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4)

“啊－－!”少年恶鬼惨叫着，哆哆嗦嗦的求饶着，“主，主人，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啊－－!” 男人踩在他的手骨上，坐在软椅上冷冷道，“你搞得他都不愿意来见我了，我怎么能饶了你呢？”说着脚就使上了劲儿。
“啊－－!”少年痛嚎着，角落里那皱巴巴的黑雾愤怒的嘶吼着，男人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猫尾巴，去，把他给我请回来。”
“我不去。” 女孩坐在桌子上，眼角还带着一抹哭狠了的红，“反正他也不想见你，你干嘛……呀!”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把一块凤梨塞进她嘴里，“闭嘴吧你，他那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就不会求求他？”
“我求他?! 你居然让我去求他？! 哈，哈! 不可能! 永远都不可能!” 猫尾巴嚼着凤梨喊道，“他公子景要是不来跟我道歉，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呵。”男人嗤笑一声，“那你一辈子也别想原谅他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一只墨玉莲花，对着铜镜摸了摸扬起的眉毛，“你不去，我去。”
“我现在就想见他。”他面向猫尾巴，掏出一把折扇撩了撩刘海，“怎么样，跟以前没差吧。” 说完也不等猫尾巴回复他就离开了。
猫尾巴看着他的背影叫道，“洛怀风，他现在肯定在气头上，你去了也没用。”
“他气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洛怀风的声音远远传来。
猫尾巴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跳下桌子走到角落，她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戳了戳那团黑雾，黑雾颤了颤，猫尾巴又戳戳他，“嘿嘿，你怕了啊，要不是看在这小孩对他一片赤忱长得又像公子景的份儿上，你能活到现在？”她指了指恶鬼少年。
“我要知道你黑的这么纯正，我就不会等到现在才吃了你了。说吧，你在他身边究竟为了什么？”
黑雾里似乎冒出一双通红而憎怨的眼，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蹿大了道，“我要让公子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猫尾巴一脚踹他身上，“你本事这么大，你咋不上天呢，连个小鬼都打不过，我还想着，你要是能替我教训教训那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鬼王，我就饶了你呢。”
“你还想动公子景，做梦做疯了吧。” 猫尾巴将黑雾捏在手心，塞进了嘴里嚼吧嚼吧咽了。刚一咽下去，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猫尾巴揉了揉肚子，一阵白光闪过，一只除了黑色尾巴的白毛大猫伸长身子打了个哈欠，趴到恶鬼少年脸边睡了。
少年睁开眼睛，他想抱抱这只猫，因为很冷，但是他的手怎么都抬不起来，他全身血肉模糊，满脸都是泪地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好像是猫又好像是人在轻微的叹息，“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你的人生……”
“本就，不可妄。” 少年听着一阵阵漠然的喵呜声，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不……可妄……吗？ 可是我……不甘心啊。
少年沉沉睡去，然后在梦里，他每日陪伴的男人像初见那样慌慌张张拉住他的手，焦急地问道，“你回来了是不是？这次你能不能不走了？”
沈面觑公子景一眼，低下头，再觑一眼，再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小，小景，你会不会，不要面面？”
公子景不答，沈面的手指就绞在一起，越捏越紧，公子景摁住他使劲的手，“不会。” 他把小孩往怀里一搂，“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沈面忙搂住公子景的脖子，“那小景，能原谅哥哥吗？”
“是面面自己管不住嘴巴想吃它们，不关哥哥的事。”
公子景抱着沈面的手一抖，“几回了？”
沈面掰着手指数了数，“三，不，四，四回，加上今天，嗯，就四回!”
公子景心里难受，还没张嘴说什么，沈面就接着道，“但哥哥每次都只准我吃一丢丢，他自己都不碰的。”
沈面说的“吃”是高阶鬼对低等鬼的同化，这是鬼类的本能，但是这种同化常伴随着凶恶的争斗和残忍的占有，是一种异常危险和违背人常的进食行为。
“哥哥说，我要学会克制自己，可是面面本来就是鬼啊，鬼都是这样的。”听着居然对沈嵬的管束还有些不满和埋怨。
公子景听到沈面说沈嵬不碰的时候很讶异，种族食性，尤其是鬼这种执念深重的族类，怎么会轻易改变，更何况，沈嵬可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同类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但不可避免的，公子景听着这话，莫名地，觉得很舒坦。
“我从没有让你克制鬼的天性，面面，你就该活的肆意，比我，甚至比你哥哥。” 公子景把沈面放到床边，蹲到他面前，“但你知不知道，即便是鬼，他的成长也要耗费时间，小鬼想吃大鬼，就要先长成一只大鬼。”他握着沈面的两只小手，“我希望你变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有出息，可我不希望你越长大越找不回自己，更不希望你急于求成反伤了自己。”
许多鬼族都有这种天性上的缺陷，在长期的同化中将伤害同类变成一种理所当然，公子景并不想看到那样的沈面。
沈面低着头，很小声的道，“可是哥哥，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啊。”
公子景正要问沈面的时候，窗户被人破开了，公子景旋身抓住那道闯进来的劲风，是一只墨玉莲花，附带的纸条上写着“我要见你”四个字。
公子景在茶楼周围设了结界，洛怀风能把这只莲花送到他手里，想必就已经花费了不少力气。
沈嵬随之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小景!”
 “嗯，我没事。”他看向沈嵬，发现他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破了，“ 你，你这是，进猪圈了？”公子景走到沈嵬面前从他头上拈下来几根杂草，沈面在公子景的背后打了个手势，沈嵬点点头，伸出了手掌，掌心躺着两颗鹌鹑蛋，“我，我给你掏鸟蛋去了。”
他眨了眨眼，“我记得，你，你喜欢吃。”
公子景看着沈嵬手里那两个又小又圆的鹌鹑蛋，沉默了。
沈嵬看他不说话，心里也忐忑，就轻轻道，“小景，我，我跟面面是共生，所以他受伤了我会知道所以我，我不可能让他受伤的。”
“我会当一个好哥哥，小景，你不要赶我走。”他低头望着公子景的眼睛，恳求道。
沈面跳下床，拉住公子景的手，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公子景。
三个人站在屋子中央僵持着。 
公子景快被兄弟俩气笑了，两个人都炯炯有神的盯着他，公子景半天闭眼笑了，“你们两个啊，合起伙来诓我，我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养了你们呢。”
见两人脸色突变，他笑了。
但他知道，他确确实实地被这两兄弟拿捏住了。
他舍不得。尽管这种情绪不该属于他，他还是真真切切地放不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