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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

在莫斯科郊区的村庄里,那些低矮简陋的房屋里就出现在眼前,顺着下雨就变成泥潭的小路而将稀稀拉拉的农户住房连接在一起,也许有许多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偶尔有些树立在广阔的田地边,雪早已把这里变成了银之国。
新立不久的围栏和大门把健在的居民们聚合到了一起,高挂的那张熟悉的肖像仍然挂着,尖顶和木板的早已积累了不少,但是没有什么无聊的人愿意取一些下来,偶尔有些带头巾的嬷嬷,刮下一些到白铁壶里,好能烧些开水来。
无论是麦子还是大豆,你现在只能看到雪,一脚踩下去仍然是厚厚的雪,直接透到马靴里。可能也没有什么庄稼了,养牲畜的棚户里也听不到什么热闹的声音,拖拉机站就和死了一样,这么冷的天,何况黑夜也已经来临-正在冲你招手呢!它们也一个个的裹上被子睡觉了。原来的尖顶教堂早久封了门,神父们也就习以为常的失踪了,不过那些带呢帽的暂时没有出现。这一点是极为高兴的,令人烦躁的广播和留声机也没有什么声音,在这种天气,除了在窝里呆着 你也想不到该干什么了。
离新年只有几个小时了。不过这个年的收尾,乍一看是很惨淡的。空地上平出了一个圆台,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估计是下地干活时的鼓劲演说吧,不然这个对着耕地的台面还能用来干什么呢?
办公室今天休假,可能是因为没什么人-积雪格外的厚-想出来走走,出来一趟要费好大力气,到时候连拿出报告宣读的力气也没有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一个冬天就把一切都给覆盖了?雪是不下,不过风刮的挺大,怪生疼的。
集体农庄的一员、普通农妇阿尼亚的家好不容易弄得暖呼呼的,低矮的住房显得有些拥挤,不过话说回来并不透风,墙壁和屋顶的衔接有些不伦不类的,似乎是临时加固了一些,不过效果一般。
这个家里的家当一起摆在这里,几个稍大的娃娃不声不响的坐着,这位勤劳的妇女忙来忙去的,搁在炉边的椅子也就用不着了。这个家庭唯一的床上,却躺着一个陌生人。
这人活像骷髅!尽管脸上有些血色,但是除了扭一扭头,他的整个身体几乎都是僵硬的。
他的嘴唇微微蠕动着,仿佛想说些什么,整个人平躺着,似乎已经麻木了,他试着把一只手在被窝里举高些,但是失败了。麻木的感觉也就随之而来了。
“哎哟!”他最终还是说了一句,不过眼睛并未完全睁开,光线并不刺眼,但是并没有睁开的意愿。
“怎么啦?”阿尼亚闻声赶了出来,却忽视了她那宽大的裙摆上,一个稍小的孩子正拽着不放手呢!“妈妈,他是谁啊?”小家伙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不过看起来营养不怎么样,她的眼睛里好像渴望着什么。
“您怎么啦?不舒服还是什么?”
“不,不。”这人轻轻的摇摇头,望了望正在变暗的天,“我很好,您呢?”阿尼亚听了,差点噗嗤笑出来,这人怪好笑的,瞧我这身板,我能不不好嘛!
“好啊!”她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接着就蹲下去哄那孩子,她用那不大干净的粗大手掌摸了摸那孩子的脸,“乖,尼娜,这是邻家叔叔,他病了。在我们家养病。”
“哦?”小家伙点点头,又懵懵懂懂的走到他的跟前,“叔叔,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
“你多大啦,尼娜?”这人想把手伸出来,但是似乎没有力气,只能把头又侧过来了一点,看着这小孩跑过来。
“我?我四岁啦!”这个孩子竖起了四个指头,接着又凑近他,仿佛在瞧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哦?四岁啦。”这人作出略显惊讶的口气,“那你太小啦,叔叔原来住在莫斯科的。”他又看看这孩子,又看看这孩子的母亲,“她好像我的孩子扬……”
“是吗?”她漫不经心。
“是啊,我离开他好久了,不知道他和他妈妈现在怎么样?”
“那您应该去看看他们呀!”阿尼亚终于忙完了手里的活,可以坐下来歇会,“您叫菲利克斯吧?您一个城里人怎么到这儿来了呢?哦对!瞧我这记性,是瓦连京药房把您救下来了……”
“是,我是叫菲利克斯……说来话长啊……您说什么?!救了我?瓦连京?”他的脸上似乎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眼皮也就一下子弹开了,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真的?我……我去想不起来了……”
“您怎么啦?哦,您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阿尼亚深吸一口气,似乎对此早有准备。接着她就用她的那种独特的说话方式,粗枝大叶的把她所听来的那些事儿说了。虽然有些含糊不清。
“这个可说呢?我告诉您……”她说着说着就没了边际,虽然说她的样子并不像信口开河之人,她想起来那位药房在回答她此人是谁的回答。
“这不,顺路去红场,就见义勇为了嘛,其他的我也不晓得啦……”看他也不像说谎的样子,况且她那时正在忙,也就没有细想。
“您啊,当时倒在了红场那些大石板上,实在是怪冷的,您能活下来,实在是万幸中的万幸啦!”她以这样的结尾结束她的话语,接着便去看那只水壶了 “哎哟!造了孽啦!水烧干啦!”
这位名叫菲利克斯的病患已经呆住了,红场?我倒在了红场的雪堆里?怎么可能呢!这是谎言!这是真的吗?她在说谎吗?不过说谎是为了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思考一下子就成了打水漂的石头,溅起了一阵一阵的水花来。
“叔叔,您怎么呆住啦?”小女孩已经爬到了凳子上,对着这个陌生人她显得极为冷漠,或者说是毫无感觉,她并不认识,何况她现在也非常无聊,只能这么坐着。
“妈妈不让我出去玩,说雪太厚了。”她双手撑着下巴,“叔叔,能不能陪我玩游戏啊?”
“可以啊,尼娜。”他瞬间就恢复了平静,似乎他这瘦削的脸庞,本身就是多变的。“不过在这之前,叔叔想问你一个问题。”
“好啊好啊。玩游戏就好,您说。”玩性仍存,虽然说他已经察觉到了许多的异样,只需要这间屋子和女主人的话,已经露出许多的漏洞了。
“快过新年了吧?尼娜?”
“哦?是啊,现在还没天黑呢。”她升直了脖子看了看窗户的那头,“再过几个小时,1932年,就要来了,这是妈妈说的。”
“1932?”他又重复了一遍,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叔叔,您怎么啦?”他那惊恐的表情又一次表现出来了。
“没什么,没什么。尼娜,玩什么啊?”
“好啊好啊,我想玩……让我想想啊……”
但是菲利克斯已经把思绪甩开了,他侧过头去,看了看墙上的那张极为眼熟的肖像:
“不会吧,也就是说,我已经沉睡六年啦……不会吧……”
卢比扬卡的总部大楼,穿过长长的走廊,跨进白瓷砖的办公室。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可能由于冬天,执勤的人也懒了些,因此这里极少看到人-至少是现在。
这里的房间如同迷魂阵,大的叫人看不清楚这里的结构,不过话说回来,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来这研究一下。他们要么忙的顾不过来,要么进来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这是其中一个的不太引人注目的办公室,门口的卫兵站得挺直,似乎就是根木头。除了有人想穿过时他的一句低声的提醒:“请走别处,这里有重要会议。”
来人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表情-有表情的那不是少之又少了吗?自然心神领会,转头就走,留下齐刷刷的脚步声。
房间里的气氛也是不用多说的。几个身份显赫的人物-虽然从军服上看不出什么不同,有几个站着,有几个坐着。没有什么附加人员。连窗帘布也拉上了。虽然令人不解的是,当头的位置则是空缺的。
“同志们,”当头的那个人-这个似乎比其他人鼻子短一截的人,把双肩松了下来,阴沉沉的瞧了一眼桌上的那份薄薄的报告,又扫了一眼同样默不作声、冷若冰霜的诸位。
“同志们,”他重复了一遍,加重了些许语气,“我不想多说什么废话,明仁斯基同志因病修养,但是,谁能告诉我,”他说着举起了那份报告,在空中扬了扬,“这种混账的如同下流胚的事儿怎么偏偏就发生了?嗯?”
“亨利希.雅戈达同志,我们在工作上失职……所以……”一个胖乎乎的高个子急忙张口。
“你不用多说什么,斯卢茨基同志,你的工作重点在对外联络,不过,似乎有些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吧?”
“谁能告诉我?”他又压低了声音,“到底又是谁,哪个蟑螂,在同志们-你们的眼皮底下,破坏了红场的捷尔任斯基墓?回答我!”
回答?怎么回答?即便其中的几个人果真心急如焚,但是他们也实在没有什么好主意 甚至是毫无头绪-直到他们进这个办公室的最后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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