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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奇谈新年篇 评委捉鬼文【还俗】

2023-03-24东方东方project乡里奇谈 来源:百合文库
还俗
青娥看着盘中的小黄鱼,觉得有些难办;她本来就不喜欢吃这种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刺的小鱼。加上这旁边还有一碟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药芹,最讨厌的两样菜都齐全了,便只能去打荡掉中午剩下的一点青菜豆腐汤,配着味道淡淡的稀饭,倒也能很快解决。
虽然被放的略久,而且只剩下一点菜帮子,不过终究是带着少许的甜味;菜汤的味道混合在白粥里,原本淡而无味的稀饭便重现了光彩;青娥拿起裂了一角的小碗,哼哧哼哧地往嘴里灌。十三岁的女娃娃斜眼打量着窗外的光景,发觉太阳还圆乎乎地挂在山头上,心中暗自盘算等晚饭过后,要去哪里再放肆胡闹一会儿。
这毕竟是七月的夏天。农村里吃饭的时间又早——只要第一阵凉爽的晚风吹来,便可以见到打渔人收了工作、种田汉提着锄头、闲聊的妇女们把织机放回了屋里,大伙儿各自回家吃饭去了。吃完了饭,约莫六点不到,那才是家家户户开始串门的时候。村子里不讲究那样多的规矩,只要随便走走,见到哪家的门半掩着,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主人见了,呦,晚饭吃过了吧?今晚打纸牌就差你一个啦,正巧正巧,快坐上来。客人就大大方方地坐在长***上,四个男人抽着水烟打着牌,好不快活。
这时候,女人们又去做什么呢?偶尔,实在凑不齐四个人的时候,主人就会让内子也上来打两巡。不过打许打得,对纸牌感兴趣的姑娘却也不是很多。她们大多也不想理睬围在一起兴高采烈的男人们,往往是叠几个凳子,往外面一坐,便自然能聚起几个人来,叽叽喳喳。刚入门的小媳妇抱怨丈夫太粗鲁了呀、待嫁闺中的大闺女怯怯生生地问嫁人的事情呀、还有谁家出嫁时带了多少嫁妆、哪家到现在都膝下无子,不知是不是得罪了神仙
......
女人们的话题永远那么多,虽然谈的都是老三样,可她们乐于其中,仿佛永远也不会疲倦。
大人们在吃完晚饭后都不管事了,小娃娃自然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因为是偏僻的乡下,也没有那样多三从四德的规矩,男孩子尚要板着脸,白天的时候跟着先生念《三字经》、《弟子规》、《百家训》,小女孩儿就野得很。跟着娘亲学完了织布,做完了杂活,便满村子飞跑,哪哪儿都能看见她们。
青娥年方十三,虽然已经过了七岁八岁调皮捣蛋的年纪,学了织布,每天白天就坐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对着织机“噌噌噌”地工作,然而她终究有着活泼好动的天性,不愿和寻常的姑娘一样,这时候就深藏闺中、等着自己的情郎了——况且也没什么香闺呀!她吐了吐舌头,这样想。
青娥家里是管船的,这里是片水乡,要去县里的话,比起去走崎岖的山路,肯定是坐船要方便得多,因此家境可以算得上是富裕无忧。不过她母亲素有些吝啬的脾气,所以一眼看来,生活也与一般人家无异。青娥自己也不愿意做什么大小姐,按她的说法,“那多麻烦!”。
她准备晚饭过后,便跑去管船的伯伯那里,求他借一艘船给自己;然后她撑着船,慢慢地荡去县里,因为听说今晚县里有人唱戏——《巧降及时雨》。说这戏班子是南方来的,唱的极好,一边唱便一路向北去,听县里的人说要唱到京城哩!青娥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样的地方,可是村里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去县里看了他们唱戏了:有父母去县城办事,顺便带着去的;也有偷偷用着家里的船,喊几个娃娃一起划过去的。
“可好看啦!”他们在青娥面前炫耀道,“前天唱的是铁拐李,昨天唱的是吕洞宾,唱起来可真厉害!你瞧我给你唱一段
......

于是有人便捏着嗓子,像模像样地唱起来:
“玉皇敕令九重天,玉皇敕旨九重天,
王母蟠桃会众仙。王母蟠桃宴众仙。
南山松柏枝枝绿,南山青松枝枝绿,
北海灵芝朵朵鲜。北海灵芝朵朵鲜。
对对金童捧寿酒,对对金童斟寿酒,
双双玉女作诗篇。双双玉女赠诗篇。
三杯醉倒蓬莱客,吃酒醉倒蓬莱阁,
八仙庆寿万万年。八仙庆寿万万年。”
唱的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青娥看他们这样胡闹,便笑:八仙戏看的还不够多么?还要专门跑到县城里去看?可是娃娃们纷纷反驳说可好看啦,和过节的时候村子唱的根本不一样!这便把青娥说的心痒痒的,像她这样的年纪,已经略懂了些人世的规矩,知道已长到这样大,不可再像以前那样想到什么便去做了。可是她又按捺不住,最终替自己做了决定:只要没人知道,不就不算违反规矩了么?青娥深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所以她决定马上就做。今晚可是何仙姑的戏,以前听戏的时候,她就最喜欢何仙姑了。
“蛾子,你怎么不吃菜啊?”母亲似乎没发现自己宝贝女儿的心思,只是为她着想,替她夹了一筷子药芹,又夹了些鱼冻。
大凡父母对自家儿女都有些亲昵的小名。青娥的母亲就喜欢叫她“蛾子”,青娥说不好不好太难听了,哪有这样叫的?她母亲就大怒,你在我怀着的时候就喜欢乱动,扑棱扑棱踢我的肚子,生下来以后更是调皮捣蛋坏事做尽,跟只蛾子一样见到点光火就到处飞扑,叫你蛾子有什么不对?青娥只能说是是是,后来这称呼被人家知道了,别人见了她,便也喊她“蛾子”、“蛾子”,只是这称呼实在是有点叫人伤心,于是在之前加了个“小”字,唤起来,便是“小蛾子”!多了这一字,听起来就亲切的多,青娥就也不再反抗了,只不过母亲仍喜欢这么叫自己,实在是无可奈何。
眼下她面色一黑,像药芹这种又苦又酸的植物,青娥实在是吃不来;不过为了今晚的看戏计划,也只能忍耐过去,于是她捏着鼻子,呼噜噜把一碗粥喝完,碗筷“啪”地放下,刚想说娘我出去玩了,便又听见母亲慢悠悠地说:
“蛾子,你今晚有空吗?有个亲戚家的孩子,在县里的道观做了几年道士,现在要回来探亲。
......
你去捎他一乘?”
这可真不啻于晴天霹雳。原本安排好的计划就这样子被打破了,不过最令青娥惊奇的还不是这点,反倒是母亲主动提到“道士”这个词汇。
......
父亲在青娥很小很小的时候,尚不经事的时候,就因为痴迷修道成仙,离开了这个家,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母亲自那以后闭口不谈与道士相关的事情,青娥虽然年纪尚幼,终究是明白妇道人家独自支撑起一个家庭的艰难之处。只是母亲为什么会让自己去接一个道士回来呢?
“哪个亲戚家?”小青娥的脑瓜子转的飞快,只是想了许久也没想出符合条件的人家,“让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去当道士
......

这话是有说法的。求长生成仙的人甚多,虽然只是个小小村庄,也不乏有被山精鬼怪迷了眼、以为见到了仙人,勾了魂带走的。这附近有句谚语,唤作“送鸡送狗,孩子莫与道人家”,又有“鸡一跳,狗一抓,吓得道士回老家”,意思便是把孩子送去修道,过不几年,他就不再是你家的人了,等到垂垂老矣,膝下也无可以尽孝之人,不免悲哀。这都是些村夫的野语,虽然不足信,然而自家已有一个离开了俗世去求道的父亲,她们也就不得不对此讳莫如深。
当然青娥自己不怎么反感神仙呀、道士呀之类的事情,准确而言,对她来说,父亲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符号,而更接近自己身边的,是戏台上的吕洞宾、铁拐李、何仙姑
......
“是你父亲那一脉的亲戚。”母亲说道,“虽然很久没有联系了,不过这里终究是老家。名字?名字我记得是叫做
......
霍桓?”
当了道士还有自己的名字?按青娥自己的那点对于道士的知识,他们不一般都是挂着一个不知所云的道号,整天把自己关起来不问世事的么?
“他为什么要回这里来啊。”
青娥仍想做最后的抵抗。比起接一个不知名的人从县里回来,显然是《巧降及时雨》要有意思地多。
“具体我也不大懂。”母亲支支吾吾地说,“听说是还俗了?
......
啊,谁知道这些道士们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如果我当年知道的话,就不会嫁到这里来了。”
她还在对自己的丈夫一言不发就把自己抛弃了这件事耿耿于怀。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青娥也没有什么好拒绝的理由,她只得答应一声,说我出去将他接回来就好了。
快要出门的时候,她问了一句:“长什么模样?”
“和蛾子你差不多大吧。”母亲坐在里堂回答道,“他小时候我倒是见过几次。只不过人长大后难免有很多变化,你到时候仔细留心就是了。”
青娥应声好,旋即快步走出门去。
她原本因为自己的计划被打乱,脸上愁云惨淡、闷闷不乐,走了一里路后,心思又活泛了起来;到底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青娥心想反正那八仙戏也是在县城里演,人也是在县城里接。见到人以后,她先去看一会儿戏,等何仙姑求来了雨、成了仙,再把船撑回来,不就好了?
只是稍稍有点对不起那个牛鼻子而已。不过既然是受人之托,晚点也就晚点,没什么大不了的——青娥既已想定,步伐便快了许多,只一杯茶的工夫,停船的码头就在前头了。
青娥悄悄走上前去,发现守着船的伯伯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拿着蒲扇,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睛闭着,胸膛一起一伏,在那里打瞌睡。青娥心想亏得是没有贼人,不然船都被开走了他也发现不了;不过这位管船的伯伯对青娥很好,几乎视同己出,她也没什么怨言。
“伯伯!”青娥拿走蒲扇,对着老人连扇了几下,“我来了。要一艘船,去县城接人。”
她一开始慢悠悠地扇着,老人也享受;忽然一下子用力扇去,劲风刮过管船人的脸庞,一下子就将他惊醒了。
“咋咋咋
......
咋说?”他被吓得一下子站起来,“有贼娃子?”
管船人吃了一惊,定下神后,发现来者不是什么贼人,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定下心来。
“小蛾子你可吓死我了
......
”老人拍着自己的胸膛道,“要船是吧?去县城干啥?看戏?”
青娥那点心思,他可是知晓的一清二楚。只因这管船人是个鳏夫,儿子长到二八、要与人定亲说媒之时,生了一场大病死了,六年前一直陪着自己的老伴又去世,已是孤身一人,平日里也不怎么往村里去,就在这里替青娥家收着船,拿一点钱作温饱用。他平日里最喜孩子,孩子中接触最多的就是青娥,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溺爱的不得了,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女了。
平日里青娥要是有什么难事,一定会来这里求管船人,所以比起她的母亲,青娥恐怕和老人要相处的更好。
只是这一回他可猜错了。
“不是!当然不是!”她立刻反驳道,管船人看青娥这副样子,抚髯笑道不是就好
......
但是万万不能被这样误解。青娥当即将今晚自己的工作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管船人听了以后,对于接一个道士回家一事,也觉得很讶异,只不过他毕竟活得久,听过一点传闻。
“是那位霍家的公子吧!”老人回忆道,“听说他出生的时候就体弱多病,不到七个月,已在阎王殿上走了好几遭
......
他家里人无法,只得送去了县里的道观,盼望仙丹能救他的孩子。那些道士见了送上来的肉,怎么会放过,说是天上的星辰降世,然而命格太弱,无力抵挡,非得在道观里修练十二年方可。说来也奇怪,自从在道观里修炼后,那位公子就不再生病了,如今还俗归来,想也是件好事。”
管船人说的话未必准确,毕竟那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只不过他砸吧砸吧嘴,仍觉得有点不甘心。
“哎,小蛾子,你说我儿子生病的时候,也送去道观里多好?也许偏生能逢凶化吉
......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何况青娥根本没有见过老者的儿子。所以她只能温言宽慰了管船人几句,便上了一艘小船,撑起桨慢慢地在芦苇荡上划。
时刻还不到七点。夏天的夜晚,太阳得到七点多才会完全落下去,青娥一边划着桨,一边打量着贴在自己面前、红彤彤的太阳。湖里的水清清的,只要抓一把便能完全消解夏日的炎热。
青娥划着划着,看着崎岖丘陵、崇山峻岭、农田村庄、人烟笑语,一个个在自己面前飘走了,心里很是痛快,干脆唱起歌来:
“云母溪畔胜天台,千树万树桃花开;
玉箫吹过黄龙洞,勿引长度跨鹤来。
寄语张家与李家,体将尘事闹闲情;
蓬莱弱水今清浅,满地花荫护月明。
已趁神仙入紫薇,水乡回首尚迟迟;
千年留取井边履,说与草堂仙子知。”
每次何仙姑的戏到了最后,都会唱这一曲;青娥私下喜欢的紧。她唱起歌来好听极了,既婉转悠长,又包含少女声音特有的清脆,就像摇动银铃铛一样。水里的鱼儿被这歌声迷惑了,扑棱扑棱吐着泡泡,忘记了头顶有要捕食自己的水鸟;可那水鸟也忘记了捕食,顺着歌儿立在了船头,像是催着青娥再唱一曲。
青娥笑道:“好哇!你们这些害人精,唱了一首不够,还要再唱?”
水鸟们扇腾着翅膀,意思还没听够;无法可想,它们这一直停在船上,也是件麻烦的事。青娥只得又唱起来: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绽笑颜
随手摘下花一朵
我与娘子戴发间
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
你耕田来我织布
我挑水来你浇园
寒窑虽破能抵风雨
夫妻恩爱苦也甜
你我好比鸳鸯鸟
比翼双飞在人间。”
这曲虽是那董永所唱,青娥心里也有所期盼。哪个女孩子不期盼这样美好的爱情呢?她既爱那仙家美景,又爱能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相公;已经到了快要婚配的年纪,不得不考虑这些了。
这样子说说唱唱,青娥便划着船来到了县里。县里与乡村中可不一样——规矩颇多!而且女子要讲的女德,什么《烈女传》、《贞女传》,青娥搞不懂这点。还好她不是县城里的人,她暗暗庆幸。县城里的道观本就建在偏远的地方,青娥把船一靠,只需一刻钟就能走到道观的门口。
找人的困难有点超出青娥的想象,因为这道观里的人,实在是有点与众不同;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式各样的牛鼻子走来走去。正门只有一个小小台阶,门上书写三个字“白云观”,进去却有分教,好嘛,牌楼、山门、灵宫殿。玉皇殿、老律堂(七真殿)、邱祖殿、四御殿,青娥看的眼花缭乱,不知道这小小的山门之内,竟有这样大的天地。各式各样的人在里面走来走去,有问道的、求仙的、祈愿的、求子的、占卜的、买卖的、问签的、算命的,不可计数,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娃走在这里面,不免有流离失所之感。青娥心里暗想,糟啦,这下不光找不到人,连我自己都要丢掉在这里啦!
她走走转转,看着那些威严神像,咋舌称奇,不知自己能认得几个。诸神仙分好位次,凛凛然不怒自威,青娥看着看着,不禁有点入迷。
父亲就是被这些仙人的传说给迷住了,所以离开了吗?她看到诸多神像的时候,忽然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这样接着转下去
......
青娥已经忘记了听戏的计划,她又跨入一座宝殿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这是相当轻薄、只有登徒子才会做的行为,因此她在感受到后便有点愠怒,转过身来,发现一个怯生生的小道士看着自己。
“拍我肩膀作什么?”她奇道,“出家人也动这些歪脑筋
......

结果那小道士打了个稽首,脸上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在下已经不是出家人了。虽、虽说不好,不过
......

“不过什么?登徒子。”
她鄙夷地看着对方。小道士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人却害羞得很,说一句也说不完整,看他说话费劲那样,估计自己不说点狠话,他要把自己憋死。
小道士深吸一口气,终于说了句完整的话。
“我今天修行结束,要还俗回家了。听说是派了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来接我,我想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却还是没来,就想是不是那位在道观里迷路了。我觉得你很像,跟在你后面已经走了蛮久了。然而还是没能发现我,姑娘,在下无可奈何,有失礼数,还请宽宥。”
青娥看他那个呆头呆脑的样子,扑哧笑了起来。如果所料不错,眼前这位就是自己要接回去的那个还俗了的道士了。还真的像是在道观里修行了十二年,半点人情世故不通的模样。
“你是霍桓公子吧?”
那道士点点头道:“正是。”说完之后他又意识到不对,摇头道:“不对不对,尚未踏出道门,在下仍是一介道士昆阳子
......

这真是个迂腐的家伙。青娥没什么闲心听他胡言乱语,道:“那么,昆阳子道长,你来替我讲解一下这些神像都是谁吧。”
岂料,听到这话以后,小道士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双目有神,中气十足地替青娥讲解起了道教的神明。

......
那最高层是三清,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第二层是四御;第三层是日月五星诸神;第四层为四方之神,乃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神;第五层为历代传经诸名法师,如玄中大法师、灵宝三师、三天大法师等;第六层是雷公、电母、龙王、风伯、雨师等;第七层是五岳神、诸山神以及各洞天福地仙官;第八层是北阴酆都大帝、水府扶桑大帝及所属诸神;第九层是各种功曹、使者、金童、玉女、香官、仙吏等;第十层为城隍、土地、社神及门神、财神、灶神等。”
小道士的讲解既好,人又很有耐心,每当青娥有疑问之处,他都能及时解答。最后将道观逛了一遍,青娥发自内心地说:“你真厉害!”
昆阳子道长一下子惊呆了。他站在原地,摆了摆手,不知所措。小道士一见到青娥就有点脸红,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青娥看他的反应好玩,嘻嘻一笑道:“那么走吧!”
两人回到船上时,太阳已完全降了下去,明月高高地挂在天上,伴着万点星辰和万家灯火;青娥正准备开船时,忽然听见市集那边爆发了一阵阵的叫好声。她知道是八仙戏结束了,自己终究没能听到《巧降及时雨》,不禁叹息一声。这叹息却让小道士紧张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叹气呀?”
青娥瞥了小道士一眼,觉得说了他也不会理解。可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和小道士只是一面之缘而已,随便说说也无所谓,便懒洋洋地说道:“没能听到县里的好戏。所以觉得遗憾。”
“戏曲?那个,我也会唱一点。”小道士说道,“师父带着我们一起去放焰口的时候,要用到。”
这让青娥来了兴趣。她坐在船头,看着在小小的船舱里还正坐着的小道士,说你唱唱看。我想听。
“你真的想听?那是每逢大事的时候
......

“霍桓公子就唱唱嘛。”她轻笑道,露出两个很可爱的酒窝,“反正在这里划船也无聊。”
想不到小道士是个执拗的人。好说歹说,他总是不乐意,最后他说:“我唱点别的。这些个不要紧。”
青娥说你唱。
小道士就放开嗓子。他在道观的时候,为别人做法事、讲仙说道,最重要的是声音洪亮,所以一说起话来,就中气十足。
“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
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
临源挹清波,陵冈掇丹荑。
灵溪可潜盘,安事登云梯。
漆园有傲吏,莱氏有逸妻。
进则保龙见,退为触藩羝。
高蹈风尘外,长揖谢夷齐。”
青娥见他念得字正腔圆,奇道你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小道士说这郭景纯先生的游仙诗,意思是不能因为荣华浮世就埋没了自己高洁的志向。青娥不懂什么景纯是什么劳什子,她只觉得不因浮世埋没自己这话说的还蛮有意思的。
仙人——仙人——有那么神奇么?
她又道:“你再说一首。”
小道士便再念了一首:
“小树开朝径,长茸湿夜烟。
柳花惊雪浦,麦雨涨溪田。
古刹疏钟度,遥岚破月悬。
沙头敲石火,烧竹照渔船。”
少女这次没问小道士念的诗是什么意思——起码渔船这两个字她还是明白的。小道士严肃地说这是李长吉先生的名句,描述的是很美很美的景象,就像
......
就像现在的乘一叶小舟穿过千山万水一样。
“那我也很美么?”
青娥下意识地问。小道士被她这么一问,心里更是紧张;他看见亮灿灿的银色月光洒在少女并拢的小脚丫子上,心怦怦直跳。少女上身穿着翠色花瓣的衣裳,下身是黑洋花的裤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像仙人一样让人转不开眼。
他只好点点头,然后把目光投向另一边,掩盖自己的失态。
少女自己倒是没什么自觉——她还在想着仙人的事情呐。她对修道的生活好奇极了,就拉着小道士一件事一件事地问。
“你们道观里有多少个道士啊?”
“二十三个。算上我这个挂名在这里的就是二十四个。”
“你平时都干什么呀?”
“早课,念经,修行,晚课。还有帮人写写字,画画什么的
......

“道士们一般都干什么?”
青娥本以为自己能问出个很不一般的答案,比如导气、修练、炼丹什么的,结果小道士答道:“有法场的时候,就去做法场。没有法场的时候,大师父就拉着二师父、三师父、外面进来休息的手艺人,一起打骰牌。”
“打骰牌?”
“对啊对啊。”小道士说,“四师父就不打骰牌。那是因为生活不一样,四师父年轻力壮,有个要好的师娘,他每天做完功课以后,就嘱咐我们看住老师父,然后他自己悄悄溜到县上去,和师娘一起。我觉得四师父生活才叫美满呐!还有五师父、六师父
......

小道士说着的时候,偷偷地看着青娥。他觉得好看。就这么看着,宁愿什么也不要啦。
水流和桨声一起哗啦啦地响着。这是青娥自出生以来对于那些道士、神仙、长生提出最多问题的夜晚,她也就这么轻飘飘地划着。
“当道士有什么好处?”
“可以吃饱饭。”
“这算什么好处?”
“所以我不当道士了呀!可是,遇到灾年的时候,去道观也是一份行当
......

“道士不是应该修练长生术吗?”
“嘁!哪里有什么长生不死的仙人呀!”
小道士又唱道:
“浮生如梦能几何,
浮生复更忧患多。
无人与我长生术,
洛川春日且长歌。”
............
............
穿墙的邪仙从梦中惊醒。
她觉得自己的嗓子仿佛着起了火一般——虽然已经成了仙人,想不到还会被感冒这样的病痛烦扰。她勉强立起身子,喝了杯水,见天空还是一样的漆黑。
娘娘有些失神。她做了个太过遥远的梦,以致于自己险些没能分清它的真假。过去的事情就如烟尘一样,悄然无声地散去。她无法想象过去的过去,就像她也不会知道自己此时的梦一样。
门口的尸傀仍然在一丝不苟地守卫着。娘娘喝完水以后,觉得稍稍好受了一点。遥远的故乡和遥远的过去,已经是荒唐至极的距离了。
她眯着眼睛,望着皎洁的月亮,忽然心念一动。
娘娘穿起衣裳,从自己的储物柜中拿出酒杯,望里倒入一点酒水,推开门走出去;僵尸被自己主人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连忙往右方跳了一下。
“嘘。”娘娘说,“芳香,你站在那里就好。”
于是僵尸便一动不动。她向来顺从自己主人的命令。
遥远大陆上到来的邪仙,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去敬那一轮悬于天空之上的明月。她轻轻将酒水倒在地上,凉幽幽的。
月色凉如水也。
原来仙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是自己的修行还不够吗?她想。
但是娘娘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这只是一个、太过寒冷的夜晚罢了。
加分项选择:忧郁蓝调,欲望狂想曲,曲径折跃
按:按蒲松龄《青娥》的设定,娘娘是山西人,但我不是山西人,所以我就写成自己故乡的模样了。娘娘的父亲外出求仙失踪,以及她的丈夫霍桓都取自聊斋原文。其余则是自己的发挥。
再按:从时间上来说娘娘和圣德太子的时间是对不上号的。所以在文里干脆就不管时间了,反正要弄错也是
zun
先弄错了。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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