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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鲛:清醒的疯着

2023-03-26系列文 来源:百合文库

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去,星子竟早已爬上夜空,城中已是宵禁了,却听此时,有马蹄声响起,一个女孩衣衫单薄,却偏生顶风前行,强行要出城门。我扫了一眼,不愿意再看这个刁蛮的女孩,收回目光时,看到一个人,没有影子。
“喂,你是谁啊!”我唤住这个鬼,这个鬼明显呆了一下,惊诧地看着我,“你竟是能看到我?”
我点点头,继续问她,“你是谁啊?”
女鬼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想跟在那个女孩的身边。”说着,指了指那个跑马的女孩。
我默然,仔细地看了看她,才发现,果然又是残存的一魄,因执念而强留世间的残魂。
“我帮你吧!”
故事.起
下朝以后,皇帝连朝服都没换,便去了当朝长公主的寻芳殿,我看去,正是昨晚的姑娘,“慕清婉,你看看这些折子,你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吗?”
女孩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不知道清婉又做错了什么,值得皇帝哥哥这般生气。”小公主认真地喝自己的茶,完全不理会生气的皇帝。
“宵禁之后,严禁出行,你倒好,欢快地往城外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难道不清楚这个道理吗?”
似乎是感觉到皇帝真的生气了,女孩给皇帝倒了一杯茶,“哥哥不要生气嘛,昨天是月圆,我想着,阿言该回来了,就想着早点看到她嘛。”
静,死一般的静,许久,皇帝才长长的叹息一声,“婉儿,你到底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然后,便负手走了出去,独独剩下清婉在发呆。
清婉默默地喝尽杯中的茶,铺开画纸,唤来丫鬟,“玲珑,磨墨。”
看着展开的宣纸,小丫鬟福了福身,“公主是要作画吗?”
清婉拿起镇尺摆好,“对,接着画画吧,我想阿言了。”
“那奴婢先去取朱砂。”
我同残魂坐在房梁上看着清婉作画,有光透进来,房间里一片静谧,看着安静作画地公主殿下,我默默地收回了对她的不喜,侧过头去看残魂,她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伤感,我感到很莫名,“你怎么了?”
她紧按着自己的心口,“每次看着清婉画画,我都有一种窒息的痛苦。”
我不解,直到看着清婉画中的人物清晰,听着她喃喃,“阿言,你何时才能回来。”
我仔细地对比身边的鬼和画中的人,突然间就感到一种心酸,咫尺天涯,莫过于此!
清婉放下手中的笔,一点点戳着画中的人,“玲珑,你说阿言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都过了好几个月圆了。”
小丫鬟小心地将点心摆在桌上,“公主,奴婢听说边境的战事吃紧呢,准驸马怕是走不开吧。”
随手拈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可是,她连信都不寄给我,你说她是不是有了别的人了。”
“公主说笑了,驸马就不是喜欢写信的人啊,您忘了吗?”说些,收起桌上的画。
“对啊,阿言太懒了。”清婉细细地将一块桂花糕吃完,又接着开口,“还有,叫准驸马可以,驸马还不是呢。”
看着清婉红红的脸,小丫鬟眨了下眼,特别认真地看着清婉,“在奴婢心里,将军就已经是驸马了,公主不也是这么…”
调侃的话还没有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桂花糕,“就你话多,去小厨房给本宫端莲子羹去。”
我看着身边的鬼,她没有意识地在说,“自是一天一封信。”我疑惑,直接唤她的名字,“阿言。”
“嗯?”她迷茫地看着我,“是在唤我吗?”
“对,你跟公主画中的人长得一样。”说着,拽着阿言往外走去,“走,我们去看看公主的画。”
我即将走出房门时,恍惚间竟仿佛听到一句,“我宁愿你背叛我的呀!”
跟着玲珑来到一个房间,里面全都是画,阿言带我来到一个角落,打开所有的画,仿佛拼接成了一个故事,里面的人是清婉和阿言。
画.1
最开始的画上是小小的人,看轮廓可以猜出是儿时的她们,不过明显地可以看出阿言是男装,在所有人眼中,阿言许是男孩子。
小小的人一开始的距离并没有很近,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只是仿佛真的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好几次的游戏两人都是一组的,所以后面的画中两人基本就是挨在一起的了。
画.2
再然后,许是春寒料峭时,一群孩子却偏偏要泛舟,船有倾斜,阿言便摔下去了,比宫人们反应更快的是清婉,小小的人儿鱼一般在水里游动,看到阿言后,脸上的欣喜显而易见,只是,两人并没有被宫人救起,而是自己悄悄地跑到了寝殿中。
阿言穿上清婉的衣服,清婉的嘴巴张的大大的,我猜着清婉应该是意识到了阿言是跟她一样的女孩子。
再然后,便是两人手拉手,小指勾小指,应该是许下了誓言吧。
画.3
年少不知愁滋味,春来迎风放风筝,夏时泛舟清湖上,秋季纵马而捕猎,冬许数雪赏红梅。每一幅画尽是喜人的温暖,两人一起读书,一起悄咪咪地逃课,当然,还有一起挨罚。儿时的阳光总是公平的,它们均匀地洒落每一幅画,照亮每一副笑颜。
画.4
又是一年春,花园中拿着团扇扑蝴蝶的女孩的头发已经不再放下来,及笈后的清婉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仙姿玉貌,娇俏可人。
而且仍旧是娇气的,大抵是同皇帝闹了矛盾,小公主走得飞快,却不看路,所以摔倒后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光影处有一人将手递过来,两人双手交叠,有蝴蝶环绕于此,画中的人是恍惚的,我也被这副画震撼了,美极。
再然后,两人之间似是有了距离,清婉总是躲着阿言的,直至夏雨滂沱,两人不可避免在亭中相逢。
画.4
清婉却并不看阿言,只是出神地看着雨,有雨滴飘进来,阿言只是轻轻地将清婉抱入怀中,清婉依旧是无言的,只是露出来的脸颊红的仿佛在滴血。
旁边的残魂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感叹,“公主殿下,您要臣如何是好。”
不知道她们说了些,清婉便只是低垂着眉眼,看着跪在下首的人,眼中有泪光闪动。有雷声响起,亭子上挂着的木牌在风中被吹落,“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女孩踢开木牌,反身步入大雨之中,有人追出来,将任性地小公主抱在怀中,快步走向公主的寝殿,
“臣,逾矩了。”低沉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我偏头看去,阿言的眼中已是水雾迷散。
画.5
夏雨短暂,彩虹挂得及时。还年轻的皇帝看着自己的妹妹乖巧地依偎在他看中的将军的怀里,目光里尽是欣慰。
清婉那时应当是更欢快的,经常同皇帝抢吃食,然后送给她的将军。
皇帝面上尽是无奈,眸子中却是笑意满满的,多美啊,滂沱的大雨后尽是小公主伸手可及的阳光。
画.6
直至皇帝同阿言的父亲再议事,再次见到阿言时,却是满面怒容,阿言恭谨地跪在皇帝的下首,任由皇帝将砚台摔了她满头。
“臣与公主两情相悦,从无半点隐瞒。”我不知道阿言是不是想起来了,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话。
阿言跪在御书房内,御书房外是跪着的清婉。不管身旁陪着的婢女,清婉只是跪着,有风吹落一片树叶,枯黄的落叶,秋天,已经来了。
画.7
数着窗外的枯叶度日,两人竟是再难出现在一张画上,直到宫人送来皇帝的圣旨,有秋雨洒落。
小小的人跪在御书房外,面上尽是颓丧,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额头一片红肿,雨水中夹杂着些微血色。直到一把伞出现在头顶,抬头看去,清婉的眸子里才印满了欢喜。
“臣同公主殿下共进退,决不让公主嫁与旁人。”
两人就那样跪在御书房外,直到清婉晕倒在阿言的怀里,皇帝才堪堪踏出御书房的门。
画.8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几天,直到一封奏报呈到皇帝面前,雨该停了。
可天空依旧是阴沉的,清婉的脸上却终于染上了笑意。皇帝同她们说了许久,直到清婉开开心心地将她的哥哥恭恭敬敬地送出寝殿。
画.8
阿言披上铠甲,小公主耐心地为她的将军系好披风,又小心翼翼地帮她系上护身符,两人十指相扣,脸上虽有忧色,眸子里却是有光的。
“待到十五月圆时,臣一定凯旋归来。同公主赏月,品佳酿,分食月饼。”阿言的声音早已哽咽,“臣一定凯旋归来,臣一定凯旋归来。”竟是跌跪于地。
画.9
画作于此便是看了全部,我准备出去寻清婉时,不经意抬头,便看到了门上的一幅画,画中两人相对而笑,阿言的手中拿着清婉的绣球,而后共乘一骑,前路尽是光明。
画.10
旁边紧跟着的一副画上,阿言一袭喜袍,手中紧握牵红,牵红的另一端是着嫁衣的清婉。嫁衣的红有些暗沉,却依旧可以看出作画之人的期待之情,清婉,这是你求的结局吗?
故事.转
我推门而出,竟是下雪了。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喊“公主”我循着声音看去,清婉竟是只披了轻纱,赤着双足,在雪地里舞蹈,她像忘记了寒冷一般,雪中,恍若翩飞的蝴蝶。
直到皇帝来了后,她才停止了舞蹈,我这才看到她的手中有一封信,旁的字迹有些模糊,只能依稀看清“边疆的女子十分有趣,而且善舞。”
摔落在地的蝴蝶,虽美却易碎,眸子里有泪光闪过,“玲珑,我已经不美了吗?”
皇帝亲自抱起清婉,“这世上女子万千,何人可及婉儿。”
“那顾卿言为什么不回来,她是不是爱上了边疆更有趣的女子。”
被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期待地看着,皇帝即便是想说些什么,也只能收回,顺着清婉的心意,小心翼翼地开口,“顾爱卿是被战事缠身,哪里能回来呢?”
小公主轻轻地点了点头,乖巧地窝在皇帝的怀里,不再开口。
皇帝亲自为清婉盖上被子,转身而出时,身后有声音幽幽传来,“如果我不是大安的长公主,阿言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良久,我听得皇帝一句,“是朕错了。”
我没再管小心翼翼站在清婉床边的顾卿言,抬步走了出去,我猜,这公主或许已经知道她的爱人已经过世了。
此后数日,我发现清婉却是已经坚信顾卿言已经娶了旁人的样子。她安安静静地绣着嫁衣,“送给顾卿言的新婚妻子,也算全了本宫同她的这一场情谊。”
这小公主大抵是疯了,在她的心中,她的爱人有了幸福的生活,她选择祝福并且会有新的生活。而顾卿言的残魂将会一直守着她的公主,直至生命终结。我想,这未免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故事.合
直到边疆的战事彻底平息,大军班师回朝,皇帝陛下亲自相迎,一片欢声之后,着白色盛装的公主独自登上了城墙。
有风吹来,白色的身影一跃而下,昏过去之前,一声“阿言”异常清晰。
我看着身边的残魂拼尽全力将女孩抱回城墙上,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我只想在她身边。”顾卿言留存于世不是清婉的执念,那道残魂是她自己的执念。
战场上的将军奋勇杀敌,信心满满的排兵布阵,她期待着同她的爱人的重逢,可没有然后了。她太过开心,以至于忘记了守护自己的后背,大安的皇帝陛下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嫡亲妹妹同一个女人在一处。羽箭穿胸而过的时候,年轻的将军只知道自己还要同她的小公主在十五月圆日相见。魂魄强留世间,却失了记忆,茫茫然跟着她爱的人,挣扎着守护她的公主。
少女打马欢歌前行,手中还抱着精心缝制的绣球打算送给她的将军。可她不知道,她迎接的不会是她的爱人,而是将军的棺木。马惊了,小小的人直直地从马上摔下来,再一醒来,竟依旧在痴痴等待她未归的准驸马。
十几年的爱恋,本以为会是雨过天晴,可雨停了,天却还是阴沉的,属于她的晴天与她只能是咫尺天涯,相望而永不得见。
寻芳殿,清婉甫一醒来,便是铺纸磨墨,修长的人影跃然纸上,却是着丧服。落笔而有泪落,清婉却是笑了,笑得浑身都在颤抖,有血咯出,染红了画卷,清婉却是不看画了,猛地将画纸拂落在地,丫鬟们跪了一地,小小的人瘫坐在椅子上,再无动作。
我看着画上染上的鲜血方才反应过来,那副大婚图上的嫁衣的红应当也是这般染上的。咯血而染红,唯清醒之人方可为之,那一瞬间,我竟奢求这公主是真的疯了。
回头看去,顾卿言早就已经撑不住了,她的身体在逐渐消散,却仍是紧紧地抱着清婉,“婉儿,一世安康可好。”
我愣了一下,竟仿佛听到了一声,“好。”

安朝长平八年,宣贞长公主薨,享年三十二岁。其一生未嫁,常游历,善画。然其所作皆是山水为主,一点一画皆无败笔,却皆不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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