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友受难记-16.板上苍龙，海中彩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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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上苍龙，海中彩凤
七月的濑户内海风平浪静，毒辣的太阳在头顶晒得人心中毛躁。大友家的船队收了帆，艰难地用船桨在水面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波纹。
这是最后一波平民，由大友宗麟带领六百征召兵负责护送，同时从府内馆装载军用粮食和一部分武具作为下一步行动的补给。
船队中每一艘船的吃水线都很深，整个船队宛如一只巨大的乌龟缓慢地在濑户内海上行进着。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支船队仿佛散发着“来打劫我”这样诱人的信号。
“大丫头，我没说错吧。”一个裹着灰色头巾，留着络腮胡子和散发的谢顶大叔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这船上肯定装满了东西，岸边的眼线说了，整个西周防被刮去了一层皮，好东西肯定不少。”
砰，铜制的烟袋锅狠狠地敲到了他的头上，一个穿着火辣，身材性感的少女手持烟杆，半伏在谢顶大叔的身边。
“五叔，再富也得有命抢，这批人防守能力怎么样。”
“大丫头你就放心吧，早打听好了，大友家这批军队都是陆军，没碰过接弦战的旱鸭子。”
“嗯，打听好了就动手吧。”少女提起身子，用烟袋锅敲了敲身后一个拳头大小的铃铛。
悠悠的铃声传荡，水面渐渐泛起水花。在两人所处的巨大礁石背后，一艘轻快而坚硬的战船缓缓驶出，仿佛隐藏着的海中怪兽，一点点露出自己的真容。
少女的眼神中有希望也有不安，她迫切地想要从这支船队中获得未来一个月的生计来源，然而她也很清楚，这种希望即使实现也不会是长久之计。
在船即将行驶过礁石的时候，少女和谢顶大叔先后跳下礁石，一跃至船上，战船也随着他们上船而加快了速度，以更加威武的势头朝大友家的船队扑去。
这是一艘被改造过的千石船，船身更矮小，而船体扁平，大量运用船桨而非风帆使得其更加适应内海作战，无论风向如何都能够有不俗的机动力。扁平化的设计主要是为了在海上隐藏和减少吃水深度，就如同刚才那样一块礁石就能够掩藏住船体。这艘船的目标也极为明确，就是那些相对较矮的商船、运输船及护卫的小早，矮平的船身使得跳帮作战更为容易。
总而言之，这是一艘专门对抗小船的千石船。船上的水手大多带着青色或者白色的头巾，衣着轻简，或操日本武士刀，或操双短刀，少数拿着明国的短朴刀，一个个都是龙精虎猛跃跃欲试。
在这艘船行进的过程中，一面大旗缓缓地升起，白底红字明明白白地写着“儿玉”二字，另有一面副旗，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红色的凤凰。
无风无雾的海面上，宗麟远远地就望见了这艘船，只见其两排船桨划动的异常之快，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迫近到眼前。
宗麟忙问身边的向导：“你是本地人，这艘船，你可认得？”
向导远远望去，见到儿玉二字心中便是一惊，再仔细一看那面凤凰旗，顿时跌坐在地上。
“是儿玉家的凤凰女，毗沙门天在上，她怎么来了？”
宗麟皱了皱眉头，作为基督徒，他不怎么喜欢听到毗沙门天这个名字，而面前的堪堪使到眼下的凤凰船更是让他担忧。
“慌什么，天王老子来了小爷也能擒住。”宗麟像是拎起一只小鸡一样拎起向导，“说清楚了，他们到底是谁。”
“是儿玉家的大小姐儿玉惠美子和她的海贼船，我们这最大的两家海贼之一。”
“哦，女人？”宗麟眯起眼睛，他从小到大见到过不少堪称能人，可这些无一例外都是男性，唯一让他吃过亏的小野寺樱也与能人这个词相去甚远，他打心眼里不相信这世上有能够跟男人匹敌的女子。
“大人，您可别掉以轻心，在我们这有一句话形容儿玉家的海贼，您还是听听为好。”
“说来听听。”
“濑户内海小凤凰，儿玉小子称霸王。若有一日能相见，弃船遁走莫回头。”
“哈哈哈哈哈。”宗麟大笑起来，给身后的将旗兵甩了甩手。庞大的船队立刻变动，将运输船保护在中间，以三艘关船为首，六艘弓小早两翼屏护，宛如一个锥子等待着千石船的靠近。
“蝇营狗苟之辈而已，我今天还就非要会会这个小凤凰了。”
宗麟豪放地说到。
儿玉惠美子这边，眼见着大友家的船队摆开阵势，儿玉惠美子却不急不缓地吸了一口烟袋，仿佛看戏一样看着大友家那并不娴熟的水上战法。
“居然还敢迎战，这次的将领很有勇气嘛。”
“勇气？一会让他下海喂鱼。”
谢顶大叔拍了拍自己的武士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着什么急，上了砧板的鱼，跑不掉的。”
儿玉惠美子不急不缓，千石船渐渐逼近了大友宗麟的旗舰，似乎一场接弦战已经无可避免。
然而，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在千石船靠近关船不到二十米时，关船上突然站起一排士兵，手持铁炮快速地向千石船上发射一次，硝烟与巨大的声响瞬间包裹住了关船。
突如其来的射击使得儿玉家的水贼们有些手忙脚乱，他们可没听说船上还有这么精锐的铁炮部队，原本高涨的士气一下子跌落了下去。
“别慌！都别慌！”儿玉惠美子用烟袋锅敲打着铜铃，极力地挽回士气。实际上刚才的一轮枪未经瞄准，能够造成的杀伤极为有限，仅仅击毙一人，击伤两人，儿玉水贼依旧有着绝对的优势。
“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接弦，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谢顶大叔也沿着船侧快速奔跑，将那些被吓到的水贼一人一巴掌打回现实。
接弦了，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儿玉惠美子是这么想的，然而现实却与她想的截然不同。
接弦战打响了，然而被接弦的却是他们。
大友宗麟居然趁着这一波硝烟，加快了关船的速度，迎面撞上了千石船，随着船体一阵剧烈的摇晃，数十名士兵在大友宗麟的带领下跃下船头，借着关船船身较高的构造，开始了反相接弦。事实证明，千石船的船身降低，对于小船的接弦能力提高了，然而被接弦的要求也降低了，最重要的是，儿玉家的人从来没被接弦登船过。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使得儿玉家与大友家的厮杀显得很不精彩。
一方面，儿玉家措手不及，本身就缺乏战斗的准备，而另一方面，大友家的旱鸭子也确实不擅长水战，站在摇摇晃晃的千石船上站立不稳，十成战力也只能发挥出六成。
随着儿玉家渐渐适应战斗，常年在船上作战的水贼们开始发力，熟练的单兵作战发挥出了混战的优势，三五人一组的大友陆军打着打着就被撕开了阵型，然后被一个一个地吃掉。
好在战斗开始不久，另外两艘关船从千石船两侧逼近，分别从千石船左右跳帮登船，大量大友军涌上千石船，一时间儿玉水贼兵力不足，应对战斗也有些捉襟见肘。
“早早投降，饶你不死！”大友宗麟喊道。
“呵，就凭你？”谢顶大叔一脚将一个大友士兵踢下船，飞快地近身道大友宗麟面前。
这是一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决，在接弦战中发生一对一单挑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海贼们之间的规矩。
然而谢顶大叔忘了，大友宗麟并不是海贼，有些规矩与其说大友宗麟不愿遵守，倒不如说他根本不知道。见谢顶大叔杀意凌然地冲过来，宗麟立刻侧身一闪，身后的关船之上，铁炮部队早就准备好了，两支铁炮直直地朝向了谢顶大叔。
嘭嘭两枪，一枪擦着谢顶大叔的头上飞过，而另一枪击中了谢顶大叔的大腿。
“五叔！”儿玉惠美子见形势不好，飞身猛蹿两下，趁着铁炮换弹的空隙逼到了大友宗麟身边。她一边擎刀靠近大友宗麟，一边用身体保护住谢顶大叔。
见这只小凤凰已经离自己不足五米，并且气愤不已地看着自己，大友宗麟也有些明白，自己刚才做的似乎有点不道义。
大友宗麟大喝一声，士兵们闻声开始退后，收拢防御，儿玉水贼们在以少打多的状态下终于解脱出来，抱团一样地缩在船中央。
“够了，投降吧。”大友宗麟说道：“你们已经没有胜算了。”
儿玉惠美子不屑地丢掉了手中的刀，简单扫了一眼谢顶大叔，确定伤口的问题不大之后，将腰上的烟杆丢到谢顶大叔手上。
“五叔，你先帮我保管着。”
言罢，她将头巾一摘，披散开自己因海风而略显干枯的头发，脚步轻盈地逼近了大友宗麟，小恶魔一般仰着头望着他，右手沿着盔甲的缝隙向上，最后在他的下巴上蜻蜓点水般一触。
宗麟是个将才，但在男女之事上还显得稚嫩万分，面对这样的动作，他有些慌了手脚。
“你！你要干什么？”宗麟下意识想要后退两步，却发现自己的后脚跟已经抵在了船帮上，他已然退无可退了。
“回头看看吧，”儿玉惠美子抬起手指向宗麟身后，顺势将手臂垂搭在宗麟的肩膀上。“你不会真的以为，儿玉家劫你的船队，只有这么一艘船吧。”
宗麟并没有回头，因为身后连绵不绝的海贼独特的号子声已经说明了一切，之前他太过沉醉战斗，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声音，实际上，在凤凰船上战斗正酣的时候，十余艘小船就悄然开出，从两侧围上了大友家毫无防备的运输队。
这是一场难说胜负的战斗，正面来看大友宗麟的主动出击占据上峰，而海贼们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仍然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做个交易吧，我放了你们，你放了后面的船。”宗麟妥协地说道，眼下的战局无论哪一方向前一步，对于双方而言都是得不偿失。
然而为名将者，未必都是优秀的交涉者，而优秀的海贼，一定都善于敲诈勒索。
“阁下可曾听过，贼不走空这句话。”儿玉惠美子得寸进尺地贴到宗麟身上。双方现在都放下了刀，谁都不想激化矛盾，在这种默许之下，更不要脸的一方总是会占点便宜。
“我的船中，有通宝三万枚，权当给诸位的酒钱，如若不够，可立字据，来日我命人从丰后给姑娘送来。”
“哪有海贼上门要账的？贵公子怕不是在逗我？”
儿玉惠美子说着，手上开始不安分地挑逗起宗麟。
“我乃大友家的少主大友宗麟，行端坐正，言而有信。”
伊人闻言，终于放下了那撩人的身段，游走在大友宗麟身上的双手也终于缓缓放开。
她将身体贴在大友宗麟身上，右手搭着他的肩膀抬直，一点点将大友宗麟压到船边。
“到那里，我们好好谈谈。”
“哪里？”大友宗麟背对儿玉惠美子所指的方向，并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过四周都是无尽的大海，哪里有什么能够详谈的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儿玉惠美子邪魅一笑，腿上用力一跃，双手揽住大友宗麟的脖子，而双脚踩在栏杆上很很用力地向外一跳。借着这股力量，儿玉惠美子借用自己的身体的重量将大友宗麟一起带进了水中。
“唔！唔！”大友宗麟挣扎两下，却发现水已经将他淹没了。
大友宗麟武艺高强，兵法独到，可是人就会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大友宗麟最不擅长的事就是游泳，他少年时曾经溺水，对于被淹没感的恐惧让他终生难忘，以至于自那之后他从来都不肯学习游泳。
每一份恐惧都有其命中注定，每一次逃避都难逃不期而至。
而今，报应来了。
觉察到大友宗麟的挣扎，儿玉惠美子狠狠地一扎猛子，将他拖进了更深的海面。
“哼，在水里是我的天下，你就跟着我游就是了。”儿玉惠美子在心中说道，然而大友宗麟挣扎得更加厉害，几乎挣脱了儿玉惠美子的手。
“唔！”儿玉惠美子努力地扯着宗麟，平静的海面没有波涛，阳光投射不进太深的海，对于不常潜海的人来说，深蓝色的海与黑暗并无区别，一旦脱手儿玉惠美子尚且能找到大友宗麟，而大友宗麟绝对找不到任何救命稻草。
儿玉惠美子努力地拉扯着大友宗麟，直到他的挣扎渐渐沉静下来。
忽然，儿玉惠美子觉得有些不对。
对于刚入水的人来说，大友宗麟的挣扎显得太激烈的，而对于有些脱力的人来说，大友宗麟的挣扎又太小了。
“难不成他不会水？”她心中一惊。“卧槽，不会水统领什么水军啊！”
她奋力地向前游，用最快的速度游向礁石，尽管带着大友宗麟，却完全没有什么阻碍，她确实是一只海波中的凤凰，脚踏碧波如履平地。
上了礁石，大友宗麟猛地吐了几口水，方才从几近昏迷的状态中清醒出来。
“我？这是在哪？”大友宗麟迷迷糊糊地说。
“礁石。”儿玉惠美子一边将湿漉漉的头发拢到一起，一边回答大友宗麟的问话。“放心，没有多远，船队很快就会开过来。”
大友宗麟揉了揉眼睛，一百多米之外，混乱的船队分成两派，果然都奋力划桨，以最快速度赶向这边。
“你掳……带我来着干嘛？”
“刚才双方剑拔弩张，有些话是在没法说出来。”
儿玉惠美子说着，身体忽然放松下来，刚才一阵恶战，又为了带大友宗麟游过这两百米，她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此刻便放心地躺在了同样脱力的大友宗麟身上。
浸水而坚硬的盔甲，仍能从其下传出些许温度。
“请问在大友君眼中，我们算什么？贼？还是兵？”
“濑户内海第一的贼，西国第二水军。”
“第二？”儿玉惠美子用手肘对着大友宗麟的肋下，盔甲缝隙中狠狠一顶。“你不会想说你大友家才是第一吧。”
“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会是了。”大友宗麟信心满满地说：“不需要很久，三十年之内，西国的土地和大海，都将是我大友家的。”
“到了那时，你将如何对付我？”
大友宗麟沉默一下。
“姑娘费尽心机带我来，不只是为了听我说些梦话的吧。”
“当然不是。”儿玉惠美子翻了一个身，正面压在大友宗麟身上。
“我只是觉得，西国第一水军，既可以是大友家，也可以是儿玉家。”
大友宗麟忽然来了兴致，他凝视着儿玉惠美子的双眼，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肢。
“你想，假如大友家？”
“儿玉家是西国第一水军，逢难而衰，打家劫舍，但论实力与志向，我们都不肯只当一支海贼而已。刚才那一仗大友君打的漂亮，我也相信凭你的实力与气量，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矛盾而放过这样的机会。”
大友宗麟哑然一笑，刀架在脖子上的生死之战，却成了这个女人口中的小小矛盾，实在让他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兹事体大，我不能立刻答应姑娘，毕竟姑娘一面之词，也不能代表儿玉家全体的意见吧。”大友宗麟回答道，他刚从溺水中苏醒过来，但这样一件大事已经足够让他瞬间清醒出来。
“当然，我还有一个老弟，目前他才是儿玉家真正的领导者，如果你能随我去见他一面，这件事情应该就能敲定下来。”
说到这，儿玉惠美子眼神中显露出不安。“我知道大友君身兼一军统帅的大任，强掳出来已经没什么诚意可言，但我还希望你能去一趟。”
船队终于赶到了礁石旁边，双方船队自动分列两侧，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大友宗麟看了看儿玉惠美子，这个二十分钟前还跟自己生死相斗的女人如今浑身湿漉漉的，曼妙的曲线勾动着他的视线，仿若不自主的挑动。
真是一个注定不凡的女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
“也罢，既然姑娘诚心相邀，就是龙潭虎穴我也得一探究竟不是？”他仿佛是装出一副坦诚模样，拿出超出自己年龄十岁的威仪来回应。
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欣喜并已然自乱方寸的半大小子而已。
“对了，你弟弟，叫什么？”
“儿玉就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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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上苍龙，海中彩凤
七月的濑户内海风平浪静，毒辣的太阳在头顶晒得人心中毛躁。大友家的船队收了帆，艰难地用船桨在水面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波纹。
这是最后一波平民，由大友宗麟带领六百征召兵负责护送，同时从府内馆装载军用粮食和一部分武具作为下一步行动的补给。
船队中每一艘船的吃水线都很深，整个船队宛如一只巨大的乌龟缓慢地在濑户内海上行进着。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支船队仿佛散发着“来打劫我”这样诱人的信号。
“大丫头，我没说错吧。”一个裹着灰色头巾，留着络腮胡子和散发的谢顶大叔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这船上肯定装满了东西，岸边的眼线说了，整个西周防被刮去了一层皮，好东西肯定不少。”
砰，铜制的烟袋锅狠狠地敲到了他的头上，一个穿着火辣，身材性感的少女手持烟杆，半伏在谢顶大叔的身边。
“五叔，再富也得有命抢，这批人防守能力怎么样。”
“大丫头你就放心吧，早打听好了，大友家这批军队都是陆军，没碰过接弦战的旱鸭子。”
“嗯，打听好了就动手吧。”少女提起身子，用烟袋锅敲了敲身后一个拳头大小的铃铛。
悠悠的铃声传荡，水面渐渐泛起水花。在两人所处的巨大礁石背后，一艘轻快而坚硬的战船缓缓驶出，仿佛隐藏着的海中怪兽，一点点露出自己的真容。
少女的眼神中有希望也有不安，她迫切地想要从这支船队中获得未来一个月的生计来源，然而她也很清楚，这种希望即使实现也不会是长久之计。
在船即将行驶过礁石的时候，少女和谢顶大叔先后跳下礁石，一跃至船上，战船也随着他们上船而加快了速度，以更加威武的势头朝大友家的船队扑去。
这是一艘被改造过的千石船，船身更矮小，而船体扁平，大量运用船桨而非风帆使得其更加适应内海作战，无论风向如何都能够有不俗的机动力。扁平化的设计主要是为了在海上隐藏和减少吃水深度，就如同刚才那样一块礁石就能够掩藏住船体。这艘船的目标也极为明确，就是那些相对较矮的商船、运输船及护卫的小早，矮平的船身使得跳帮作战更为容易。
总而言之，这是一艘专门对抗小船的千石船。船上的水手大多带着青色或者白色的头巾，衣着轻简，或操日本武士刀，或操双短刀，少数拿着明国的短朴刀，一个个都是龙精虎猛跃跃欲试。
在这艘船行进的过程中，一面大旗缓缓地升起，白底红字明明白白地写着“儿玉”二字，另有一面副旗，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红色的凤凰。
无风无雾的海面上，宗麟远远地就望见了这艘船，只见其两排船桨划动的异常之快，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迫近到眼前。
宗麟忙问身边的向导：“你是本地人，这艘船，你可认得？”
向导远远望去，见到儿玉二字心中便是一惊，再仔细一看那面凤凰旗，顿时跌坐在地上。
“是儿玉家的凤凰女，毗沙门天在上，她怎么来了？”
宗麟皱了皱眉头，作为基督徒，他不怎么喜欢听到毗沙门天这个名字，而面前的堪堪使到眼下的凤凰船更是让他担忧。
“慌什么，天王老子来了小爷也能擒住。”宗麟像是拎起一只小鸡一样拎起向导，“说清楚了，他们到底是谁。”
“是儿玉家的大小姐儿玉惠美子和她的海贼船，我们这最大的两家海贼之一。”
“哦，女人？”宗麟眯起眼睛，他从小到大见到过不少堪称能人，可这些无一例外都是男性，唯一让他吃过亏的小野寺樱也与能人这个词相去甚远，他打心眼里不相信这世上有能够跟男人匹敌的女子。
“大人，您可别掉以轻心，在我们这有一句话形容儿玉家的海贼，您还是听听为好。”
“说来听听。”
“濑户内海小凤凰，儿玉小子称霸王。若有一日能相见，弃船遁走莫回头。”
“哈哈哈哈哈。”宗麟大笑起来，给身后的将旗兵甩了甩手。庞大的船队立刻变动，将运输船保护在中间，以三艘关船为首，六艘弓小早两翼屏护，宛如一个锥子等待着千石船的靠近。
“蝇营狗苟之辈而已，我今天还就非要会会这个小凤凰了。”
宗麟豪放地说到。
儿玉惠美子这边，眼见着大友家的船队摆开阵势，儿玉惠美子却不急不缓地吸了一口烟袋，仿佛看戏一样看着大友家那并不娴熟的水上战法。
“居然还敢迎战，这次的将领很有勇气嘛。”
“勇气？一会让他下海喂鱼。”
谢顶大叔拍了拍自己的武士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着什么急，上了砧板的鱼，跑不掉的。”
儿玉惠美子不急不缓，千石船渐渐逼近了大友宗麟的旗舰，似乎一场接弦战已经无可避免。
然而，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在千石船靠近关船不到二十米时，关船上突然站起一排士兵，手持铁炮快速地向千石船上发射一次，硝烟与巨大的声响瞬间包裹住了关船。
突如其来的射击使得儿玉家的水贼们有些手忙脚乱，他们可没听说船上还有这么精锐的铁炮部队，原本高涨的士气一下子跌落了下去。
“别慌！都别慌！”儿玉惠美子用烟袋锅敲打着铜铃，极力地挽回士气。实际上刚才的一轮枪未经瞄准，能够造成的杀伤极为有限，仅仅击毙一人，击伤两人，儿玉水贼依旧有着绝对的优势。
“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接弦，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谢顶大叔也沿着船侧快速奔跑，将那些被吓到的水贼一人一巴掌打回现实。
接弦了，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儿玉惠美子是这么想的，然而现实却与她想的截然不同。
接弦战打响了，然而被接弦的却是他们。
大友宗麟居然趁着这一波硝烟，加快了关船的速度，迎面撞上了千石船，随着船体一阵剧烈的摇晃，数十名士兵在大友宗麟的带领下跃下船头，借着关船船身较高的构造，开始了反相接弦。事实证明，千石船的船身降低，对于小船的接弦能力提高了，然而被接弦的要求也降低了，最重要的是，儿玉家的人从来没被接弦登船过。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使得儿玉家与大友家的厮杀显得很不精彩。
一方面，儿玉家措手不及，本身就缺乏战斗的准备，而另一方面，大友家的旱鸭子也确实不擅长水战，站在摇摇晃晃的千石船上站立不稳，十成战力也只能发挥出六成。
随着儿玉家渐渐适应战斗，常年在船上作战的水贼们开始发力，熟练的单兵作战发挥出了混战的优势，三五人一组的大友陆军打着打着就被撕开了阵型，然后被一个一个地吃掉。
好在战斗开始不久，另外两艘关船从千石船两侧逼近，分别从千石船左右跳帮登船，大量大友军涌上千石船，一时间儿玉水贼兵力不足，应对战斗也有些捉襟见肘。
“早早投降，饶你不死！”大友宗麟喊道。
“呵，就凭你？”谢顶大叔一脚将一个大友士兵踢下船，飞快地近身道大友宗麟面前。
这是一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决，在接弦战中发生一对一单挑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海贼们之间的规矩。
然而谢顶大叔忘了，大友宗麟并不是海贼，有些规矩与其说大友宗麟不愿遵守，倒不如说他根本不知道。见谢顶大叔杀意凌然地冲过来，宗麟立刻侧身一闪，身后的关船之上，铁炮部队早就准备好了，两支铁炮直直地朝向了谢顶大叔。
嘭嘭两枪，一枪擦着谢顶大叔的头上飞过，而另一枪击中了谢顶大叔的大腿。
“五叔！”儿玉惠美子见形势不好，飞身猛蹿两下，趁着铁炮换弹的空隙逼到了大友宗麟身边。她一边擎刀靠近大友宗麟，一边用身体保护住谢顶大叔。
见这只小凤凰已经离自己不足五米，并且气愤不已地看着自己，大友宗麟也有些明白，自己刚才做的似乎有点不道义。
大友宗麟大喝一声，士兵们闻声开始退后，收拢防御，儿玉水贼们在以少打多的状态下终于解脱出来，抱团一样地缩在船中央。
“够了，投降吧。”大友宗麟说道：“你们已经没有胜算了。”
儿玉惠美子不屑地丢掉了手中的刀，简单扫了一眼谢顶大叔，确定伤口的问题不大之后，将腰上的烟杆丢到谢顶大叔手上。
“五叔，你先帮我保管着。”
言罢，她将头巾一摘，披散开自己因海风而略显干枯的头发，脚步轻盈地逼近了大友宗麟，小恶魔一般仰着头望着他，右手沿着盔甲的缝隙向上，最后在他的下巴上蜻蜓点水般一触。
宗麟是个将才，但在男女之事上还显得稚嫩万分，面对这样的动作，他有些慌了手脚。
“你！你要干什么？”宗麟下意识想要后退两步，却发现自己的后脚跟已经抵在了船帮上，他已然退无可退了。
“回头看看吧，”儿玉惠美子抬起手指向宗麟身后，顺势将手臂垂搭在宗麟的肩膀上。“你不会真的以为，儿玉家劫你的船队，只有这么一艘船吧。”
宗麟并没有回头，因为身后连绵不绝的海贼独特的号子声已经说明了一切，之前他太过沉醉战斗，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声音，实际上，在凤凰船上战斗正酣的时候，十余艘小船就悄然开出，从两侧围上了大友家毫无防备的运输队。
这是一场难说胜负的战斗，正面来看大友宗麟的主动出击占据上峰，而海贼们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仍然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做个交易吧，我放了你们，你放了后面的船。”宗麟妥协地说道，眼下的战局无论哪一方向前一步，对于双方而言都是得不偿失。
然而为名将者，未必都是优秀的交涉者，而优秀的海贼，一定都善于敲诈勒索。
“阁下可曾听过，贼不走空这句话。”儿玉惠美子得寸进尺地贴到宗麟身上。双方现在都放下了刀，谁都不想激化矛盾，在这种默许之下，更不要脸的一方总是会占点便宜。
“我的船中，有通宝三万枚，权当给诸位的酒钱，如若不够，可立字据，来日我命人从丰后给姑娘送来。”
“哪有海贼上门要账的？贵公子怕不是在逗我？”
儿玉惠美子说着，手上开始不安分地挑逗起宗麟。
“我乃大友家的少主大友宗麟，行端坐正，言而有信。”
伊人闻言，终于放下了那撩人的身段，游走在大友宗麟身上的双手也终于缓缓放开。
她将身体贴在大友宗麟身上，右手搭着他的肩膀抬直，一点点将大友宗麟压到船边。
“到那里，我们好好谈谈。”
“哪里？”大友宗麟背对儿玉惠美子所指的方向，并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过四周都是无尽的大海，哪里有什么能够详谈的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儿玉惠美子邪魅一笑，腿上用力一跃，双手揽住大友宗麟的脖子，而双脚踩在栏杆上很很用力地向外一跳。借着这股力量，儿玉惠美子借用自己的身体的重量将大友宗麟一起带进了水中。
“唔！唔！”大友宗麟挣扎两下，却发现水已经将他淹没了。
大友宗麟武艺高强，兵法独到，可是人就会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大友宗麟最不擅长的事就是游泳，他少年时曾经溺水，对于被淹没感的恐惧让他终生难忘，以至于自那之后他从来都不肯学习游泳。
每一份恐惧都有其命中注定，每一次逃避都难逃不期而至。
而今，报应来了。
觉察到大友宗麟的挣扎，儿玉惠美子狠狠地一扎猛子，将他拖进了更深的海面。
“哼，在水里是我的天下，你就跟着我游就是了。”儿玉惠美子在心中说道，然而大友宗麟挣扎得更加厉害，几乎挣脱了儿玉惠美子的手。
“唔！”儿玉惠美子努力地扯着宗麟，平静的海面没有波涛，阳光投射不进太深的海，对于不常潜海的人来说，深蓝色的海与黑暗并无区别，一旦脱手儿玉惠美子尚且能找到大友宗麟，而大友宗麟绝对找不到任何救命稻草。
儿玉惠美子努力地拉扯着大友宗麟，直到他的挣扎渐渐沉静下来。
忽然，儿玉惠美子觉得有些不对。
对于刚入水的人来说，大友宗麟的挣扎显得太激烈的，而对于有些脱力的人来说，大友宗麟的挣扎又太小了。
“难不成他不会水？”她心中一惊。“卧槽，不会水统领什么水军啊！”
她奋力地向前游，用最快的速度游向礁石，尽管带着大友宗麟，却完全没有什么阻碍，她确实是一只海波中的凤凰，脚踏碧波如履平地。
上了礁石，大友宗麟猛地吐了几口水，方才从几近昏迷的状态中清醒出来。
“我？这是在哪？”大友宗麟迷迷糊糊地说。
“礁石。”儿玉惠美子一边将湿漉漉的头发拢到一起，一边回答大友宗麟的问话。“放心，没有多远，船队很快就会开过来。”
大友宗麟揉了揉眼睛，一百多米之外，混乱的船队分成两派，果然都奋力划桨，以最快速度赶向这边。
“你掳……带我来着干嘛？”
“刚才双方剑拔弩张，有些话是在没法说出来。”
儿玉惠美子说着，身体忽然放松下来，刚才一阵恶战，又为了带大友宗麟游过这两百米，她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此刻便放心地躺在了同样脱力的大友宗麟身上。
浸水而坚硬的盔甲，仍能从其下传出些许温度。
“请问在大友君眼中，我们算什么？贼？还是兵？”
“濑户内海第一的贼，西国第二水军。”
“第二？”儿玉惠美子用手肘对着大友宗麟的肋下，盔甲缝隙中狠狠一顶。“你不会想说你大友家才是第一吧。”
“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会是了。”大友宗麟信心满满地说：“不需要很久，三十年之内，西国的土地和大海，都将是我大友家的。”
“到了那时，你将如何对付我？”
大友宗麟沉默一下。
“姑娘费尽心机带我来，不只是为了听我说些梦话的吧。”
“当然不是。”儿玉惠美子翻了一个身，正面压在大友宗麟身上。
“我只是觉得，西国第一水军，既可以是大友家，也可以是儿玉家。”
大友宗麟忽然来了兴致，他凝视着儿玉惠美子的双眼，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肢。
“你想，假如大友家？”
“儿玉家是西国第一水军，逢难而衰，打家劫舍，但论实力与志向，我们都不肯只当一支海贼而已。刚才那一仗大友君打的漂亮，我也相信凭你的实力与气量，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矛盾而放过这样的机会。”
大友宗麟哑然一笑，刀架在脖子上的生死之战，却成了这个女人口中的小小矛盾，实在让他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兹事体大，我不能立刻答应姑娘，毕竟姑娘一面之词，也不能代表儿玉家全体的意见吧。”大友宗麟回答道，他刚从溺水中苏醒过来，但这样一件大事已经足够让他瞬间清醒出来。
“当然，我还有一个老弟，目前他才是儿玉家真正的领导者，如果你能随我去见他一面，这件事情应该就能敲定下来。”
说到这，儿玉惠美子眼神中显露出不安。“我知道大友君身兼一军统帅的大任，强掳出来已经没什么诚意可言，但我还希望你能去一趟。”
船队终于赶到了礁石旁边，双方船队自动分列两侧，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大友宗麟看了看儿玉惠美子，这个二十分钟前还跟自己生死相斗的女人如今浑身湿漉漉的，曼妙的曲线勾动着他的视线，仿若不自主的挑动。
真是一个注定不凡的女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
“也罢，既然姑娘诚心相邀，就是龙潭虎穴我也得一探究竟不是？”他仿佛是装出一副坦诚模样，拿出超出自己年龄十岁的威仪来回应。
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欣喜并已然自乱方寸的半大小子而已。
“对了，你弟弟，叫什么？”
“儿玉就英。”
怀孕阵痛难忍揉肚子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