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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一~三)

把当初给台长视频配的文也搬过来存个档
二十年前,新帝登基,下令大举讨伐边关属国,守疆大将白天羽上书新帝,言连年战乱,百姓民不聊生,路有饿殍,边关将士人困马乏,且边关属国年年纳贡称臣,无意进犯,此时讨伐乃不义之师,遂抗旨不遵。新帝连发三旨,而将军护符虎符调令,边疆守军依令驻兵。新帝无力调兵,龙颜震怒,派出安抚使带三十余名亲信组成使团,皆由暗卫假扮,行至边关,趁守卫不备,将白府上下一百零三家眷护院全数暗杀,唯余一子,被藏于屋内暗道,躲过一劫,由白将军心腹以命相护,送往白将军故友处拜师学艺,取名傅红雪。
二十年后,傅红雪入京行刺,未果,身受重伤,逃至暗街小巷,难以支撑,昏死过去。
雪花 (一)
“二少爷,你的策论还没写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小厮紧跟着兴致高昂的花家二少,满脸愁容。
花无谢摆摆手,脚下走的飞快,“那还不好说,不就是篇策论么,一会儿回来我抄上一抄也就是了,哪像这等良辰美景,人生能有几回闻,错过岂不可惜!”
小厮恨不能拖住少爷的衣襟把他带回去,“少爷,光这个月您就看了六回良辰美景了,要是让老爷知道您又偷跑出门,不定怎么责罚您呢,二少爷,您就快跟我们回去吧。”
“诶,你们听,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花无谢全作听不见小厮的碎念,朝着巷子深处的窸窣声音快步走去,刚转进一处死胡同,就被浓重的血腥味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手握长刀浑身浴血的人正静静地坐靠在地上,那人双眼紧闭,嘴角还有干涸的血渍,胸前的伤口分外狰狞,看不出是死是活。
“这人是谁,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花无谢伸手探了探那人鼻息,虽然微弱,不过好歹还活着,急忙回身吩咐小厮,“快叫几个人来,把他带回府里,把大夫也一并请去府里候着。”
小厮瞧着少爷手忙脚乱的撕下衣服内衬按在那人胸前伤口上,试图止血却沾染了自己一身,不禁有些犹豫,“少爷,这人看着像个跑江湖的,咱们还是别招惹了,万一是被仇家追杀,连累了您可如何是好啊。”
花无谢好不容易将那人扶着靠近自己怀里,这才将伤口按住止了血,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我们要是不救他,他今天就得死在这儿了,哪儿那么多废话,少爷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赶紧回去喊人!”
小厮这才应了,一路飞奔回去,花无谢跪坐在地上,手上的劲儿一分都不敢松,静谧的夜里只有一丝月光照进这昏暗的巷尾,花无谢低头看着怀里人无知无觉的样子,不禁低声呢喃,“你究竟是谁啊。”
傅红雪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有些恍惚,本以为自己大仇未报,就这么送了性命,整个人生就像一个笑话,没成想还有再活过来的一天,胸前的伤口像是敷了药,沁着丝丝凉意,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了,从不离身的刀就摆在他的左手边,他正挣扎着要坐起来,就听见一把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感觉好些了么?”
傅红雪一抬头,就见一位锦衣公子端着药正站在门口冲着他笑,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如画的眉眼含着温润的笑意,晃得傅红雪连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收回目光,想要起身,没成想拉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一口气没喘匀,呛咳起来。
花无谢急忙把药放在桌上,扶着伤患坐到桌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刚上了药,伤还没收口,你别急着动啊。”
傅红雪缓过气来,轻轻推开那人的手,“你为什么要救我?”
花无谢笑了笑,把药推到他面前,“公子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啊?”
傅红雪瞥了一眼送到自己面前的药,并不伸手,“不关你的事。”
花无谢也不在意他言语间的冷漠,脸上笑意不减,“是我交浅言深了,还望公子莫要见怪,在下花无谢,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傅红雪。”
“傅红雪?”花无谢兀自念了两遍,“倒是个好名字,昨夜我见公子受伤,便将傅公子带了回来,幸好大多只是些皮肉伤,没什么伤筋动骨的地方,只是胸前受伤到底有些凶险,傅公子还需多调养些日子。”说着摸了摸药碗,“傅公子趁热把药喝了吧,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傅红雪盯着花无谢的笑脸看了半天,直看得对面那人红着耳朵躲开他的目光,这才端起碗一饮而尽,入口苦涩难耐,确实是上好的伤药。“我欠你一条命,待到他日傅某事成,再来报答公子救命之恩。”说着就要起身去拿刀。
花无谢被他盯着瞧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去假装摆弄袖口,正数着刺绣的花纹,就听这人说要走,急忙一把将他按住,“谁要你报恩了,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去哪儿啊?”
傅红雪挣开他的手,“我有一件必须去做的事。”
花无谢不理他的挣扎,直接抓着他的手不放人,“你就是因为这件事伤成这样的吧,受伤之前你都没办成,现在这么虚弱,就更不可能成功了,索性你就安安心心在我这儿养好了伤,到时候才能尽全力去完成你该做的事。”
傅红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少爷少爷,老爷听说你这边半夜里请了大夫,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儿,过来看你了。”
花无谢借机堵住了傅红雪的话头,“就这么说定了,你安心养伤,一会儿就说你是我的朋友,路遇匪徒,被强人所伤,我爹不会为难你的。”
随手给傅红雪披了件衣服,花无谢就出门迎接花老爷去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那父子二人一起进了屋子,花老爷虽然有些年纪,但精神矍铄,身强体壮,花无谢在他身边显得有些拘谨,看上去倒是比刚刚稳重了些。
花老爷拦住要起身见礼的傅红雪,“傅公子有伤在身不必多礼,我已经听无谢说了,傅公子在京城没什么亲戚,就安心在花府养伤,我让下人把湖心岛的厢房收拾出来,那里比较清静,也适宜修养。”
“父亲,这湖心岛太偏远了,”花无谢一听,连忙拦住花老爷的话,“那下人想去送个吃的都,都不方便,要不然还是住到我的院子里去吧。”花无谢趁花老爷不注意还冲着傅红雪使了个眼色,刚刚装出的稳重一下被他的眼神败了个一干二净。
见花老爷回头看他,花无谢笑得诚恳“父亲觉得怎么样?”
“也罢,”花老爷沉吟了一下,“那就按无谢的意思去办吧。”
花无谢像是调皮的垂髫幼童,内心的得意写了满脸,花老爷也不拆穿他,任凭那小公子邀功一般对着他抿唇一笑。傅红雪忍俊不禁,也不反驳,就这样留在了花家慢慢养伤。
自从傅红雪胸口的刀伤结痂之后,花无谢能碰见他的时候就愈发少了,虽然还住在一个院子里,但傅红雪白天经常出门,一直到晚上才会回来,有时风尘仆仆,有时带些小伤,花无谢每日起得又没他早,只好晚上等他回来一起用膳,才有机会说上几句话,但那人仍旧如同初见之时一般冷冰冰的,花二少也不生气,自顾自嘻嘻哈哈地讲些趣事,像是三弟又说错了话,老祖宗气得罚他晚上不许吃饭,自己功课忘了做,只好骗夫子说是做好的功课被野猫叼了去,结果被夫子告了状,父亲罚他抄书,絮絮叨叨,连上好的饭菜都堵不住他的嘴。傅红雪虽然很少搭话,但也从不打断他,只偶尔在花无谢说到兴起的时候给他斟上一杯茶,有花无谢的陪伴,似乎连历来只求饱腹的晚膳也变得跟过去二十年不一样了。
这天傍晚,用过晚膳,花无谢又偷偷从书房溜了出来,盘算着傅红雪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失落,也不知道他白日里发生了什么,也许是那件重要的事进展不顺利,可那个锯口的葫芦话少的很,问什么都问不出来,不如明天带他出去散散心,计划着怎么能说动傅红雪明天跟他去踏青,没注意到傅红雪的屋子里一个下人也没有,见傅红雪不在卧房,花无谢便一路往里间寻去,结果一推门,隔着一道薄纱就见傅红雪整个人泡在水里正在沐浴,花无谢顿了顿,回身关上门,也不避讳,直接迈步往里走去。
等到花无谢绕过薄纱,傅红雪仍在沐浴,但身上已经批好了里衣。花无谢刚刚准备的邀约的话便全数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说不出了,佯作镇定地坐在池旁,摆出一副花花公子经验老道的样子,心却不争气跳的飞快,幸好房间里水汽氤氲,想来水里的人也看不清自己是不是红了脸颊。
傅红雪依旧不说话,垂着眼看着水面。
花无谢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大着胆子一眼一眼的瞄,那人胸口的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亏损的气血还是要养些时日,脸色依旧苍白,白得透明,像是远山上亘古不化的冰雪。剑眉星目此时也稍稍退去了平日里的锋利,像是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平白的让人觉得仿佛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碰触到那包裹在冷硬外壳下的真正的傅红雪。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傅红雪突然出声。
“还别说啊,”花无谢偷看被抓了个正着,索性放开了胆子看得更加放肆,“你长得真好看。”
“无聊。”
花无谢也不在意,“傅公子,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这么称呼未免有些生疏,不如我叫你红雪,怎么样?”
傅红雪抬眼看了看坐在池边的蓝衣公子,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眼睛里带着不自知的忐忑和期许,巴巴地望了过来,让人不忍拒绝,“随你。”
“那明日我们一起去踏青吧,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好。”
“那我叫灵芝姐姐去准备了。”
“好。”
“那,那不如,我们今夜就抵足而眠,明日也能早些出发。”
“……”
“好吧,那我回去了,你,你早点儿休息。”
“好。”
等到花无谢离开,傅红雪这才抬眼望向关好的房门,眼里漫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雪花 (二)
“二少爷,二少爷,您不能去啊,二少爷!”阿紫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紧紧跟在花无谢身后,这二少爷实在是任性,自从小厮打听到傅公子今日要去城外十里堡打探消息之后,就闹着要一起去,非说傅公子人生地不熟的得有个人帮他引路,傅公子不同意,他还打算偷偷跟着,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二少爷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她们可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
灵芝也是急得不行,直接伸手挡住了二少爷的路,“二少爷,您就别难为我们了,那种地方,您不能去啊!”
花无谢面露愠色,他从昨日晚膳的时候,就跟傅红雪提了想要一起去,谁知道傅红雪当时脸色就冷了下来,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他磨破了嘴皮子仔仔细细跟傅红雪说了那地方究竟有多危险,傅红雪自己去不合适,多个人就多分照应,谁知道那木头索性饭也不吃了,直接把他从房里赶了出来,任凭他在外面气势汹汹地砸门,就是不给半分回应。今日一大早,更是处处躲着自己,刚刚好不容易看见他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了,这才抓了随身佩剑,打算一路偷偷跟在他后面,也省的那木头再惹得一身伤回来,本人还一副伤惯了的样子,到头来只有自己看着他难受。
花无谢难得摆出一副少爷的架势,绕开拦路的灵芝,“别拦着我行不行,走开!”
灵芝看看阿紫,两人实在没办法只好搬出老爷当救兵,“二少爷你再去,我告诉老爷了!”
“切,”花无谢气得发笑,终于停了脚步,回过身气势汹汹地瞪着两人“别说是老爷了,就是老祖宗来了我也要去!”
两人正要再劝,就见傅公子正站在二少爷身后不远处,连忙见礼,“傅公子。”
花无谢简直要气得笑出声了,“怎么,老祖宗也拦不住我,你们就改拿傅公子来吓唬我了?告诉你们,今天我是非去不可了,谁拦都没用!”
刚放完狠话,花无谢一转身差点咬了舌头,就见傅红雪脸色比昨天还冷,正站在他身后,想来刚刚那些话,应该是全听到了,花无谢憋了一早上的怨气被他这么一盯,反而有些委屈。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花无谢紧张地举手起誓,“红雪,你就让我陪你一起去吧,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傅红雪没再看他,径直朝府门走去,“我跟你说过,我从来不交朋友。”
花无谢被他这冷言冷语堵得心口发疼,刚想发作,却被那人瘦削孤独的背影刺得眼眶泛红,一颗心也跟着柔软下来,刚刚的怒气全数化作心疼,“你可以拒绝我,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啊。”
只见傅红雪身形一顿,突然定在原地,微微侧着头,却没有看他。花无谢开了头,便再也止不住内心的酸软,又怕自己刚刚太过莽撞,把人吓走,只好含混过去,“我只是想帮帮你,今日你若不带我去,我也自会跟在后面,看着你,我才安心。”
傅红雪沉默了许久,久得花无谢都开始觉得自己像是在公堂之上等待判决的囚犯,是悲是喜,全凭那人的一句话,心急如焚之际,才终于听见那人微微叹了口气,说了声“走吧。”
花无谢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傅红雪走出几步又停下来等他,才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连忙追了上去。
经过早上这一番折腾,待到二人来到十里堡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毒辣的太阳烤得人口干舌燥,路边的茶棚里零零散散坐了几桌镖师打扮的人,各个肌肉虬结,孔武有力,押镖的马车上树了杆大旗,天热无风,也看不清卷在旗里的字,究竟是哪家的镖局。
二人翻身下马,傅红雪将两匹马拴好,伸手把走在他身前的花无谢拉回身边,挡住茶棚里不停往花二少爷身上不住打量的目光,“你太显眼了,一会儿别说话,跟着我。”
花无谢知道自己实在不像个江湖人,也没争论,只握了握傅红雪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二人在茶棚里寻了张无人的桌子落座,小二殷切地给上了茶水,花无谢掏出几枚铜板打发了小二,暗自打量周围的这些人,虽说都是镖师打扮,看起来也都武功不俗,那这一趟镖想来运得必定是极为贵重的物品,可镖局的马车却连一个留守的镖师都没有,连同马一起被停在了马厩,花无谢伸手取过茶壶,给傅红雪和自己倒了满杯,却没动一口茶水润润口,而那些镖师虽说仍旧在高声谈笑,花无谢却发现,离他最近的一桌,一个年轻镖师坐得极为僵硬,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花无谢装作不经意的收回手,默默按上腰间的佩剑,就听见一把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公子可是姓傅?”花无谢吓了一跳,这人走路仿佛毫无声息,都来到他的背后了,他却一无所觉!忽然一只干燥的手将他握剑的手包住压了下来,花无谢一抬头,就见傅红雪把自己的那杯茶推到了对面,“先生请坐。”
那人也不客气,将茶牛饮了个干净,许是上了些年纪,脸上的褶子一笑便堆了起来,被日头晒得黝黑的面色,一看便是常年在外奔波跑生活的。那人将头凑过来一些,沙哑的声音压得极低,“傅公子想问的,可是二十年前?”
傅红雪点点头,“请先生指教。”
“二十年前的事儿,小老儿怕是有些记不清了,不过现在的事儿倒是还能说上一二。”那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微微晃动,溅出一些水渍在桌上,一边碎碎念些听不大清的话语,一边在桌上就着水渍写了两个字—相国。
花无谢感觉傅红雪的手握着他,紧得发疼,刚想安抚一下他,就听对面的人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小老儿平日里就靠传些小道消息勉强糊口,从不做亏本买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傅公子,我好心让你做个明白鬼,这个消息,就当是小老儿送你上路的心意了!”话音方落,只见这人向后一翻,避过傅红雪猝然出鞘的长刀,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眨眼间,他们二人被整个茶棚里的镖师团团围住了。
花无谢横剑于胸前,背靠着傅红雪,对方大概有二十余人,傅红雪的武功究竟怎样他不清楚,不过对于自己的水平还是心里有数的,这么多人,只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旦被众多高手近身缠住,可就难办了,正思量着有什么办法能绕出包围圈,就听对面一声暴喝,二十余人一起冲了过来,花无谢心一横,看来只能先硬拼了,谁知一步还没迈开,腰便被人从背后紧紧环住,随后一股大力带着他双脚离地,将他越过人群整个扔了出去!
花无谢一落地便急忙去寻傅红雪,刚刚就是他把自己送出了战圈,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冲着傅红雪来的,竟连一个追杀他的都没有。花无谢解了拴马绳,翻身上马,趁着那二十余人纠缠傅红雪的机会,从背后提剑杀死了三个反应不及的镖师,第四个镖师见状立马矮身抽刀像花无谢的马腿砍去,身下的马一声悲鸣,四蹄齐断,花无谢整个人从马上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卸掉冲力,甫一起身,便被前来增援的几名大汉追赶上来,花无谢挽了个剑花,杀入敌中。
这边傅红雪刚把花无谢送出去,几把大刀便冲着他的腰际砍了过来,傅红雪旋身而起,长刀横披出去,只一刀就把这几人的喉咙尽数切开,死尸倒地。傅红雪踢飞一具死尸,砸开冲过来的一众人,矮身避开身后的偷袭,右脚在地上滑起一片尘土。霎时间近身的镖师还没来得及找到漫天尘沙中傅红雪的踪迹,就感觉脖子一凉,整个人瘫软在地。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围着傅红雪的人就被杀了大半,剩下的几个人不敢妄动,其中四人手握两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准备伺机将他制住。傅红雪被围在几人中间,手中长刀刀刃指地,鲜血顺着刀身滴落在地上,聚成一小滩血洼,在烈日的映照反射出不祥的光亮。手握铁链的镖师紧紧盯着傅红雪的刀,那刀通体漆黑,日光照在上边也仿佛被尽数吞噬一般,只有在舞动的时候,刀刃才会划出一道比闪电更快的刀光,看见那刀光的人便如同遇见了地狱索命的恶鬼,不剩半分活路。只听为首的镖师大喝一声,四个人拉着铁链迅速地将傅红雪拦腰缠住,另外几人紧随其后,几把大刀将傅红雪团团罩住,封死了他所有退路,拉着铁链的壮汉不敢掉以轻心,死死地将自己坠在铁链的另一端,只要再等一个眨眼,几把大刀就能将傅红雪剁成肉块!就在这一瞬间,手中的铁链突然传来一股巨力,将他整个人拉了过去,他惊诧的看到,另外三个同伴脸上挂着惊恐的表情,和他一样被拖飞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放开手中的铁链,只觉后心一凉,再一低头,胸口被同伴迟到的刀戳了个巨大的窟窿。
傅红雪甩开铁链,长刀如闪电一般砍下最后一个人的头颅,收刀入鞘。
花无谢解决了追来的大部分人,只剩下的最后一个却是精明得很,又擅长偷袭,直追得花无谢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去看看傅红雪那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人伤有没有好全,早知道就跟大哥借几个人一起来了。花无谢一路追到路边的密林里,料想那人应该是藏在这茂密树冠之中,装作探查地上脚印,耳朵却灵敏地捕捉到头顶树冠中一丝不寻常的轻响,提剑飞身上了树,却没看见藏匿的人影,忽听得耳后一阵劲风,花无谢急忙转身举剑格挡,被一脚踹中小腹,整个人摔下树去,眼见着那人的刀也随之而来,花无谢身在半空别无他法,只好将剑掷过去,只要能错开一寸刀锋,自己就还有生机。
剑未脱手,花无谢整个人便被拦腰搂住,落势一缓,身后那人左手揽着他的腰闪过逼到眼前的刀,右手握住他持剑的手向前一刺,利索的解决了最后这一个人。
花无谢一落地就急忙挣脱身后的人,抓着他上下打量,唯恐看见几个血窟窿,见傅红雪身上不像有伤的样子,只是头发有些凌乱,这才放下心来,“我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
傅红雪看着花无谢一身素白锦衣长袍,本是个漂亮公子,而此时衣角也有些脏了,连脸上都蹭上了些尘土,盖住了原本洁白的面颊,忍不住伸出手去擦掉那碍眼的尘土,“你没事就好。”
花无谢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唬了一跳,瞬间整个人都红透了,连话都说不利索,“我,我没事。”
傅红雪看着花无谢通红的脸,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收回手不再看他,“你刚刚,可以先走的。”
花无谢的脑子仿佛被脸上的温度烧坏了,整个人更晕了,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嘴,“我舍不得你。”
“……”
“……”
“走吧。”
“好。”花无谢不敢抬头看傅红雪的表情,只好低着头盯着他的衣摆,还没走两步,刚刚被踹中的地方此时才开始疼起来。
“嘶——”花无谢倒抽了口凉气,捂住肚子不敢乱动。
傅红雪听见动静,见花无谢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忍不住皱了皱眉,将他拦腰抱起,向马厩飞掠而去。
花无谢整个人陷在傅红雪的怀里,咬着嘴唇挨过一阵疼痛,眉眼间却是怎么都无法遮掩的笑意。
雪花 (三)
花无谢披着被子砸门的时候,傅红雪正在独自吃饭,昨天他心急如焚地一路抱着花无谢纵马飞奔回来,唯恐这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受了内伤,结果请了大夫来看,原来只是有些淤青,只需每日用药油按摩上半个时辰,很快淤血就会化净。本来这活儿交给侍女去做就行了,可花二少爷借着受伤硬是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地磨着傅红雪亲自给他涂药按摩,傅红雪闹不过他,又心疼他确实痛得脸都白了,便只好顺了他的意。谁知道花无谢一点儿都不配合,傅红雪让他平躺,他偏不,非要拉着傅红雪坐在床上,他就顺势窝进人家怀里,傅红雪只好从背后搂着他,双手涂满了药油催动内力让掌心温热些,探进花无谢的里衣,按照大夫的叮嘱使了些力气好揉散淤血,没想到花无谢真是一点儿疼都耐不住,抓着他的手连声叫痛,眼眶都跟着红了起来。傅红雪只好放轻力道,却又碰到了花无谢腰间的痒痒肉,花无谢便又笑倒在他怀里,刚刚没流出来的眼泪这回倒是一点儿没剩全都擦在了他衣服上。
傅红雪忍不住叹了口气,把他扶起坐好,“你忍着点儿,不疼淤血散不掉。”
花无谢吸了吸鼻子,眼波流转,眼角一片嫣红,“可是真的很疼啊。”
“……”
就这么闹了一个时辰,花无谢的药还是没涂完,傅红雪气他拿自己的身体胡闹,索性把药油扔给阿紫,嘱咐她按时给少爷上药,就独自回房去了。
今日他故意避开晚膳的时间才回花府,只让厨房送了碗阳春面过来,才拿起筷子,就听见花无谢叫门,一开门,就见花无谢只穿着里衣,披着一床被子站在他门口,手里拿着装药油的小瓷瓶。
等傅红雪开了门,花无谢二话不说就钻了进去,把自己和被子一起扔上床,看着傅红雪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径自坐回桌前吃饭,等了半天,傅红雪还是一言不发安静吃饭,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有事。”
“我让厨房给你做些菜送过来吧?”
“不必。”
“我今天还没上药。”
傅红雪停住筷子看了眼床上埋在被子里的人,面无表情,“我去帮你叫阿紫姑娘。”
“诶?等等等等,我,我不用她,怎么能拿这种力气活儿麻烦阿紫姐姐,不如你帮帮我吧,我保证,今天绝不叫疼。”
傅红雪不为所动,“我手法不好,就不折腾花少爷了,以后就请大夫每日亲自来为花少爷上药吧。”
花无谢难得能让傅红雪多说几句话,没想到多说倒不如不说,听得他直咬牙,心里默默恨道,“大冰块,蠢木头,我明明都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怎么还没反应啊。”
傅红雪装作没看见花无谢脸上的纠结表情,眉心微皱,“你有事没事,没事赶紧走。”
花无谢听闻傅红雪赶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被子一掀,连鞋也顾不得穿,“不解风情,走就走!”说罢,一阵风似的从房里冲了出去,错过了傅红雪黏在他身上的眼神和嘴角眉梢那一抹宠溺的笑。
“千寻姐姐,我想请你帮一个忙。”花无谢一会儿给谢千寻布菜一会儿又忙着为她斟酒,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也巴巴地盯着她,把在老祖宗面前练得炉火纯青的撒娇本领全都使了出来。
谢千寻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事儿肯定跟那个傅公子有关,自从花二少把傅公子带回花府,就天天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傅公子身前身后的转,养伤的时候,天天亲自煎药送过去不说,换药也不肯让旁人帮忙。等人家伤养好能出门了,更是拉着人家满京城地闲逛,非说是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傅公子,偶尔人家出门办事儿,实在跟不了了,就心不在焉地数着时辰等傅公子回来,连晚膳的菜色都要亲自过目。那点儿小心思,别说是她,恐怕连老祖宗都能看出一二了。
“你不会…想追傅红雪吧?”谢千寻也不跟他拐弯抹角,虽说是问话,但语气却笃定得很。
花无谢一愣,没想到会被一眼看穿,不过他也毫不扭捏,既然被看出来了,索性大方承认,“对啊。”
谢千寻伸手拢了下额发,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盯着花无谢的脸眨都不眨,像是在仔细研究他说的是不是认真的。
花无谢心思被人挑明,虽说是一直很亲近的千寻姐姐,但一直被她这么盯着看,眼神还越来越戏谑,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连耳朵都红了个通透,只好佯装帮她斟酒,错开眼神。
谢千寻紧追不舍,“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啊,”花无谢脱口而出,“我现在目标非常明确,你就帮我一下嘛。”
谢千寻看着花二少这着急的小模样,不禁有些不放心,“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整颗心都恨不得剖给人家了吧,那傅公子呢,我看他冷冰冰的,不怎么搭理人,他待你到底如何?”
花无谢被他说得脸红,“千寻姐姐,你放心,红雪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我能看出他对我也是有心的,只要是我说过的话,他都记得,我受伤了,他比我还紧张,而且,而且这人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说到最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
谢千寻才不会被轻易说动,“可你是花府的二少爷,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那傅公子却是江湖中人,初到京城就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许还有仇家,你想过以后么,难道就放弃这一切,跟他去闯荡江湖,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么?”
花无谢眼神有些黯然,“我都知道的,千寻姐姐,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怕是装满了苦楚,他不说,我便不问。可是一辈子那么长,难道就要任他一直这样苦下去么,我舍不得,若是他肯留在花府,自是最好,如若不然,就算真的跟他浪迹天涯,只要能看见他的笑,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千寻叹了口气,“你的心意,他可知晓?”
花无谢垂下眼眸,掩盖住满满的苦涩,“我都表现得这般明显了,他怎么会不明白,不过是怕拖累我,不敢回应罢了。”
谢千寻见不得他这失落的模样,无奈道,“罢了罢了,若是你真的决定了,那我就帮你这一把,都包在我身上了。”
花无谢眼睛一亮,“那我就先谢过千寻姐姐了!”
谢千寻接过花无谢斟满的酒,看着他言笑晏晏,心中叹到,“但愿此生,他不负你这一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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