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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之我(上)

2023-03-26历史苏联架空小说魔幻捷尔任斯基 来源:百合文库
捷尔任斯基已经忘记了自己会不会喝酒-以及到底能喝多少-毕竟躺了六年棺材,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了。
“你不会喝酒吧?”老头冲他嘿嘿两声,捧着那个土气的瓮,把搁在一边的两个杯子倒了点儿。
这是墨汁吗?捷尔任斯基不知怎么的先发怵了,我会喝酒吗?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了,谢谢,我吃的很饱了,达尔金先生……”他闹不清这老头到底在盘算什么了。
“诶?怎么的,连这一小杯都不给面子……”
“不不不,怎么会呢?我不能喝……”
但是屁股坐上板凳就一时半会就站不起来了。
“嗯,有点意思。”捷尔任斯基揉揉太阳穴,我好像是会喝酒的,没错!
虽然说他刚刚并不是在想这个问题。
“有意思吧!”老头点点头,“咱过去啊,学过酿酒的这职业……”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声音越来越小了。
捷尔任斯基的耳朵嗡嗡的,他使劲的掏掏,又使劲的晃晃脑袋,又使劲的眨眨眼睛,他拍拍发烫的脸,仿佛就要站起来,又莫名的摆摆手,稳稳当当的坐下了。
“啊,这是喝的什么玩意儿啊?”他摘下那只帽子,闭着眼瘫着,“早知道就不该……”
“早知道就不该穷忙的把命搭上!”一个声音替他把下面的词儿接了去,接着则是有序的脚步声,“近来可好?菲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
“你,谁?”捷尔任斯基说不上是累还是困,他费力的揉揉眼睛,眨眨,呆呆地冲那个站在面前的身影,又揉揉。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个木匠家里?”
“好!”那个身影走近了几步,冲他弯弯腰,左手竖起两个指来,“我现在回答你两个问题,一:我是另外一个你-我和你一模一样,只是装束不同,二:这里不是什么木匠家,这是个空房子,无人问津的那种。”
“另外一个我?”捷尔任斯基这会儿看清了那张脸-几乎和他一模一样。这是什么?无人问津吗?但是周围的陈设如同蒙了一层雾一样,只有一堆火在脚边。
“哦,不……”捷尔任斯基站起来,就和他对视了,他有些站不稳,费力的翻开眼皮:
这个人头戴着小呢帽,身穿着军大衣,脚蹬旧马靴,活生生的在他面前。
他的帽檐遮不住头发,那张瘦削的脸上是理顺的胡须,深邃的目光,以及一目了然的不容争辩,但是的确就是自己!但是嘴边却有一颗痣-他自己是没有的。
“看够了吗?”他不耐烦的挠挠头,“亲爱的菲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我没功夫折腾,请你不要这么磨磨蹭蹭的……”
“你真是另外一个我?”捷尔任斯基是看清楚了,又脱口而出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是啊,这不是自己,又是谁呢?但是自己又是谁呢?
“不容置疑的事实,只不过你内心的所思所想导致,可能别人看来不过是你的影子,而且你得给我取个名字,免得你觉得我们一模一样,让你搞不清楚-虽然说这样非常费劲……”
我心里还能有这样奇妙的活动,捷尔任斯基默默低下头去,撑着下巴想想。
难不成是那杯酒的缘故,我居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喝酒了,然后喝出来另一个自己,这算哪门子的规定?
“那好吧,哈特尔,你有什么想说的?”他随口取了个名字。
“随你便吧,名字无非是代号,不影响我的其他方面。”他低下头去,咳嗽两声: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吗?”
“我知道。”捷尔任斯基这会儿站稳了,双方就盯着对方,一问一答。
“我复活了。很难想象我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我自己也无法想象,但这就是事实,虽然说不可思议……”
“这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哈特尔拍拍面前的真身坐下,自己又站了回去,“因为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事实就是这么怪诞……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倒下的吗?”
“我……”又轮到捷尔任斯基在沉默中钩沉记忆了,“我实在是……”
“废话以后再说,等你酒醒没听明白不要怪我!”
我居然喝醉了!原来是个梦啊!
“嗯……”随着断断续续的记忆,那个糟糕的时刻再一次在他的脑海里回放:
“那时我在中央全会上演讲,医疗委员会拒绝让我工作,我猜得出是谁想架空我,虽然说我不能沉默,我头一次把话说得那么真实,我现在反省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我仍然记得那篇话语:我一看到我们党的机构,以及它不可置信的官僚现象、懈怠的效率我就感到恐惧……”
“我应该是说完了那些话,我知道我又得罪了不少人,就像布尔什维克和社会民主党闹翻、并且下定决心干掉他们一样,但是我没有时间了……”
捷尔任斯基此刻的絮絮叨叨和他的过去已经是判若两人了,他说了好多,想起了自己作为内务人民委员、最高国民经济委员会主席时代日子,以及同时担任的中央委员以及其他可有可无却累死累活的职务。但是这位“哈特尔”耐心的听他说着,似乎他的每一句话都可以马上吸收消化,甚至也不用坐下来-这会儿的木板地却是热的。
“这些事情,很多人不了解。但是你要牢牢记住,菲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我只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准确来说是你精神的一部分,在其他人看来无非是在做梦、说空话,但是,”他说着这话时往前走了几步,就稳稳当当的席地而坐了。
“菲利克斯,你当年的狠劲去哪儿了?勇敢点!就像你当年领导契卡一样!”
“但是现在不一样,我不能再套用十几年前的经验和手段,那会出大乱子的!”
“但是乱子已经出来了,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了,现在整个国家都人心惶惶,饥荒和恐怖在蔓延,难道老天让你复活,让你从棺材爬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就在这里苟延残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村子就会因为有什么嫌疑分子给夷为平地了!”哈特尔一口气说完,又竖起一根手指,“机不可失啊,老兄!”
“但是我连一杆枪都没有,我不可能赤手空拳的去拼命,一切都是从零开始!那个地主家现在被大雪覆盖,我根本就进不去!”
“那就耐心等待。除此之外,想办法组织你的队伍。”哈特尔拍拍这个愁肠百结的家伙,“不能等再来征粮,又被人干!”
“但是眼下,我们一无所有。”
“但是你们曾经在一无所有的基础上建立了政府机构,建立了军队,难道不是吗?”
“那些白卫军很弱,一盘散沙,但是这次,伴随着饥荒,我已经体会了自己当年的苦果,忍受着这样的国家机器的鞭挞!而且这地方离莫斯科很近,稍有不慎,就要和数倍于己的军队硬碰硬!”
“那就碰!别忘了你们当年也是从农村强制征召农民,然后武装起来送上战场的……把高尔察克、尤登尼奇、弗兰格尔拖垮了不得?”
“那就要找别的办法,毕竟这次对付的可不是什么白军,而是……”
“而是那些大腹便便的红色吸血鬼!”哈特尔又一次习惯性的插嘴了,望着满脸不快的捷尔任斯基,他抱歉的笑笑,又不知道从哪一个兜里掏出来一个折叠的本子来。
“算我错了,菲利克斯,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枪支会有的,老百姓会听你的,但是你得想明白,造反-这个没有选择,如果不想被像托洛茨基那样被消灭……”
“托洛茨基?”托洛茨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在土耳其吗?”
“但是你觉得,就你所了解的科巴同志,会放过这个曾经如日中天、独当一面的犹太人吗?”
哈特尔一脸的冷漠,又一次不加申辩的摇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个党现在被谁统治?他们还有一点哪怕曾经的样子?即便是有,又有多少人?”
这连珠炮一般的提问,使捷尔任斯基再一次没了话语,他默默的接过那沓纸,“我总不能只靠满腔热血,需要各方面的支持,我已经打算在村里建立一支民兵……”
“这很好。”
“有几个人并不是太坏,他们愿意提供支援……我看人的样子也在改变着……几乎大多数人都是怀着极大的愤怒看待这个苏维埃的-现在也包括我,我死前的一切努力……”
捷尔任斯基说到这,不免有些难过,他是怀着复杂的情感的,他曾经热情的支持,热情的工作,但是到头来所做的却与当初设想背道而驰,但是却无力改变!
就眼睁睁看着,毕竟悲剧是把这些都毁掉。剩下凋敝的村庄,羸弱的士兵,荒芜的田野,包括废弃的工厂,仍然矗立的宫殿……决裂是非常困难的-即便是现在,但是……
但是当我哪一天躺在棺材里,没有多少人愿意回想我到底有多好了……
“我死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捷尔任斯基说着说着便捂住了嘴,他那瘦削的脸上滑下两道蕴含着复杂情感的泪,“现在都烧成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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