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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君臣臣

2023-03-25原创古代 来源:百合文库
#霸道皇上爱上我# #皇上太爱我了怎么办# #皇帝养成计划#
又名
君君臣臣
“朕不准旁人去找,去寻。但可准你去,去看他是生是死,现住何处,骨埋何地,是否青山绿水,是否白草黄云。千里万里,分文无有,你一个人去。 ”
一刻前,他正用剑指着我,也不说话,眉心至右眼下一条疤显得他意外狰狞,却叫我想起另一个人,相似的眉眼,左眉隐一颗红痣,眼睛里没有杀意,从前有点点星子,往后死气沉沉。
只一刻,他撒了手,剑跌落在地上,余音绕着偌大的宫殿,前前后后,后后前前。剑不是好剑,当年我赐给他时,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拿它指着我。
一刻前,我为君,他为臣,我可以扶他起来,掸去他身上的尘土,然后笑着问他,柳垂青走前,爱卿可曾再见他一面。但一刻后,我依旧是他眼里高高在上的君,他却成了想要弑君的逆臣,反贼,也可是阶下囚,铡下鬼。
可我还是放了他。任他海阔凭鱼跃,任他去寻他那为之甘愿做逆臣的哥哥。我做不到的事,可由他做。
五年前,他只要了一匹马。九座城门,天南海北,他说官场之外,市侩江湖,临死之前,要与我此生不复见。
五年后,我也赐了他弟一匹马。
“你牵着它,它要驮着柳垂青回来。”
他不会再回来的,哪怕天下之大,莫非皇土。
我知道,我只是想放柳踏山走。柳垂青一直不想让我成他掌中的风,也不想自己做我笼中的鸟,他想走,我也不会让他的弟弟留。
柳踏山走时,我站在城墙上,遥遥地望。身为君主,本不该只为一个人心软,只为一个人纵欢。君臣之法,我本该克制。可我遥遥又遥遥地望,看白云青草马蹄声乱,看柳踏山的影融入炽热的气浪时,我还是会想,当年柳垂青扬起马鞭奔向城门外时,可有想起我,是六岁,还是十六岁模样。
二十二年前,他抱起我,笑着道:“微臣柳垂青,以后便是太子殿下的太傅。”
我的右手食指点在他的左眉上,我盯着他,我说:“柳哥哥,你这颗痣生的好看。”
他身后是深红色宫墙,墙外的杏枝探出头,满簇的花落成一地雨,随之又被风卷了去。我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去追一片落在他右肩上的杏花瓣。
我回首望,他负手而立,三千杏花像是独为他生,又甘为他化春泥。
彼时我年仅五岁,不懂何为三纲五常,何为宇宙洪荒,何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他那时很爱笑,爱跑去窗边,看宫人栽的白丁香。芬芳馥郁吹进屋来,我跑去也想看,却又被他挡了回去。夏天的蝉,秋季的叶,冬日里飘的雪,他并不拦我去看,有时也会立在我身旁,看我玩,教我诗。只是黄昏过后,书念不下来,便不许我再多瞧一眼笼中新抓的蛐蛐,或是将糊的风筝。
我念不下,便吵着要他抱。我的两臂张开,一步一步朝他跑过去。他冷着脸负手而立,却在我扑向他前一刻慢悠悠俯身将我抱起。他笑,说拿殿下没办法。
我也笑,笑着说,太傅哥哥。
按理说,柳垂青当不得太傅。他很年轻,十七岁的他显然做不成迂腐顽固的老古董,教书育人也为时尚早。只是父皇并不上心,哪怕我是他唯一的子嗣,嫡长子,东宫之主。他看着柳垂青模样周正,有几分才气,便下了旨。
父皇梦着命被续得长长又长长,揽尽天下事,坐看他人遗臭千年亦或是万古流芳。所以他便不希望我在,担心我夺了他的龙气,招惹了他的风水宝地,龙椅只他一人坐得,千载万载只他一人不去。
我那时小,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被夕阳拉长,跟在他身后攒动的人头令人眼花。我伸手去拽柳垂青的衣袖,要他多教我几句诗,下次父皇来,好再背给他听。
只是第二年,我还没等来父皇再看我,而等来了柳踏山,十二岁的柳踏山。
父皇身边的小太监说,父皇怕我闷,柳踏山可做我的玩伴。
我盯着眉清目秀嗓音柔细却不刺耳的小太监,拽了拽柳垂青衣袖。我没有问为什么父皇不再来看我,而是问,为何他生的如此好看。
柳垂青没有回答,像是没听见。他只是笑着牵过柳踏山的手,对我说:“这是微臣之弟,柳踏山。”
十二岁的柳踏山能武剑,会划拳,可攀上几丈高的树,扔下挂在树上的风筝。他并不爱念书,坐定三刻便要打盹,千字文都念不全。他并不把我当太子,气急了还想同我打一架。可他如此顽固的性子,却对柳垂青绝对恭敬,柳垂青训他,他盯着脚面,并不顶嘴。
他不像他的哥哥。
所以我与他也并不亲近。他可做武将,可成将军,可千征百战,却不可成我的玩伴。
他是皇宫箍不住的风,是为自由可头破血流的鹰。
所以他不过在我身旁呆了两年,便去了边疆。他说边疆好啊,能磨人心,锤人骨,不像军营里的假把式。他走时,阳光明媚,我与柳垂青站在城墙上望,看他一边招手一边向前走,看他的身影模糊到瞧不清。我抱着柳垂青的腰,我说:“太傅哥哥,你不要担心。”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这是李益的《塞下曲》,殿下记好。”他笑,我抬头望他,他眼中的泪花让我莫名想起波光粼粼的湖面。
“好,平生记下了。”
十二岁那年,父皇驾崩。我依旧是父皇唯一的子嗣,嫡长子,如今是新帝。
他阖眼前,我一直跪在他的塌前。他只一口气吊着,眼里无光,死盯着塌上系的福袋,青紫的嘴唇紧闭,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我看着将要驾鹤西去的父皇,流不出一滴泪。跪在一旁的小太监却哭到几近昏厥,不出声,眼都肿。丧钟响时,我才如梦初醒般流出一滴泪,我伸手摸了摸,只一滴,吝啬地不成样子。
小太监撞死在他的床前。他死在丧钟响时,咚的一声,声音悠悠扬扬地回荡,撞开我心底不肯开的一扇门,恐惧像洪水猛兽一样席卷而来。我忽得知晓,为何他生的唇红齿白,如此好看。
我走出殿外,风吹在我的身上,惊出一身冷汗。我伸开双臂,朝立于一旁的柳垂青身上倒去。我说,柳哥哥,血,都是血。
那两年我很少亲政。批了朱砂的奏折多是柳垂青代笔,他将重要的事念给我听,我问他如何回,如何做,他桩桩件件替我理清,教我处理。
想要守住一个江山,一个大势已定国泰民安的江山,并不难。不违天意,不做出格事,不寒百姓心,朝堂之上的口舌之争,你死我活,可看清,也可看不清。
所以我自那时起便不愿批朱砂,涉朝事,不想励精图治,开疆扩土,只求河清海晏,百姓可自给自足。
我爱趴在书桌前,看柳垂青一字一句念,一字一句批,他要我亲自写,我说我心中自有丘壑。
我实是心中有数的,治国之法,为君之道,我都懂得,我只是爱看柳垂青垂下眼帘,左眉红痣好看的样子。
可大臣们并不服柳垂青,他们一个一个自认为才高八斗,可为人师表,可替我守江山。他们跪在殿上,上奏,要我换了柳垂青,或是自己亲政。声音此起彼伏,然后融为一体,谁也分不清谁,亲如一家。他们说,要我换了柳垂青,或是自己亲政。
我将奏折扔下去,桌子也推翻,整个殿中鸦雀无声。
“凡事朕皆亲力亲为。”
我下了朝,问柳垂青这样做好不好。他还是笑,只是眼里的光一点点泯灭。我张开双臂想要他抱,他拉起我的手,说,皇上该批折子了。
自此,我开始亲政。柳垂青站在我身旁,并不讲话,只是看着我批奏折,会大臣,上朝,下朝,然后等着我问他朝中事,书中典故。
我不是一个好皇帝,我疲于政事,疲于上朝,疲于众大臣一个一个站出来,跪倒,求我立皇后。
我趴在书案前,我问柳垂青:“柳垂青,你为何不成家。也好,朕不愿你成家。”
他跪在我身旁,他说,微臣惶恐。
我扶起他,递给他一枚玉佩。我说:“朕没什么意思,你多留在朕身旁几日,朕觉得安心。”
他作揖,他说,微臣惶恐。
那块玉我从未见他佩在身上,许是他不爱如此款式,不爱如此做工,不爱如此质地。
当年十六岁的我并不知晓自己的心意,刻玉,送玉,说不愿他成家的话,如今二十七岁再想起,才知少年轻狂,唯有为情不敢言衷肠。
自我亲政后,他便很少笑。清清冷冷的,不爱讲话,眼中无神,遇谁都淡漠。闲来无事时他便去看花,他爱看花,看这簇花新开了那簇花落。我有意讨他欢心,便不让宫人们去扫落在宫砖上的花瓣。粉红,芽黄,雪白,花卷入风中,拂过他的鞋。他或负手而立,或悠悠地走过,我遥遥地望,看他像是九天上的神仙落入凡尘。
一日,我瞧见有人递了折子,弹劾柳踏山占山为王,做了边疆皇帝,荒淫无度,不理边关要事。
其文辞激烈,字里行间中正义凛然,使人看了不觉心神震荡,随之义愤填膺。
自柳踏山去了边关,我便没再与他单独见面,他前来都城述职,我也只是叫旁人好生招待,走一遍规章制度,便打发他走了。他或是在都城游玩几日,或是与柳垂青相见几面便匆匆回去,他做了什么,我并不在意。
可我并不信他如此放纵。文官笔下的墨并不金贵,写出的奏折一堆一堆,挑挑捡捡,可拎出来打磨推敲的,不过数字。
不过我很在意柳垂青是否知道有人嫌他的弟弟待在边疆活的太过舒服,想要他下牢狱,受冤屈。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提醒,是该让柳踏山收敛,还是不要柳踏山树敌。
我挑了一把剑,送去千里之外的边疆。诏书中写道:克己复礼,以此为戒。
我问柳垂青这样做好不好,我等着他开口,像一个做了好事,等待夸奖的稚童。
“君臣之道,治国之法,臣教过。其余的,微臣不敢妄议。”
“你教朕四书六艺,教朕为人处世,朕记得,一字一句朕都记得,都烙在心里。可你已很久不笑了,朕到底该怎样做,你才能笑一笑。”
他作揖,他说,微臣惶恐。
我拽着他的衣袖,我问:“你有何惶恐。朕问你,朕要怎样做,你才能笑一笑?自朕亲政,你便与朕疏远,你到底还要朕如何。柳垂青,你懂不懂朕的心?”
“君臣之礼,君臣之间,本不该僭越。”
“柳垂青!”
“做一个好皇帝,放我走,官场之外,市侩江湖,我死之前,惟愿此生不复见。”
“朕会做一个好皇帝,朕,朕会处理政事,会替你拦下造谣生事的折子,会让天下国泰民安,柳垂青,为什么要走?”
“情会害了陛下。”他从怀中摸出我送他的玉,贴着胸膛,落在我手中,还是温热,“臣只要一匹马。”
他平素不爱穿红,走时却穿了一身的红。我在城墙上遥遥地望,他披着绮丽的霞衣,骑着马向远方奔去。
我吐出一口血,像是我的心头肉被人生生剜出,又高高抛起。
时至今日,我已五年未见他。他想要我励精图治,要我心中的丘壑显现出来,要我做个好皇帝,要我让天下万众归心,千国来朝。
他想我好,我知道。可我也想他知道,情不会害了我,鱼和熊掌自古不可兼得,可自我起便可。我力排众议未娶一人,我鸿鹄之志求一个太平盛世。
我是皇帝,所以他一定会知道。
我当然可以派人偷偷地去查,去找,哪怕仅仅是知道他身居何处,是穷困潦倒,还是已经娶妻生子。可我不敢,他不愿再见我,自然也不愿有人打扰。
可柳踏山不一样,他是柳垂青的亲弟弟,五年来我不让他回都城述职,不让他知晓柳垂青早已远走高飞。当日他以剑相指,怪我瞒他太久。
我放他走,盼他如愿以偿,也可偿我心愿。
可我没想到,他真的牵着马,马上驮着柳垂青回来了。千千万万里,江南,塞北,我不知他从哪里找到的柳垂青,可他们实实在在地回来了。
两人一马。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解下腰上佩的玉,放在柳垂青手里。
柳踏山翻了个白眼,说他哥没他的力气大。我下了旨,诏书上写:柳踏山驻守边关,非死不得回京。
我没有问柳垂青这样做对不对,好不好。一年前,柳踏山用剑指着我时,我以为他想杀了我,而我放了他走时,我以为我与他也会此生不复见。
我问柳垂青,还要不要走。他站在杏花树下,负手而立,沉默不语,我张开双臂,风吹着芳香灌满我的胸膛,我向他走去。
很多年后,柳踏山战死沙场,魂归故里。他膝下有一五岁小儿,我过继过来,立为太子。大臣们说荒唐,太过荒唐,我笑着说,此生难得荒唐一场。
他的儿子改名为长风。长风破浪会有时的长风。
我携我为他选的太傅去见他时,他怀中抱着宫人为他摘的几捧荷花,正盯着荷塘里的几尾金尾鲤鱼发呆。我喊他过来,他跑的欢快,一路满地荷花叶。他来到我身旁,望望我,看看柳垂青,又盯着那人,伸开双臂,要他抱。
那人上前一步,俯身将长风抱起,他说:“微臣沈遇冬,以后便是太子殿下的太傅了。”
“父皇,沈哥哥生的好看。”长风摸着沈遇冬的鬓角,又将手中仅存的一枝荷花递给了他。
我看着长风,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杏花树下,有人负手而立,笑着说,微臣柳垂青。
我拽了拽柳垂青的衣角,轻声说,柳哥哥,你这颗痣生的也好看。
我是桃灼/晏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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