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生面·生面】愿往后一切安好

一个好故事换一道好菜，这是程慕生的死规矩。
林静芸走进餐厅，她确实有一个故事，一个其实与旁人都无关的故事。
“我的奶奶林若梦当年是隆福戏院的名角。”她端坐在餐桌前，拿出两枚戒指，那戒指仿佛有生命，发出淡淡柔和的光，形成过去的投影，让两人陷在了深深的回忆中。
那时的东江洪家许家林家是最大的三个家族，洪帮则是最大的黑帮，而罗浮生是洪老爷的义子，洪帮二当家。
他爱听戏，对戏曲也有着极深的理解，经常去隆福戏院听戏，那时候的林若梦还是一个未归家的孤儿——段天婴。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也算是熟识了。
罗浮生帮过她不少忙，也时常保护她，只是他帮人护人的方式总是不太让她接受。
他觉得天婴这个女孩儿很特别，便格外关注她，他一直以为这就是喜欢了。
直到他遇见一个人，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也才明白那所谓的喜欢只止步于对她的不一样的好奇。
那个人叫鬼面。
罗浮生一见鬼面是在大街上，那人一身白袍，一尘不染，银白长发随着微风浮动，惊为天人，似神仙落入凡间。
他忍不住上前搭话，鬼面却格外沉默，倒也记住了他。
后来才知道，鬼面当时其实是紧张的，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与他说话。
罗浮生二见鬼面是在码头，鬼面闲来无事四处走，觉得风景不错便停下静静观赏，依然是一身素白，一头银发，水面偶尔泛起涟漪，在罗浮生心中定格成画。
他走过去对鬼面说，这个地方无论他开心与否的时候都会来，说这个地方几乎是他全部的回忆，还说东江的人，东江的事，东江的生煎。
而鬼面只是沉默着听，一言不发，末了才看他一眼，微微点头，离开了。
他突然觉得鬼面离开的背影如此单薄，却又有一种他难以理解的从容和深远，就好像他已经一个人，孤独的走了万年。
罗浮生三见鬼面也是在码头，那天正巧兴龙馆抢地盘，他拿着刀解决掉最后一个人，抬头的时候看见了鬼面。他眼中闪过些许慌乱，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却意识到也许鬼面什么都不想知道，也许于鬼面而言，他们只是见过两次而已，说不定自己说过的话讲过的事，他根本没听进去，而且他至今没在那人嘴里听到过一个字。
可他看到鬼面走过来，递给了他一袋还热着的生煎。
罗浮生大脑一片空白，愣在了原地。
以后的每一天，他们都会去码头，坐在那边静静看风景，每每听着罗浮生话家常一样的聊天，鬼面都会无端生出一种亲切感来，觉得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终于肯开口回应罗浮生，也终于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罗浮生说那我叫你面面。
鬼面没说行还是不行，反正罗浮生全当他默认。
知道罗浮生向鬼面表白，可鬼面没答应，没说理由，只有一句“对不起”。
罗浮生大醉了一场，不巧碰到兴龙馆挑事。
他只有一个人，而对方足足百十来人。
罗浮生手起刀落一刀一条命，自己却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七八刀。
疼，但没有心疼。
他差点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却看到了凭空出现的鬼面。
他诧异地见那人随手一挥，清场一般没了动静，人全死了。然后他看到了鬼面握紧微颤的拳头和他转身看他时红得似要滴出血的眼眶。
他听到鬼面轻声说：“我没有不喜欢你，可我不值得你喜欢。”
罗浮生来不及想什么，脱口而出：“你值得。”
鬼面一愣，觉得万年来从未有过任何波动的心好像狠狠的跳了一下，他眼看着罗浮生走过来，抱住了他。
“可我不是人，我属于鬼族。”他说。
罗浮生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似的，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常年冰冷的身体突然有了温度，许是凉薄久了，鬼面竟觉得那温度有些灼人。
后来罗浮生才知道，其实鬼面在他第一次去搭话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他也才知道，原来鬼面真的一个人孤独地走了万年，他走得艰难，走得沉默，没人保护他，没人陪他，更没人爱他。
所以他从容，他淡然。
自那以后，罗浮生再也没有去找过段天婴，只是听闻她和自己的兄弟许星程在一起了，再后来，天婴终于做回了林家大小姐，成了林若梦。
其实林若梦在发现罗浮生默默护着她的时候已经开始有点喜欢他了，但是莫名其妙地又发现，这种保护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月，在她得罗浮生鬼面在一起后，她先是震惊，而后又有些郁闷，最后却也转化为对两人的祝福。
可这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和理解的，罗浮生因此被赶出了洪家，也有不少数人因此看不起他，却碍于东江阎罗王杀人不眨眼，都对他避而远之，私下讨论，但这也难免会传到两人耳朵里。
可这并不妨碍他和鬼面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他去地下拳场打拳，被鬼面发现后就把他关在家里，哪也不让他去，他突然觉得无论外面如何谩骂他，人们有多看不起他，他受多少苦多少累，在看到鬼面的那一刻，就全都不重要了。
也许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岁月静好吧。
鬼面呢？他也照样把自己的心交给了罗浮生，因为罗浮生，他从前受到的苦难全部可以一笔勾销，世间芸芸众生，他只把罗浮生放在心上。
所谓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林若梦说，他们之间的感情，我们都体会不到，羡慕不来。
后来啊，罗浮生买了两枚戒指，他对鬼面说，这回你可真的走不了了。
鬼面自然不会走，他们一起经历了世人的冷落与嘲笑，经历了无数酸甜苦辣，最后却也全部归于平静，交给岁月去沉淀。
可他们似乎都忘了，罗浮生终究是凡人，只有一辈子，而鬼面就是他的一辈子。
他给了鬼面几十年的家，最终却也是他留了鬼面一人。
林静芸看着那投影，觉得眼眶酸涩，抬手想揉一揉却发现早已泪流满面。她已经数不清她多少次打开戒指了，每一次都会有不一样的感悟与触动。
“这两枚戒指不知怎么到了我奶奶手中，她曾经无数地讲给我听。她说这里面是罗浮生和鬼面从相识以来的所有记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原来，他们的一切，他都记下来了。
“没有……了吗？”程慕生盯着戒指，似乎不甘心。
“奶奶说其实鬼面并没有走，他一直都在，可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怎么样了。”
“他们要是还能在一起，一定比任何人都幸福。”林静芸望着停住的画面，那是一直守在罗浮生身边地鬼面。
因为他们为了他们的感情披荆斩棘，无论多难他们都始终把对方当做唯一，他们彼此温暖，他们是彼此的命。
突然，戒指中的投影一闪，定格住的白衣男子的虚影慢慢化实，落在了地上。
他没有管愣住的两人，径直走过去拿起另一枚戒指捧在手心里。
回过神来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去打扰他，他们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为什么戒指中没有了以后的记忆。
鬼面真的留住了罗浮生的魂魄存入戒指中，而在那之后，他自己也选择以同样的方式陪那个人一起沉睡。
那，那个人是不是也该醒了。
鬼面手捧着的戒指微微变了一个弧度，恰与太阳光相对，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林静芸和程慕生悄悄离开了，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与谁都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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