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练笔--《蠕》

黑暗。
无尽的黑暗中。
一抹惨白的微光在视野中心游曳起来，忽明忽暗，逐渐耀眼起来，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突然，充满目力可及的每一个角落。
惊醒。
瞳孔下意识地躲避刺眼的白炽灯直射的光芒。
身旁只有翻到一半的小说，
脑中只有困顿和不知来源的嗡嗡声。
“该死，又看着书睡着了。”
喉咙深处传来的干渴感和嘴唇的干裂让人极度不适应。
突然中断的睡眠，实在是来得让人莫名厌恶。
晃着沉重且空荡荡的脑袋缓缓坐起，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嘴唇和喉咙的不适终于有所缓解。
房间里亮着灯，窗外是黑暗。
表在包里，我甚至懒得去翻出来确认时间。
也许是傍晚，也许是半夜，也许是凌晨，我不知道。
嘴角的水滴缓缓滑过脖子，
下意识地用手背去擦拭，却莫名感到一股细微的疼痛从手上传来。
手肘处酸痛得厉害，我不得不解开袖口，拉起衬衫，手肘上莫名的几块浅紫色。
小臂上也有。
轻轻地按了一按，浅紫色有加深的趋势，酸痛也随之加重。
一股莫明的烦躁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
房间里的空气也莫名变得燥热起来。
再仔细观察让我不安的这几块青紫色，
愈发觉得不安。
“它们在蠕动。”
一个怪异的念头在脑海中跳了出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
再仔细看，这些形似淤青的东西，其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蠕动。
或者说，更像是，
呼吸?
那些青紫色其实更偏向于缓慢地起伏，移动相对来说还是很缓慢的。
“很神奇吧。”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一惊，急忙回过头去，慌乱中撞翻了椅子。
目光正对上面前人的双瞳。
一张熟悉的脸。
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下意识地以为是镜子，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
眼前人依然笑意吟吟，饶有兴味地看着我的表演，丝毫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另一个我?
正在我错乱之时，眼前人开口了:
“相比起我，你是不是应该更担心一下你身上莫名其妙的青紫色。”
“嗯?你知道这些是什么?”
“当然。”
“说来听听。”
眼前人依然一副笑意吟吟的样子，饶有兴味地盯着我，仿佛在观看滑稽的默片表演。
末了，开口道:
“那些都是潜伏着的，在你过往岁月中，受过的伤。
每一次被背叛，每一次失落，每一次不可得，每一次被人误会，每一次落败，等等等等，都会有伤口。这些伤口潜藏在你表皮之下，看似无事，实则永不愈合;
相反的，如果你的遭遇更加痛苦，它们也会相应地加深。”
我表示不理解：“那为什么平时这些伤口根本看不见，今天突然爆发了?”
他又换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了笑，说：“那就要问你自己咯。
从你降生的那一刻起，你承受伤害和保存容忍伤害的能力就决定是有限的，当受的伤害超过承受上限，你的机体无法承受时，这些伤就会本能地逃离，”他意味深长地望向我，撇了撇嘴，“或者说，钻离。”
这番话听得我毛骨悚然。
眼神不由得飘向手肘，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手上的青紫色又加深了几分，而且好像又向外拓展了几分。
“看吧，它们就要钻出来了哟。”
我看着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揪住他的衣领，吼道:
“肯定是你搞的小把戏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我?我就是你啊。
你每次违背自己的意愿，一意孤行的时候，我的存在就会加深一份。事实上基于我跟你的对立立场，你大致可以把我当做影子吧，只是我的存在，比影子什么的真实多了罢了。”
什么狗屁的影子，什么狗屁的伤，肯定是眼前这人搞的鬼，这样想着，我又揪紧了他的领口，咆哮到:“你搞什么鬼，赶紧住手!不然我不客气了!”
“啧，真是不听话的人呐，”他又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就让你吃点苦头好咯。”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随着一声响指，眼前的他突然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房间里的一切，甚至是门窗。
整个房间突然完全封闭了。
我失去重心，直接撞到了墙上。
额头的疼痛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同时我也发现了房间里新的异样:墙壁在缓缓移动，或者说，朝我所在的方向收缩。
虽然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在收缩，但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收缩到仅能让我容身的程度，再然后，继续收缩...
我后背一阵发凉。
这明明是我的房间，我睡着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额头又仿佛想要了我的命般地疼起来。
不行，不能这样干坐着等死，
我要想办法逃出去。
随后的几个小时，我用尽了一个人类空手所能尝试的各种方法，肩顶，脚踹，手推，甚至是冲撞，试图阻止墙壁收缩。
完全没有奏效。
几个小时后，房间已经从六个方向，收缩到了仅仅能供我容身的大小。
精疲力尽的我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
恍惚中，感觉墙收缩的速度愈发变快了。
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这种身体机能层次的绝望压抑已无法被大脑所控制。
我明显能感到后背和脚下传来的逼近的压迫感，一寸，一寸地加深，到最后完全没有了移动的余地。
一个可怕的念头开始在我脑海中出现:
我要被压扁了!
脑海中赫然出现了校门口手推车上煎的鸡蛋饼，哦不，照这个趋势下去，是会被压成正方体块的。
大脑飞速运转，然而却只是单纯地在恐惧驱动下的无意识信息处理。
我有过这样的感受，在我之前无数次的恐惧中。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的绝境了。
我现在仿佛是被绑在断裂的铁达尼号上，缓缓沉进马里亚纳海沟。
绝望中，什么感性理性自我控制，都早已被抛开了，只剩下歇斯底里后的疲惫。
虽然我知道，这一切很快就会随着立方体的形成结束了，但是每一瞬仿佛被无限延长，恐惧也随之无限放大，每一秒都逝去得如此缓慢。
恍惚中，“我”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我没有必要骗你。我是另一个你，只不过是站在你的思维逆向之后那一端的你，或者说，跟你完全相反的你。
当你纠结很多事情无法裁决的时候，兴许，你会需要我。
需要持完全相反观念的我来做出裁决...”
那个声音还说了什么，但我已然听不见了，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又是无边的黑暗。
黑暗。
无尽的黑暗中。
一抹惨白的微光在视野中心游曳起来，忽明忽暗，逐渐耀眼起来，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突然，充满目力可及的每一个角落。
惊醒。
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枕边还是那本小说。
刚才的一切如此真实，连喉咙的干渴欲裂都仿佛还在。
或者说，我本来就很渴。
我呆坐了很久，并没有另一个我出现，墙壁也没有收缩。
原来真的只是梦吗。
我揉了揉干涸的眼角，按了按肿胀的太阳穴。
一股异样的酸痛从手肘传来。
我一惊，急忙挽起衣袖。
青的。
但是很明显的，是睡觉的时候磕到床留下的印记。
即使这青色仿佛还夹杂着一抹奇怪的紫色。
但是还好，它只是潜在皮肤下，并没有蠢蠢欲动，试图挣脱。
我一直很好奇，这些皮下组织损伤导致毛细血管破裂的伤口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愈合呢。
还是说，
这些伤，
根本永远就不会愈合呢。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