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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2023-03-26番外东宫 来源:百合文库
原来天神对人的惩罚,不是忘记,而是永远记得……
阿照告诉我,我病了许久。
这几个月里,有西州的使臣到上京来朝贡,我便问他们:“她怎么样了?”可是,他们皱起的眉梢好像都在向我表示不曾明了,我耐着急切的性子反复又问了很多遍,都是无果。后来阿照便招呼些宦官送走了他们。没有了热切地询问,只剩尘封的答案,大殿里一下子清净了许多,也好,反正也清净了许久。我开始自顾自地笑起来,原来这么久以来,从未有人听懂我的询问,也许碍于我的身份,他们从未在我面前落下只言片语,说不定在人后便嘲笑我是个疯子。阿照无奈地攥着我的手在我耳边重复:“五郎,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来,我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我像以往假装没有听到一般,阿照又喘了一口气说道:“五郎,你醒一醒吧,她早就已经死了!”他的眼里像泛着泪光,目光像要看穿我一样。阿照了解我的性子,如今这般,是从未有过的。
我本应该像块木头一样默不作声,这样的反复在我心里划出一道又一道口子,泛出血来,血流完之后结疤,结疤后又被重新撕开。世人都只晓我性情冷淡,辨不出喜怒。可阿照不同,他太了解我,我也太了解他,我拿他毫无办法,就想他对我也毫无办法一样。
可是,刀刮在心上怎能不疼?我装作无关痛痒,实际上四肢百骸已经麻木。我控制不住自己,面目变得狰狞起来,我一把揪住阿照的衣襟,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胸膛起伏着喘着粗气,声音变得凶狠而沙哑:“不!不是的!你知道的,她是回西州去了。你被骗了,连你这么精明也被她骗了……”
阿照的脸上覆满平静,仿佛已预料到我的发作,他不顾我的愤怒,仍在我的耳边低哑着声音:“太子妃已经故去很久了……我去看过,她坟上的青草,已经长满了……”阿照的话清楚地传入我脑海里,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有两个连站稳都没有气力的老人在拼尽全力去争吵,谁都不放过谁,谁都不愿先抛弃谁,仿佛那样就无依无靠了。
我回过神来,手慢慢松懈下来,全身都丧失了气力,瘫坐在地上。我径自摇头呢哝,忽感到脸上的濡湿,伸手抹了一把,竟是满手泪水,顿时愣怔了一些光景。我开始呜咽起来,哭得像一个孩子。
这几年以来,到了盛夏,东宫的前殿会长满三尺的杂草和芦苇荡,飞满流萤。我隐约想起了那个约定,便会不由自主地抓起萤火虫,那点点星光全部汇聚到我的衣襟里,在释放开来,像亘古的星辰,引人充满希望。光里倒映着她的脸庞,她答应过我的,她说会嫁给我。可是每当我腾空抓到一百只萤火虫的时候,却发现,偌大的宫殿里,只剩我一个人。一个人追光,又一个人放逐,一个人感受浅尝辄止的孤独。这深情,谁敢痛饮,就犹如饮鸩止渴。
我想她了,我想要去找她。
我不信他们说的,她没有死!我知道她还在的,她在等我去娶她!
阿穆已经长大了,他有能力去接手这个天下。而我已经老了,要去兑现我的承诺。若不至此,一生何求?
虽说在世人眼里,我已经老得不中用了,整天在行宫内疯疯癫癫,嚷嚷着不存在的地方,可皇帝私自出宫怎么说也是件大事,此行能畅通无阻,想必也是裴家暗中扶了我一把。不然以我这把骨头,何时能逃得了这宫廷的牢笼。想来这对世人也是件乐事,我实在无心从政,倒不如乐得其闲。
我独自来到西州,来到他们说的埋葬她的地方。这里四处长着荒生的杂草,无人问津,肆意生长。周围都是堪比人高的杂草,将那块石碑埋藏得甚好,可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它。
我朝那块石碑走去,一步步都如掷千斤重。剥开一丛丛的杂草,那草在我手上划出一道道血痕,麻木的心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我满不在乎,只求寻找一个真相。快了,快了,我拨开最后一簇杂草,亲眼看到那个触目惊心的名字。我的手慢慢停顿下来,心跳渐渐停拍,顺着那几个字抚摸下来,像在抚摸一个珍惜已久的宝物。就在前一瞬,我是那么急切想要看到这几个字,此时亲眼见到,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把刀子剜在心上,痛得已经没有知觉。自作自受,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我踱步到她的坟前坐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的名字,像我以前教她写她的名字一样。一遍又一遍念,像我以前呼唤她一样。一遍又一遍看,像他还在我眼前。当我已生满华发,而你永远正年华。
我对着她的坟头说着话,不知道说了多久,说到我咽喉到再也发不出声音。我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生前我没有好好看过她,现在这样看着也挺好的。真可笑,人永远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人永远都是贪心的。
时间静静流淌在夜色里,我背倚着石碑,像靠着她一般。我顿时想起了许多事情,都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地方,生起了流萤,你说要我给你捉一百只萤火虫,我答应了,你也答应了。
忽然,像是应证般,四周也泛起了流萤,一个个提着小灯笼将夜色照亮。我对着石碑说话:“你说是不是很巧,我想着什么什么就出现了,你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等了许久,都不见回音,我又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还真是傻了!你怎么会说话呢?”可仍是没有回答。
草丛里伴着窸窣的声音,像把草梗踩断,一个曼妙身影若隐若现。一生的时间已经教会我如何警惕,可此时我却想好好坐着,管他来人是谁,我只想好好陪着她。
“你就是个大傻瓜!”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日思夜念朝思暮想的声音,心中的情丝像杂草一样开始疯长。身体僵硬,手脚迈不动一步。
我吃力转头看向来人,顿时不知所措。我扶着石碑,顾不得脚上的麻木,着急地向着眼前人奔去,去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
她也一步步向我走来,像我们初见时那样,一身红装,和她的名字一样,带着我的希望走到我的面前。我看着她是那样紧张,害怕着她又离我而去。
我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她,像有许多话要说,却又像一个久归的丈夫对心爱的妻子表达情思,胆小又羞愧。我终归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我害怕,害怕现在的流萤是假的,我内心的激动是假的,眼前人是假的。又或者害怕再一次放弃我,抛弃我。就这样相对无言,盼望着天长地久。
过了许久,她像是不耐烦得开口:“顾小五,你再给我捉一百只萤火虫,我就和你回去!”
这像是做梦一样,我愣怔似的点头,满嘴答应着。
我立刻转身扑向流萤,飞舞腾起,芦苇荡被疯吹荡漾开来,浮起细碎的鹅毛,点缀着漫天星辰。
手捧着一笼灯到她面前,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张开,仿佛回到了三十前,我和她在揭硕的河边。我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当年说的话可还作数?‘’
她像是突然吃了瘪,红起了已有些皱纹的脸,强撑着面子:‘’我是西周九公主,当然言出必行啊!‘’
我激动得拥她如怀,不顾她的推搡,伸手温柔的把她的头扣在肩窝上,一刻也不放开,想把她混入骨血,永不分离。
我笑着又搂着她更近了一分:‘’我只做你的顾小五,买我的茶叶,我不会再带你回去了。‘’
‘’好,我要卖最多的茶叶,做西凉的富婆。‘’
‘’行,我们小枫那么聪明,没有卖不掉的茶叶。‘’
天上的星一闪一闪的,被我们的情话羞得真不开眼。
如果让我和你永远在一起,永远记得就不是天神的惩罚,而是上天的恩赐……
世上没有李承鄞,只有从上京到西凉卖茶叶的顾小五。原来那只狐狸等到了那只他想要等的那位姑娘......
安格小琦
2019年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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