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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伞琴)全一篇完》一出纸醉金迷闹剧 ,一袭染尽红尘的衣。

宣宝二十年 夏至
凤栖楼内,丝竹弦乐流转,戏台上的正旦声调婉转如莺啼,举止敛容端庄,台下众默观戏,仿佛已被带入戏中。
“公子,时辰不早,该回去了罢,王爷该担心了。”
被称为公子的人一袭锦绣白衣,长发束冠,鬓边几缕长发由珍珠发饰轻挽,气质超俗丝毫不似红尘中人,他坐在二楼隔着幕帘能清楚的看到戏台上的人儿,一场戏结束,他才起身朝楼下走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
后台,杨蕴和正将头上的发饰取下,洗去脸上的脂粉,厚厚的脂粉下是一张清秀无比的容貌,乍看间有似女人般的柔媚。
“梅之先生,我们回去罢。”身后是侍女莲晚的声音,杨蕴和答应了一声,便同侍女出了凤栖楼。
夏至的扬州城到了晚上依旧有些闷热,可就算是如此,杨蕴和依旧是白衣青衫穿戴规矩,一旁的莲晚有时会在心里嘀咕先生这个习惯,她总觉得先生在某些方面特别的执拗。
“梅之先生,今日那名好看的公子又来了,这些日子,那公子时常来关顾先生的戏呢。”莲晚回忆这半月以来,那名白衣公子出现的次数,足足有十回以上,这已经是相当频繁了,还是以前从未见过的客人,而且也不知为何,他只出现在有先生的戏场,到戏终才离去。
杨蕴和前两日就曾听莲晚提起过那名公子,但他并不以为意,别人喜欢看他唱戏,那他就唱给别人看罢。
泽南居后花园内,杨蕴和坐在六角亭中,轻抚丝弦,琴音绕梁,仿若天籁,莲晚候在一旁闭眼细听这曲琴音,这是先生每日回来都会弹的一首曲子,先生除了唱戏了得之外,便是抚得一手好琴了。
...
杨蕴和几乎每日都会在凤栖楼内唱戏,他在戏中永远是正旦的行当,这行当他早已拿捏到了极致,不少商人以及朝臣皆会来此看他的戏,他的名气不仅限在扬州,甚至在长安,洛阳皆有人听闻,他早已是当下最受欢迎的名角。
杨蕴和初遇莲晚口中的那名公子,已是两月之后了。
那晚扬州城闷热无比,黑沉沉的天空不时的发出闷雷声,不久便开始下起了雨来,刚换洗完的杨蕴和站在凤栖楼的门口,望着这雨,有些发愁,恰巧今日莲晚回去探亲,无法前来接他,否则也不会被困在此处。
“先生若不介意,不如与在下共撑一伞?”
杨蕴和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纸伞,转身看向来人,只一眼,他便猜出此人就是莲晚口中的那名白衣公子,门口灯笼泛着的红光照在伞外的男子身上,如玉雕琢般的脸庞带有一抹浅笑,衣袖随风扬起,他有那么一瞬,觉得周遭的事物都静止了一般...
“多谢公子。”杨蕴和敛眸拱手答谢道。
“先生无须客气,走吧。”
雨中,绘有红梅的油纸伞下,两人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一同行走,杨蕴和侧头看了眼完全倾向自己的油纸伞“公子,你衣服要淋湿了。”
“我本是练武之人,这点雨,不妨。”
“...”杨蕴和不语,他默默靠近那人身边,想让那人不因为自己被雨淋到,当他的手臂触碰到那男子的手臂时,杨蕴和又像触电般的将双手负在身后,一旁的男子察觉到,嘴角的笑更深了。
两人一路无言,杨蕴和被送到家门口时,他才开口问道“在下杨蕴和,字梅之,不知公子姓名?”
“方博容,先生唤我博容便是。”
“嗯。”杨蕴和点头低应了一声,他看向台阶下撑着伞的方博容,两人相顾无言,良久,天空又是一道闷雷“公子若不介意,不如进寒舍喝杯热茶再走?”
“不用,先生还是早些休息吧,我这便回去了,若有缘,还会再见的。”
杨蕴和站在门口许久,望着方博容撑伞转弯离开,心中莫名。
...
而后几日,那名唤方博容的人并未再来凤栖楼,杨蕴和双唇一启一合唱着贵妃醉酒,双眸却时不时的瞥向二楼那不起眼的位置,那里依旧空无一人。
“先生这几日似乎有心事?是莲晚离开这几日发生什么了么?”莲晚跟在杨蕴和的身侧问道,自她回来,先生时不时会坐那出神,连琴都没有再弹了,整个丢了魂一般。
杨蕴和并没有回答她,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样,自从那晚之后,他脑中经常出现一个身影,一个撑着伞站在雨中的身影...
一日,三王爷大寿,凤栖楼的戏班被请去王爷府上唱戏祝寿,杨蕴和也被请了去,他本想留下,但三王爷点名要听他的戏,他无奈也只得去了,而这一去,他如何也未想到,会在王爷府见到方博容。
“没想到,你是三王爷的公子。”王爷府的后花园里,两人并肩走着。
方博容“莫要误会,三王爷是我舅舅,并非是我父亲,我自小父母双亡,是母亲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舅舅罢了。”
“原来如此...”
两人走至湖中亭内,望着一湖风景,方博容道“舅舅年轻时是骠骑大将军,那时边关战急,因无暇顾及我,所以把我送去了蓬莱,两个多月前,我才从蓬莱出师回到这里。”
“蓬莱...难怪初见公子时,只觉得公子不似红尘中人。”
方博容轻笑“先生这是在折煞我。”
“非也,公子的气质的确是我见过这么多人里面最不凡的一个。”杨蕴和侧头看向方博容说道,两人相视一眼,只一刹,杨蕴和便纷纷别过眼去,脸颊微烫。
“其实在我眼里,先生也是如此,不知先生出自哪里?”方博容看着杨蕴和脸颊微红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夸其可爱。
杨蕴和轻咳几声才道“千岛,长歌门,与你一样,父母早亡,我八岁便离开了长歌,来到扬州,跟着戏班里的师傅学唱戏,到如今已有十二年有余。”
两人在亭中互诉往事,从过去讲到未来,二人就像遇到知音一般,有很多说不完的话,应了那句一见如故。
“...因这几日枫华谷频繁有红衣教弟子作祟,不少村民死于非命,舅舅已年迈,所以这些事就交到我手里,等过些时日闲下来,我定会再去凤栖楼听你唱戏,只是到时莫要觉得我厌烦才是。”方博容笑道。
“怎会,你来听我的戏,我高兴还不及,怎会厌烦。”
...
那之后数月,方博容几乎每日都会去找杨蕴和,听他唱戏,与他谈论戏中角色,也听他抚琴,讲长歌门的故事,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从夏至的扬州城到冬至的扬州城,不管何时,两人依旧。
凤栖楼门口,方博容已在那等候多时,每天杨蕴和下场之后,他都会在此等他,然后一路送他回家。
莲晚嘟着嘴跟在这两人身后,自从先生与这方公子认识之后,哪日不是搁一块,先生在台上唱,他便在台下听,先生下场回家,他就一路相送,先生弹琴,他便在一旁舞伞,哪有自己的位置,还不如化作空气好呢,她边这样想着,边飞快的越过他们朝泽南居走去。
到了泽南居,方博容没有依邀进去喝茶,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圆润通透的翡翠镯子递到杨蕴和的面前。 
“你...”杨蕴和吃惊的看着方博容,他怎样都没想到对方会送自己玉镯,玉镯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男子送给女子才对...
方博容站在台阶下,一双眼中宛若湖水般温和又温柔“如若可以,请你收下,我知道这很突然,我也不知道相处这么久,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人,可...”
“这..我不能收...”
不等方博容说完,杨蕴和便开口拒绝了,方博容手一怔,眼神慢慢黯淡,脸上的笑似在自嘲“...无碍..是我逾越了..”
杨蕴和见状,连忙挥手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还未想好,明日,明日我再给你答案,好吗?”
方博容抬眸看向杨蕴和,脸上依旧是那温柔如水的笑容“好,我等你的答案。”
“嗯...那,明日见。”杨蕴和最后看了眼方博容,转身朝门内走去。
“等一下”
杨蕴和转身疑惑的看向方博容,只见对方双唇抿成一条线,然后说“我可以,抱抱你吗?”杨蕴和心一怔,只觉得自己心绪从未像现在这般乱。
方博容见他不语,以为他是拒绝了,只得轻笑打算离开,转身之际却忽闻杨蕴和说“好。”
扬州城内,又开始下起了雪,整个扬州城从远处望去皆是一片雪白,而在泽南居门口,借着门口那两个高挂的红灯笼,可以清楚的看见雪中有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
...
翌日,当杨蕴和上台时,便一眼看到方博容站在二楼望着自己,原来,他早已在那等自己了,台下是连绵不读的掌声,杨蕴和收回视线,继续唱着贵妃醉酒。
而这一曲仿佛就是唱给方博容听的一般,杨蕴和的眼神一直都落在方博容身上...因为他现在很想告诉他自己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只要这一曲完,便能清楚的告诉他了。
可口中的台词刚唱完,杨蕴和拾起酒杯,眼神瞥向二楼处,却发现方博容跟着一个小厮匆忙的离开了,耳边依旧是丝竹弦乐声,杨蕴和水袖掩面一杯清酒入喉,杯一掷,水袖轻甩,身段尽显优雅端庄,而那张如玉如画的脸上已是清泪两行...
台下的人纷纷鼓掌夸好,却无人知那到底是杨贵妃的泪,还是戏子的泪..
...
下场后,杨蕴和没来及换洗,他一袭杨贵妃的装扮,跑至二楼,却见那桌上放着一块玉镯,杨蕴和拾起玉镯,嘴唇微颤带笑,脸上满是泪水,他忽想起《拾玉镯》里的桥段,再启唇,口中唱的已是拾玉镯中孙玉姣的台词,台下未散去的人看他这般,都不知何故,只是都站在下面,看他唱的伤心,明明是好结局的《拾玉镯》,却被他唱的悲伤万分了...
杨蕴和拿着玉镯走在雪地里,脸上还有泪痕,走至泽南居的时候,正看到那个带方博容离开的小厮,他紧抓着手中的玉镯,跑了上去。
“..他呢?”
“梅之先生,我们家公子已经离开扬州城去枫华谷了,因为事发紧急,公子授命去那边支援,所以来不及等你下场,这份信是他留给你的。”小厮边说着边将信递到杨蕴和手中。
泽南居内,杨蕴和将玉镯放置一旁,将信取出,这信并不长,只有寥寥一段‘梅之,因事发紧急,我不得已匆忙离开,不管今日你给我的答案如何,这只玉镯都请你收下,因为我的心早已在你身上,不可能再收回了,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方博容留。’
杨蕴和将信捂在心口,敛眸道“我等你回来...”
那之后,杨蕴和左手腕上都戴着那只玉镯,他想,等那人回来,自然便会知晓他的答案。
杨蕴和依旧像往常一样在凤栖楼唱戏,下场之后便随来接自己的莲晚回家,一切如旧,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可只有一直伺候在他身旁的莲晚知道,梅之先生的琴音里面多了一份悲伤,往后莲晚再也不敢听梅之先生的琴音,因为那琴音太悲,她不愿意听。
而杨蕴和在凤栖楼的戏台上,等了一年又一年...
宣宝二十一年夏至
方博容,未归
...
宣宝三十一年夏至
方博容,未归
宣宝四十一年夏至
方博容,未归
....
宣宝五十八年夏至
“梅之先生..莫要再等了罢...”莲晚看着一袭戏服的杨蕴和,鼻子一酸,眼睛也开始发涩。
杨蕴和一袭青衣戏服站在戏台上,唱着他熟知的戏剧,举止间依旧是优雅端庄无人比拟的身段,只是那一头青丝已开始泛白,台上的他一直望着二楼那个已经空了三十八年的位置,嘴角带笑。
莲晚趴在台子上已是哭得不成模样,良久忽听闻台上人的花腔戛然而止,她连忙看过去,却见杨蕴和躺在台子上,一动未动。
她连忙冲上台上“梅之先生!”
杨蕴和没有回应她,他侧头看向二楼,一只手伸出,露出手腕上那只玉镯“他回来了...”
莲晚猛地望过去,可那里并无任何人,过会,她突然心头一怔,回头看向手已经垂落的杨蕴和,连手镯也应声而碎“梅之先生!不要!”
她望着那依旧睁着的眼睛,颤抖着的嘴唇已是发不出任何声来,她垂头捂着胸口,颤抖着手抚上他双眼,然后再抬头看向那双永远不会再睁开的眼睛,无声痛哭...
“先生若不介意,不如与在下共撑一伞?”
“好。”
....
‘他还演着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戏
他还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
他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
(灵感来自河图那首《第三十八年夏至》(强推此歌)手镯灵感来自京剧《拾玉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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