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毁灭

走出校门的刹那，精神一阵恍惚，我双手抱着头，眼泪无声掉落。
一只手伸向我，白皙的手指上，沾染了斑斑血迹。
没有慌乱，甚至是没有任何情绪的，我握上他的手。
“纪蘩，你还好吗？”
他这样问我，声音沙哑无力，若非此时此地安静的过分，我一定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很好，沈榛，你也很好。”
自那天之后，每一次见到他，我都会这样对他说。
我知道他不信，但那一刻的笑容是骗不了人的，能够让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感到愉悦 ，是我最大的心愿。
无力改变现状的我， 心中早就焦躁不已，眼看着事情发生，为了自己所谓的承诺，却要最爱自己的人牺牲。
“我带你走，沈榛，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不好？”
血水从他脑后流下，一直洇透白色的衬衣，我拼命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也是因此，一直以来的坚持终于被动摇，为了所谓的一席安稳，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个以这种方式离我而去，值得吗？
我捉住他的手，声音都颤了几颤，他或许是猜到了什么，望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
“纪蘩，不要做傻事，答应我。”
我点点头， 拉着他的手，一路狂奔，街道早已经荒凉了，路上没有一辆车，更没有一个行人。
自然的力量就是这样，渺小的人类如何与之为敌？
我停下来，看向沈榛，他没有看我，眼中被糟糕的景象充斥着，我感受到他的手指僵硬。
“沈榛，我们走吧。” 我挖起一块泥土，攥在手心里， “以后怀念的话，就拿出这块故土，好吗？”
沈榛冲我点点头，却用极大的力气挣脱开我的手，背过身去，声音断断续续。
“……纪蘩……对不住……是我要食言了……”
我想与他正面交谈，却被他拒绝了，但滴落的血水掩饰不了此刻的事实。
“沈榛，你现在很痛苦吧……你放心，你随我走，我有办法医治你。你相信我！别一个人承受……好不好？”
他没有回应，脚下已是血泊。
“沈榛！你转过身来，看着我好不好？”
“纪蘩。”他的声音更加小了，“你的事，我都知道的。”
刻意掩饰的声音中，我知道他忍受的痛苦。想到这里，不禁悲从心来：“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为了你。”他回答得很干脆，“只要你能活着，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不是的！沈榛，你不能这样！”
“纪蘩，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我抱住他的身体，毫不在意溃烂伤口发出的气味，只是一味地哭。
我想再听他说话，对我说话，说什么都可以。
只要他还是鲜活的生命，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之前的种种，皆是种下的因。
收下这恶果，没了他，我该如何生存？
我和他，彼此之间，都是最爱的人。
那时梦中，我为苟活而许下承诺，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世界即将毁灭的事实。
世界毁灭之后，我将获得一个到达那些生物所在世界生活的机会。
仅仅为了这样，我抛下最爱的他，看他每日承受难以言喻的痛苦。
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我，虽然没有死去，但承受的痛苦不少于任何人。
这个城市中的人相继死去。
我踉跄着走出学校，在将要崩溃时看到了沈榛。我知道他是要安慰我，已经被痛苦折磨的不成样子的他，心中也仅仅只有我。
相反的是我，自私占据了整颗心，再也没有空间留给他。
我们明明是最亲爱的人，自福利院出来之后，我们就是彼此最亲爱的人了。
我抱着他的身体，在路边整整坐了两天。
雾蒙蒙的天，橙色的烟在飘荡，好像要下雨了。
巨大的飞船降落，梦中与我交谈的男人向我走来，他递给我他们引以为傲的发明——语言翻译器，对我说：“纪蘩小姐，我来履行承诺，带你去我们的世界生活。”
“地球被毁灭了吗？”
我干巴巴地问他，除此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的，纪蘩小姐，请你跟我们走吧。”
我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要留在地球上。
“为什么？不久之后地球就会爆炸了，纪蘩小姐，请你好好考虑。”
“你好像从没有告诉我毁灭地球的原因，现在能跟我说说吗？”
平静得可怕的语调，是我最后良知的发现。
我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冷血得可怕，此时此刻，从未有过的悲哀充斥着我所有感官。
他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告诉我：“纪蘩小姐，你是地球上唯一幸存的人类，有权利知道一切，我会告诉你，但你将只有一个选择：留在地球，在爆炸发生时一起被毁灭。”
我答应了，这是我最后的选择。
“地球只是浩瀚宇宙中的一颗星球，能够生长人类这种生物有其偶然性与必然性，每颗星球都有其相应的寿命……如今地球到了最后关头，我们是执行机构，负责处理这些事。”
我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抱着沈榛的姿势始终不变。
我低头看着沈榛的眉眼，神情是我自己不曾察觉的温柔，在这荒芜的世界上，我的虚弱双臂所能拥抱的，就只有他了。
我会和他一起消失，消失在这好似梦境的事件里。
作者：采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