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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发律师函的蔡徐坤不是好的篮球运动员

2023-03-25打篮球蔡徐坤律师函 来源:百合文库
B站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站内一个长条形的大BANNER,下面配合各种沙雕视频,可以随时笑场。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两文硬币,看一个视频,——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个要涨到十文,——靠弹幕活着,开心的困了休息;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充电,或者开大会员,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文,那就能买一样年度大会员,但这些顾客,多是沙雕网友,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舞蹈区,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边喝边看宅舞。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BILIBILI里当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沙雕网友,虽然容易说话,但哈哈哈哈半天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视频更新,看过评论区有人没有,又亲自留下“第一!”在评论区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水视频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审核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B站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33是个面瘫娘,22也脾气稍暴躁,教人活泼不得;只有蔡徐坤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蔡徐坤是站着打球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眼周时刻化着眼线眼影之类的装;一部乱蓬蓬的中分锡纸烫。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baby,oh,yeah,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蔡,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鲲王谢广坤”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蔡徐鲲。蔡徐鲲一到店,所有逛B站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蔡徐鲲,你脸上又添上新伪娘妆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播两部视频,要一份律师函。”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学人家打篮球了!”蔡徐鲲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学科比打球,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学球不能算偷……偷学!……
练习生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娘炮固恶”,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蔡徐鲲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做练习生了。幸而打得一手好球,便替人家打球录节目,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喜欢发律师函。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粉丝,一齐无能狂怒。如是几次,叫他录节目的人也没有了。蔡徐鲲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站里,球技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洗白;虽然间或没有硬币,暂时记在小黑屋里,但不出一月,定然出新素材,从小黑屋里拭去了蔡徐鲲的名字。
蔡徐鲲看过半段视频,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蔡徐鲲,你当真能打球么?”蔡徐鲲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胯下运球也不会呢?”蔡徐鲲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站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22是决不责备的。而且22见了蔡徐鲲,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路人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打过球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打过球,……我便考你一考。胯下运球,该不该咬嘴唇装SEX?”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蔡徐鲲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运球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运球方式。将来做替补的时候,上场要用。”我暗想我和首发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首发也从不会转球掉了装酷;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随便大跨步就运起来么?”蔡徐鲲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跨步有三种跨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蔡徐鲲刚用指甲敲了敲球,想在B站打球,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沙雕网友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蔡徐鲲。他便给他们表演运球,一人一遍。孩子看完运球,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他的妆。蔡徐鲲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眼镜罩住,弯腰下去说道,“化妆了,我今天也化浓妆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摇头说,“化妆化妆!伪娘哉?IKUN也。”于是这一群沙雕网友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蔡徐鲲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清明前的两三天,22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蔡徐鲲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硬币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做蔡徐坤视频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被全网黑了。”22说,“哦!”“他总仍旧是节目上装伪娘。这一回,是自己发昏,被发到B站去了。他家的东西,发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律师函,后来是被黑,被黑了大半年,再被做成沙雕视频。”“后来呢?”“后来上了知乎热搜了。”“上热搜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被IKUN们护住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清明之后,夏风是一天暖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夏;我整天的靠着门,也须穿上单衣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放一段视频。”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放一段视频。”22也伸出头去,一面说,“蔡徐鲲么?你还欠十九个硬币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视频要沙雕。”22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蔡徐鲲,你又打篮球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打篮球,怎么会被黑大半年?”孔乙己低声说道,“自嘲,自,自……”他的眼色,很像恳求22,不要再提。
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22都笑了。我播了视频,打开声音,投在大屏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看完视频,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蔡徐鲲。到了年关,22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硬币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硬币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蔡徐鲲的确洗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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