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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的边缘触碰你——梦书(番外篇)

2023-03-25原创小说番外篇 来源:百合文库
故事是发生在一个夜晚,我似恍恍惚地听见远方有人在叫我,几个不同的声音在用不同的称位喊我。
我在走路,心意已决不会停下来似的向前走。
声音越来越远,混乱的呼喊也慢慢变成了一个苍老声音的呼唤。
“你,还恨吗?”
“恨?”我放慢了脚步,想要回头看看。
“时间的变化,尘世的变迁,过去的世界已经过去,关于你的痛苦已经散去。你,还恨吗?”
“我……”往事突然如洪水从我灵魂深处涌来。往昔如新,我似乎又活了一边。
片刻后,我才说道:“我,恨累了,也就不恨了。”
“那,你看看本与你无关的事情吧,也许你还是会恨。”那苍老的声音陡然洪亮起来,像狂风一样,飘渺间却又强劲有力,那声音一落下,不容我说些什么,只是眼前白光耀眼,失重的感觉也随之而来。
我好像是掉了下去,好像掉入了万丈深渊。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时刻,依旧是有人唤我的名字,叫我醒来:“良玉,醒醒,该回家了”
我抬头看唤我的那人,正是我的母亲梁氏。
“娘,”我说道:“我睡在这多久了?”在这片草地上似乎只剩我们母子了。远处的丰城在夕阳下似乎有些凄凉。
“半个时辰了,都酉时了,你爹爹该等急了。”娘说着一把将我拉起来,给我拍了拍衣裤上的浮灰,拉着我回家。
这不是故事的结束,反而是刚刚开始。
我们家是丰城的最大商户,而且是世代经商,虽然不能说是家财万贯,但也是富甲一方。
我的父亲是王文裘,他从小就和爷爷跑到各地经商,但是却没有上过私塾,所以他在我小的时候便是期望我能够读书。
所以,我六岁那年被父亲送入私塾读书。
而今天,我上完课便跑去与同窗踢蹴鞠,戏耍到很晚,母亲来找我,却看见玩累的我睡在树下,母亲怜爱我没忍心喊醒我,半个时辰后才唤醒我回家吃饭。
到了家,直到走进院里才遇到仆人,母亲问家中仆人去哪里了,仆人支支吾吾说是家里来了个神仙,大家在看热闹。
母亲拉着我穿过院往客厅走,只见房门外挤着几个偷听的丫鬟和小斯,那些人瞧见母亲回来了,倒也是兢惧,处在一旁不敢动,神色慌张。
母亲到不是刻薄的女子,她挥手让人退下,便带我进去了。
客堂中间坐着父亲和一个穿灰布衣长着灰胡子的道士,母亲领我进去,父亲便来介绍我和母亲。
“这是我贱内和犬子。”
“哦,夫人好,公子好。”道士倒是有礼貌,声音也是温和,叫人亲近。
“大师今日时辰已晚,”父亲示意仆人准备让那道人留下东西,说道:“不如就在我家下榻,明天让我准备一些干粮再去赶路。”
“王施主不可如此,”道人一笑,说道:“施主不过是想让我为你儿子算一卦,又何必用这办法,今日与施主有缘,算完这一卦,我还要赶路哟。”
父亲惊道:“大师乃神人,竟能看破我的心思啊!”父亲旋即微笑道:“既然大师已经知道了,就劳烦大师了。”
“不劳烦,”道士微微一笑,看向了我,说道:“请小公子近些。”在母亲的推攘下,我被推到了那道士的面前。
道士看了看我的面相,笑着说:“天庭高耸,少年富贵可期。两眉间,山根上,光明如镜:山根平满,土星耸直,乃是福禄之相。其形有余,头顶圆厚,额阔四方,唇红齿白,眉秀疏长,形有余者,长寿无病,有富贵之荣矣。”
“可是……”
父亲王文裘本是心中欢喜,被着道士的一个转折给惊到,连忙道:“是好是坏,先生但说无妨。”
道士笑笑,说:“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小公子的面相有几点可能为变数。”
“这孩子人中平平,儿孙多为不孝啊,而这位于左眼角的妻妾宫处竟已长有针孔大小的黑痣,以后妻妾多淫邪。”
道士一顿,捋了捋胡子,又说:“不过无碍,小公子发际与郊外(命门偏上处)之间,有骨且高起。”言自此却停了下来。
“这相貌,可好?”父亲问道。
“迟早会成仙……”道士把嘴边的话堵了回去,又言:“这证明公子会有仙缘啊。”
父亲送走了道士,在院子里望着星星过了一夜。
……十五年转眼就度过了……
这一年我二十一,参加了乡试,并取得了秀才,可是我放弃了继续考取功名,秋至时节回了家乡,接手父亲经营了多年的商铺,看着父母日渐衰老,我更加期望能够陪在他们身边。
不多日入了冬,转眼便接近年底,外出的商队也陆陆续续回到了丰城,可父亲的眉头却越来越凝重。
母亲开始催促我应该成家立业,我满口答应,但是我心中早已有喜欢的人了——一个平凡的姑娘。可是母亲不是让媒人给我介绍小家碧玉,便就是大家闺秀,这是父母的期望,是他们想要把家族变的更加强大的缘故吧,我看着坐在高堂上的父母,隐匿了我心中对那个平凡姑娘的渴望。
第二年的开春,我娶了赵家的小姐,赵家的小姐那一年才刚满十八。赵家世代为官,可这一代却只有这独女——赵佩璃,所以就赵大人就把他的独女许配给了我。
就在洞房的那一晚,我坐在灯下写了一夜的书信,是给我所喜爱的那位平凡的姑娘写的,我只想告述她,不用再等我了。
等红烛燃尽,天蒙蒙亮,我离开了我坐了一夜的书桌,看见背后在婚床坐了一夜的新娘,离开了,些许愤怒突然从心里涌出,我破门而出,从城南走到城北,走到那个姑娘家的窗前却不敢进去,我把我的书信悄悄放在她的门槛上,黯然离去。
我成家了,是一个我原来都没有见过面的女孩,虽然她很贤淑。但是我并不快乐。
婚期一过,父亲便让我随他去南方跑商,我们途径各个城镇,领略他乡风情,一路上却也是轻松自在。不过也是会遇到几个山贼强盗,父亲都以钱财买通,甚至有些山贼已然认识父亲,宛若旧相识一般寒暄几句。
我问父亲:“咱们有亲卫,为何不去与他们对抗?”
父亲说:“咱们的亲卫也是人,他们山贼也是人,打杀死人总是不好的吧。亲卫死了,他们家里人必定悲痛万分,这是我不愿看到的。再者说山贼,哪有能够吃上饭,偏偏来山里当山贼的?给他们点钱财,让他们不至于饿死,也算一种善行。”
我点头称是,看着父亲的白发,才知道,阅历有时候比书中的一些没有生机的文章管用许多。
一路上不太主动给我说话的父亲突然问我:“良玉,你看那是什么?”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山。
“竹林?”我想了想说道。
父亲摇头。
“那就是山了。”我回答道。
父亲还是摇头。
我狐疑的望着父亲,又仔仔细细的看看那山。说道:“不知道了。”
“你看到竹林了,你也看到山了,”父亲兴致勃勃的讲道:“你可曾想到山人的生活离不开这山、这林?”
“未曾。”
“无论你离这山多远,你都有可能遇到山里的人、物、景。我们的生活也可能跟那山人一样也离不开这山。”
“人可以逃离尘世,却逃离不了自然。”
“爹,你所这些干什么?”我问道。
“原来我也不懂。”父亲笑道:“等你改懂的时候,你就会懂了!”
“良玉,敢不敢跟爹赛马?”父亲看着我,笑问。
“有何不敢?”我也笑道。
言罢,我们父子一阵快马加鞭,直奔远处的那座山。
……我第一次行商结束后……
我跟父亲刚刚到家,管家行色匆忙地跑来,嚷道:“老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何事?”我问道。
“赵大人被抓了!”
管家所说的赵大人是我妻子的父亲:我的岳父。听到这里我一向冷静的父亲也慌了神,回头看了看我,说道:“良玉,你回房安慰一下佩璃,爹去看看赵大人。”
我只得匆匆忙忙的往里厢走,我遥遥地便听到佩璃在小声的哭泣,知道事情已经往不好的地方发展了,我闯进屋。佩璃看见我回来了,就扑了上来,哭道:“良玉,救救爹吧!”
我安慰道:“咱爹已经去看岳父了,佩璃,你不要慌,岳父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我把佩璃揽在怀里,好声劝慰,等待父亲回来。
赵佩璃生性温和,典型是弱女子的表现,故而我适当的安慰,大概能让她有片刻的安心。
不久父亲便急忙赶回来,要求全家人都要离开,赶往辉城老家。
我按住慌忙的父亲的手说道:“爹,你不能乱!”
原本慌乱的父亲,回头盯着我,缓缓地说道:“你岳父他……他私通叛党,必死无疑了!还记得我们行商前借给你岳父的那笔银两吗?好像是用来给叛党提供钱财了。”
“我们必须马上走!”
母亲也从里厢跑出来,应该是被爹的大吼大叫给惊到了,跑出来安慰父亲。
我往父亲身后望去,只见佩璃就在远处花坛边站着,噙着泪跑回了里屋,八成是因为听见父亲的话了。我急忙跟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佩璃,说道:“无论咱爹如何,我都不会抛弃你的。”
佩璃无言,只是低头哭泣。
我知道,此时此刻家里的每个人心里都已经成了乱麻,可是我不能在此时此刻变得慌乱,因为慌乱比问题本身更加恐怖。
我安顿好佩璃,到大堂里找父亲。父亲愁眉苦脸的坐着,我上前安慰道:“爹,你放心,我们不会受到牵连的,岳父他想必不会供出我们的。”
父亲长叹一声,道:“不可心存侥幸,你想,你岳父身边的有钱人是不少,可是朝廷第一个想到的必定是我们,到时候再抓几个仆人,屈打成招作假供,必定是要抄家的。”
我思索起来,可是真的只有离开丰城这个办法吗?即便是离开了丰城就能逃避罪责了吗?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良玉,你不要想了,明日把休书一签,随爹回老家。”
“什么休书啊?”我一头雾水,问道。
“佩璃不能跟着我们,不然咱家都会受到牵连!”父亲嚷道。
“可是爹……”
“没有可是!”父亲怒了:“明天一早就把休书签了!回去睡觉去!”言罢甩袖走进了里堂,只留我一个人,在厅堂发愣。
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可以救济不认识的人,甚至是强盗,可是面对自己的儿媳却狠下心来。
我意识到,绝对不能让父亲作这个决定,因为他的这个决定很有可能让我后悔一辈子。
我必须想出两全齐美的办法,不让爹后悔也不让我自己后悔的办法。
我回到房间里,佩璃已经睡着了,眼角噙着泪。我坐在床沿看着她,默默的抚摸着她的青丝,我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个我本不爱的姑娘,我本以为她只会是那一道不起眼的风,平凡而且普通。可是她倔强的眼泪告诉我,温顺不代表平庸。
为了不让她哭,我也要在天亮之前想出办法来。
要知道我的岳父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去投敌叛国,就算是投敌叛国,也不可能让别人察觉才对,可是为什么我的岳父才刚刚给反叛军一笔银子就被抓住了?而且叛党也一个都没抓住,如何判定我的岳父就是私通叛党呢?这些并不合常理。
既然不合理,我岳父私通叛党的可能就很小了。而且下午在父亲回来时说起关于银子的事情,所以官府一定是从银两上找到的线索,那也同样说明,银两在官府手里。
我还记得当初,岳父借钱的时候是为了修筑家中老旧的祖屋,祖屋离丰城中间隔了三个村庄,所以不肯能是在丰城买建筑材料的,而是把银两运到祖屋地界再买材料和应聘工匠。
既然如此,那银两必然是运输过程中受到的官府的查封,也就是说在运输之前,银两里面就已经做了手脚,以玷污我岳父的清白。
问题是,到底是谁要怎么做呢?又是谁这么做的呢?
我回忆起原来的事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唯有他才有可能做出这些事情来。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天未亮,我便从跑了出来,匆匆赶往衙门,为我岳父击鼓鸣冤。
巡抚端坐于堂,两旁捕快持杖而立,大堂外有一对嵌木对联,上写道:
“欺民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踏入大堂,高堂之上悬一“明镜高悬”字样的金字匾额,牌匾之下乃见三尺法桌上置文房四宝与金字令箭桶。我还没看了个仔细,只听惊堂木一声脆响,巡抚朗声喝道:“堂下何人?”
“在下乃王钰,永乐二十一年考取了秀才,如今在家行商。”
“为何击鼓?”
“昨日巡抚大人所抓的我们丰城的县丞,乃是在下的岳丈。”
“赵县丞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私通叛党,其罪当诛。你若是来与你岳丈求情,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回家去吧,今日我就当你没有来过。如若你顽固不化,非要与你岳丈求情,可就别怪本巡抚无情。”那巡抚拍案说道。
“在下并非为我岳父求情,只是想问清我岳父私通叛党的罪证。”我解释道。
可是未等我说起下一句,那巡抚大声呵斥道:“大胆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本巡抚查案岂要与你汇报!”
“来人,把他拖出去,打五大板,押到狱房去!”
“巡抚大人!”我没曾想到,自己不过是要证实我岳父的清白,却也害了自己受苦。这五大板不能说不疼,但是却至于不伤筋骨,刚刚打完就被拉到了这衙门南侧的狱房中,正好岳父便在隔壁牢房关押。
这牢房不大,统共就三四间,里面的犯人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关进来的也都是一些小偷小摸的惯犯,丰城这些年除了这些小偷小摸从来没有一起大案重案,可想而知,我岳父为官政绩之卓著。
岳父见我进来了,一时慌张起来,忙来问我:“良玉啊!你怎会也来这里了呀?难道是我牵连了你吗?”声音中带着颤抖,我知道老人家在世上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不过求的是儿女平安罢了。
我也暗自为了自己的鲁莽行径深深忏悔,只得安慰老人家说道:“父亲,小婿并非是受到株连,而是想证明父亲清白,可未曾想到那巡抚居然如此自傲,居然不愿听小婿的解释,便把小婿扔了进来。”
岳父似松了口气,说道:“你来之前该与你父亲商量的,以后切记不可如此鲁莽了。”
“小婿是因为实在不忍佩璃伤心,才没有三思而行。今日小婿已牢记于心,日后再不敢如此了。”
“唉,你能对佩璃如此上心,老夫也就放心了,如今你被关在此地,你父亲一定回过来的,到时候让他上下打点些,好送你回去,回去以后切记,不要再想着来救我了,这党派之争的力量太大,你救不下来我的。只要你们两口子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便也是死而瞑目了。”岳父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倚靠着囚笼坐下,仿佛老了许多。
我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只能低头说一句:“谨记父言。”
在狱中倒也清闲,我们两父子一起聊了许久,原来岳父早已经想明白了到底是谁人诬陷于他,但他实在是不想去挣扎了,即便是处庙堂之远,也不能独善其身。他希望我能够远离庙堂,凡夫俗子亦可活出精彩,并非仅有庙堂之高方能证自身之才能。唯有活的真,才是对生活真正的尊重。
不知聊了多久,只听见门口嚷嚷闹闹,进来一人,乃是我父——王文裘。
父亲并未说什么,几个狱卒打开我的牢房,将我拉了出来,父亲表情严肃,对我说一句:“你先回去。”
而后我便离开了狱房,被管家和仆人拉着回到了家里。父亲则是留下与我岳父聊了一会儿,随我之后也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中父亲并未责备我什么,只是不让我写休书了。
大概没几日,岳父便被押送去了京城,又几日,乃有人来我家报丧,说岳父在去往京城的路上病逝了。
佩璃听闻此事大病了一场,家里也不敢办丧事,只有在夜里偷偷烧点纸钱,我陪着佩璃在院子里哭了几个晚上。
一晃三年过去,新县令也来了许久,这县令可谓是贪婪无比,无事便想要蹭点我们家一点琐碎钱财,父亲也不说什么,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对我要求起来,想让我去参加两年后的科举会试。
可我却并不愿意,我心中早就畏惧高居庙堂的那些人了,还是从商舒服,还能多陪吾妻。
说巧不巧,这刚刚过了年关,我那妻子佩璃在吃饭的时候突然不适,郎中来家看病,大报有喜。
父亲大悦,而我也不读朱熹的书了,索性讲其扔到库房里,父亲也不说什么了,甚至我说不再考科举,父亲也不生气。
此后,我常跑商于各地,佩璃更是紧紧伴随我左右,直到佩璃快到了临盆的前一个月,她才没跟着我,独自在家修养。
某一日,我还未到家,就见一小厮在丰城城门徘徊,快马加鞭上去,小厮见我慌慌张张,大叫道:“少爷,少爷!快回家看看吧!少奶奶她快不行了!”
听了这番话,我立马就赶回了家中,甩下马匹自己奔入府中,乃见我父在我门前踱步,见到我进来,愁容满面,让我快快进去看看佩璃。
门还没踏进去,就听见屋里婴儿的哭声突然想起,接着一个丫鬟猛的推开了门,大喊:“少奶奶生啦,少奶奶生啦!”
我推开门口的丫鬟,进屋去,就见几个接生婆把屋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妈妈在佩璃的床头抹着眼泪,我扒开这群拥挤的人,趴到佩璃的窗前,就见得佩璃的嘴唇煞白,面无血色。她睁开疲惫的眼睛,想要抬手摸摸我的脸颊却无力抬起,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我在这了,我在这了,佩璃。”
佩璃张了张嘴却不说话,闭上眼睛昏了过去,那时刻我仿佛以为要失去了她,眼泪猛的流了出来,还好仆人把在外面等候多时的老中医拖了进来,摸过脉才知道,只不过是难产闹的我妻身心俱疲,睡了过去,安心修养一阵就好了。
如此我心方才大安,再看我孩儿,正哇哇大哭,声音洪亮,头发竟有出生三月的婴儿那般长,双手挥舞活脱脱像是戏台上一员武将。
我将孩儿抱出屋来见过父亲,并与父亲说佩璃无大碍,父亲大笑当即起了个名儿,叫王渤文,父亲兴奋的更是在晚上设大宴邀请今天辛苦一天的各个仆人,以及得知喜讯的街坊四邻。
从我儿出生以后,父亲再没让我考什么功名,他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放在了他孙子身上,把商号的事务都交给了我。
我孩儿还是聪颖,早早就读透了《论语》,而我天天忙的许久才回一次家。还好我妻佩璃有时会带着儿子一起陪我去跑一些路途短的商。
可是我见我父亲的时日少了很多,每次回来,都见到父亲老了,触目惊心的那种老,头发与胡须都已花白,皱纹和斑都在脸上刻着,也不愿意动了,喜欢坐在树下跟我母亲晒太阳。
所以每一次回家我都会带很多东西给父母,本来是金玉的首饰、寺院求得的佛珠,后来是长白山的人参、西域来的虫草,这些东西没什么用处,抵抗不了时间的飞驰。
终于,在我离家百里之外的地方,我接到了父亲驾鹤的消息,我放下手中的事,带着妻子,回到了丰城,到家时,只见得那白绫迎风。
我妻此时正身怀六甲,不易悲伤过度,我强忍着心中悲痛,安慰着我妻,在夜里一个人在父亲棺椁前无声的恸哭。
一年后,母亲因为悲痛也随父亲离去,接着是我妻,产我二女儿时染了风寒,还没几日,便撒手人寰。
那几日我如同受了雷劈,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身边至亲接连去世,几次都想死去,可我儿女尚小,不能让他们孤苦无依的活在这惨痛人世。
妻子去世后,我便不在跑远商,近处的生意也都很少去看,在家教育两子女。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三十八岁的我又娶了一个妻子魏氏,儿子和女儿也都十几岁了,大儿子已经可以帮我看柜上的生意了,小女儿则是在深闺里读书绣花。
日子平静又安定,仿佛一切都向好的地方发展,魏氏也为我生了一个小儿子,我也开始恢复了跑远商的商道。只不过我常常会梦见六岁时有位道士给我算命的那晚。
日子过得很平静,很安稳。
只不过猛然间我发现了一些我本不该发现的事情,这种事情不能言,我也狠不下心来将一切都做绝,只能默默的等待着,等待着老天能给我些启示。
还记得那天晚上父亲看着漫天的星空,静坐在院子里,就如同如今的我,装着满心的忧愁和疑虑,望着漫天的星河。
问我为什么?呵,只不过是我年老了,有些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够像年轻的时候掌控一切了,看来时间是所有人的敌人。
没多久我终于一纸休书,终于将魏氏这个给我带了绿帽子的女人逐出了门。又开始带着三个孩子孤独的生活。
只不过这次我没能给你将起一切的原委了,我的记忆已经开始模模糊糊了,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女儿在家中自尽,好像是为了哪家的穷小子。
我也不知道我大儿子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以至于要一辈子不再见我。
还有小儿子为什么在赌坊欠了不知多少钱,最后死在了妓院。
我心中的怒火如死灰一般在暗地里燃烧着,可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到,因为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街边老乞丐。
我只能一路乞讨,被人驱赶着,来到深山里的一座破庙歇脚,浑浑噩噩的吃着碗里要来的半块馍馍。正吃的香时,破庙外来了一个年轻和尚,一身整洁蓝色的袈裟裹住灰白的袍子,一串檀木的念珠盘在手中,一只手拿着锡杖,走入破庙。
他朗声对我说道:“施主,可否给我点馍馍让贫僧充充饥?”
看他年纪轻轻,我恍惚见看到了儿子的影子,虽然心中不舍,还是将那只有半嘴的馍馍省了下来,递给那个僧人。
僧人也不嫌弃,细嚼慢咽将馍馍吃下,喝了点山间的凉水,才抬头跟我说道:“施主的施舍,贫僧也无法偿还,如今只能还你一间房子。”
“什么?”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施主世间可有牵挂?”僧人不理我又自顾自的说道。
“没什么牵挂了。”我黯然摇头。
“那不如再送施主一个归宿,如何?”僧人笑道。
“好吧。”我答应了下来。
“来吧,贫僧教你皈依法门。”言罢,僧人让我跪在破庙之中,闭上眼睛,只觉头顶一凉,再睁眼时面前金身佛像,雕梁画栋,已不是破庙的样子了。
在此后,三日内僧人给我传授经文数篇,临走时与我言道:“此后九天昼夜不可关闭庙门,若有异动,切勿害怕,端坐念经便可,切记切记。”说完就走了。
那日夜,我端坐庙堂之中,不知那来的狂风刮灭了庙堂里的烛火,一时间我听见周身皆有挣扎吵闹之声,如骨裂之声,或如金石摩擦之声,生生入耳,再看身边,魑魅魍魉皆来此处朝拜。
我当时便坐不住了,大叫而起,躲在一边,手中不知何时摸到了断木,心中有了些许胆气,大叫着起身将魑魅魍魉赶出庙外,顺手关上了门。
九日的时间如白驹过缝,不久便到了尽头。当我再打开门时,却见到门前站着一老僧,一身蓝色的袈裟过着灰白的袍子。
“老师父,请问您是来本寺挂单的吗?”我问道。
“你……”老僧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帮你剃度那位僧人。”
他看出我的疑虑,便接着说道:“贫僧告诉过你,切记不要关门吗?”
“那日夜,不知来了什么东西,我害怕极了,便关了门。”
“你这一关门不要紧,如今已经度过了千年。”老僧叹息道:“罢了罢了,这几**可曾想起你那些忘记的事情?”
“什么事情?”我还没说完,一团乱麻的脑海中一切都好像有了顺序。
我猛然记起了一切,有一日我经商,看见我妻魏氏与下人在屋里交媾,心中勃然大怒,却不敢当时发作,毕竟我还是要脸的,过了些时日便将两人赶出了屋,命人暗地里将两人打死,抛尸于乱巷之中。
又一日,我经商回来,远远看见二女儿趴着闺楼栏杆上,望着楼下的一名年轻裁缝,两人眼中皆是含情脉脉,可想去前几日女儿任性的不要我给她说的那门亲事,我便怒火中烧,上楼质问我女儿,女儿被我逼的悬梁自尽。
我大儿子知道后,与我争论,而后愤然离家,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而我小儿,在我休了魏氏之后便将他当做了外人看待,故而在日后死于妓院青楼。
我心中的怒火猛然被点燃,我恨这天地,我恨生离死别,我不明白为何我没做错任何事,但却落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结局。
那老僧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说道:“如今,你才是真的无牵无挂了,这庙宇外的世界已经不是你那时的世界了。你认识的任何人,你熟悉的每一街每一道都已经消失了。”
是啊,都消失了。
我的愤怒是不是也应该消失呢?或许我错了呢,当我不服输的认为我还年轻的时候,我就已经错了,我以为我可以征服一个年轻的女人,我可以控制儿女一辈子,我可以,可以……
我其实什么都不可以。
于天地洪流之间我不过一只蝼蚁,而这只蝼蚁忙碌的忘记了该给自己以时间去与亲人相近,单独的蝼蚁是无法在这世间生存的,每一人与这凡尘都有着莫大的关联。
“你,还恨吗?”
“恨?”
“哪有恨啊,满心都是愧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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