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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困

2023-03-25历史苏联架空小说魔幻捷尔任斯基 来源:百合文库
这个破旧的木棚显得拥挤不堪,那些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堆着些不用的工具或者残缺不全的家当,其中还有一些简易的小木格,应该是用来放书什么的,但是这些都被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破雨布,或者缺胳膊少腿的衣服盖住了真面目。
捷尔任斯基得花费一番口舌,不然他很难在这个主人家有什么收获。不过话说回来,到底能收获什么?他为什么要收货什么呢?连他自己这会儿也搞不清楚了。
“我没什么可教你的,萨德尔先生。”格里戈里老头稍微捋了捋他那许久没理的胡子,随手指着那堆杂物。“喏,书在那。”他似乎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虽然挺客气,但是对捷尔任斯基充满戒备。
“哦……我可不是什么知识分子,”捷尔任斯基悠悠得说,“我是个职员,住在莫斯科,挣那一份该死的工资……”
“哦?”格里戈里站起身来,“这一点无可置疑,但是,为什么您会有那种……带红旗的小纽扣呢?”
捷尔任斯基自然就明白了。这些天里仿佛一直有什么东西在缠绕着他,难不成……他的那枚纪念他战功和荣誉的红旗勋章,成了他现在不被信任的标志?
那么这就是为什么,他每敲开一户之前在病床上碰面过的人都显得极为冷淡而克制,那就可以说清楚了。
他们在戒备着他,他们不信任他。捷尔任斯基干脆不说话了,呆呆地靠在椅子边上,他确实有这么一枚勋章,但是他这么多天来根本没有想起来这回事。可能……是下葬时候放下去的吧,就像伊里奇那样,那些平日或勾心斗角或一团和气的同志们抬着他的棺木,在马队与人群的簇拥中走向安息之地-虽然说他根本不愿意呆在那儿,但是死人又能说什么呢?
思考的闸门往往一旦打开,一时半会是很难关上的。捷尔任斯基努力的回想着过去,木柴架上了,锅炉开了,一切都这么简单,他却觉得自己非常的尴尬。
“嗯……可能我是有这一枚,只是我已经……忘记了,那是十几年前了,当我还没有这么……虚弱的时候,我怀着那个梦想与我那个营……在乌克兰血拼,战争持续了很长时间,粮食……子弹……大概就是如此……”他说得结结巴巴的,这当然只是台词,但或者也不是,在那段战火纷飞的日子里,他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
“也许你还不知道,”格里戈里又坐了回来,“红旗已经被玷污了,我当时也有这么一枚,但是,那些脸部扭曲的官僚不认我,他们不承认战争的幸存者,”他看了看这个简陋的屋舍,又看看那个水开的炉子,“老婆子,水开啦!”
“我们没有什么权利,我根本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说我是托派,没收了我的荣誉,开除了我的党籍!我没办法接受蹲在我为之奋斗的禁闭室里,或者监狱……”他越说越乱,“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我没有错,我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重新捡起采药草的这个活计,这还是我那个叫沃高的药剂师教我的,那会儿我在……在什么地方……哦对,是图拉,对没错,现在就在这儿混日子……他估计也已经早死了,他是个神父……”
捷尔任斯基还能说什么?似乎所有人都有一肚子的过往经历,只要循循善诱些,他们愿意说出来,即便这些是不被允许的。
“你要知道,萨德尔先生,我们有我们自己说话的权利,这是我在当机枪兵时候就知道了。”那个残废阿纳托利说的话,仿佛就是为了说明这一着。
说话的权利?我们的权利?从格里戈里家出来,捷尔任斯基就反复在想这么一个问题。
到底这是什么样的权力?踩着那些或仍然有些松软的或者嘎吱嘎吱脆的雪层,这样的想法在碰见那只黑洞洞的枪口之后,更为深刻了,。
哪怕羽毛变成了红色……仍然不能改变初衷,那个可怕的念头,在那些人的脑袋里疯长。就如评价那位萨尔贡类似,使全国只有一张嘴一时半会很难实现,但是的确让不同的嘴一时半会少掉很多。
“萨德尔先生,吃午饭了。”
“不,我不饿,阿尼亚女士。”捷尔任斯基坐在床沿边,再一次固执的推开了那只木碗。他的膝盖上摊开着一摞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真理报》,有的已经泛黄,有的如同被狗啃,有的变成丝丝缕缕,可他毫不在意,一片片的举到和鼻子一般高的距离,仔细的瞧着那些头版亦或配图,以及花里胡哨的文字。
“您又来了……”阿尼亚摇摇头,“不吃饭您更加没办法恢复起来,何况……”她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下去了,“何况,药品已经用完了……”至少在她看来,没有药,对他们任何人而言,都是要命的尤其是在这种鬼天气。
“不用了,我不饿,您拿去,给我一杯水就好……”捷尔任斯基现在是已经认定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他不能再多吃一点东西了,哪怕是一口!他必须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个该死的局面,要不然他还坐在这儿干啥?
捷尔任斯基最终还是没有碰那只木碗。他接过了另外一只碗,捏着碗边儿,缓缓喝下一小半热水,又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看起了这些旧闻来。
“您捣鼓这些玩意儿能有什么用呢?这都是旧闻了,有的啊都是好几年前的,没什么用了,我们这里还有好些人不识字呐……”
捷尔任斯基越瞧越觉得不对劲,这是实话吗?
虽然说有些内容残缺不全,但是靠连猜带蒙,也能知道个所以然-当然是某些内容:
“西伯利亚的反革……被粉碎,藏匿粮食的富农组织案件……已经被……告破……”
“顿巴斯煤矿沙赫京破坏生产案主犯改判……是苏维埃法律……”
“反苏……织于梁赞的失败……这说明了……”
“集体化是我们唯一的道路,让新经济政策见鬼去吧!”
“苏维埃联盟的胜利长存……季诺维也夫……托洛茨基及其同伙的颠覆阴谋又一次的失败……”
“简讯:前托派尤里.皮达可夫已经回到莫斯科。这是……”
“伟大的无产阶级作家马克西姆.高……意大利回归……斯大林同志……和睦……”
越看越不对劲……捷尔任斯基这会儿就彻底理不清头绪了,虽然说他抱着一堆旧报纸聚精会神这已经说明有些奇怪了,但是这一摞下来,他反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在他同这里的村民们问话时,他就已经明了了。
“他们在……倒行逆施!”捷尔任斯基想了一会儿,才打算用这么一个词。他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攥了起来,他那包着旧毛巾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剧烈晃动着,他的牙齿也在打架,仿佛面前出现了谁-不管他是谁,非要揍一顿,那才解气!
“您怎么了?您在说什么?”
“没……没……”捷尔任斯基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您去忙……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看着这个几乎要发狂的中年人,阿尼亚默默的摇摇头,她没办法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他看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亦或是不可接受的事实,他是如此的古怪、固执,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平和,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她这个心直口快的,立马脱口而出:
“您不能这样生闷气,身体是第一位的,您彻底康复了随您干什么,这样的情绪是赔本买卖,并不赚钱!”
“对不起……”捷尔任斯基轻飘飘的回了一句,声音小的连他自己也觉得听不清,但他现在没有勇气面对:六年呐,世界天翻地覆,他没办法接受这里发生的一切,哪怕是这已经是过去许久了。
“科巴……”他又低低的嘀咕一句,“我要你好好回答我,为什么……”
“科巴?那是谁?”阿尼亚擦擦额头的汗,“您呐,甭想啦,做点什么可好……”
也许阿尼亚还在说,也许尼娜走了过来,这都不重要。捷尔任斯基的双手托着下巴,好像在想什么,好像又不想什么,那个古比雪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布哈林消失了?为什么要让明仁斯基接我的班?为什么……
“叔叔,你看……”小家伙拿着个亮闪闪的东西在他眼前晃悠。
“哦?这是……”捷尔任斯基眼前一亮,“小尼娜,这是你爸爸的吗?”
那是一枚红旗勋章,虽然可能砸在地上,使得稍薄的连接部分有些弯曲,但是……
“嗐!”阿尼亚又拍拍额头,“我都忘了,这是您的,那位谢尔盖交给我的……”
我的?
“不过,我是在炉边找到的。”尼娜把它举得高高的。
难怪边上是黑乎乎的。
“这是您的,收好了。”
“我完全忘记了……”捷尔任斯基真的想不起来了,“不过,这能值几个钱?”
“钱?”阿尼亚睁大了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您在想什么呐?谁愿意收这个呢?”
“好像是要罚款来着……”村主席米哈伊尔那颗方脑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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