假日。举国同庆的当下，对于基本脱离社会靠着泡面和罐头度日的我们来说，过年的日子和平常一样，甚至比平常更加安静更加索然无味。我取完快递，缓步上楼，推开门，就看见哥们在一堆闪闪发光的仪器间打坐。
”你怎么样，’回家用‘和’泡妞用‘还稳定嘛。“
”这我可没法知道，我能做的就是处理它们的反馈。只要我的脑子还在转，大概他们就还稳定吧。”哥们结束了打坐，拧开瓶盖狠狠的灌了口能量饮料。这几天他几乎把实验室里能外借的设备都扳回了宿舍。按照他的说法，这次不仅仅是一个春节自救手段，也是他日后专攻的方向。
“这次要是成功了，那么将是人类的又一个巨大进步！”自从他给我解释了这个“切割过年”的重大项目后，他一有功夫就开始念叨这。
”想想啊，这几天的实验要是成功了，那就是对人力的一个巨大解放！一个人可以用义体去上班，用自己的身体在家里休息，同时可以一另一具身体来准备晚饭！多么自由！不会再有时间上的冲突，不会再有安排上的变化，用肉体享受，用义体劳动。这将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行了，行了，要是被人发现你踩着红线放了两个装着你的大脑切片几乎就是硅基生物的玩意踏入南北两头的返乡大家中，那可不是简单的一句”人类进步的必要牺牲“就可以了结的了！”
“给你解释过多少次了，它们不是什么人工智能，里面也没有我的大脑刺身之类的，准确说他们就是”我“！就像是我的另一对手另一对脚一样，依旧被我的左右脑控制着，传递我想法和人格的是覆盖了几乎全地球的WIFI信号而不是神经细胞，处理信息的还是我的大脑。准确说我的大脑不仅一点没少，还多了些传达信号的植入物。他们在我的大脑里就像是后台程序一样，他们受到外界刺激，传给我的大脑处理，他们表现出的情感和意识实际上都是由”我“产生的，就好像我一个人在面对事物时产生的反应是独一无二。而在这里的我本人不会感觉到太多，这就和多重人格有点像。”他把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我并不会继承他们的记忆，他们也一样，他们只是受我无意识间牵动的傀儡，靠着外界刺激来舞动关节。除了脑子有点累，再没什么其他的感觉了，再说了，为了应付检查，我可是切了自己的一部分给他们装上了，生体率绝对保持在规定的20%，检查是肯定没问题的。
”
“你到底把自己切了多少啊。”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我能保证我就是我。话说回来，我感觉累的不行了，先睡了，你晚上打游戏声音小点。”
说完哥们蹭蹭爬上床，不一会儿就传来他熟睡的鼾声。我看着他仪器上并未随着熟睡而变缓的脑波图，有点担心。
不过随后我就把注意投入在游戏上，并考虑要不要叫个饺子来让这里有点年味。
初一
我到中午才醒来，睡眼朦胧间看见哥们在一脸兴奋的操弄着手机。
“成功，非常成功！两台机体都几乎完美的在我睡觉时处理好了一切事情！不仅应对好了三姑六婆的问候，还帮我锁好了房间里值钱的东西，没让小辈们捣乱！你看！“他一脸兴奋的把自己的电子账户秀给我看。上面记录着在今天收到了好几笔现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红包。而且对应每一份红包，哥们，准确说是”回家“的那部分哥们还很贴心的给发红包的人做了回复，语言用词确实是哥们一贯的幽默又不失礼节的风格。
”还真有人信你把手机落在学校没带回去啊，直接转到你的账上了。“为了保险起见，哥们把手机自己留着了，真不知道那两台”哥们“是怎么忍受住几小时没有手机的归家路程的。
”真的非常成功啊！”他“就像我一样完美的处理好了一切事情！连拍照都这么像我！”他似乎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开心的盯着女朋友的社交界面，上面又几张刚刚发布的照片，严格的说，拍的不咋样，聚焦有些模糊，把人脸拍的很大。其中有一张是一个看着挺漂亮的妹子和应该在宿舍的，一脸傻笑的哥们的合影，那应该就是我命名为”泡妞用“的哥们的"分身"。
”连失误和不足都和我一模一样，说明他们确实完美的收到了我的操作！成功了！成功了！！“哥们的喜悦的难以言表。”接下来就是在初三左右进行回收了，然后我将对他们进行分析和检查，其中的数据将是我下一步研究的重要基础！“
”欸？过节呢！你打算怎么把它们从一堆亲朋好友身边整回来？再说了，你说过你没法对他们远程下达指令，你打算怎么把他们叫回来？“我拍了拍他的脑袋。
”这我早就计划好了，它们毕竟还是义体，我设置好了基本的程序，就像之前送他们出去时一样，这一部分的“刺激”是源自义体本身的，能把他们整回来。“他指了指那一堆有股古早科幻味道的仪器。”我早都准备好了，只要一通电话打到家里，告诉它们实验室项目有问题，它们就会自动激活返程的记忆，踏上“回家”之路！而且这也是个绝佳的借口来摆脱缠人的亲戚和女朋友！“
”不过现在实验室可是没人啊，你要是亲自打电话，万一接电话的不是你的“分身“，而是其他人，露馅了咋办？”
哥们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爽快的答应帮我忙了。
初二
哥们高兴的把他藏着的小吃拿出来庆祝了一波，我按照他的要求给他的“分身”们打了电话，等着明天面对“三位一体”哥们
初三
没有动静，一片死寂
从早上开始就在磨拳擦掌坐立不安的哥们，从一开始不断嘀咕着“见证历史！”的兴奋，变成了坐立不安的紧张。从早上六点一直等到晚上六点，没有一个哥们出现在实验室。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两台”分身“应该在不同时间段返回，而我将作为他的助手和见证者见证这一刻。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
”会不会是路上堵车啊，毕竟是春节啊！“揉了揉因为一直紧盯屏幕而有些干燥的眼睛，收起几乎没电的手机，我尴尬的安慰哥们。
”不会的，电子票务系统发过我邮件，显示了它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不可能有问题的”哥们紧张的咬着手指甲“我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被安全检查发现了，接着他们身上的有机组件就会被用于DNA追踪，然后我们学校就会被几十个全副武装的专业人员包围了。”哥们望向我，脸上全是冷汗。“不过这样他们早该动手了，也不会等着么久。既然不是我预期的最坏结果...”哥们还没说完，我的手机响了。我有些不爽，毕竟手机快没电了，而我又不知道要在这里陪他多久，不想失去唯一的娱乐工具。
“喂，谁啊.....”
后来我想，当时我的声音应该是冰冷的，因为那刺骨的恐惧感从我的心脏溢出渗满了全身。
“哥们，是警察，他们在城南河里捞到你的尸体了。”
初四
从警局回来，哥们就像死了一样。警察大叔对于春节出警充满了不爽，特别是因为一具精致义体而误以为的凶杀案，这样的事很快就被归于【原生至上会】的疯子们搞得行为艺术了。
我不断的道歉赔笑，最后终于以学校财产的名义领回了那一具没有任何身体组织的”分身“
那具分身就像是酒馆里的碳烤生蚝一样，被掏的了个一干二净，只有一具空壳。
哥们从在警局开始就面如死灰，抬着被防水布裹着的分身，一路沉默回到了实验室。
我一路小碎步跟在他后面，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虽然我完全就是受害者，天知道“因为没有关好实验室门窗导致学校重要资产遭到破坏”会在我那本来就不怎么出彩的简历上按上多大一个黑印，更不用说着还要牵连好几位过年回家的无辜学长们，虽然哥们已经自愿承担了主要责任，但我感觉他现在更担心的完全不是这个。
一回到实验室，他就开始着手义体数据的恢复，一干就是几个小时不停，似乎分身其中一台的停止工作让他大脑负担减轻了不少，他的CPU目前在久违的高速运转。像我这样的学渣只能在旁边默默的注视着他精湛技艺的演出。
“完工了，这是跟着我女朋友回去的那台，地理位置更新显示它昨天早上到了城北汽车站，和我计划的一样，一大早到的。”哥们擦了擦沾满浅蓝色液体的手，瘫坐在椅子上。“但是到中午，就出事了。本来他应该在这个时候从城中下车，然后步行到大学城的，但是数据从这时开始丢失了。他的定位系统被破坏了..手法，手法很娴熟，就像是....就像是我干的一样。”
“你想说啥，另一个”你“袭击了这一个”你“？你不是说过他们就像是你的另一对手脚吗？难道你的左手会突然想砍断你的右脚吗？”
“没错！你说的对！这是不可能的！就像是商店里摆着的义肢不会突然掐死买他的人一样，肯定是什么人有预谋的犯罪，兴许是走私器官的人，在车站盯上了看上去像刚做完义体手术行动缓慢的分身才下的手！肯定是这样的！”哥们长舒一口气，就像是在坠落的半空被一根蛛丝拉住的人一样，他心里清楚蛛丝随时会断，但缺因为这片刻的获救感而拒绝考虑那些恐怖的结果。
“没错，你说的没错！一定是这样的！保险起见，我去切断和剩下一台机体的联系，你准备一下，我们开车去找找那台机体在哪。”
我站起来准备，这是哥们又开了口。
”我是说，就这么问下。你听说过’忒修斯之船‘吗？“
”哲学课上听过一点，诡辩论的那套吧。“
”有点，如果忒修斯之船不停的替换旧的部件，那么当整艘船的部件都焕然一新时，它还是忒休斯之船吗？如果拿那旧部件再装一艘船，它是忒休斯之船吗？“
“那个分身上有一部分的我，那么他是我吗？我有一部分不是原装的，那么我还是我吗？”
“别瞎想了，再说你的大脑不还是自己的吗？意识是由你产生的没错吧？”我说到。
“意识是生物由其物理感知系统能够感知的特征总和以及相关的感知处理活动，为了减轻我大脑的负担，每台分身我都为其搭载了一定的次级脑功能，他们载有生化脑件。那台分身，那个’我‘。他代替我回到了我的家，那个我成长的地方，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那些人，那些亲戚朋友，他见到了他们，不断接受刺激，不断回忆，不断记忆。或许，或许在某个时间点，某个瞬间，他达到了一个临界值，然后...他意识到了....”哥们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他抢夺了另一个分身是为了那些生体组织，那么他现在生体组织率应该已经达到.....”
“别说了，”我试图打断哥们的话，“你把和他的联系切断吧，我去开车，我们校门口见。”
“他现在在法律意义上，才是一个活人。”哥们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蛛丝摇摇欲断。
初五
搜索毫无进展，和之前那台一样，这台的地理位置也无法被追踪。
哥们已经好几个小时没合眼了，切断连接后，我们到现在也没有受到任何发现‘尸体’的消息。我很担心哥们，于是在他的一再推脱下，还是把他送到宿舍楼下。我独自一人在校园里转悠，开始细细琢磨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有一点我一直没想明白，做义肢手术的器材虽然挺普及的了，但还没到满大街都能找到的。如果分身想把那些生体组织移植到自己身上，那么他需要的是一套整套齐全的高端设备，他不可能去医院之类的地方，那么他要去哪里才能完成这一些列复杂的手术呢。
我突然想起，从初三开始，我们就没怎么回宿舍，而哥们之前为了方便，从实验室搬走了不少器材，放在宿舍的器材足够做一套手术了。
我冲向宿舍。
宿舍里，哥们和他的分身像镜子一样对立着，表情如初一致。愤怒和恐惧同样流露出来
接下来的事，我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我只记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一路从宿舍打到走廊，分不清谁是谁。
最后他们从楼上坠落下去。
我从那缠抱在在一起的一模一样的两人中，拉出了还喘着气的哥们，并打电话报了警。
之后哥们受了处分，险些受到法律制裁。所幸的是，这次没有人员伤亡，而哥们仅仅是造成学校财产损失，他的实验也被彻底叫停了。
分身损失过重，还活着的生体组织都被移回了哥们的体内，只是他移植到分身上的左臂受损严重，只能换成义肢了。
我的连带责任被哥们一人抗下，仅仅只是受了个警告处分，还算是可以的结果。
之后哥们和我的生活回归了平稳，正如春节过后的平淡日子，哥们还是那么聪明，还是那么幽默。虽然他的女朋友险些因为这事和他分手，不过对于哥们这段时间的经历来说，这都不算啥。
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敢去细想，只有在万物皆静的夜晚，它才会如噩梦一般从我意识深处刺出，惊醒满脸冷汗的我。
我分明记着二十九那天，哥们空着的是右边的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