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星宸（四）

第四章
离国庆放假还有两天，不出所料，各科老师开始疯狂地布置作业。
有同学算了下，每科老师至少发了两套卷子，还有各种练习题。国庆法定假期七天，两天补课，剩下五天平均每天得做三套卷子才算勉强完成功课。
学校这一举措无疑引起了公愤。
尤其是理科班，阳盛阴衰，青春期的男生总是爱和老师对着干――
最后一门课结束后，英语老师miss邹刚布置完假期作业，整个C三班教室都要炸了。
拍桌子、砸书、跺脚，抗议声几乎把对面教学楼的老师学生都吸引来了。
才几分钟时间，走廊里挤满了人，伸长着脑袋往里看，仿佛里面爆发了什么惊天秘闻！
男生们一看这情形，更是来劲，哀叹声此起彼伏――
“这么多作业，还让不让人活了，这还不如不放假！”
“就是！”
“我都约好和同学一起出去玩了！”
“我也和家人约好了，这下全泡汤了！”
……
听着学生不绝于耳的抱怨，miss邹不置可否，收起教材莞尔一笑：“Have a nice holiday, everyone!”
男生们丝毫不给面子，对着她妖娆的背影异口同声喊“切~”，甚至还跟着她高跟鞋发出的响声踩着步调跺脚以示抗议。
女生则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开始讨论怎么分担作业，以确保假期能如约进行。
伊夏翻了翻刚发的几张卷子，皱眉，昨天才熬夜做了两张卷子，看来今天又要熬大夜了。
对于高三的她来说，放个假是真的不容易，她自然不想回德川还得念着作业！
同桌陈昊用手肘捅了捅她，谄笑：“伊夏，借你的试卷来看看呗？”
“哪张？”
伊夏条件反射问道，抽出一张相对比较简单的卷子开始做题。
“当然是全部了！”陈昊拍拍卷子，理直气壮，“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这么多卷子？”
伊夏愕然，差点忘了自己这个同桌计划出国，父母早已帮他打点好了一切，根本不需要参加高考。
其实京西一中像他这样的学生很多，家境优越、成绩一般，前面却已经铺好了康庄大道等着他。这是大多数人拼搏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陈昊单手撑额，侧头看见她眼角因熬夜而愈发浓重的乌青，在白皙瘦削的脸上显得十分突兀，若有所思：“伊夏，我真不明白，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这么拼呢？京大医学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她是他见过学习最努力的女生，不管作业有多多，她都会认真做完，但学习成绩却不是他认识的女生中最好的。
“京大医学院往年在全国就招一百来人，我们学校占一半，而且大多是男生，你想考进去恐怕有点――”
“我知道！”伊夏抬头，脸上是一贯的浅笑，却带着丝疏离，让人有些无法靠近。
这话已经有很多人跟她说过了，家人、老师、同学、朋友都劝过她放弃，但没人能改变她的主意。这两年，她甚至还因为这事和爸妈吵过无数次。
前几天，伊浩康才打电话来，说请了京大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黎教授给她当私教，让她好好准备两个月后的艺考。她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他的手机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陈昊见她不欲多说，摆摆手：“当我没说！不过卷子必须借我，这个假期我过的好不好可就指望你了，回头给你带礼物。”
虽然两人同桌不久，革命友谊却算深的。每次他不想做作业，都是靠抄她的过关。他虽然对学习不甚上心，脑子却很好用，常常在她绞尽脑汁做题时一语惊醒梦中人。
放假前一天，和往日的吵闹不同，课间的理科C三班安静得只能听到刷刷的写字声。大家都在忙着做试卷，谁也不想难得的长假浪费在做题上。
下午第一堂课前，班长从班主任办公室回来，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晚上取消自习，提前放假！
顿时，整个教室一片沸腾，欢呼声直持续到上课铃响。
难得学校大发慈悲，赦免了晚自习，大家的心思根本不在课上。
物理老师李老在门口站了足足五分钟，才一脸阴郁的进来。
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还弥漫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大家乖乖的噤了声。
果然，李老放下手里的教材，站定，如炬的双眼扫了讲台下面一圈。良久，拍着桌子怒道：“国家要是靠你们这帮小子，早就完了！同学们，还有两百多天就高考了，看看你们，一个个都像什么样子，不用上晚自习有那么开心吗？”
“有！”
不知是谁搭了句，引来满堂赞，压抑的气氛瞬间一哄而散。
李老脸上挂不住，指着平日里最爱捣蛋的几个学生，咬牙切齿：“到时候有你们开心的！”
“哈哈――”
大家都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就这样物理课在哄笑中开始了。
李老平时对学生虽然严格，讲课却十分风趣，一直深受学生喜爱。他把一生都献给了三尺讲堂，才五十多岁的人早已两鬓斑白。微胖的身躯更是充满了无限能量，讲课声音洪亮、手舞足蹈，仿佛随时都能来一段b-boX，引得大家哄堂大笑。由此，男生们私底下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小老头”！
此时，“小老头”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定滑轮和动滑轮的运用。
放学后，伊夏回到宿舍，室友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她们约好晚上一起去K歌，K完歌再各回各家。
李潇潇拉她一起去，伊夏摇头，陈易超刚打电话来，说六点来接她。
“伊夏，外面有人找！”
正收拾着行李，隔壁宿舍的女生敲了敲敞开的门，朝伊夏努努嘴。
她以为是陈易超，放下手里的衣服，瞟了眼手表，才五点一刻，这么早就来了？
不过，这次她猜错了！
看到伊胜雪的那一刻，伊夏是讶异的。平日里假装不认识，见面连招呼都不会打，甚至恨不得避开她走的人，今天居然主动来找她。
她穿了一身粉色裙装，是欧洲某品牌刚推出的早秋系列，衬得她发育良好的身形愈发玲珑有致。白皙的皮肤，小巧的五官加上精致的编发，活脱脱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形象！
相比之下，伊夏的形象显得过于接地气，白色衬衣加紧身牛仔裤，脚踩一双小白鞋，一头乌黑长发更是随意地挽在脑后，扎成简单的马尾，胜在她一双透澈的大眼睛灿若星辰，引人注目！
宿舍楼门口人来人往，都忙着放假前的各种事。此时她们站在香樟树下，并没有人去注意。
“你是怎么勾搭上季宸的？”伊胜雪一开口就是咄咄逼人。
面对她的质问，伊夏有些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勾搭过季宸？
伊胜雪见状，一脸鄙夷地上下打量她：“我警告你，他是天怡的，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伊夏真没想到她特意来找自己是因为这么无聊的事，不欲多说。
伊胜雪见她不发一言，更以为她是心虚，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我看到你们一起吃烧烤了，你别不承认！”
照片上，她和季宸面对面坐着，她正盯着托盘里一串串的烤肉，笑靥如花。
“有问题吗？”
伊夏微微皱眉，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她内心的os是：这拍摄角度真TM刁钻，没事也得被整出事来！
伊胜雪见不得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气急：“季宸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你凭什么和他一起？”
她花了那么多心思，都没能有机会和迟宇风单独约过，她伊夏居然敢勾引季宸，那个她肖想都不敢肖想的人！
“不好意思，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此时，伊夏真是连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转身欲走。
“我爸让你回去见他！”
在她转身之前，伊胜雪终是说出了今天来找她的真正目的。要不是伊浩康威胁她，不来就扣她下个月的零用钱，她才不会找理由来见这个所谓的“姐姐”，不过看到季宸和她在一起时，她是真的气，除了在叶天怡面前，她何时见过季宸对别人笑！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刻意加重了“我爸”两个字。
这两个字着实刺痛了伊夏，她紧握的拳头里是指甲嵌进了皮肉，传来隐隐的痛感，面上却依然平静，冷冷吐出两个字：“没空。”
转身欲走，伊胜雪上前几步，伸手拦住她，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心来找你，你别不知好歹！”
“谢谢你的好心，我不需要！”伊夏饶过她，径直进了宿舍楼。
伊胜雪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气得直跺脚，恨恨地喊道：“话我已经带到了，去不去随便你！”
余了，还不忘加上一句“但你别痴心妄想破坏季宸和天怡的感情！”
伊夏回家的好心情全被搅没了，脸色难看的回到宿舍，她什么时候打算破坏过别人的感情？这高帽子未免戴得太冤！
季宸身边都是什么牛鬼蛇神，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免得惹一身骚。
陈易超来的时候，伊夏三个室友都还没走。算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之前总是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
付雪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指着他和伊夏哇哇大叫：“陈易超？京西四公子？你的青梅竹马？伊夏，你个见色忘义的家伙，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李潇潇也是一脸愤然：“就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说的‘他’是陈易超？难道还怕我们吃了‘他’不成？”
伊夏被她们数落的哑口无言，白眼几乎翻到天上，你们之前也没问过呀！
她不满地瞪着陈易超，作为罪魁祸首的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帮她辩解过一句，一直双手交于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众多男神之一此刻就在眼前，付雪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一脸谄媚地凑到陈易超跟前：“陈少，我们约好晚上去K歌，你和小夏一起来吧？”
“晚上？”陈易超面露难色，“恐怕不行，今天还有事。下次吧，下次我请你们――”
付雪显然有些失落，刚刚还一脸欣喜的表情，听到他有事去不了，脸色瞬间垮下来。
李潇潇倒是很有眼力劲，见刘晨佳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催促着付雪赶紧走。
伊夏本以为陈易超说有事是借口，原来是真的。他约了一帮朋友吃饭，听说她晚上不用上课，就把她一起带来了。
今天陈易超开了自己的白色小奔，这是十八岁生日时父母送给他的成年礼。平时上学，陈勋都只让他开家里那辆快报废的福特，小奔只能乖乖躺在车库里等待主人临幸。
大概是最近几天赶作业，睡眠时间严重不足的缘故，伊夏一上车就昏昏欲睡，几乎是一路睡到饭店的。
陈易超见她睡得香，不忍心叫醒她，把车停在了路边。
一扇车窗隔绝了外面繁华喧嚣的都市，也隔绝了所有的烦恼和忧愁，余下车内一方静谧的天地。
陈易超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才一个月不见，她好像又瘦了些，单薄的风都可以吹走。
是高三学习太累还是她压力太大？分明最爱的是钢琴，却执拗的要学医，或许当时就不该心软由着她任性。
伊夏额前几缕细碎的发丝散落下来，贴在鼻翼处有些痒。她迷迷糊糊换了个姿势睡，还是有些痒，不由蹙眉。
陈易超伸手轻轻拨开了那缕发，见她眉头舒展，依然睡得香甜，心底漾起无限柔软。
就这样吧，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一切有他在！
直到朋友打电话来催了好几次，他才不紧不慢地叫醒了伊夏。
等他们到包厢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在座的都是熟人，有几个伊夏之前就见过，其中还有两个是陈易超的发小，许俊和沈逸飞。小时候他们也在德川待过，只是后来随父母来了京西。
伊夏记得许俊从小就是个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以前她可没少被他欺负。
果然，许俊一把揽过陈易超的肩，眼神瞟向她：“陈少，这么晚才来？是不是带着小夏去干什么坏事了？”
其他人一听有事儿，也跟着起哄――
“陈少，从实招来，你们干什么去了？”
“不会是――呃？呃？”
有人开始说起了暧昧不明的荤话。
陈易超知道自己这个发小爱开玩笑，说话没个把门，一拳拍在他胸口以示警告，转而招呼大家入座，吩咐服务员上菜。
他顾忌伊夏脸皮薄，见她白皙的脸上已经染上大片红晕，拉她到李菲絮身边坐下，他以为女生和女生在一起总有更多的共同话题。而后举起桌上的酒杯，连敬了在座的三杯。
“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路上有些堵车，我自罚三杯，你们随意！”
在座的各位都是识趣的人，看他有意维护佳人，见好就收，举起酒杯回敬。
伊夏才坐定，身边的李菲絮给她倒了杯果汁，附到她耳边轻声道：“这些人没事就爱开玩笑，你别在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道谢，大概是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她并不是很喜欢别人的刻意亲近，尤其是第一次见面。
李菲絮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有些尴尬地笑道：“你好，我是李菲絮，易超的大学同学，你是他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
伊夏礼貌地回道：“你好，我是伊夏！”
陈易超挨着她坐下，顺手给她舀了碗她爱喝的罗宋汤。
伊夏本没觉得有什么，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他习惯性地给予，她习惯性的接受。
但当她看到李菲絮盯着那碗汤有瞬间的愣神，再看自己时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亲切，反而带着隐隐的戒备，还有她时不时瞟向陈易超的眼神。女生的第六感告诉她，此时坐在他们中间的她很多余。
饭后，其他人都去了夜店赶下一场，陈易超因着伊夏没有一起去。
她问他，李菲絮是不是喜欢你？他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