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境堡垒-人类末日篇：其四

二人席地而坐，经过这一路的讲述，曾可觉得二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一下子就拉进了许多，他开口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你指的是最近几天吗？”项雪晨笑了笑说。
“最近几天吗——”曾可苦笑几声：“可能这个问题，问这世上任何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吧。”
项雪晨笑了，她咳嗽几声，然后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说道：“你呀！高中毕业之后也不跟我联系！我还以为你讨厌我所以才不跟我联系的呢！”
曾可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他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起话来都不利索：“不，这，不是的！”
项雪晨又被逗笑了，曾可发现了这是对方的小心机，却觉得有些欣慰，他也笑了起来。
“大学的时候有几个男生跟我表白——”项雪晨说：“不过我都没有答应。”
“诶？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等你啊。”项雪晨看着曾可的眼睛，曾可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木头般呆滞的自己。
“可是——如果我没有来找你的话呢。”
“那我就等到死呀。”项雪晨像是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有多大分量似的，从她那张毅然决然的脸上，曾可找不到丝毫的犹豫与胆怯。
值得吗？他很想这么问，但他也已经知道对方会如何回答。
如果是他呢？他愿意等一个人一辈子吗？如果项雪晨这么问他，他也可以像她那样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愿意”吗？
曾可说不出任何话来，项雪晨低头拧了拧瓶盖，手指在紧实的瓶盖上摩擦了半天，那塑胶瓶盖也纹丝不动，曾可主动拿过她手中的橙汁，将盖子拧开又递还了回去。
项雪晨接过橙汁，她看着瓶中橙色的饮料，说道：“你有没有想起来高一的时候，我们刚成为同桌那一会。”
“应该还记得——”
“我们第一次说话就是我拧不开瓶盖，也是一瓶橙汁。”
曾可点了点头。他当然记得，那天是上午换的座位，中午吃完饭回来，项雪晨从塑料袋里拿出那瓶橙汁，用纸巾，衣服，甚至用牙齿咬都没能撼动那瓶盖分毫，最后只好拜托曾可帮忙，曾可当时也费了不小力气才拧开，拧开时还洒漏了一些到他的校服上。
“没想到过的这么快——好像这些事情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项雪晨说。
“是啊，你还记得坐我们后面的张麟吗？那个胖胖的。”
“记得记得！他这人可好玩了，有次上课睡觉，老师还把他的照片拍了下来，放在屏幕上呢。”
“对对对，这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还有他同桌蛋哥，天天上课躲在衣服里玩游戏机那个，那次上语文课他耳机线掉了，全班都听到他在那里搓技能。”
“哈哈哈。”两人笑的前仰后合。
之后，他们又聊到了大学里的一些事情，以及毕业后找工作遇到的一些事，还有同事，上司，以及生活里一些琐碎的小事。
他们不知疲倦的笑着，手舞足蹈的向对方讲述着这些有趣又难忘的事情，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世界末日，而是春节联欢晚会。
不过再怎么欢快的时光都是短暂的，他们把能聊的都聊了个遍，也笑累了，便坐在地上，二人十分默契的一同拧开瓶盖喝了口饮料，又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移开，只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那你呢？还没打算找老婆啊。”项雪晨说话声音小的像是蚊子的嗡嗡声。
“你不也还没找老公么。”曾可这次学机灵了，反问道。
“哼。”项雪晨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似的。
“喂——”曾可放下水平，他看向项雪晨，对方也看向他，且被他严肃的表情给吓了一跳。
说不说呢？可是现在不说可能再也没机会说了，不对——只有现在才能说！这世界已经没有以后了，只有现在，现在必须说！
曾可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又咬了咬牙，咽下一口唾沫，他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的，但我觉得现在应该将那句话对你说出来。”
这下轮到项雪晨不知所措了，她木讷的望着曾可，嘴唇微微颤动。
“项雪晨——”曾可前倾着身体，说道：“我爱你。”
巨大的声响，伴随着可怕的震动，但绝不是大多数人所理解的“掌声雷动”，在那三个字还未传入项雪晨耳中之前震动便开始了。
曾可拉着项雪晨的手逃到走廊上，一阵狂风将他们又刮回店里，地下商城的天花板被掀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天空。一个巨大的黑影悬浮在空旷的中央区域，它背后一对黑色的羽翼每扇动一次都会刮起一阵凌厉的飓风。
“老哥！老哥你在哪老哥！”不远处传来了诸裕蓝的呼喊声，但在碎石与建筑的撞击声以及狂风的呼啸声里，曾可根本分辨不出诸裕蓝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曾可没想到末日居然来的这么快，但至少他已经把这辈子最想说的话说了，即便他将要死去，也不会有任何的遗憾。
那黑影发现了他们，并停止扇动翅膀，它从碎屑与尘埃所形成的迷雾中现身，降临在超市门口，高大的身躯就足以将整个门口给堵得严严实实，那一双羽翼更是遮天蔽日般，延伸开来简直要把人的整个视野都给笼罩住。
怪物长着一副十分干净的模样，甚至没有眼睛，只有一个十分光滑的多边形头部，而这个头是悬浮在巨大的身躯之上，就好像脖子是透明的那样。
“老哥？！”此时，诸裕蓝的声音从怪物身后传来，但尾音很明显的降了下去，显然是看到了这个庞然大物。
曾可不敢吱声，他松开拉住项雪晨的手，并将项雪晨往后推了推，自己则一边向后挪步一边注视着怪物的一举一动。
“居然还有落单的人类——别害怕，我只是来赐予你们解脱的，就是一下子的事，不会很痛。”怪物用他们能够听懂的语言说道。
曾可深知与这些怪物为敌简直是痴人说梦，这怪物想杀了他们就跟抽纸巾一样简单，但他还是想保护项雪晨，就算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但他还是慢慢的张开了手臂，将项雪晨护在自己身后。
“原来是情侣，那我就同时杀死你们，那样你们也就可以结伴而行，多好。”怪物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突然，曾可只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向后倒去，但还没倒下，就又被人托了起来，他抬头看清楚拉住自己的人，正是项雪晨。
“跟它废话那么多干嘛！赶紧跑！”项雪晨一边说一边用力的迈开步子，毕竟现在她还拖着一个男人。
跑？怎么可能跑的掉啊我的大小姐！曾可很想哭，但没时间给他哭，他迅速调整姿态，跟着项雪晨一起往超市里跑去。
“嘿嘿嘿！别跑别跑！”身后传来的是怪物厉鬼般的尖啸声，曾可大老远的就听到怪物用它那强健的身躯撞开货架的爆响声。
曾可只是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便足以吓得他魂飞魄散。那怪物的多边形脑袋已经凑到他面前，从那光滑的脑袋上，曾可看到的是灰白色的自己。
但下一秒，那怪物便被一股更加可怕的巨力摁在了地上，不——直接穿过了地面，坠落在楼下的商铺里，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熟悉而又健硕的触须。
没等曾可反应过来，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笔直的落在楼下那个长有翅膀的怪物身上，两个庞然大物扭打在一起，整个地下商城都因为它们的打斗而不断颤动。
“你？你做什么？你这家伙不是应该去2号宇宙待命吗！”多边形脑袋的怪物叫喊着，此时它巨大的羽翼被对方用沉重的触须死死缠住，对方正用余下的触须疯狂敲打着它的躯干。
对方没有回答它的问题，而是硬生生扯下了它的羽翼，多边形怪物痛的想打滚，但对方连他的这点愿望也不允许，一根触须高高的盘起，其余触须将多边形怪物固定在地面之后，这根触须便以极快的速度突刺出去，将多边形怪物刺穿。
“原来是这样……是你保护了那些人类幸存者！呵，呵呵！但是你没有想到……你保护的那些人里面，也有跟你一样出卖同胞的卑鄙小人在吧？！就算你现在打败了我又如何？殿下也能复活我，而且你再也别想隐瞒这件事，已经有精英将领在赶来的路上了，你觉得凭你的力量能保护它们多久？你这是自寻死路！”
又是一根触须落下，将那颗多边形球体给击打的粉碎，至此，这场战斗算是结束了。
曾可观看了这场战斗的整个过程，后半段那怪物说的话他听不懂，似乎是用回了它们自己的语言，但是不论怎么说，这样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战斗总是令人感到震撼的，当他看到那个多边形怪物被服装店里的那个怪物击败时，他竟感到有些高兴。
这一连串的事情使他产生了这样的一个想法——莫非这怪物并不是来杀他们，而是在保护他们？
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幸存者呢？难道那个人做了什么令它感到讨厌，或者说是对曾可他们有威胁的事情吗？可是它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要救他们？
曾可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苦恼的问题太多，解决的方法又太少。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直接询问当事人本人——但是他不觉得对方会回答他就是了。
怪物击败了多边形怪物后就顺着楼梯回到了服装店里，像是对那个收银柜台情有独钟似的，它坐在那，扭动着触须，就像在健身房做完一套卧推后欣赏自己肌肉的猛男，又或是参加完一次战斗后在营帐检查武器的士兵。
诸裕蓝这时才从楼梯上跑上来，刚才他躲在楼梯下面的空隙里瑟瑟发抖，见震动平息了便爬上来，跟曾可他们会合。
曾可跟项雪晨还有诸裕蓝说了自己的想法，诸裕蓝作为一个年轻人表示一切皆有可能，可以去试一试，而项雪晨则更加果断——她相信曾可的判断。
一行三人鼓起勇气来到服装店，此时怪物还在检查自己的触须，检查完的触须就蜷曲成一团举在头顶，其它的就落在地上。张开的四只眼睛其中一只注意到了三人，也只是瞥了一眼便又全神贯注于手头的事情上去。
“嘿。”曾可挺起胸膛往前走了一步，剩下的两个人站在他后面，用眼神给他加油打气。
怪物没有任何反应。
“刚才谢谢你救了我们。”曾可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前走了一步。
怪物一动不动。
“然后——我想请问，你不回答也不要紧，但是我只是想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了保护我们吗？”曾可又向前一步。
怪物此时突然用其中两只眼睛看向曾可，曾可立刻就停了下来，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屏住，怪物此时已经检查完了自己的最后一根触须，它将九根触须尽数举起，而后缓缓落下，整个过程诡异而又静谧，谁都不敢开口说话，甚至呼吸都要刻意放慢。
过了一会，怪物移开了视线，它闭上了眼睛，又恢复到之前休息的状态，曾可见怪物平息下来，便又重新振作，往前探了一步，怪物没有反应。
“其实——我们只是想感谢你保护我们，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好好相处。”曾可说道。
似乎是被他说服了似的，怪物微微的眯起眼睛，几根触须的末端也蠕动起来。曾可见状，心里面欣喜若狂，他抿着嘴角，朝怪物伸出手去：“我叫曾可，请多多指——”
话音未落，一股巨力从一侧传来，他整个人都腾飞而起，在空中翻飞了好几圈才落地，一时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咯吱作响，视野都因此而变得模糊起来。
但唯有一种声音，熟悉而又清晰，那是某种尖锐的物体撞击地面所发出的声响——噔，哒，噔，哒。
那是高跟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