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的秘密（八）

文成站在医院的大厅外，看着进进出出的病人，眼神在每个人身上挪来挪去。今天没有动刀的手术，他没有要紧的事情便从自己所在20层的办公室乘坐电梯下到了一楼。
他的几个助理都有特定的检查对象，所以比自己稍微忙些。他双手插进了口袋里，秋日的风似乎有些冷。
忽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妇人，她的胸前有个大口袋，似乎是包裹孩子的布袋。妇人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些什么，这才引起文成的注意。
“是迷路了吗？”文成一脸迷糊的望着她。
妇人似乎选好了方向，从文成的面前直直的走了过去，脚步很匆忙。
文成知道那边是医院大楼的一角，并没有什么通道能进入医院大厅。他看着她一点点远去，转了个弯便不见了。
“啊，怎么办...看样子是迷路了...但是不应该啊，她似乎刚刚从大厅里才出来。那里也不是停车场，只有一条几乎没有人行走的偏僻小道...”他在小声嘀咕着，眼神没有离开那边。
妇人又出来了，而且沿着小道似乎要离开这里。文成突然有点惊讶，因为妇人的手中没有那个包裹，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孩子被抛弃了。
文成第一次目睹这种情况，他没有过多犹豫，出于医生的本能跑了过去。果然，孩子被放在了这里，那个妇人已经不见了。
文成的办公室里，文成和他的助手们，还有其他科室的同事坐在沙发上，讨论有关这件事的事宜。小孩暂时交给了妇产科的同事了，同时也让人调查了有关的就诊资料。
“首先是谁，把孩子放在我们医院的一角？你说是一个妇人，那她是孩子的母亲？还是其他人?”一个同事说道。
“不清楚，我只记得，当时她似乎在哭...貌似有种急促的呼吸声，也可能是我听错了。”文成弓着背，看着桌面。
“会不会这个孩子先天性的疾病呢？”李勇突然说了一声。“我们现在应该把情况结合一下。医院，孩子...”
“那样可真的就是麻烦了...院长那边怎么说的？”文成依然没有抬起头。
“等待我们这面结果出来，院长说交给警方处理。我觉得一开始就应该交给警方。”左一说到。
“好吧，我去下面看一下，你们有事做事，无事就休息。”文成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其他人都起身离开了。左一和李勇是文成的助手，他们俩坐在办公室里，整理着日常的资料，话题自然而然又回归到今天的事情上了。
“看到了不好的事情了，这种情况在日本常见吗？”左一问李勇。
“谁知道呢？总之，这种情况在医院是司空见惯了，我们不也是经历过几次了吗？”李勇苦笑着。
文成坐电梯来到了二楼，妇产科的接待室就在这一楼层。他心中惶恐不安，因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何况所都是未知数。
他停到了接待室的门口，刚好一个女护士走了出来。文成说明了来历，护士皱了皱眉，把抱在胸中的资料递给了他。
“这个小孩，胸腔破裂...现有的技术无法治好这种疾病。你看一下，被丢弃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护士摇了摇头，从他身旁走开了。
“没办法的事情...”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忐忑不安的情况化为了现实。纸从他的手中滑落了，他无力的坐到了地上。“为什么...现有技术不行吗？那我留学是为了什么，才走到了今天....”
他颤抖的手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揉捏的纸张，眼泪不禁留了下来。
对不起，我爱你。
小孩的事情仅仅在一天后就解决了。而文成却不满意这种做法，没有救治的办法就放弃治疗，这根本不合乎医生的职责。
文成在那件事之后，变了一个人一样。每天都会去婴儿室，每天都在研究更精确地手术技法。
所有人都清楚，文成想要做一场手术，而且是风险极高的一场手术。
而且文成口中的技术，有个更为致命的缺点-材料的使用期限为16年，而且没有下一次的手术机会。
意思就是，材料会一点点的溶解，因为身体长大后，维持不了更多的新陈代谢。如果重新手术的话，短时间可能会出现大量出血问题...
“已经决定了吗？”李勇看着坐在对面的文成。
“恩，明天我就和院长去申请一下。手术费用我来出，我已经和父母通过电话了。”文成看着他们俩。
“文成，没必要做到这样。医生也有救不了的人。”左一扶了扶眼眶。
“你说的也没错，文学家。不过呢，我想让她活下来。”文成站了起来，望着窗外的风景。“我想让她拥有一个人生，哪怕是短暂的。”
“你才像一个文学家呢...”左一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拉着李勇站了起来。“我们来帮你，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
院长紧急召开了会议，就这场手术展开了一场辩论。一方是医院的先进人员的积极看法，一方是以院长为首的不赞成，原因就是医院内部产生的舆论。
最后，文成顶住了压力，两天以后，这场手术被批准了。
文成换上了手术服走进了手术室，李勇和左一已经站在那里准备就绪了。
“开始吧。”李勇拿出了手术剪。
“开始吧。”文成深呼吸了一口，似乎要把不安给赶跑。
文成扶了扶眼眶，这才看到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他忘记把手套放下便跑出了手术室。手术已经完成了，一切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想范围。
他摘下了口罩，汗水浸湿了全身，他重新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
“成功了...我做到了...”他的呼吸变得很仓促，靠在大厅一旁的墙壁上。墙壁的灯光准时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走廊。
“太好了，文成！你的努力让她获得了生命。”左一走了出来，激动地抱住了他，“这次我们不用愧疚的面对自己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个时候是应该庆祝的时刻，别提那些不高兴的。”李勇也跟着出来了。
“这是我们共同的努力，同时，也是她自己的努力，让奇迹降临在她的身上。”文成笑了笑，拍了拍左一，“好痛啊，给我放手好吧！”
“今天我们小聚一下。庆祝庆祝！”三个人同时赞成。
小女孩的情况很快有所好转，已经和普通人无异了。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就困扰着文成了，那就是孩子的领养问题。
“你是医生，不是那孩子的保姆，虽然说她是你第一个治好的幼儿，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左一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喝茶的文成。今天李勇休假，她们两个在办公室值班。
“可是我做不到啊，我是医生，同时我也是个人。”文成转念一想，摆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就是太善良，给她买玩具，带她在你的办公室过生日...”
左一拿出了手机在他面前，“这个女孩的名字是你想的吗？”
“你怎么会有图片...是我忘了扔了...”文成一脸尴尬地样子，“总之，就是有种感觉，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了。”
“像是父女关系？...等等，你是想要收留她？那你以后结婚怎么办，你带个孩子？”左一忽然明白了文成的意图。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没有提交合适的领养档案前一切不都是空话吗，我还在和自己的父母商量中。带个孩子应该没有问题，说明了由来我想未来的妻子会同意的。”文成袒露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胆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要是我这么说，我妈非要和我闹翻天。”左一打了打寒颤。
文成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左一看着他的脸上漏出了高兴地样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所以，你父母打电话来是同意了？”左一明知故问到。
“是的，过两天就能把领养所需要的材料准备好。”文成按奈不住激动地心情，“我一定会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美好的愿望已经被规划，未来即将被打开。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篇新闻的突然出现，颠覆了三个人各自的轨迹。
一篇名为“违背了生命的医学”的文章在本地报纸刊登。文章主旨是批判医院某些人员进行不符合伦理的手术，将来会给孩子或者领养家庭造成毁灭性的痛苦。这种事情一经报道，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伦理与医学的话题瞬间席卷了全国，无论谁对谁错，必然把事件的发起人推到了浪尖上。
“伯母，文成没有回家吗？”李勇站在文成家门口对着文成的母亲说道。
“没有，文成这几天都没有回来，发生这种事情估计文成心里也很难过。他或许想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伯母不紧不慢的说道。
“但是医院那边...唉，我去对付吧，对了伯母，这件事你怎么看？”
李勇转身想要离开的样子。
“我的看法吗？怎么说呢，我还是支持我儿子的，毕竟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恶意。”伯母说完突然拉着他的衣袖，反问道，“李勇，你也会站在文成这面吧？”
“......我先告辞了，伯母。”李勇忽然不知道回答什么了，猛地转身离开了。
文成躺在宾馆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他似乎忘记了这几天是怎么撑过来的。一篇文章，一批媒体，一个医院，一个部门，一张通知，到最后，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我是做错了吗？”他自言自语到，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已经这么久了吗...明天是那孩子的生日...”他看着从一旁拿来的日历，“原本是想带她回家过生日的...”
“原本...什么都做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鼻头一酸，越想越难过。
整整一天他没有出门，早晨放在一旁的饭菜丝毫未动，他一直在努力的思索自己的对错。到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不过，他似乎态度有所转变。
第二天的早晨，医院大门依旧是挤满了媒体和看热闹的观众。文成穿着一身临时买来的便服，从医院的小门偷偷地走了进去。
他手上提着蛋糕，医院工作人员以为是来看病人的，便没有太过注意。
他先来到了护士那层，用巧妙地语言从护士那里得知了孩子的去处。他一言不发的坐上电梯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却发现里面的灯光是暗的。冬天的早晨办公室很明显需要开灯，他笑了笑，敲了一下门，把蛋糕放在了胸口前。
“所以，我们最后被迫辞职，各奔东西不相往来了。”李勇吐出了烟气，这已经是第4根烟了。
“你们两个不还是在联系着吗?把我排除在外了。”文成的语气有些烦躁。
“我们最后不就是因为意见不统一而分道扬镳的吗？事到如今你过来能做些什么呢？如果是想告诉她真相，为什么还要找到我们？”左一似乎在诱导文成。
“那个孩子当初被领走的时候你们都瞒着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那个孩子去了哪里？你们两个在事件之后都躲了起来，带着孩子的秘密躲了起来，你们良心不会痛吗？我找到你们就是想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文成突然拍了拍桌子，气的站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态度突然转变了？说好的保守秘密，那件事之后你就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说什么要等他们长大了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你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吗？”李勇也站了起来，双方指指点点，各抒己见，火药味越来越浓。
“他们本来就够可怜的，十几岁的孩子，你让他们知道真相，你这是再给他们绝望！！！”李勇喘了喘气，披上了放在一旁的衣服。
“他们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你这是在包庇自己藏起来的秘密而已。李勇，左一，我今天就是告诉你们，我会让她知道真相的。”
“我不会让你接近她一步的。更何况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李勇走到了门前，左一也跟了过去。
“雪辉！”文成轻轻地说道，坐在了椅子上。
文成看到了，出门的他们微微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