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系列（一）孤剑惊鸿 part2

几日后。
朝堂翻起了一朵小浪花，听说四皇子数月来第一次主动入宫觐见圣上，求了一道圣旨，内容如何不得而知，只是陛下特别恩准免了他的每月面圣。于是近来本就深居简出的四皇子殿下更是连影儿都见不着了。
苏州繁盛，十里长街昼夜不歇。茶语楼是苏州最负盛名的喝茶去处，传闻只要付得起钱，哪怕是江湖上早已失传的三叠天都能喝到。端岑买了一个最普通的包间，换了一身普通衣裳，目光看着窗外，手中轻轻拨弄着茶杯，此时他周身的气质与平日大相径庭，那种带着血腥气的威慑感实在不像是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散发出来的。
黑影浮动，出现在房间一角， 那人单膝下跪，语气敬畏：“殿下”
端岑目光未动，淡淡问道：“查到了吗？”
黑影低头，恭敬道：“那日南山上除了殿下和那位公子确实并无他人。只是……”
端岑冷冷道：“说”
“当日有附近的农夫似乎看见一柄剑飞向南山，无影已向剑来处展开调查，目前还没有结果。而那位公子的身份，属下无能，他仿佛是凭空出现，无影……找不到半点线索。”
这番话他说得颇为艰难，且不说飞剑之事何等荒诞，对一个人的来历一片空白，这在无影中还从未发生过。
端岑却仿佛意料之中，想起初见阿南时的情景，他的身体确实很奇怪，对无影能查到他的来历本来也没抱什么期待。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回禀殿下，京城中目前大部分人都未发现殿下已经离京，少数有所察觉的人也在可控范围内。除此之外，倒是苏州这边近来有一件怪事。”
半盏茶后，端岑终于露出了一点感兴趣的神色，他道：“让星爻盯这事，随时汇报给我。”停了一会儿，语气转冷：“至于你，先回去吧，我那些兄弟叔伯们虽然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总做些小动作也挺招人烦的。”端岑杯中茶随着他的话猛地摇晃起来，却被内力封住一滴未洒，像极了笼中徒劳扑腾的鸟儿。
“是”黑影再次行礼，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惊讶地发现那双原本深渊般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像是划破黑夜的流星。黑影身形不停，只是他在离开茶语楼时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来五年前的事。
五年前，陛下亲自将还是孩子的小殿下送到他面前，说以后他就是无影的人，他一日不能执掌无影，便一日不能出世，哪怕死在这里他也不会管。那时候那个孩子浑身湿透，身上血迹斑斑，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样。他估计这个小家伙都不能在无影活过三天，但那又如何，无影中，人命最不值钱，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
可后来小殿下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本就天赋异禀，修炼起来却像是根本不要命，除了武功，权谋、心术、奇门遁甲……只要是他能接触到的，他都学。三年后，他十六岁，正式执掌无影。
惑杀无影，这是王朝最阴暗的一面，天下何处没有无影的踪迹？掌管这样一把利刃哪有那么容易，他亲眼见证他的身上添了几道足可致命的伤口，也看到他是如何排除异己，毫不留情地斩去无影几乎三分之一的力量，破而后立，他用了一年把无影藏到更深的黑暗中去，又用了一年时间为它换上了更为锋利的爪牙。
当他指挥无影悄无声息地将朝中重臣世家温家一夜灭门后，无影彻底换了主子，现在的无影，是真真正正只握在他一个人手中的刀。
小殿下十六岁以后重新出现在朝堂之上，冰冷了三年的脸又添了一层假笑的面具，众人只认为是他学成归来，却不知那张皮下已换了另一个灵魂。
只是这次……他脑中闪过殿下的表情，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阿南手里抓着一串糖葫芦，目光瞥过一处隐蔽的巷弄，那个方向黑影的身形刚刚消失。然后他抬头，端岑也低头看他，脸上带笑。微风吹过，楼上之人头顶漫天星辰，楼下之人浮于万簇灯火。
阿南轻身一跃，从窗户中落入，引起街上一片惊呼声。
“杀人案？”阿南嘴里咬着一颗山楂，含糊不清地问。
端岑点头：“听说是苏州城外出现了好几起杀人案，死者身上有利器割出的无数伤口，他们要么是失血而死要么是活活疼死，十分惨烈。”
阿南终于咽下口中山楂，奇道：“你感兴趣？”
端岑愣了一下，点头道：“本来这次就是出来游历的，我身为皇子于理也不该不管。再说，”他顿了顿，突然笑了：“还有你在，不是吗？”
阿南静静审视了他一会儿，摇头道：“我只答应陪你一年游历，可没说要做你的护卫。”
少年笑得像狐狸：“可是如果我中途死了，一年之期未满，你也是失信吧。”
阿南噎了一下，还打算反驳。但端岑突然凑近他，近到他几乎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独属人类的温度。端岑的手抬起来轻轻碰到他的，他不自在地皱了皱眉，下一刻端岑冷不丁地抽出他手中的糖葫芦，然后猛地后退一步。
“这是你今天吃的第七串了，物极必反，物满则亏，多吃伤身。”
男人冷笑：“你以为我是你这种凡人之躯？”
端岑道：“我知道你有别于普通人，不过这个你就别想了”说着，他一口咬下竹签上最后一颗山楂。
阿南眯起眼睛，一切仿佛并无异样，但端岑却猛地手撑木桌借力跃起，然后丝毫不停留地借力向前一滚。“砰！”他身后的门和木桌顷刻尽毁，端岑一边躲闪一边笑：“阿南，你再拆屋子咱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阿南一顿，剑气尽散。看着这个笑嘻嘻的比他不知道小了多少轮的人类少年，他居然第一次生出无计可施的感觉。端岑立在原地等着他开口嘲讽，却只听到重重的一声“哼”，然后人就不见了。
端岑却没有去追，他看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刚刚从阿南手里抢了一串糖葫芦。
阿南离开茶语楼后一路向城口走去，东门城楼上静静站着一人，红衣鬼面，隔得远远的他就感受到了那边冲天的煞气。
阿南跃上城楼，看到几个被一剑封喉的守卫，叹了口气：“何必杀了他们。”
红衣人面具下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呵，别告诉我你在乎。”
阿南摇摇头走上前，围着那怪人转了一圈，啧啧道：“你强了不少，看来这次三老头确实给你推荐了个好地方。不过……”他脚步顿住，表情变得严肃：“你不会真想去跟没执打一架吧？”
红衣人没有回答，而是单手摊开，在他手上暗红色的滔天煞气迅速凝聚，变成了一把通体血红，只中间一道刺目白线的怪剑。
红衣人的手缓缓滑过剑身，从剑柄向剑尖，然后蓦地停顿，停在了距剑尖一指之遥的地方，那里有一个醒目的缺口，那些血腥煞气在剑身上翻滚，却唯独避过了缺口。
阿南的目光跟着他的手指，也停在了那处。红衣人嘶哑开口：“我不喜欢仰望别人。而且，你不是没死吗？”
阿南冷笑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城头上：“你以为你现在就能胜过我了？我能活下来不代表你也能活下来。我跟他，虽说是生死一战，但即使是在最后关头，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出全力。三爷那么忌惮他，你以为你在小看谁？”
红衣人沉默许久后缓缓道：“你说的对，所以我要去天山。”
阿南闻言伸手入怀掏出一物扔给他，冷脸道：“啧，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兼默，你要是死在了那个见鬼的宫殿，我可不会去给你收尸。”
兼默接住了那个圆盘般的钥匙，发出一个怪声，似是笑了一下：“我不会死的，倒是苏州这里，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不知道是他们几个中的谁。”
阿南闻言了然，和那个小皇子待的太久，他身上有天命之气，自己又新伤才好。应该是被他压制了，导致感知下降。虽然这几个月来过的还算轻松，不过他毕竟是凡人，还是尽早还了这份人情，然后去问问三爷一些事情。
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兼默已经离开了。天边星辰闪烁，庞杂万象，玄机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