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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一章、蓝色是最温暖的颜色 1-5 两万字上限

2023-03-26同人文学言情 来源:百合文库

1
毕业的最初几年,因为某些原因,我选择在国外闯荡。在地球那一边,离家将近一万一千公里的地方,我带着些许的忐忑,投入了一段不知归期的新鲜生活。
最开始的时候我在蒙特利公园市的边缘区域租了房子,离工作地点很近,那时老杰克的画廊还有其他伙计,但等到他决定在哈仙达岗(hacienda heights)再开一家分店的时候,愿意被派驻过去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刚开始的时候很忙,杰克先生曾几次向我许诺再招一些人手,但几个月之后,生意却遭遇了断崖式的下滑——这几乎是每一个开店的人都能遇到的正常状况,但对我这样般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一时还有些不好接受,我非常努力地打理着遇到的每一件事情,我甚至搞不清楚是否是我做错了些什么,而事情便这样发生了——招工的事情自然不会再提,甚至有一段时间连杰克先生都很少过来——我只需要定期向他汇报店里的账目即可。我非常感谢他对我信任,可随之而来的压力,也让我不得不因为每天的琐事而疲于奔命——我几乎成了老板一样的角色,所有的问题几乎就都是我一个人在处理。
在某几个月中,我喜欢在工作的时候,用店里标价出售的留声机播放老杰克珍藏的黑胶唱片,但翻来覆去听了十几遍,我逐渐厌烦了这种行为,后来我就又开始听自己的mp3。虽然一直到我离职为止,画廊的生意都没再火爆过——我时常能得到整日的空闲——但总的来说,生活依旧称得上忙碌。
从画廊后出去面向外看,越过几乎干涸的小溪,便是这样的景象
我忘记是几年前的几月份了,记忆早已被时间的砂轮打磨的只剩一层空壳看不真切,但洛杉矶的酷热与高温依旧能穿越时空在我脑中留下些痕迹,提醒我那是个夏天。那年加州森林里燃起的山火格外旺盛,从比弗利山庄一路向西烧了好几个月。飞机起飞的呼啸,海风掠过汽车铃铛发出的脆响,记忆开始逐渐清晰起来,我又听到了汽车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那时他转过屏风,我记得我是听到这样一声响动,于是我连忙停下手中的工作。
进来的男人高挑,帅气,年龄应该与我般大,一身是很潮的牌子。他腕上缠着彩虹色的手环,脚上踩着深色的皮靴,休闲裤、浅白t恤和灰色外套的搭配让他看起来格外清爽,凌乱的碎发随意覆盖住了额头,他也毫不介意。
这就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我不太能一下回想起他的面容,只记得他眼眶下可以寻到稍微深沉的颜色,那是一双疲惫的眼睛,幽暗、深沉,能看见血丝,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但他笑起来干净的像个孩子。
“你好,请问一下这里可以订制油画吗?”那是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他的声音格外清脆,这点也和他纤长的肢体很相似,都迸发出满满的蓬勃与朝气,只是那双眼睛。
我印象深刻。
他专程来找Shirley订制一幅巨大的人物肖像,但却来错了时间。
那时Shirley已经买好了度假的机票,还提前在她社交网站的首页发布了信息。不过显然,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并没有看到。我摸摸头发,暗暗估算了一下她行程的安排——她的计划表都列到下个月中旬了。
对面的男生面露难色,他确实需要这幅作品,而Shirley在这附近的风评算是极好的。在这一行里,她的画功只能称得上优秀,但对待工作认真的态度得到了所有用户的认同,不过这并不与她坚持每年两次度假起任何冲突——她对待度假的态度和对待工作一样认真。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试试。我是艺术学院毕业的,也负责接一些肖像的订单。Shirley的一些作品我也都有参与,她的画风我很熟悉。”
男生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于是我继续说道:“我可以负责基础部分颜色的绘制,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她回来可以继续接手,这样也能省很多时间。虽然最后作品的创作是以我为主导的,但不影响效果。我有不少这样的作品,你可以看看。”
我就调出之前的记录递给他。
他开始一寸一寸比对起来,专注且细心,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掏出手机瞥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和日期,继而问我:“交给你们需要多久?”
我注意到他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这么大尺寸的话,”我认真想了想,“加上Shirley修改和等颜料干燥的时间,差不多五十天。”
“要那么久吗?”
“是的,如果你急着需要的话,也可以提前一周左右,但再快就做不到了,会牺牲质量,Shirley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我点点头,摆出一副很诚恳的表情,“你要求的绘制方法比较特殊,也不是特殊,就是比较传统,很耗时间,但是出来的效果很棒,一般用这种画法完成的作品都需要超过一个月,我知道网上有那种一两周就能搞定的地方,不过那种画法和你要求的根本不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接着我自嘲式的笑道:“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的专职画家现在出去度假了,虽说效果没什么影响,但在时间上,总归还是得拉长一些。抱歉。如果你觉得赶不及,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虽然远了一点。”我用手在地图上指了指,“这一家名声虽然比较大,但不太喜欢接这种费时费力的工程,他们订单很多,有时候就可能会敷衍,成品质量差别就比较大。当然,这是个人建议,画廊那么多,决定权在你。”
“你一向都是那么把客人往外推的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如果时间来不及,总归不好强求的,还不如实话实说,落个好名声。”
“倒也在理,”男生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他考虑了一下,正色道:“五十天之内一定能完成吗?”
我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请求先看要绘制的对象。
“那是应该的。”他这样说,之后小心翼翼的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照片,平摊在桌上,“就是画她,但是不是按照片上这样,具体怎么布置按我的要求,没问题吧?”
“可以,”我给了个肯定的答复,接着凑上前去,仔细端详。
相片中的少女有不同的角度,但都在浅浅地笑着,很温柔也很恬静,素素的如桃花,站在漫天的落樱之下,只静静的,一股纤细柔弱的气质便自然扩散开来,可姿态却极雍容,又不禁让我联想了到“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句子。
之后,少女的笑无声的弥漫开了,我一直看着它弥漫到了旁边年轻人的嘴角上,他也痴痴地笑了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很漂亮吧。她是我见过颜值最高的女人。”
“是,她真的很漂亮。”
旁边的男生又嗤嗤的笑了起来,映着太阳的颜色,他的脸颊飞上了几丝淡淡的红晕。他的侧面融进光里,我猛然发现他或许比我看到的还要消瘦。
“你想要怎么画?”
“唔,这样……”男生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空中比量着。我听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分出个所以然,便叫住了他,从柜台里抽出一张a3打印纸,合着铅笔一起递到他跟前。
“或者,你说,我来画,这样清楚直观一点。”
他愣愣神,道:“那就这样吧。”
 “人要放大,这样就好,嗯,再小点也行,应该再稍微小一点,就一点点……”他语言描述的模糊,可对具体形象的要求却出乎预料的精准,只有在一些细微的,他说不清楚的地方,我们才有讨论的机会,“光从这边打过来,背景要模糊成差不多这个颜色,这里填满野花或者别的什么植物吧……”
“野花吗?还是灌木?我觉得以灌木为主体可能更好一些,顶上稍微点缀一些明度高点的颜色。”
“那就照你说的。”
我涂涂改改着终于在纸上勾勒出草图。
“对,应该就是这个这样!”他惊喜的时候声调拔得很高。
我这时才得以总览整个画面,铅笔还在填补着一些细节的位置,并不刻意,而是起承转合的关系驱使着我这样做。这应该原本便是这张图的设计者的构思,只是男生描述的稍微有些模糊——而多年学习的经验让我得以补全这些东西。
很精妙,只一眼我便被惊艳到了,而且这种惊艳的感觉并不是转瞬即逝的,我越加思索,就越能产生出清新明亮的感觉。画面上有我用文字标注出的一些色号,在这方面他的用词出奇的专业,所以我很轻松便能想到它填满色彩之后的样子了。
我偷偷打量他的眼睛,只见他疲倦的眼神中露出了孩子一样的天真,于是我又仔细确认了画面中的每一处细节,不得不承认,这画面的构图同色彩简直称得上接近完美的和谐。
“好漂亮啊,你设计的吗!”
我赞叹的极为由衷,他却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中间停顿了好久,“其实我不大懂画画的东西,只是觉得很好看。”
他随即用手指轻轻叩了几下平摊在桌上少女的脸颊,“有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她告诉我的,我看过她勾的稿子,这方面她是专家。”
他被阳光晒出红色的眼睛荡漾着笑意,而桌面上,少女端庄素雅的嘴角在我眼里神秘深邃了起来。
这绝对是个行家,我深吸一口气。
这张人像草稿并不是一般意义上传统的写实作品,不论用色还是构图,它都太现代了!这种现代是不同与传统审美习惯的,结合了写实与抽象的,广泛流传于现代艺术思潮中的另一种形式的美。虽然只是草草地勾勒,但沉淀在画面中那深深的艺术素养却令我这个内行人也感到叹为观止。
我知道很多人可能还是不明白我具体想表达些什么,但或许听完我从前为了研究这种审美习惯而吃的苦,你们就有初步的感受了。我花了三年的大学时光,几乎用掉了一半的业余时间在专业书籍阅读和对艺术发展趋势的思考上,才稍微使自己的审美眼光跟上时代的脚步。(比如明白到底该如何欣赏毕加索的立体主义绘画,和蒙德里安的格子画,亦或是其他一些更为现代的东西。虽然我本人依旧不会创作那种完全抽象的作品,但我确实已经了解到有些艺术家为何会把一座小便池或者一张单一颜色的画纸称作是自己的艺术品了。)在这期间我不知画废了多少张画布,(这还是在有许多导师可以交流的情况下),而要设计出一张眼前这种等级的东西……
我最喜欢的抽象作品之一
我右手撑住桌边,越发感觉到了压力。
“她是学美术的吧,画家?设计师?”
“没有,她学的是建筑。以前是学过一段时间画画,但画不出来这种油画的,不过她一直很喜欢就是了。你知道学建筑的那种图?我看过她的一些草稿和笔记本,都是各种带数据的线条。我真的不太懂。这张图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挺好看的。”
“没问题,我觉得太好看了,所以才忍不住问问。”
“谢谢。”他明显以为我是恭维,目光轻轻从我身上移开,但笑容还是渐渐舒展开来。
我又注意到他的眼睛,那化不开的温柔下面还隐藏着些说不清的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
“那就拜托你。我前天和她打电话,她说我梦里还在念她的名字呢,所以她决定告诉我一个秘密。虽然最近很累但是也值了!我准备把这幅画送给她当礼物,这也是她一直想要的。”深吸一口气,他又问了一遍我刚刚没有回答的问题,“五十天之内一定能完成吧。”
“一定能完成的!”我微笑着向他确认,“我愿意尽自己最大努力,不让你失望,怎么说……”我脑子里突然想到,他刚刚话中关于“梦中念她名字”的事情——但这并不是我应该关心的问题,于是我临时改口道:“也要对得起那么优秀的原稿嘛。”
“那我就放心了。”他终于轻松地笑了,接着掏出手机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继续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这个费用是怎么算?是按网站上的标价吗?”接着他就掏自己的钱包。
“我们一直都是明码标价的。”我冲他点点头表示确认,“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向我讲一讲她在你眼中的形象吗?或者你觉得比较能反应她性格的事情也可以。”
“嗯?”他拿信用卡的动作停住了,继而又放回了口袋里,好像有些摸不清头脑的样子。
我继续解释道:“其实这也是Shirley的习惯,画肖像之前最好可以和要画的人碰个面,最好再聊聊天,画两张速写之类的,这是最好的情况。当然照片也可以,但,但你知道,照片的成像和真人还是有细微区别的。所以我比较倾向于提前了解一些关于她的情况,或者是在你眼中的她的形象,这样我比较好的调整用色和背景,可以让画出来的人更显得有灵性一些。”
只是Shirley也已经很少这样做了——虽然她创作的时候依旧会身体力行使用这种方法,可对平常的工作来说,那太过浪费时间——生意毕竟是生意。只是这种巨大的订单与我来讲还是头一遭的尝试,而且,我对眼前的男人很好奇!
“这样,我只听说过,这样真的有用吗?”他的声音中明显可以听出疑惑。
“你看毕加索的一些东西,”于是乎我继续解释道:“虽然人物的造型已经被他形变成那个样子了,但还是能识别出来他画的是谁,就是因为他能完全抓住人物的气质和精髓。但是我肯定是到不了这样水平的,不过,我觉得也有点用。倒也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我就是习惯在画画之前问问,其实都无妨的。毕竟我画的绝大部分东西,都只要一张照片。”
“虽然我完全不懂绘画,但我觉得这应该是个好习惯。你说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啊……”男生展颜露出一个非常温暖的笑容,正准备开始他的讲述,他的手机的铃声响了。
他冲我比了个歉意的手势,然后走出门去,而当他急匆匆的再次出现在我跟前的时候,他情绪波动的格外明显——他露出了愤怒的样子。
“抱歉,我的编辑搞错时间了。我今天约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然后行程提早了两个小时。所以,不好意思。你要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的话这上面有,上面可以看到我和她的情况。就找恩布拉就好,我是阿斯克,你翻一下评论区就能找到。”
我点点头,他就转身快跑离开了。只是在走之前,他咬开笔帽给我匆匆写下了一串网址,很潇洒的动作。我一头雾水,送他到门口。
他叫阿斯克吗?
我看着银色的越野带着一串轰鸣,在棕榈的迎送中撞进视线的尽头,不由感慨万千。明明是看起来与我般大的年纪,却已经开起这般豪华的车了,相比之下,我已经停产的奥兹莫比尔(Oldsmobile)正在停车场角落伤心的落下泪来,虽然我在车上没什么追求,但还是不由的有些沮丧。
但我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走的匆忙,却还没付订金呢。甚至,我连他的电话都没有!他留下的东西,只有几幅照片,一份草图,和那张写着字的纸条,而那一串网址也是我现在唯一的可能与他联系的方式了吧,我却对他更感兴趣起来。
这桩生意到底成没成呢?应该是成了吧,毕竟照片都已经留下了,他只是遇到了突发情况而已。
他看起来很富裕呢。
我姑且就用阿斯克称呼他吧。
2
如果有人告诉我阿斯克的职业是作家,并且是极为畅销的那种,我一点也不会起疑。他广博的词汇量和出口成章的文采,让作家成为这世界上除政治家外最适合他的职业。(这方面我很难切实表现出来,可在实际的对话中,确实有所体现,这里顺便说一下,由于记忆的误差和其他一些原因,我不可能完全复述我全部的所见所闻,但事情的大致发展便是如此。)
他给我的网址也极好的佐证了这一点。
那是一家网络文库的链接,直接跳转到某个作家的主页上,里面著作等身,我猜这便是阿斯克想让我看的,只是其中一本作品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在这里,他用的笔名,是“Mollis”。
我不知道这个间于“Phyllis”和“Morris”之间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只是听起来却并不符合我对他的印象里,那瘦削高挑而又精力充沛的外形,我更喜欢“Phelps”和“Moriarty”之类的名字,但阿斯克总归还算顺口。
置顶里还有一个连接,看起来像某个视频网站,打开一片黑。
我依旧找不到可以联系上阿斯克的方式,索性随便点开一套已经完本的作品阅读起来。时间还早,他并不像会赖账的样子。
洛杉矶的夏天格外炎热,七八月份正值盛夏的时节,草地已经被晒到一片枯黄,远处的雪山尖顶也褪去了白色,蛰伏着等待秋天的到来。虽然开着空调,我依旧觉得燥热难耐,烈日下更是几乎无法行走,少许的微风就显得格外珍贵了。而阿斯克的文笔,就像那清风一样优雅和温柔。
简要谈一谈阿斯克的作品,其中大部分都是中篇的架构,也有一些三五百字的小故事,长篇却很少,从封面看,我正在阅读的长篇便应该就是我在书店里看到的。草草读了一些,仅从我看过的部分来说,都是构思巧妙,很有诚意的作品。阿斯克的作品涉及的题材极为广泛,并且逻辑严密(这是从评论区里看到的),主要包含科幻,推理等一系列元素,有人猜测他很可能具有扎实的物理学和医学基础(依旧来自评论区,主要是中医),因为阿斯克在作品中对此种类别的描述极为准确,甚至显得太过于专业。
我说这些的意义,只想从侧面表明,从他“浩如烟海”的连载中直接定位“阿斯克与恩布拉”故事的难度简直像是大海捞针,他的作品中并没有给“阿斯克”留下特定的位置,“阿斯克”这个名字无处不在。也难怪他会说让我看评论区。可下面999 的留言,依旧让我感到一阵头大。可能他是因为每天分散的阅读,才会对其总量产生错误的估计。
这更勾起了我的好胜心。
下面就是我当天下午读到的一些内容,我加上自己的语言整理出来。
我没有找到关于阿斯克与恩布拉之间最初的描写,但既然阿斯克没有提到,兴许应该没什么重要的,(当然也可能是我漏过了),不过大体情况,我还是有了初步的推测。
在那最开始的时候,阿斯克和恩布拉之间仅仅是朋友,不近不远的那种,或许还会再亲密一些,但仅止于此了。
可能是通过游戏,也或许是读书同好会什么之类的组织,把这两个远隔千里之外的人联系到了一起,这不是重点。
而阿斯克着笔的第一件重要事情,是恩布拉于英国度过的第二个生日。
恩布拉的成绩很好,非比寻常的好。当无数学子还在为高考拼劲全力而备战的时候,她已经收到来自世界级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了,为此她付出了无数的艰辛和汗水,但总归在最后还是收获了好的结果。只是相比父母欣喜若狂到处庆祝的架势,恩布拉开心犹为淡定。虽然她兴奋的连续通宵了一个星期的游戏,甜蜜到胜过嘴里含满着丝绒蛋糕,可她心底,却还总是有说不出的情绪。
恩布拉在她四层实木书柜面前抚摸了好久,才用力把自己摔进浅米色的大床里,垫子很软,她在上面弹啊弹的,一头乌黑的长发绽开成好看的形状。
第二天,她便拎着硕大的行李箱上了飞机,两年都没再回来过。
每个漂泊在外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恩布拉也不例外。按阿斯克的话说,“她温柔的像一只幼年的鹿”,这话当然是夸赞,但细细品味,其中的含义可能尤为复杂。
恩布拉便是这样一个人。
虽然语言上没有障碍,但恩布拉没有融入学校中划分的任何一个集体,她自己躲避在各种社交网络覆盖不到的地方,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这或许只是阿斯克的观点,而她自己乐在其中)。
来自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期待总是立刻化作无形的压力接踵而至着,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和要学习的东西也一直让人分身乏术,维系各种表面的友谊无法产生任何价值,于是越来越多的现代人开始孤独的缩在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每天按部就班的把日程表塞到一种快要爆炸的程度来充实自己,闲暇的时候用来看书和上网,这就是恩布拉大学的生活,每日维系在学校、公寓的两点一线上,尤其是在关系最亲密的学姐毕业回国之后,恩布拉更是连家门都很少出,派对活动什么的就更不提了,还不如去工作。
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恩布拉会倚在枕头上看自己喜欢的书,之后去上课,有时也玩游戏,但次数不多,等肚子饿到受不了才订外卖,有时候她也自己下厨,但这也只占很少一部分,其余时间她就啃个面包或者水果充饥。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样的说法一点都不错。忙于实习和其它一些问题的恩布拉暑期依旧没有回家,而是一直窝在租住的公寓里直到开学。这一年她大二,这是恩布拉离开家最久的一次。虽然这一年多以来,她无时无刻都在心无旁骛的追逐着自己向往的目标,以至于她大多数时间都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但当她这天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一丝若有无为的安静的寂寞还是缠到了她身上——就像秋天里没有叶子的树木,又宛如鸟儿飞往南方时的哀鸣——她开始想家了。
枕头边的书还停留在昨晚打开的部分,川端康成的《雪国》,还剩下一些,她瞥了一眼,书本剩下内容的开端是这样的:
“尽管远离了驹子,岛村还不时惦念着她,可一旦来到她身边,也许完全放下了心,或是与她的肉体过分亲近的缘故,总是觉得肌肤的依恋和对山峦的憧憬这种相思之情,如同一个梦境。这大概也是由于昨晚驹子在这里过夜刚刚回去的缘故吧。但是,在寂静中独自呆坐,只好期待着驹子会不邀自来,此外别无他法……”
恩布拉突然记不起自己昨晚看这本书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她努力思考,然而几个小时之前还在脑子里盘旋的清晰念头如今已混成了一团乱麻,这让她感觉到几分恼怒,顿时,看书的兴致全被湮灭了。当然,换一种说法解释这种情况或许也是准确的,她本来便没有任何读书的兴致,现在终于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总之,她把书往旁边一丢,想了想,然后拾起来,把散开的册页一张张捋好,摞到书桌上,就放在那厚厚的一叠画稿旁边,摆的整整齐齐,那是她几个月辛苦努力的结晶。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半,片刻之后恩布拉打开电脑,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好友列表(这个列表不长,全是很熟悉的名字,阿斯克的角色沉在很靠下面的位置,这表示他已经好几天没登录账号了),里面全是灰色。
她就又躺进被服里,卷啊卷的把自己裹成了一团。
昨天她还只是二十岁的年纪,但一觉醒来,她在这世界任何地方的法律里,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屋里灰蒙蒙的,空气透明的看不见。恩布拉突然觉得该庆祝一下,于是认真在手机上给自己订了一只蛋糕。
起床,褪去睡衣,捡起洗脸池上横卧着的唯一一只牙刷走进浴室,任由水花顺着披散开的长发流经手腕和脚踝,然后双手抱膝坐在了地上。
纯色的牙刷上没有任何装饰,水汽一下蒸腾起来。
恩布拉从没在这个角度上看过这间公寓,只是坐在地上,卫生间的一切立刻变得高耸庞大起来。蒸汽不断从水滴与她皮肤接触的地方升腾起来,堆积在天花板上,变幻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接着从敞开的门里飘到外面的隔间,溶化在冷空气里,留下淡淡的沐浴液的味道。这让恩布拉不禁想到了《浓雾号角》中的那只深海孤独巨兽,独自跨越百万年的时光,悄无声息的,最终隐没在世界的尽头。接着她有想起上次自己上次这般认真观察这一切时候的情形,那还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还可以在洗完澡之后呼唤妈妈来给自己缠头发,也还可以在过生日的时候得到由衷的祝福和一桌丰盛的生日大餐。
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恩布拉突然想吃面了。
那种传统的,加上切片番茄与荷包蛋的中式面条。
那种家里意大利面和番茄沙司绝对替代不了的,记忆中的味道。
买!恩布拉穿上一套漂亮的衣服,认真锁上房门。
临近十月,秋风一下萧索了起来。气温没有降到需要棉衣的地步,空气却越发潮湿了。恩布拉居住的街区上空飘着级细极细的雨滴,大朵大朵的云彩遮挡住了太阳,这时,如果仔细倾听,可以隐约感知到极远处飘来的歌声。
雨点落在脸上的感觉带起轻轻冷意,莫名地让恩布拉心情畅快了许多。她没有撑伞,任水滴润湿她刚刚洗过的头发,这感觉极为舒畅。只是回去之后又要洗澡了,不过恩布拉并不介意,反正时间还早,这一天的还有很长。而她除了煮面和吃蛋糕之外还没有任何打算,她巴不得这一天快点过完。
当步行穿过两条街区之后,恩布拉卡其色的长款风衣上已经爬满了一层密密的水珠了,暖棕色的手袋也已经被浸湿,两条街区的距离显然比她预料的要长。她不常走这条路,尤其是在下雨天。庆幸的是里面白色的印花小毛衣和浅蓝色及膝裙还保持着干燥,脚上穿的是运动鞋,走起路来也极为舒适。
屋檐下有流浪的人。
她就另外买了两包喜欢的糖果。
一包双手递过去,另一包准备留下自己吃,但走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把余下的一包也摆到那个人面前。
“谢谢。”
“没关系。”
这简短的对话告一段落。
恩布拉的声音空灵清澈。
虽然恩布拉的厨艺很不错,应付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但她最近越来越少开火了,而是靠外卖度日。不过这一趟她买了很多东西,她准备认真动一次手,但回公寓之后,她突然又不想大费周章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她只想吃一碗面。
冰箱里的威士忌还有一些,恩布拉就含了块巧克力到嘴里,然后打开炉灶烧水、切菜。音响里这时切换到了悠扬的钢琴声,理查德克莱德曼《童年的记忆》,她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恩布拉会弹钢琴,并且弹得很好,还在上小学之前,她就已经穿梭在家与钢琴补习班之间了。一周十几个小时,她也从来不觉得辛苦,因为她喜欢钢琴。但后来为了补拉下的课业,她也就没时间再弹琴了。钢琴逐渐积灰,她也就渐渐失去了兴趣,而最后的记忆,就一直定格在这首《童年的记忆》上,她抽空学完了它,可从来没再真正完整的演奏过。
这时恩布拉突然来了兴致,她把桌子当钢琴,架起手腕,灵巧地在看不见的琴键上触动起来,伴着音乐悠扬舒缓的曲调,修长纤细的手指跳跃着,划出好看的影子,恩布拉就这么继续弹了起来。
“咚咚咚……”,指甲与桌面碰撞的声音酣畅淋漓,像顺势而下的流水,然后,“咚”的一声戛然而止,音乐还在继续,她却已经记不清后面的音符了,恩布拉瞪大眼睛,她顿时不知该想些什么才比较合适,《童年的记忆》就在她大脑里碎成了凌乱的乐章。
“咕嘟咕嘟”,水沸腾的声音恰好填补了缺失的空气,时间伴着音乐又开始流动起来,音响里的乐曲已经转换到了下一首,熟悉的曲调,依旧是钢琴。恩布拉隐隐约约觉得这旋律很熟悉,但她不敢肯定,她突然记不清这首曲子叫什么了,她灌了一大口酒。
煮好的面条热气腾腾,恩布拉抱着大碗缩进电脑桌前的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开始吃。百叶窗缝隙外面天空依旧不怎么光亮,她打开灯,屏幕上幽森的古堡里就反映出了她的影子,仿佛她正置身于这间阴森可怖的古堡里一样,四处的残垣断壁之间零星散落着森森白骨。
恩布拉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这样的问题。
“承重墙都已经塌掉了吧,这个真不会塌吗?”
于是她在各种恐怖的场景里探索着,逐渐觉得有意思起来。只可惜屈指可数的好友的头像全部都是灰色,恩布拉就自己进入了副本。
屋里静的怕人,全部分贝的波动除了空调固定的出气声就是布料摩擦与鼠标键盘碰撞的声音了,所以突如其来的门铃响动吓了恩布拉一跳。随即她便意识到是自己订的蛋糕到了。
即使只有自己,恩布拉也不想显得太过狼狈。
“只是现做的蛋糕真的很慢呢,幸亏自己煮了面。”
她这样想着,翻出一张大面额的钞票。
“是你订的蛋糕吗?”门口的声音这样说。那声音在细弱的风雨里显得略微干涩低沉,恩布拉不禁抬头打量对方。
送外卖的男生包的很严实,一套深色的连体风衣,厚实的围巾,可以明显看到浸湿的痕迹从帽子一直延伸到袖口,手上还带着手套,这与恩布拉薄薄的睡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纵然室外的温度并不算低,但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还是让恩布拉打了一个哆嗦,她稍微向房门后面躲了躲。
“谢谢,麻烦你了。”恩布拉抬起手把钱递了过去。
男生打了个手势,开始生涩地翻找起钱包。
这让恩布拉察觉到几分不对劲的地方。她又瞥了几眼对面正低头在钱包里翻找的男生,猛然感到有几分眼熟——她看到男生在拿眼神偷瞄她,嘴角还在上翘。然后“咚”的一声,冰冷的木门就合死在男生眼前了,带起的风把帽子都吹落下去。
“剩下的就当小费,谢谢,再见。”
男生突然听见门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还带着点儿惊慌。这立刻让他觉得不知所措,他的第一反应,是气愤委屈的差点哭了出来——5500英里的距离,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超过二十个小时的期待和迷茫,然后,“哐”,男生抽了抽鼻子。
而恩布拉此时也不好过,她目光凝重的看自己抵在门上的手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出了那样过分的事情。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门被合上的瞬间,她把额头沉沉地抵在门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一时有些站立不稳。
为什么……
她大脑一片空白,恩布拉刚刚只是顺从了自己下意识的本能,她从没想过将对方拒之门外,甚至完全相反。于是缓缓的,她伸手握住了门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情绪却立即从心底的小角落蔓延至全身,她终究勇气没有拧开。
阿斯克用力呼吸着后退了两步,他又重头到尾认真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着装之后,才带着点幽怨和不甘心的又一次敲响了恩布拉家的门。
这当然是阿斯克,只是此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对方应该已经认出了他,否则决然不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虽然关于这次冒然行程,他已经考虑了很多,例如他来的时候对方会不会不在家?或者原来记的地址有误怎么办?甚至他也多次设想过对方猛然看见他时,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之后她们会进行怎样的交流这般的问题,但无论如何,恩布拉如此激烈的应对都不在他的预期之中。
是的,阿斯克是在恩布拉并不知情的情况下飞过来的,甚至与他自己,都没有充分的准备。
恩布拉只在几天前顺口提过一句今天是自己生日的事情。“估计全天都要宅在屋里画图了”,她那时候这样说,阿斯克便立即订下出国的机票了。他打算给对方一个惊喜,但现在看来,惊喜变成了惊吓。
“你说去年的今天,利物浦的海岸线上的风吹的你手很冷,作为这几年的朋友,我真的有点担心你,所以我今天来了。我知道我的担心一定是多远的,但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就像你在我困难的时候给我带来的问候一样。祝你生日快乐,这是送你的礼物,我放在你门口。很抱歉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原谅我吓到你了,对不起,那……再见。”
阿斯克的声音压的低沉。
“不要。”
然后他就听到了门栓被拉开的响动。
等了几秒,门张开了一条缝,粉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别走”,恩布拉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干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摔你门的,我,我没认出来你……你,你包的太严实了,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来陪我过生日的,你能来我真的好高兴,谢谢你……真的……对不起……”
恩布拉的声音逐渐融在安静的房间里,哪怕离得很近,也听不清楚。
可这已经足够立刻扭转阿斯克的情绪了。
“没关系,”阿斯克深吸一口气,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指,顿时觉得旅途的困顿和风雨中的寒意一下被驱散,“那我进来了,小心别被碰到。”他冲站在走廊拐角处的真正的送货员比了个手势,这才轻轻推开门。
一股温暖的带着香味儿的气流扑面而来糊住了阿斯克的视野(眼镜),可他还是轻易地在白茫茫的水雾里分辨出恩布拉的身影,纤细,娇小,顿时成就感混杂着其他正面的情绪填满了阿斯克的身体,他感觉之前付出的辛劳都得到了回报。
(在之后的内容里,我还看到了这样一个小故事。)
“你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吧,我那么好看。”一次聊起这件事的时候,阿斯克缩在沙发的一侧,随口这样说道。
“包的像人口贩子似的,还老想让人一眼认出你来,你以为你是谁啊。”恩布拉翻着白眼不看他,自顾自的玩ps4。
“我谁也不是啊,但你不一样哦,目光如炬、才思敏捷、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沉鱼落雁……”
“打住打住,你还……啊!行了,如你所愿,无牵无挂的和你死一块儿了。”恩布拉无奈的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屏幕,皱皱鼻子。“说吧,想吃什么?”
“都行,你做的什么都好吃,你最好了。”阿斯克的声音甜的发腻。
这个时候他已经可以厚着脸皮贴到恩布拉身上了,但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只能稍显拘谨的应对她们这场最初的见面——虽然两个人已经认识好几年,并且于对方都有着深厚的了解了,可切实的会面的确还是第一次。
“你比照片和视频里看到的还要漂亮。”
“谢谢,初次见面……”恩布拉的声音很小,她低下头。当阿斯克又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她的时候,她还依然站在门后,双手捏住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恩布拉浅粉色的棉布睡衣在空旷的公寓角落显得格外萧索。
屋里很暗,一部分窗帘被拉起来,只有淡淡的灯光从卧室房间张开的门里透出来。阿斯克越发感到他贴身的衣物开始潮湿了,刚刚还不觉得,现在被四周温暖的空气一烘,黏在身上不舒服起来。
四周的空气压抑而凝滞,阿斯克用一种夸张的,他对待可爱小孩子的声调道:“你今天是生日,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你不开心我也就不开心,因为我来了。呜,给你带的礼物,巧克力,我最喜欢的味道,只有我家附近的店里有卖,我想和你分享它。它很甜,就和你笑起来的时候一样。”
说着,阿斯克就把精心包装好的礼物举到胸前,他掌心抬了抬,最后还是只捏住了恩布拉浅茉莉色睡衣的袖口。
“喏,给你。”
“谢谢。”
恩布拉视线在阿斯克略微泛出赭色的手背上停留了一会儿,终于绽开了婉儿莞尔的笑容。她反手握住阿斯克悬在空中的手腕,拉着他靠近沙发边坐下,最后打开音响,等轻快的音乐把填满房间。这才小声说道:“让你看笑话了,就是最近觉得有点无聊,谢谢你能来陪我过生日。”
“这是我的荣幸。”
阿斯克这样说着,他突然嗅到了香草咖啡的味道。
短暂的沉默,电动唱片机播放的钢琴曲还在继续流淌着,恩布拉深呼一口气,问道,“你现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
“但我没做你来的准备,要不要等雨停了出去走走?”
“我觉得没问题。”
“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换衣服。”
“好,听你的。”阿斯克单手托着下巴,把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恩布拉消瘦的背影上,直到她进了屋。她们已经聊了一会儿,依旧没有人把灯打开布拉的侧颜在昏暗中显出一种奇幻而迷离的美,客厅了弥散着淡淡的乐章。当房间门被关上,阿斯克的全部视线陷入了一种更深的青灰色。
突然,暖暖的黄光又刺了进来,恩布拉探出脑袋。
“你是不是还没跟我说生日快乐?”
一件浅镉红的连身毛衣还挂在她的脖子上。
“我说过了。不过,生日快乐。”
“那是我忘记了。”
“没关系,只要你开心,为你再说一万遍我也不会烦的。”
…………
3
由于之后依然会有多处涉及阿斯克作品的情况出现,我必须首先阿斯克的记录习惯进行简单的阐述。
虽然他的文笔细腻而深刻,但他在描述关于自己生活的时候却显出一种简略而隐晦的态度,除了几次比较重要的事情着了些笔墨外,剩下的日常琐碎经常是一带而过的。并且从某个时间开始,这种情况越发的严重了。(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并非不可猜测。)由此导致我对大量具体发生的事情不得而知。所以本着写作的原则,我会加入自己的猜测,并跳过一部分不成段落的章节,不过这种行为我会尽力避免,因为我只想把我感受到的呈现在你们面前,而不妄加评判。
文章的着眼点是基于我那时的视角的,即部分阅读阿斯克文字过后的最初的感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绕口,可能接下来的几段也会有些绕口,不过,我依旧认为事先说明这些极其必要。
我对阿斯克的了解并非是一蹴而就的,每一次同他的接触或是阅读他的文字,都会加深我对他的认识,不过这认识终归是不能全面的,毕竟我们并无深入相处过。而恩布拉就更是如此了,甚至哪怕到今天,我都谈不上真正了解她(我对她的认识主要来源于阿斯克的文字,这其中难免带有主观的成分),所以反应在写作上的问题,就是难以对人物性格的产生整体的把握,每一次的接触,都会使我的态度产生些许的变化,并且由于我转述转述者的身份,这其中也难免产生某些部分的前后不一致的可能(我确实受到过迷惑),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我写出的每一个字符,都曾我心里刻下切实的感受。
印象派的大师们为了追求最贴近自然的光线,不断调整自己的画面,可能一张作品中最左边的茵茵草地还沐浴在新鲜的朝阳下,而右面的湖水中已经反映出夕阳的光辉了。这便是他们眼中变化的世界,也是我所追求的原本的真实。
就我个人而言,我是非常理解阿斯克的做法的。阿斯克作为公众人物(虽然他并不想背负这个名头),他必须考虑自己的一言一行和个人的隐私,所以能写出来的,总归只是生活中的一小部分。不得不说,阿斯克是个很正能量的人,这条看法我从未改变。
言归正传,阿斯克关于那一天的描写到那里便结束了,所以后续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得而知。剩下十几个小时的故事也只能出现在每个人自己的想象里了,不过我相信那一定是单纯的美好。
至于为什么会有时间限制,这一点阿斯克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只言片语中还是可以猜到,他着急离开的原因是没有签证。(因为时间紧急,阿斯克并没有获得英国签证,所以他在英国合法的停留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虽然这有点不太符合阿斯克给我的感受,不过在他的作品里,他确实是那样写的。
归途的飞行平稳而压抑,阿斯克一直不能沉沉睡去。他或许睡了一会儿,但一定只是片刻,因为他很快便被某种情绪从梦境里抽离。
那根本称不上是梦,那片支离破碎的地方只反复盘旋着一些基础的概念。像大片的颜色猛烈地泼溅在厚实的亚麻布上,光怪陆离,难以言表。某些曾经刻骨铭心的东西就那么消失了,然后当回忆变得疲惫而虚幻的时候,阿斯克胸口就感到一阵浓浓的失落。他枕住窗边的玻璃,看在机翼在数万英尺的高空滑行,恍然间世界都变成了虚幻,尽头处的天空开始分出迷离而斑驳的颜色,太阳从西边升起,这让他越发感觉到了世界如梦境般不真实。沧海桑田,世界变化的太过于迅速了,每一天的自己都和过去的自己更加不同,而生活无论如何都要继续下去。
但这一切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他足够努力,足够努力,足够努力的话,所有事情就总能变得完美起来。朦朦胧胧中,阿斯克仿佛看见了藏在事情背后的真理,这是他少年的时候就经常听到的话。
阿斯克确实隐约觉得自己仿佛做了几个梦,但面他完全没有兴趣重新拼凑那支离破碎犬牙交错而又反复盘旋在脑海里的片段——诚然他能体会其中每一块碎片的体量,但他并不想把时间填进它们相互纠缠碰撞而生的残渣。
他太累了。
最后,他摸到手腕上的彩虹色手环,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几个小时之后,阿斯克浑浑噩噩的摸上自己的床,在与恩布拉道过“晚安”后,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种感觉很舒服。
他银色越野还安静地呆在机场边的停车场里。
恩布拉在梦中陪伴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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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阿斯克和恩布拉之间的联系密切了起来。虽然依旧达不到恋人的地步,但仅从联系的频率上来说,差的并不太多。
除了一起在上网玩游戏之外,阿斯克开始在恩布拉休息的时候和她包起电话粥,聊的都是些有的没的话题,而平常这个时候,恩布拉喜欢听音乐和看书的。虽然恩布拉真的很忙——这段时间里她找了一份业余时间实习的工作,而作为一家设计公司里最年轻的雇员,实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学了,她每天几乎都是脚不沾地的游走在各种事物之中,没有偷懒,毫不抱怨,默默进行着看起来几乎快要爆炸的日程——顿悟之类的事情虽然并非是不能期待的事情,但不论任何事情,若是想要真正取得成就,一点一滴的积累才是最短的捷径。
即使在这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付出很多东西,但恩布拉还是会尽量把生活过得妥帖一些——风景和美食都是不可忽视的东西,既然暂时找不到机会身体力行的出去走走,那么精神在未知的虚幻的世界逛逛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一个主动的选项,并且阿斯克的来自大西洋彼岸的声音总能给她带来阵阵南加州的暖意,这是暂时生活在北半球高纬度地区的少女需要的东西。
相比之下,阿斯克的生活就显得狂野的多了。
虽然阿斯克属于自由职业者,但他一点也不比那些全职的上班族轻松——看不见尽头的工作每时每刻都毫无节制的摊开在他面前,纵使拼尽全力,可每次醒来的时候,惺忪的睡眼里都映出更多的事情等待他去完成。
于是他几乎全年无休,并且每天都要到凌晨好几点钟,甚至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能睡去,不仅是因为阿斯克坚信月光能激发他的灵感,这其中还有更复杂的原因——而这也就体现他作为自由职业者的唯数不多的好处了,他能随意调整自己的工作时间。
很多时候,阿斯克会在睡前再叩响对方的电话与之闲聊一会儿,(频率大约是一周三到四次),因为他睡觉的时候正值恩布拉午饭的时间,所以对方一般有空,而恩布拉温柔的声音成为他最好的安眠。他时常在不知不觉间睡去,以至有机会说再见的次数,同不说的时候几乎一样多。
他享受有人陪伴着他的感觉。
偶然一次阿斯克被梦魇惊醒,他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耳边却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没关系,我在的。”那声音是这样的温暖,可靠,像天使的祷言,能填满心中所有的冷冽和悲凉。一瞬间,阿斯克感受到一种从没感受过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平静与安静充满了世界的每个角落——纵然鬓角的冷汗还没消退下去,他呼吸的间隔里,都能听得到幸福。
恩布拉刚刚确实被吓了一跳。
阿斯克隐隐约约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你没事吧。”
“嗯,没事……我的耳机出了点问题。我出去稍微处理一下。”
…………
“你做噩梦了?”
“可能吧,谢谢你。”
“没关系,我陪着你的。”
“能听到你的声音我很安心。”
“那你继续睡吧,还能睡着吗?”
“嗯,我想现在应该可以。”
“那就继续睡吧,晚安。”
“好,多谢。”
…………
片刻之后,阿斯克试探性的小声问道。
“你还在吗?”
“我一直都在。”
“嗯。”
他幸福的闭上眼睛。
阿斯克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被什么吓到的了,可那种巨大的温暖和甜蜜的平静是会被他永久珍藏的最棒的记忆。
在一个特殊的日子,恩布拉在自己邮箱里掏出一封手写的信,几页白纸黑字带着印花的稿纸,工工整整趟在白色的信封里。这让她着实惊讶了一番。
恩布拉已经很久没有收过类似的东西了,所以当她映着白色灯光反复阅读的时候,不禁笑出了声。“见”字的弯钩很有特点,结尾的署名是阿斯克。
而在下一个节日的时候,阿斯克收到一捧署名来自大洋彼岸的鲜花,那张写字的卡片被他慎重地夹进一本喜欢的书里。
阿斯克很忙,尤其是这段时间,他手头一本书的写作正在进入收尾阶段,其余各种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可他每天还是会陪恩布拉聊聊各自的生活,和一些有的没的的话题,应该说这是他一天中最放松和惬意的时刻,这使他在每天结束的时候,可以感受到格外的充实与幸福。
又过了几天,那鲜艳的捧花里,其中的一束在一番复杂的加工后,出现在了他家的墙上。
阿斯克开始隐晦的在每天的更新里记录生活了,这立刻被细心的读者发现并且收获到了不少祝福。这让他很开心。可这并不是眼下他最关心的事情,因为他马上要开始去日本旅行了。
莫约一个星期之前,恩布拉突然在日常的电话里,向阿斯克透露出自己想去日本转转的消息,并询问他要不要一同过去,算是当做答谢他在她生日的时候过去陪她的谢礼,当然,机票和住宿需要阿斯克自费,恩布拉只提供私人导游的服务——这已经是不寻常的好意了。
“分配你的任务做完了?你们项目怎么样?客户满意吗?”
“嗯,”恩布拉发出一声慵懒的呻吟,她像是长伸了一个懒腰似的停顿了一会儿,道:“做完好几天了,连着熬了四个通宵都没怎么睡觉,不过最近在忙学校的事情。前段时间只干活,学校的作业都拉下了,这两天又画了二十多张草图,手都要断了,不过好像水平确实有些提高。反正领导分配给我们小组的任务完成了,至于其他部分客户满不满意……哎,不管了,我就是要请假!好累!好想立刻就能走啊。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不过你这么请假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反正活总是干不完的,与其低效率的在那里熬时间,还不如好好放松一下。好想去吃鳗鱼饭,在网上找到了一家评价超级好的店,还有上次吃到的包子,也好想去吃。”
“你说的也在理呢,不过那家包子真的有那么好吃吗?值得你一直念念不忘那么久。”
“嗯呢,特别好吃,特供的,每人限量购买。”恩布拉的声音听起来像在炫耀自己心爱玩具的孩子,“皮特别软,咬一口真的好香好香,算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了,这次一定要吃个够。”
“好不容易忙完一阵子了,不稍微休息一下可对不起自己的生活呢。”恩布拉继续说道。
虽然这句话接在刚刚话题的末尾并不显得突兀,但结合他上周告诉对方:自己刚刚完成了一本书的写作这件事来看,阿斯克总觉得恩布拉刚刚的话是告诉他——你每天太辛苦了,这样不好,需要认真休息一下,诸如此类。
阿斯克没有开口,但他知道恩布拉很可能是为了跟上他写作完成的进度,才不惜熬夜画图的,两个人同时空闲的状态可能几个月都不会遇上一次。
在阿斯克的记忆里,对方一直是个生活作息很有规律的人。或许是由于几年前那一场大病的关系吧,虽然恩布拉在学习和工作方面都非常拼命,但有几条她给自己订下的规则她还是会尽量遵守,比如十二点之前睡觉,画图一个半小时必须最少站起来活动五分钟,或者每日必须摄入足量的维生素和粗纤维食品,绝不空腹饮酒之类的。可她还是偶尔需要去医院做全套的体检——那次的情况真的很严重。阿斯克嘴上不说,但他心里萦绕出一种莫名的感动,他能想象到恩布拉支着单薄的身体在台灯下绘制草稿的样子——空白的纸张那么大,而她投在上面的影子又那么小——她的腰只有B5。
“熬夜对身体不好,要注意休息。”
“去去去,你觉得唯独你没资格说我。”
阿斯克立即想象出那张小小的脸上略带着嫌弃却还住铅笔严肃认真的样子——那真是出奇的可爱——他更想看见对方了。
只是恩布拉或许不清楚的是,阿斯克距离全部的事情真正告一段落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可阿斯克没有提出这件事情,因为毕竟还有时间,他只要在日本之行开始之前更努力一点就好。
要开始连续通宵了。
“听说日本的地上交通非常复杂,我需不需要做什么提前的准备?”
“不用,人来就可以。我会在机场附近等你的。”
单纯的开心。
阿斯克这样想着。
但事情终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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