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终结短篇集》补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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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很凉。
江寒从课桌上悠悠醒转。柔和的灯光照耀在她温润的脸颊上，窗外草虫轻轻地叫着。
也许是纺织娘?她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课本。一定又在看书的时候睡着了。课室静悄悄的，晚修已经结束了。
“你醒了?”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回头望去，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站在后窗，月光渗入教室，将女孩站立的地方浸在一片宁静的光中。我认识她。江寒想。但她是谁?
“夜空很美。”女孩的声音有些沙哑，闪亮的双眸似乎隐隐透着惫色。
“是啊。”江寒望向窗外，绚烂的银河悬挂在天际，明月似乎引入了云中，星光雨点般洒落在窗棂上。校园，深秋。翠黄的残叶洒落在青砖铺就的校道上。夜似乎微微起了雾，晶莹的霜也结了一些，路面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被梦摘下的星辰。
远处，沉寂的学校外，是繁华的城市。仿古的建筑群雕梁画栋，碧瓦飞甍。亭台楼阁，园林池沼与现代化的巢簇广厦交相辉映。空气清亮极了，她可以极目远眺。而在她的记忆里，这座城市似乎总笼罩在一种繁华的朦胧中。
“这是战前的景象，不多见了。”
那个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战前?什么战前?
“巨龙风暴，以及莫斯科的沦陷。”
女孩的脸上微微露出悲戚的神色，却仍挂着可人的微笑。她的语速很慢，极富耐心，似乎做敲定某种既成事实。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江寒柳眉微蹙，不接地看向女孩。
女孩粲然一笑，伸出纤纤玉指，遥指苍穹。
“天，塌了。”
轰鸣夹杂着滴答声传入江寒的耳畔。战术终端闪烁的红光刺痛了她充血的双眼。沃克网熟悉的中性合成音从耳机中传出。
“江，南十字军正在溃退。你所在的核子机动炮兵营将和联军的第五一二重驱逐坦克营将被部署在伯德站，并遏止厄普西隆总部守卫第三集团军的残部以及突破科茨防线的遭受心灵控制的苏军近卫坦克第四师的追击。“
“了解。“ 她本能地回答道。
数周高强度作战积累的疲惫与信息一并涌入她的脑海。 两周前，盟军的前锋依靠大量的雷神炮艇和强大的战列舰的饱和炮击突破了厄普西隆位于菲尔希纳龙尼的防线，随后，以悖论引擎为先导，南十字军高歌猛进。直到恶魔降临南极。
在那之后，联军被迫兵分数路，各自为战，并开始向南极内陆败退。
战术数据被导入她的车载计算机，莹绿色的光芒照亮了逼仄的成员空间。高度自动化的战车并不需要更多的车组人员，而额外的空间则被托克马克装置以及电浆容器占据，成员空间仅剩的区域的大部分空间被一个巨大的油布包裹占据。
“有无需额外注意的信息?
“我们的空中利维坦将加固你们的防线，友川君和他麾下的火箭飞行兵营将拖住追击悖论引擎的部队。根据空中哨站的传感分析厄普西隆方面的进攻前锋由奥普斯坦克与鞭挞者坦克构成，你的火炮部队将是防守成功的关键。主恶灵巢在联军总攻中已被摧毁，预计敌方的空中力量不会太过强大。
沃克网将数张遥感图片载入战术荧幕，补充道
“另外，该区域的气候并不稳定。”
“很好。“
“空降作战将在1800开始，确保你的部队准备就绪。“
沃克网的声音短暂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酝酿某种情绪。
“江，愿清醒与你同在。“
“焚风燎原。‘
她对着屏幕比出天鹰礼致意。战术荧屏熄灭，橘黄色的灯光自动亮起，照亮了狭小的成员空间。她输入那串谙熟于心的激活授权码，将右手放置在操作面板上。
“授权通过。“
“激活。全系统自检预热至第二战备状态。“
冰冷沙哑的电子音随即被聚变反应堆的电磁拘束器和散热系统发出的轰鸣淹没。
“聚变反应堆及主武器系统将在五分钟后启动。准备防护“
她熟练地套上铅橡胶和混纺合成纤维织成的连体厚重防护服。米黄色的衣服并不合体，肥大的袖管和校服颇为类似。灰白的辐射指示牌挂在她的前胸，随着她动作而晃动。江寒在车内勉强站起，将手脚上的合金密封环一一扣紧， 随着冰凉的金属伴随压迫感施加在她的肢体上，她的喘气逐渐粗重，战斗的本能驱使她整装待发。
她最后检杳了防护服已经密封，从铅色墙壁上摘下头灰戴上将短发拢入头盔中，闭锁了颈部的气密环。防护服的内增压系统嗡嗡响起，车体数据被逐一加载到全息面罩中。耳罩隔绝了车体工作时震耳欲聋的噪音,只有面罩内建系统的滴答声还在回响。
“反应堆及主武器即将启动”
她摁下胸前控制面板的内循环旋钮，冰冷的合成空气伴随着淡淡的臭氧味充盈了她全身。车内的温度迅速升高，即使制冷系统已经全功率运转,她的前额仍渗出了涔涔汗水。伴随着愈发猛烈地咆哮，聚变太阳被从休眠状态唤醒。主武器系统随之苏醒。等离子化的放射质被电磁导入次要托克马克阵列。车内的盖革计数器发出一阵爆鸣， 随机，伴随着因磁场增幅带来的轻微眩晕，盖革计数器随即重归宁静，只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战车已启动并就绪。”
“接通外部声讯视讯系统。
气旋引擎的轰鸣以及舱内自动作业机械的油压声传入她的双耳，布满噪点的图像缓缓稳定。数十辆钢铁雄狮蛰伏在巨大的青灰色机舱内，整齐排列于空降轨道上。
“这里是空中利维坦休伯利安号，空降十五分钟准备“
沃克网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开始无声地通过控制面板向她的战友下达指令。她的眼部植入物将纷乱的请求，确认与询问分门别类，并一一呈现。和以往一样。她想。和以往一样。
“各单位准备，空降开始”
一声令下，休伯利安号运载舱的舱门缓缓开启，呼啸的风声伴随着清脆的爆炸声传入舱内。电磁轨道开始充能，伴随着错落有致的金属摩擦，自行火炮和坦克被逐一从舱内弹出。防护服上的磁节点将她紧紧固定在座位上，伴随着一阵潮水般的压迫感，她的战车被弹入苍穹。
数百朵墨绿色的伞花在南极清澈的高空怒放。休伯利安号上科洛尼亚侧翼的巨大标志迅速离她远去，高空中不断交战，缠斗的伯劳无人机与恶灵拦截机以及和空中利维坦编队激烈交火的火蜥蜴空中战舰飞快地缩小，变为战术指示器上冰冷的标志。唯有风声和脉冲火箭不时点火的尖啸在她的耳旁咆哮。
“各单位保持主炮满充能，按照乙二号方案展开攻击。”江寒缓缓下令。
伴随着脉冲火箭最后的咆哮，沉重的车体被猛掷向地面。视听系统被自动切断，一声闷响后，系统再-次亮起，亮紫色的接敌标记猛然亮起。三辆鞭挞者坦克被巨兽惊天动地的降落震慑了一瞬， 随即从数公里外围拢上来。鞭挞者坦克组成楔形的密集突击阵型，布满钉刺的履带卷起阵阵冰雾，伴随着一连串脆响， 鞭挞者的主炮开火了。
第一串炮弹在她车体的右侧炸开，轰起数米高的雪沉与碎冰，另一串炮弹擦过了她的前装甲，在更近的地方剧烈爆炸。高爆弹产生的巨大气浪将沉重的车体轻微掀起，第三串炮弹命中了她的前装甲。两发高爆弹被直接弹开，另外两发则在装甲板上猛烈爆炸，气浪和破片流冲刷着视讯系统，在战车的前装甲上留下数处凹痕，此番战果堪称这个鞭挞者小队的绝唱。
“真可惜。
她看着对方径直冲来的坦克。更多的火花从她车体四周的装甲上溅起，厄普西隆慌乱的驾驶员竟然在使用同轴机枪猛烈扫射她厚重的装甲。
“我更愿意做一个创造者，而非毁灭者。”
她摁下了炮钮。
电磁约束，解除。
伴随着火炮正前方空气的瞬间蒸发，女娲火炮的二百五十毫米等离子歼灭炮发出了惊雷般的骇人咆哮。
洁白的等离子超热射流自圆柱状的托克马克阵列中射出，将风雪中明暗闪烁的极原照得宛如白昼。似箭离弦，等离子洪流吞没了为首的鞭挞者,伴随着短促的橘黄色闪光，射流将它卑微的装甲彻底熔融，旋即束贯穿了第二辆鞭挞者，燃烧的融化残骸尚未爆炸，飞溅的装甲 与日怒般的等离子束泼洒在第三辆急速转向的鞭挞者脆弱的侧装甲上，一阵刺耳的悲鸣响起，被等离子阵雨泼得千疮百孔的三号车发生了剧烈的内爆，而意犹未尽的等离子雨点则将逃窜的数名基因弩手尽数点燃。燃烧的人形在雪地上翻滚，但毫无裨益一歼灭炮炮膛内装填的辐射质被等离子化并随电浆喷溅在他们身上，即使火焰熄灭，这些基因强化士兵也绝无从急性辐射病中苟活下来的可能。
接二连三的怒吼陆续响起，夹杂着可悲的主战坦克火炮的还击。从空中利维坦轰炸下幸存厄普西隆装甲师被圣骑士坦克从冰雪丘陵中驱赶到开阔地，随后绝望而毫无悬念地被女娲火炮逐一打点殆尽。
训练有素的科洛尼亚装甲集群迅速重整，圣骑士坦克和艾布拉姆斯坦克组成骑士的剑锋，而缓缓前进的十二辆女娲火炮则成为压在这柄长剑上穿盔裂甲的力道，点缀其中的鸸鹋防空车警觉地注视着天空，如同骑士身旁警觉侍卫。伴随着战术数据同步的嘶鸣，骑士发起了冲锋。
密集的厄普西隆第四集团军装甲军群组成了-道横亘冰原的厚重阵线。目睹了敌方凌厉的攻势，为数众多的鞭挞者坦克与奥普斯坦克开始变阵，暂时转为守势，密集的炮火在骑士的四周炸开，却罕有斩获，凭籍射程优势，数个圣骑士坦克连队开始了齐射。蜂群般的制导穿甲弹飞跃雪原，蛰向赤裸的厄普西隆装甲师，孱弱的奥普斯与鞭挞者一排接一排爆炸。
随着双方距离的疾速拉近，科洛尼亚的装甲铁流终于进入了厄普西隆方的有效射程。奥普斯与鞭挞者快速穿行，纷纷企图包抄圣骑士的侧翼。成排的残骸阻挡了众多厄普西隆坦克的侧翼机动，当它们因残骸的分割和阻隔变得愈发密集，一个险恶的陷阱昭然若揭。圣骑土坦克纷纷避开一条条早已在战术投屏上标明的轨迹。
十二辆女娲加农炮发动了震天撼地的齐射。
大地为之颤抖。
长剑出铗。
恍若明日初升，十二道等离子怒涛汇集为昆吾剑，宇宙锋，将厄普西隆装甲集群的阵线齐齐割裂。
近百辆主战坦克与须臾间即被轰为滚烫的金属。伴随着耀斑似的白炽，爆炸在厄普西隆的各处接连发生。伴随着高热产生的暴风，等离子潮裏挟着融金和燃烧的残骸，攒入了厄普西隆不可一世的防线纵深。
剩余的厄普西隆坦克被陷在残害的包围中，试图发动绝望的还击，着实悍勇。圣骑土坦克连队有条不紊地展开还击，将尚能构成威胁的敌方坦克逐一抹销。
数十分钟的激烈交火后，厄普西隆第四集团军的首次进攻的失败已成事实。
“停止追击。按计划准备布防。”江寒再一次下令。
无需多言，她麾下的女娲火炮在圣骑土坦克的掩护下开始构筑移动长城沉重的车体开上悬崖和丘陵，随后放下助锄，锚定在原地。气旋引擎的巨响从远空传来，空中利维坦缓缓降低高度，数门双联质子撞击炮遥指雪原。
远处，一场数周前刚刚席卷了极点的罕见雪暴正在凝集。
“调取损伤报告。” 她键入指令，指挥终端将十二台女娲火炮的受损情况载入她的视野。 
损伤并不严重。除了四号车。
“指挥车呼叫四号车，你的反应堆情况不稳定。”
“四号车回复....战斗....奥普斯....安全系统损坏，通讯系统轻微....
“了解。试着在暴风雪到达前启动自动修复模块，我有预感，下一场进攻很快就会到来。”
雪原上，愈演愈烈的雪暴正卷起滚滚玉尘，向阵地席卷而来。数十分钟后，整片阵地就会被暴雪和狂风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