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与君同（四）

遣走庚辰，慕容离一个人呆立了一会儿，俄而忽然惊觉，他又要离开了。环顾整个向煦台，他突然有一些不舍得，有了一个亡国王子不应该有的眷恋。
亡国后，虽然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但却不得不说，在天权的这几年。是最为安心的一段时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仿佛真的被昱照山隔绝在外。
顺了顺须发，慕容离抬脚出了向煦台向执明的天明楼走去。这是他在天权过的最后一夜，他想跟执明一起度过，而且，他没有缘由地想把一切都告诉他。
羽琼花期已过，光秃秃的花枝孤零零的伫立在漆黑的暗夜。慕容离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他早已经厌倦了尘世的烽烟不休。
“小胖，王上可在里面？”慕容离来到寝殿门前问有点打瞌睡的小胖。
“啊，慕容大人，你怎么来了，王上在里面批奏折呢。”见慕容离在面前，赶紧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慕容离制止了要进去回禀的小胖，自己推开了门。
昏黄的烛火下，慕容离看到了散落满地的奏折，还有奏折上的小乌龟，而那个号称在批奏折的执明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呼呼大睡，手中朱笔上的朱砂早已是干透。
无奈一笑，慕容离认命得将地上的奏折一本一本的拾起，整整齐齐摞在一起，放在一旁的书案上。小心掰开执明握着朱笔的手，将朱笔轻轻放在砚台上，细细将指尖朱砂擦拭干净，又点上安神香，慕容离这才安安静静坐在榻边看着执明的睡颜。
其实当他发现自己对执明动心之时，很慌乱，那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斥着整个心房，他想找一个人倾诉，但并没有一个人倾听，当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时，执明却再也不相信他了，他的心也就死了……
“阿离？”执明揉了揉眼睛，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他不确定眼前的人是慕容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慕容离开阳执明寝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还都是被执明硬拽过来的。
慕容离想的入神，并没有听见执明在叫他。
“阿离？”执明见慕容离出神的样子，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啊？王上，你醒了……”
“阿离是不是有心事？”虽然说执明平日里混吃等死惯了，但但也绝不代表他不是一个察言观色的人。
“我……”本来是想要将即将发生的事告诉他的，但现在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阿离别怕。”觉察到慕容离的恐惧，执明将他拉上榻揽在怀中。
“王上，你可想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嗯。”执明轻声回应他。
“除了想要你，我还想要瑶光复国。”说出这句话时，慕容离下意识的抓紧了执明的衣襟。
对于前一句，执明很是理所当然，但最后一句……
“阿离为何想要瑶光复国？”
“因为……”慕容离顿了顿，“我是瑶光王子……”
执明不是没有怀疑过慕容离的身世，羽琼花，浮玉山……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阿离会承认的如此干脆。
“若不是不起战事，我会顺利继承王位，成为瑶光下一任国主，只可惜，命途多舛，国忘了……”借着幽暗的烛光，执明看到的，是慕容离眸中浓如重墨的悲伤。
“父王他们都去了，徒留我一人，我站在城墙上，望着城下遍地狼烟，我想跟他们一起走，却终究被阿煦拦了下来，他替我赴了黄泉，一时间，国仇家恨全都压在了我的肩膀上，后来，天玑立国，我去顶替了演奏的箫师，再后来，我便来了天权见到了王上。”
执明不曾言语，只静静听着慕容离的过往。
“我承认，我来天权并非偶然，我开始不过是想借王上之力替我复国罢了，王上，你会怪我吗？”慕容离小心翼翼问着。
“阿离啊，我怎么可能怪你，你也不过是想要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东西罢了。”执明将下巴抵在慕容离发心，心疼说着。
“王上，你相信我这是重新活过一次，又或者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什么？”
慕容离给执明讲着，那些经历过的事，遥远又熟悉。
“阿离是说，接下来，天权会有巨变，一个叫子煜的会来，威将军会起兵谋反，太傅会仙去……”
“是，王上会相信吗？”慕容离问道。
“我信你阿离。”执明又紧抱了他一分，“既然如此，我不会见那个叫子煜的人，我会小心威将军……”不等执明说完，便觉察有温热的唇贴了过来。
“阿离，阿离……”执明唤着慕容离的名字。
“阿离明日是不是要走了？”
“嗯……”慕容离一贯清冷的声音中染上了一丝哭腔。
“那阿离放心，我不会胡闹的”，执明亲了亲慕容离的额头，“阿离可要好好的！”
长夜漫漫，红烛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