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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花使 其二 真正的幸福 .微小的幸福

2023-03-26动画二次元路人救赎 来源:百合文库
丁棘与他们几个人一同吃完晚饭后,便用恰当的告别语同她们道别了。丁棘吃的并不多,连由比滨结衣都伸过来脑袋问他,“这些菜都很好吃啊,小棘今天为什么只吃这么少?没关系吗?”丁棘只是笑了笑,简单回复“午饭吃的比较多,所以晚上倒没有太多的胃口了。”
能用最简单的办法去结束掉这些解释起来绝对会很麻烦的事情,感觉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错。
听说现在朝雾彩的住所好像是在町北——因为那里房子租金蛮便宜的缘故。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肯定是不太好,但这种事可还轮不到丁棘去操心,没看到一色诚早就“自告奋勇”要去送朝雾彩回家了吗?
然后因为时间太晚,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告诉家人们今天晚上要住在别人家了吗?
“在这方面,男生还真比女生要便捷很多啊。”
丁棘瞪了一眼远处拉着朝雾彩的小手眉开眼笑的一色诚,撇了撇嘴,没再去理会。
宫泽有纪宁本来是打算回町西的家,如果那样的话还可以再和丁棘同行一段路,但她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就面色匆匆的和丁棘告别了。
丁棘有些疑惑的问宫泽有纪宁发生了什么,宫泽有纪宁干涩的笑了几声:“刚刚接到电话……荒井他们在町东那边看live的时候,好像稍微发生了一些冲突呢……”
“冲突!?荒……荒井他们没关系吧?”由比滨结衣也有些着急的问。
不过话说回来,她竟然会对未曾谋面过的那群家伙们这么关心,不用说,一定是因为很好奇这些经常出现在她耳边的“万能npc角色”吧。
丁棘眼皮一跳,犹豫的问:“live……难道是那个‘后街女孩’的live?”
“听他们说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呢。”宫泽有纪宁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加油。还有,我建议宫泽你最好不要喜欢上那个组合。”看到宫泽有纪宁不解的表情,丁棘顿了顿,接着说,“毕竟学生的话,还是多把时间放在学习上才好吧?追星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这样啊,说的也是呢。”
那荒井他们那边怎么办?去和他们直截了当的说清楚吗?这样不会让他们几个梦碎了吧?不,最糟糕的状况是他们哪怕在知道这些之后还忍不住去喜欢。
算了吧,还是不说了,他们自求多福吧。
丁棘否认了自己心底里刚升起的一丁点同情之情,反而遏制不住的想起了以后他们可能会发生的那点事,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
送走了行色匆匆的宫泽有纪宁,丁棘转回身看了看还剩下的两个女孩子,“走吧,我们几个应该还能再顺一段路。”他说。
由比滨结衣和言墨离没有拒绝,很乐意的走在了丁棘的身边一起同行。三人就这样走在已被浓浓夜色笼罩的青石板小路上,不知为何,今晚路上的行人比以往都少,是因为天气越发寒冷吗?不,怎么说也还没有到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呢。那也许是都蹲在了自己家里,观看只有周五晚上才会在电视上播出的奥斯卡.韦伯斯特的作品的剧场直播《奥利弗》?
丁棘挺喜欢那个节目的,平时无事的时候总是会一次次的翻看往期的节目录像。丁棘继续走着,不知为何想起来了剧中的风精灵对奥利弗说的话:“飞得起来!”
“奥利弗,把你的伞撑开,这把伞就是你的翅膀,高高跃起就能乘风前进,踏着海上的波浪,河里的岩石,湖中的落叶走吧。”
丁棘不由自主的开口说了一句:“也许,人类真的有可能插上翅膀呢。”
“小棘在说什么呢?”由比滨结衣微微偏头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瞎想到了一个周五晚上播放的剧院演出。或许今晚的行人这么少,是因为都在自己家里看这个节目也说不定?”丁棘自觉失言,思考了一会儿才回复道。
“剧院演出?现在还有人会看那种东西的吗?”由比滨结衣直接就摧毁了丁棘的妄想,她稍微紧了紧身子,“绝对是因为外面冷才不愿意出门的吧,今年的冬天为什么这么冷啊。”她说道,接着蹦跳了几下来缓解短裙下腿部的冷感。
“……说的也是。”丁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毕竟外面偶尔也会特别冷。”
“人类说不定在最早的时候都是有翅膀的呢?”言墨离忽然开口。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啦!”由比滨结衣说。
“但是,好多人在最初的时候都是向往天空的不是吗?”
“这可不能算是解释哦。”由比滨结衣站直了身子,双手叉着腰,一脸理所当然的去纠正她,“人类从生理上来说,从来都没有长过翅膀!”
“但是,人们已经借助了好多工具飞上天空了吧?”言墨离抬头望了一眼头顶,“肯定是因为他们对这片天空最初始的向往,才可以飞起来吧。”
“那些可不能算作是阿离刚刚说的‘翅膀’。”由比滨结衣又反驳。
言墨离看着由比滨结衣的眼睛:“算的。”她平静的说,“所有能让人飞起来的东西都可以是‘翅膀’,火箭,飞机,热气球,降落伞,或者是一把伞,又或者是张开的双臂……只不过是很多人都忘记了自己对天空最初始的向往了。”
“意义不明啦!还有,最后的那两个算是什么啊!那样子去飞会死掉的吧?”由比滨结衣大概是面对这么不开窍的言墨离有些无力感,剁了一下脚后扫了眼旁边的丁棘。
“如果真的能够飞到天空上……为此而死掉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大概。”丁棘也抬头看了眼漆黑如浓墨的夜幕,随即摇了摇头,“不过,我大概是没可能上去了,”
“怎么连小棘也这样。”由比滨结衣不满的瘪了瘪嘴,她尽可能努力的去思索着丁棘和言墨离说这些奇怪话语的深层原因,但显然凭她的脑子是暂时无法想明白这么多的。
“因为真的有人飞起来了啊,用一把伞飞到了她父亲的身边,在那个节目里……”丁棘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好笑的话,赶紧摆出了一副和善的笑脸,接着说道,“那个节目很不错,由比滨有机会的话也去看看吧。”就像是其他熟人之间互相安利自己喜欢的作品一样。
果不其然,由比滨结衣听到丁棘的话,也像大多数人那样笑出了声:“真的?那我绝对会去看的。”
“希望你可以喜欢。”
丁棘和两位少女继续走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偶尔丁棘兴致来了就和她们说上几个瞥脚的笑话,她们倒还算是给丁棘面子吧,都是一副被逗笑了的样子。
今晚应该就是这样了吧,丁棘不知为何瞎想着,把她们送回去以后自己再一个人回家,然后又是一个人在那么大的房间里睡觉。
回过神来的时候,丁棘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净想些没用的东西,随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朝路边的一条小巷子里望过去。
巷子里没有一丁点的灯光,在现在的黑夜里显得尤为黑暗,基本是没可能从巷子的外面看到里面的什么东西的,但丁棘就是感觉望见了什么,虽然根本看不清楚,他还是觉得自己望到了什么东西。
他的心脏像是被谁揪了一下,痛了一下。
不由自主的,他朝巷子里走进去,打开了手机自带的灯光,想要看清楚些自己究竟是看到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自己的心脏产生了那种反应。
由比滨结衣和言墨离也紧跟着丁棘,虽然问了丁棘为什么要走进这里面,但是丁棘没有去回复她们,她们很信任丁棘,一直跟到了他的身后。
越往巷子的深处走进去,丁棘在一个角落的垃圾弃置处旁边好像看到了有一个人,那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刺鼻的酒气,正躺在一个垃圾袋上发出了震天的呼噜声。
丁棘皱了皱眉头,凑上去用自己手电筒的灯光稍微照亮了些这个人的面容,看得清楚后丁棘的眼睛里一瞬间充满了惊讶的表情。
“松石大叔……”丁棘低声喃喃,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不是那个做鲷鱼烧的摊子的松石大叔吗?”由比滨结衣本来在闻到了浓重的酒臭味道后下意识的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几步,但她在丁棘手机的灯光下看清楚了那个人是松石大叔后就又跑了过来,看着他随着呼噜声一张一合的嘴巴,“松石大叔他,他不会有事吧?”由比滨结衣关心的问。
丁棘停顿良久,叹了口气:“醉了……醉了好,但总还是得醒的。”说着,他将躺在垃圾袋上的松石大叔挪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不断轻轻摇晃着他,呼唤着他。
叫了大约半分钟,松石大叔停下了刺耳的呼噜声,慢慢睁开那双浑浊无神的双眼:“哦……是丁棘啊,你今晚要住到我家了吗?欢迎……”
丁棘看着他那双惺忪的睡眼,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松石大叔今晚难道是不用回家的吗?”
“回家……这里不就是……”听到丁棘的话,松石大叔似乎还稍微有些迷糊,但很快就好像是被竹刺扎在了身子下一样,微眯着的眼睛忽得睁大,尽管如此在他的瞳孔深处还是一片浑浊,他从丁棘的怀里挣扎着爬出去,坐在了地上,尽力抓稳了从口袋里掏出的手机,打开屏幕看了一眼。
“已经这个时间了啊。”松石大叔摇头笑了笑,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扶着墙壁使劲站起来,言墨离过去想要帮忙扶着他,却被他摆手拒绝了。
过了几十秒钟,仍有些醉醺醺的他终于是站了起来,“那我也该回家了,丁棘下次记得来我家玩,你秋早阿姨和小志挺想念你的。”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这句话,然后平静的挥了挥手,仿佛之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对于松石大叔的邀请,丁棘没有去回复什么,只是站了起来从他背后看他,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体不听使唤一般的倾倒在了墙上,看着他双手使劲扒着墙壁想要再一次站起来的样子。
丁棘无声无响的走了上去,从松石大叔身后扶住了他,“大叔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回去吗?”丁棘轻声问。
松石大叔使出些力气想要挣脱开丁棘,但很明显现在意识已经指挥不了身体的他是没余力把丁棘推开的。
松石大叔显得很不自在:“臭小子……你秋早阿姨和小志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所以就让他们看到这么不堪的你?”丁棘抿了抿嘴,把松石大叔扶在了墙壁上,让他的身体可以靠在上面,接着丁棘从松石大叔的身边离开,看到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才低声说道:“大叔……偶尔也稍微休息会儿吧。”
松石大叔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逞强的话,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他靠在墙壁上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力慢慢下滑着,最后坐到了冰凉的地上。
“臭小子……”松石大叔低声喃喃。
由比滨结衣看了眼丁棘,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面容憔悴的松石大叔,开口说:“我,我去买一瓶水。”
“嗯,麻烦你了,由比滨。”丁棘朝她点了点头。
这附近的治安还算是不错的,况且除了一些不长眼的小流氓以外,玖入坂的黑道是绝对不可能对她做些什么的。
况且距离这里一百多米的地方就有一家便利店,所以丁棘是很放心她一个人过去的。
由比滨结衣小步跑出去以后,丁棘看了眼坐在地上的松石大叔,目光奇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思索良久,两人之间没有说话。
“是陪你的女朋友出来玩的吗?”似乎是为了缓和僵硬的气氛,坐在地上的松石大叔出声调笑着丁棘,“玩到了这么晚,真是年轻啊,她们哪个是你的女朋友啊?”
“大叔,您这些话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有什么关系啊,我以前可也是被好多个女孩子追求过的。”松石大叔笑着,如深坑沟壑一般的道道皱纹又绽放开了。
丁棘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由比滨结衣在这时候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蹲下去把手里的水瓶递给了松石大叔。
“谢,谢谢。”
松石大叔用极其匮乏的话语困窘的表达着谢意,他先是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然后倒了一些水在自己的掌间,扑在自己乏累的脸上。
他想必认为这样子可以让他稍微清醒一些吧,但这再怎么说对他那沉醉在酒精里的神经来说也是不够的。
由比滨结衣顿了顿,开口问他:“大叔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躺在这里,还喝了这么多酒。”
“没,没什么。”松石大叔下意识的说,身子稍微往回缩了缩。
“但是,这样子会让你的家人担心的吧。”
“我知道的……”
松石大叔不知道是想起了些什么,咧嘴难看的笑着:“我知道,但这样能让我稍微好受一些。”
因为酒精的缘故,松石大叔除了刚才那一下子反应过来时间不早需要回家以外,整个人的意识都模模糊糊的,听到由比滨结衣温柔的关切声音,一直以来都设着防的内心竟是就这样被打开了一个角。
大概是压抑久了,痛苦久了,在别人面前伪装久了,他现在在言语温柔并且与他算不上多么熟悉的由比滨结衣面前竟然完全放松了下来。
松石大叔的脸在那满满皱纹的包围下显得越发的沧桑,“可以稍微好受点。”他看着自己的手说道。
“松石大叔……”由比滨结衣犹豫的开口,才刚说出几个字就被松石大叔打断了。
“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
松石大叔坐在地上,深深的低下去了平日在小摊子里始终昂着的头颅,说出了一些被埋藏到心脏最深处的话,像是在诉说些什么,又像是在发着牢骚。
“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他又喃喃自语的重复。
“最近喜欢来摊点买小吃的人变得越来越少了,是喜欢吃这些的人少了吗?还是这个小镇的人越来越少了?……能赚的钱也越来越少了啊。”
“秋早的弟弟欠下了赌债,跑去国外了,那些催债的人找到了我家里……想着那是秋早唯一的亲人,我帮他把那些赌债还上了……”
“我母亲年纪也大了,身体很差……已经化疗了两次了,需要一直住在医院里调养身体,……现在她也没有别的能倚靠的人了啊,我总得去管的……”
“小志也需要个好环境学习,我送她去了外面的学校,那里的学习环境肯定是要比玖入坂好的……学费也更贵……”
“秋早的胰脏因为工作太拼命,坏掉了……她做不了什么工作了,每天做些饭菜就已经是极限了……”
丁棘本来不想问,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去外面找个工作呢?”
松石大叔摇着头:“好多人都更喜欢去町东或者外面的城市去吃东西,没谁愿意来这种小店了啊……但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东西,这是他一辈子里最重要的东西了……我明明答应过他要永远守护好这里的。”
“明明答应过要好好守护玖入坂的……”松石大叔低声喃喃着。
“但,但是……”由比滨结衣正准备要说些什么,言墨离拉了她一下制止了她,丁棘也朝她摇了摇头,随即看了眼松石大叔。
“虽然我明明不想要理解这种事的……但是答应了的事情不顾一切都得尽心做好嘛?还真是纯粹……”丁棘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去看松石大叔,“但是这样真的值得吗?你现在……有家室,早就已经被俗事缠满了全身,早就不可能再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了。”
“丁棘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松石大叔笑了笑,“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的这种人,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哦,除了那几个天天嚷着要去南极,结果最后竟然真的去成了的小姑娘们,真是棒啊……我可不行啊,我也不过就是在还能做到的时候多做一些,如果有了更好的选择我肯定会很干脆的把这些东西全部丢下的。”
松石大叔笑着,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了,他迷迷糊糊的摇晃着脑袋,浑然不觉的继续说:“但我已经不可能再去做了。”
他变得越来越激动,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喉间发出了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嘶哑叫声。
“去年感觉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体检了……好像还挺严重的。”松石大叔在一瞬间变得激动,但是没一会儿就又安稳了下来,他尽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待到感觉自己能平静说话的时候才接着开口说。
“那是只有在玖入坂才有的病,根本检查不出什么大问题,但就是感觉身体很难受,玖入坂的好几个人都有过这种症状……最后除了冈崎的妻子女儿,其他人全都死了……”
松石大叔说着,忽然嘶声笑了起来:“我已经活不久了,也没必要再去医院花冤枉钱了。”
“怎,怎么这样……”由比滨结衣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
言墨离看着松石大叔,目光中满是怜意,手伸进了自己的怀里不知在找寻什么,她的眼神不断变幻着,最后颤抖的手从自己怀里滑出来了,“对不起。”言墨离低着头说,水雾溢满了她的眼眶。
丁棘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奇异,但没多久他就把那份感情强压了下去,深深吐出一口气。
“年轻人,不要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生老病死是很常见的事情,对,就是这样。”松石大叔尽力作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但目光中的恐惧和不舍还是被丁棘看出来了。
大多数人,只要能活着,谁愿意死呢。
更何况还是如松石大叔这般的,早就已经和人世间脱不清干系的人。
“那也该去医院吧,起码能多活一段时间。”丁棘心里很明白自己在说一些很幼稚很不负责任的话,但他还是要说。
“不治了,最后也是死,还是不要乱花钱了。”松石大叔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丁棘也看去,惊奇的发现这时候夜空中竟然再也见不到一个星星在闪烁了,“还是……多给秋早她们留点钱吧,她们两个女人,活着不太容易……”松石大叔说。
丁棘看着他,久久无话。
“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松石大叔再一次这么说道。
丁棘没有立刻回答他,过了半晌后才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生活啊,通常都是很难的。”丁棘看了他一眼,突兀的问:“大叔啊,你有没有想过放弃啊?”
丁棘认为松石大叔绝对是想过放弃的,毕竟他亲身体会到了这么多的苦难。丁棘的那些瞥脚经历在他面前仿佛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哪怕是这样,曾经的丁棘还是因为经受不住而逃跑了,逃的远远的……
不论是哪个人碰到难以承受的苦难的时候,总会不自主冒起些放弃的想法,哪怕是只会出现在故事中的勇者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们最终克服了自己怯懦的想法。
丁棘认为自己看得很清楚,但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问出了这个在他看来如同废话的问题。
松石大叔笑了:“放弃?”
松石大叔用力撑着自己时日无多的残躯站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站的更笔直一些:“没有,我不认命。”
大概也是感觉到自己说了些让人脸红的羞耻话,这个憔悴的中年人挠着自己的脑袋,窘迫的笑笑,很平静的说:
“我家里还有很多要照顾的人,所以说,我可不能想放弃,只能想着不认命。”
“哪怕,我这条命活到明天就结束了,为了秋早她们,我也绝对,绝对不能说放弃,必须要不认命。”
松石大叔望着永远望不到头的天空,神志恍惚的他嘴角勾了起来,笑着,虽然他眼眶周围已经满是皱纹,但那个笑容或许比之五岁顽童都要来的更加纯粹吧?
看啊,他的灵魂在笑。丁棘失神的愣住了。
哪怕抬头睁眼只能看到漫无边际的黑夜,他的灵魂还是露出了笑容……这大概就是人类在面对人生中无尽的艰难困苦时最是无畏的面容了吧。
在这再无他人知晓的丛林深处,一位游者放下了他的行囊,牵引着骏马,回到了自己的田野间,想要再去享用最后的一杯凉茶。
丁棘想要过去扶住他,松石大叔这次却有了力气,一把将丁棘推到了一边:“丁棘,走开吧。”
他终究还是在平日里自己一个人背负了太多,只能去借着酒液的味道去暂时忘却掉那许多的烦恼。在向丁棘他们诉说了这些苦闷以后,他的心里已经好受了许多,清醒了许多。
他很清楚,人该受到的苦难还是需要自己去承受的,别人帮不了什么。
松石大叔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执拗的他在稍微清醒一些以后,认为自己去向小辈们发泄哀愁这种事情就已经够差劲了,所以怎么也不愿意被丁棘他们再跟着。
这是中年人在后辈面前的最后一份倔强和逞强了。
丁棘望着远去的,渐渐融入进黑夜里的背影,没有跟上去。
“我帮不了他什么。”丁棘忽然开口,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些什么,“我永远没资格去触碰这些人。”
不去在意由比滨结衣和言墨离的向他投来的视线,丁棘抬起头,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松石大叔的原因吧,不知道为何,他现在想要把一些东西说出来,仅仅是感觉说出来会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好受一些。
“我以前工作……打工的时候,也有碰到过很多人很多事情,曾有人受不了,自杀了……在我面前。”
那是一个与以往一般无二的午后,平常总是以一副和善模样待人的男人吃完了午饭后,在丁棘的眼前站上了手扶梯,一层一层的往上升着。那时候的丁棘还在不时的去向身旁的人调侃着他为何不坐电梯反而要去坐那么慢的手扶梯,结果在三十分钟以后得知了他的死讯。
他从三十层楼高的楼顶,纵身跳了下去。
那时的丁棘站在楼上,注视着下方的一片血肉模糊,马上便逃跑了。
丁棘朝她俩笑了笑,继续平淡的开口说道:“我也曾想过,如果我那会儿稍微伸出点手去拉一把,是不是就能拯救了他……因为,不管是谁作出这种决定肯定都会有犹豫吧?如果我拉了他一把,说不定他就会后悔,之后就再也不敢去自杀了呢?”
不然他也不可能站在手扶梯上面,一层又一层的慢慢升到楼顶,中间他绝对犹豫过很多次吧,他站在楼顶的时候绝对也在注视着天空中的亮光吧。
“这么想着,我去做了。”丁棘说。
“结果,有的人的确是没有了勇气再去做,有的人却还是又去了。”
“其中还有很多人是在怪罪我的。”
“怎么可能?小棘不是救了他们吗?”由比滨结衣显然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被救的人还会去责怪救他的人呢?
“啊,没错,我自认为是救了他们。”丁棘抿了抿嘴,有些颓唐的笑着:“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他们和我说:【啊,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接下来有可能再也迈不出去这一步。接下来又要去重复着痛苦的生活了。】又或者是【我早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了啊!我早就被压的喘不过气了啊!】”
丁棘回忆着记忆中那些人的口气,尽量使自己作出和他们相似的口吻。
“呵。”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丁棘笑着摇了摇头。
“其中还有一些人,在我救了他们以后发生了很多麻烦的事,疯狂怪罪我,我也付出了一些代价……当然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曾经有一个老人因为心脏病发作,在距离丁棘有两条马路的地方倒了下去。因为那天正堵车,丁棘背着老人跑了二十分钟把他送进了医院,结果老人的性命最后还是没有保住,老人的子女们指着尚且涉世不深的丁棘的鼻子骂着,说这些全都是丁棘的原因,要丁棘赔钱。
丁棘的家庭本也不富裕,但他们死缠着,丁棘的父母最后只能赔给了他们数额颇大的一笔钱,然后也指着丁棘的鼻子骂他多管闲事。
那时候的丁棘傻傻的想着:那个老人家的性命没有保住,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我跑的再快点的话……
丁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颇为可笑的事情,自嘲的笑出了声,
丁棘的手攥成了拳头,然后又松开:“重要的是,我在想,我如果去救了那些一心求死的人,我有没有资格去让他们继续回去过那种苦痛的生活?”
“这个决定肯定是他们思索了很久才下的决心,但我不仅把它破坏了,还把他们赶回去让他们继续去过那些黑暗的生活。”丁棘摸了摸墙壁,沉静的说,“我,是他们的谁?轻易帮他们决定好了人生,决定好了之后就再不去管他们,和他们说上一句‘嘿,接下来你们要坚强的活着啊!’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让他们继续自生自灭。”
丁棘摇着头:“我觉得,我大抵是永远没有这个资格的,所以我再碰到那些一心要死的人已不会再去救了。”
“那松石大叔呢?”言墨离问他。
“松石大叔……”丁棘想起了些什么,神色稍一滞,“……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大叔这种人都是让我无比敬佩的人。”他这么说,“哪怕再是撑不住,也硬是要去撑,即使这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的家人。”
“仔细想想,人生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吧。自己的生命也许是短暂的,是很轻松就可以失去的,但自己一生里产生的各种因果缘分可是无比沉重的。越是沉重,就越让自己舍不下这个在他们眼里再糟糕不过的世界。”
“这种人,我很敬佩,也很向往。因为我大抵一生都不会有这般的勇气的,我一直都是在逃避,能不做的事就逃避开,从来不去直面它们。在资料部也是……有好多人我一开始就是想帮的吧,但还是嫌麻烦不想去做逃避了。仔细想想,这种可以直面人生的惨淡,然后又选择了去勇敢过活的人,真的再珍贵纯粹不过了。”
就像是潜在水底的鱼儿渴望着有朝一日也能像天空中展翅翱翔的青鸟一样,去离那片广袤的蔚蓝田野更近一些,只不过就是妄想罢了。
由比滨结衣不断重复说着“那个……那个……”温柔的她应该是想要在这种时候说些什么去安慰丁棘,但笨笨的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适合的话语。
言墨离走到丁棘的身边,一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看着他:“那也是阿棘的梦想吧。”
“梦想……”丁棘抿了抿嘴,思索了三四秒后笑了出来,“说是想要成为纯粹的人……其实我很多时候都在逃避自己真实的想法,我啊,离那个终点还远的很哪!”
丁棘望着巷子的那头:“松石……”
生老病死是世间最正常的运行规则,丁棘很明白这些,他也早就亲眼见证过了太多次。他认为自己是不可能再对这种事情提起太多的思绪了。
丁棘又朝那边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走出了这条阴暗的小巷。
心脏有一点久违的疼痛,是错觉吧,肯定。
“小棘绝对会成为那种人的,我也会。”由比滨结衣的声音响了起来,大概是想要鼓励丁棘吧,但丁棘除了一个善意的微笑后便再没有说些什么了。
生活就像是你拿着钞票去找一个姑娘,有可能看对眼了,那么这笔钱就花得值了,也有可能没看对眼,或者是被姑娘耍了,甚至是正在办事的时候被警察查了房,丢到了局子里,最后只能是花光了钱什么也捞不到。
然后?旁边的人就可以上去告诉他明天要努力坚强的去活着?真是不负责任呢。
人在一生中会遇到多种多样的苦难,其中有些是可以轻松解决的,也有自己哪怕花费一辈子的时间都化解不了的。
如果可以更轻松的活着,谁还愿意活在阴暗的日子里呢?
如果仅靠着世人的一句“不管遇到了什么,都得放下,都得坚强。”就可以坚强起来的话。
人生要是真的能这么容易就太好了。
“感觉松石大叔他好可怜。”
由比滨结衣轻声开口。
“人世间,谁的命不是在一秒一秒的活生生的熬呢。”他叹了口气、
过了一阵,丁棘三人离开的时候,天上的繁星竟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窜了出来,街道上的行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多了起来。
一定是因为刚刚被“黑幕”遮掩住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只要能够走出来就好,能够走下去就好。
这一天是2018年的冬季,十二月四日,正是越过越冷的时候。在这个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发生了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小事……
早晨我起来的很早,又是被痛醒的。身体里的一根根朽木骨头在刺啦刺啦的划拉着我的皮肉,割的人生疼。我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还是睡不着了。
黑夜即将过去,外面还是灰沉沉的一片,整个小镇里触目皆是灰色。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要来了,漆黑夜晚占据天空的时间也会变得越来越长吧,我想。
既然睡不着了,就早早的起来去给秋早和小志做早饭。秋早睡的浅,稍微大点声响就可能会吵醒她,我娴熟的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厨房,才终于敢放轻松的舒出口气:幸好没有吵醒她。她一定也很累,就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吧。
刚做好早餐,小志就醒过来了,因为学校离家比较远,需要早些起床才不至于会迟到。她来到餐桌上,睡眼朦胧的一口口吃着我做的并不怎么可口的早饭。吃完了早餐,一切都收拾完毕以后,看着她迈步出门的背影,我和她说,“今天也要努力学习啊。”她回头看了看我,认真笑着点头“嗯!我会的,爸爸也是,要加油!”其实,只要她能活好,我就很放心了。
没一会儿秋早也醒过来了,她看着我将要出门的样子,面容苍白的笑着,“今天也要努力工作啊。”闻言,我亦是笑了笑出了门。秋早的身体因为几年前生的那场大病变得很虚弱,每天里能自在活动的时间已经不超过几个小时了。
我总在想,自己还能多承受些的时候就再多承受些,让家里人少受到一些苦。以前也有过好几次难捱的时候,好在不管过程多么辛苦,最终还是硬扛着走过来了,虽然很累,但为了自己的家庭来说感觉怎样都是值得的。
今天的生意还是不好,感觉喜欢吃小摊的人变得越来越少了,整天里我都站在路边,看着从路那边走过来的人走到了那边,偶尔有几个放声大笑的年轻人从我眼前经过,我忍不住得去想:年轻真好啊,就像我以前一样。
晚上又跑去了艾基尔的酒馆喝酒,艾基尔是一个魁梧壮硕的非裔美国人,长期居住在日本,平时和我的关系也算不错吧,他那里的酒总是又好喝又便宜,所以我一直都是去他那里喝酒的。但他今天晚上却把我赶了出来,劝我以后不要再喝这么多酒。
也许以后得再找个喝酒的地方了?那样钱会多花上不少。不过只要我改天去好好的求一下艾基尔,他应该还是会再卖给我酒的,那家伙总是这么好说话。
晚上的时候有件好事,也有件不好的事。我醉倒在路边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丁棘,那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啊,从小父母就不在了,所以我们一直都很照顾他,以前他还会经常来我家吃饭,还会帮小志辅导功课。
也许是一个人长大的原因吧,这孩子一直都表现的比同龄人要更成熟,有的时候我甚至都会感觉他像是和我一样的年纪,不过很多时候还是在他那里看见了特别幼稚的样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嘛。
有的时候想想,就这么让他来做我家的女婿或许也不错,反正他人不错。如果小志和他在一起了,他肯定会很疼小志,况且小志也喜欢他……不过那小子好像已经有了女朋友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
今天晚上也许是我把酒喝的太多了,竟然把一直以来都忍在心里面的那些屁事一桩桩的说了出来。我当然很明白这些事别人是帮不了我什么的,但就是忽然很想去向别人诉一下苦,然后稍微轻松点,明天再接着去一如既往的活着。
话说回来,我这么大的人了,竟然在他们那些小辈们面前露出了这么失败的表情,真是好差劲啊。
希望不会给他们带去消极的影响吧,希望不要让他们觉得成年人就都是像我这样的窘迫模样才好。
用了快要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走回了家,脑子里的酒精味道已经随着阵阵不停的寒风去除了大半,虽然是这样,我还是去楼下的水龙头那里稍微把自己难看的脸色清洗了一下,然后仔细整了整外套,裤子,还有皱到已经不可能再捋平的衬衣领子,感觉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已经可以拿到街上去见人以后才敢打开家门走进去。
秋早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约摸是我回来了,从厨房那边走出来,看到我的模样后走了过来:“怎么又是满身的酒气。”她嘟囔着。
我平静的笑了笑,把外套挂在了玄关处的衣服架子上,“今天碰到了些朋友,感觉比较高兴。”
“那也不能喝这么多。”秋早蹙眉说,“这么重的酒味。”
“好,再不喝这么多了。”我说,“小志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屋子里。”
我点点头,走到小志的房门外轻轻敲了几下门,马上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踏响地板的声音,小志打开了门,扑在我怀里抱着我,“爸爸。”
我摸了摸小志的头,她从身后拿出来了一块画板,递给了我,那上面画着一个身穿着电视里重复播放的那些假面骑士服装的人,黑色胶质的时髦紧身服覆盖在画中人的身上,一顶亮眼酷炫的假面头盔被他怀抱在了臂间,那个人嘴角高高扬起,清澈纯粹的眼神不知透过画板望向了哪个方向。
感觉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熟悉,我眯了眯眼睛。
“这是谁啊?”我问。
“这是爸爸啊。”小志笑着说,摆出了一个电视里假面骑士变身的动作,“爸爸也和他们一样,超级厉害呢。”
我又看了画板上陌生的人几眼:“是么……”
沉默了大约有三四秒种,我才收回了视线。
“画的真棒。”我说道,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以后小志一定能亲手做出属于自己的动画。”
“那是绝对的啊!”小志赞同的点头,“我以后绝对要拍出自己的最酷的机甲动画!到时候我就可以养活爸爸妈妈了,还可以带着丁棘哥一起去吃他想吃的东西。”
“嗯,小志的话绝对能做到。”
秋早走了过来,揉捏着我的肩膀。
“好了,你也快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吧,明天还要工作的吧。”她说。
“嗯。”
我抿了抿嘴,压下去了心底里升起的复杂的思绪,咧嘴笑了起来。
所谓成年人,就是在快要坚持不住,无论如何都想张嘴说出“放弃”这个词的时候,也必须要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攥紧自己的拳头,血流出来了就咽进肚子里去,最后在别人面前轻松笑起来的,不折不扣的笨蛋。
我想要再多点守护这个家,因为它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在还能活着的时候,我必须要努力守护好这里。
所以,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话,就麻烦您老人家再多给我几天活头吧,哪怕日子过得更加的艰苦劳累,我也只会在她们面前,微笑着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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