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雪花】我心归处（四十五）

朝廷的平乱大军一入黔就遭到了白莲教徒猛烈的抵抗。孟庆云不愧是老牌名将，并不以为意，猛扎猛打，一路向前推进。不过他从不留俘虏，所有人头都沿途高高挂起。这种做法军中有将领不甚赞同，孟老将军却说：“对付这些南疆蛮子，必得杀鸡儆猴，将他们打怕了，自然就乖顺了。”花无谢深知黔部各族对此颇为忌讳，但却人微言轻，只是心里暗暗留神。
高歌猛进的势头在即将进入毕节时戛然而止。原因是军中慢慢有兵士生起病来。这病来得突然，往往人刚犯病第二日就突然死亡。各部各曲都有这种情况发生，毫无规律可循。死了人多了，将军们开始重视起来。
黔地多瘴气毒物，平乱大军来时就多有准备，照理说不该如此严重。可军医会诊也查不出病因来。大军只好在毕节城外扎营休整。
连日来每日都有士兵不明原因死亡，恐怖的气氛慢慢在营地里扩散开来。触怒了白莲使者而受到神罚的说法渐渐增多起来。人云亦云，越传越玄乎。孟老将军大怒，军法处置了几个造谣生事者，这才将这些谣言暂时压制下来。可随着人越死越多，活着的人心里的恐惧并未减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士气一时低落。
花无谢负责后方粮草，护粮军和运送粮草的民夫们暂时还未有人染上怪病。可大家也是忧心忡忡。
这一日，一位自称是什么白莲教大长老的人率领白莲教徒来营前叫阵。大长老身着奇装异服，貌似开坛做法了一番，又神神叨叨说了些“天神将会惩罚你”之类奇奇怪怪的话。大军击鼓迎战，刚刚迎出辕门外去摆好阵势，对方又落荒而逃。将军们搞不清楚他们要干什么，只得鸣金收兵。
结果第二天情势急转，孟老将军和两位副将都暴毙在军营里！
花无谢跟着其他所属官员进到大帐中，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昨天还威风凛凛的三位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三人面色安详，瞧不出死因，但已经气息断绝。大帐中一时沉默得可怕。
如今军中职位最高的是一位张副将，他愁眉紧锁：“来吧，大家商议一下，现下应该怎么办。”
当场就有一位千夫长吓得两股战战：“这，这一定是神罚吧？否则，否则怎么会……”
“住嘴！”张副将打断他的话，“再妖言惑众，我军法处置了你！”
在场几位将领都商议现下这种情况只能先退军了。可大军已经进入南疆腹地，要想退走，难度很大，且不说敌人肯定会派兵阻拦，大军内部如今军心涣散，稍不注意就会引起哗变。
果然，第二天，全军都知道了主将身死的消息，大营里一片哀嚎之声，当天晚上就有兵士偷偷逃跑。可跑出营地没有多远，就被埋伏的敌人射杀。看来，他们被困住了，撤军也不是容易的事。
穆青找到花无谢：“二公子，收拾一下，我们送你离开吧。”
花无谢诧异道：“离开？”
“是啊，二公子，你也看见现在的情形了，留在这里凶多吉少。我自小受花家大恩，就算拼了命也会将你平安送出去的。”穆青急道。
花无谢抬了抬手：“穆青，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这个时候我怎能丢下大军离开?”
穆青还想说什么，花无谢又问他：“若是大哥，他可会逃跑？”
穆青一时语塞。
花无谢正色道：“既然主帅已经不在，那我们就得靠自己，坐以待毙不是我们的花家军的风格。”
穆青眼睛一亮：“二公子你有办法？”
花无谢笑了笑：“死马当活马医，总得试试看。”
接着又让他坐下来，细细分析给他听：“我们现在之所以一筹莫展，主要有两点，一是没了主心骨，二是军心涣散。只要解决了这两个问题，我五万大军还在，白莲教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穆青点点头：“可现在敌人的手段的确诡异，我们根本无从下手啊。”
花无谢说：“我不知道他们是到底是用什么办法隔空杀人，但只要施法的人死了，我们也就安全了。”
“二公子你是说……”
“对，”花无谢说，“那个白莲教的大长老绝不是白来的，他很有可能就是杀死孟老将军的关键。我看白莲教的人对他颇为尊重，应该是教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军中现在很多兵士都觉得白莲教是什么了不得神魔，有惧怕之心，若我们能杀了这个长老，军心必为之一振。”
“可是二公子，这个大长老太诡异了，又身处敌营之中，被众人保护着，怎么才能杀了他呢？
”穆青又问。
“白莲教毕竟不是军队，营地松散，且我那日仔细观察过，那个长老应是不会武功之人，这样，我们不是没有机会。”花无谢说。
“您是说，刺杀？”穆青很快明白。
“是的，”花无谢说，“你身边可有擅长潜行之人？”
“有”穆青说，“护粮军中有您的暗卫，本就是专程保护您的安危的。”
“好！”花无谢说，“这几日我们就得好好勘察地形，制定方案。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得一击即中！”
“还有一个事情，”花无谢说，“将我的身份散播出去，告诉将士们，我是太尉之子，我爹必不会不管我，朝廷会派援军来救我们。而且，我们花家军自有军神庇佑，不怕邪魔外道，只要跟着我，他们就能平安回家。”
布置完这一切，花无谢就去主将找张副将商议。张副将知道花无谢的身份，对他尤为客气，在这六神无主之时，听了花无谢的计划后几乎立刻表示支持。花无谢说：“等我们刺杀大长老成功后会将敌军营地引乱，到时候请张将军趁机带兵杀至，以尽全功！”
张副将对花无谢亲自去刺杀大长老表示疑虑，花无谢却说：“我辈男儿，为国为民，不敢惜身。”
张副将大为感动，从此一生追随花无谢身边不提。
十日后，白莲教大长老被杀，朝廷平乱大军趁夜袭击了叛党大营。那夜火光熊熊，喊杀声震天，天亮才结束战斗，平乱大军大获全胜。
太阳初升，浑身浴血的花无谢站上高台，将白莲教大长老的首级挑于剑尖，高声道：“白莲妖人首级在此！我们为孟老将军报仇了！”
高台下兵士们一片欢呼。
花无谢又大喊道：“将士们都看到了吗？白莲教鬼蜮伎俩，但邪不胜正！只要我们同心勠力，必会铲除叛党，得胜回朝！”
张副将站在花无谢身边大声配合：“花家军军神庇佑，去除邪魔，得胜回朝！”
将士们一扫阴霾，人人眼含热泪，同声大吼：“得胜回朝！得胜回朝！”声音响彻九霄！
危机解除后，花无谢就当仁不让的指挥起大军来。军中将领们之前觉得他文文弱弱的样子，一身书卷气，还多有疑虑，但见识过他的谋略心胸，又看他打起仗来身先士卒勇猛无比，特别是攻打毕节城时，花无谢立于马上，一箭射杀了城楼上敌军将领，全军已是完全服气了。花无谢带领着五万大军，势如破竹，经过多场大战，终于占领了毕节城。又马不停蹄布置下去，把个毕节城防守得固若金汤，这才安顿下来，以谋求后续。
入夜，花无谢大帐中，穆青为他卸下甲胄，军医赶紧上前换药。原来，花无谢早在刺杀白莲教大长老时就已经受伤，后来又伤上加伤。可为了军心稳定，他平日里要装作若无其事，就连战斗中也不敢稍露疲态，夜晚回到大帐中还要制定第二日的作战计划，花无谢强撑至此，已是强弩之末。
军医退下后，穆青不禁担忧道：“二公子，您太累了，这样下去您的身体如何撑得住？”
花无谢疲惫的笑了笑：“放心吧，这点伤算什么。我们现在已经在毕节站稳脚跟了，接下来就好多了。”
穆青自责道：“是我没有保护好您，我该死……”铁血汉子红了眼眶。
花无谢拍了拍他的肩：“说什么呢？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我没事，你先下去休息。”
穆青退下后，花无谢只坐在床上歇了一会，就准备起身去书桌旁。
他站起来，牵动了伤口，不由得伸手扶了扶床帐，突然被人接住双臂。花无谢脑子“嗡”的一声：敌袭！他全身绷紧，右手已经握住袖中暗藏的匕首。刚准备有所动作，就被人带入怀中，来人轻声说：“无谢，我来了。”
花无谢听到这个声音，又闻到来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手一松，匕首“哐啷”坠地。
他索性抱住这人的腰身，又把自己的下巴挂在他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小雪，我是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