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kkha苦（2）

她以前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但时间在任何人身上都会留下一些痕迹，无论那人妍媸美丑。
倒不至于艾发衰容，人老珠黄，但她望着镜子里那人的面容，眉宇间还是泛起一抹忧愁。
她自是爱美的。
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爱美呢？
她的手不知不觉间攀上了她的脸，手指轻抚，似乎想要抚平眼角的皱纹，尽管只是些无用功。
总会有人称赞她的面容和年龄不符，总会有些夫人向她询问保养的秘诀，她在外人眼里依然是那样美，虽然不再年轻。
她面对那些赞美与奉承时总会笑笑，说“哪有，自己还是老了”之类的话，偶尔也会不服输，在社交平台说要永远年轻美丽与时光斗争之类的话，但她心里明白，自己还是老了，或者说，正在一天天老去。
她有一个爱她的丈夫和一个可爱的儿子。
她问他，她老了怎么办？
丈夫在人前常是温和稳重的一个男人，但面对她时却总会变的有些俏皮甚至有些恶趣味，偶尔和她开一些让她面红耳赤的玩笑。
遇到这种问题时，他却在她耳边悄悄讲起了情话。
“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而且,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上帝也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
她知道那是朱生豪说过的句子。
她是个智慧知性的女人，所以他们夫妻之间一直很和谐，极少争吵。
不是没有过分歧摩擦，但她总能避过那些引起矛盾的地方，每一次就算有摩擦也很快消弥。
她了解男人，同样也了解他。
“在乎一个男人，就不要在一天里拒绝他三次。一旦那么做了，他的心再热也会凉一分。”她母亲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所以即便拒绝三次甚至三次以上了，她也会做出一点补偿让他开心，哪怕只是说一两句安慰的话或者撒撒娇。
当她对他有什么要求的时候，她懂得在什么时候提他会答应，正如她懂得怎么样让他越来越怜惜自己。
而这些不过是他们夫妻生活中的一个缩影罢了。
她确是觉得自己的生活幸福美满，哪怕有一些平淡，但偶尔一些小惊喜的点缀也不会让她觉得乏味。
唯一困扰她的，只剩下镜子里的人了。
哪怕妆容精致，气质脱俗，她心里还是有一点淡淡的忧愁。
但人总是会老的。
她又想到了她的父亲和母亲，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他们鬓角的银发和额头的皱纹。
他们都老了。
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
我们的孩子也会像我们一样。
想到儿子，她的脸上又浮起一抹笑意，安宁祥和。
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镜子，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终究是老了啊……”
不过她又重新振奋起精神来，她看了他一眼，“至少老去的时候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她携着他去外面。
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她把头倚靠在他肩上，两个人十指紧扣，一如当年。
“不过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她反而有些害羞起来。
娇羞模样却是比当初更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