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忍（四）——是苦还是甜？

百丽成年后，立即就脱离了上汀村到广州工作，百丽的自尊心在那一段时间不断的膨胀，把赚到的所有钱都寄回了家，以证明自己不比哥哥们差。可陈又美还是看不起她，在陈又美眼里，会耍滑头偷懒的三哥才是千好万好的。
百丽最开始去学了理发，可等她学成工作时，陈又美奚落到：理发是伺候人的行当。穷人总是如此，哪怕自己穷得没饭吃，也要维护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哪怕百丽没有看不起理发这个行业，但陈又美的奚落还是让她在几天后就辞职了。后来碾转着，百丽换了许多工作，最后进了一家服饰店卖衣服，待存够钱，百丽便自己开店单干了。
百丽在最美的年龄曾照过一张相片，那张相片的女孩白白瘦瘦，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她站在一棵绿植边，扬着温柔的笑。后来百丽和玲玲说，连衣裙的裙摆下，百丽的腰间，绑着好几万。那时社会混乱，小偷和抢劫横行，有钱人讲究财不外露，可做生意总要带钱在身上，放在包里太危险了。于是，总会在腰带上绑一条暗袋，而大大的包包里，却反而空无一物。
有钱的百丽替家里解决了许多事，陈又美常打电话，让百丽借钱哥哥们，看见百丽漂亮的首饰，无论需不需要，总要讨到手，然后转身送给嫂子和大姐。
百丽还有一张照片，那张照片百丽总是摆在电视上，那是一张合照，两个少女面对镜头自信的笑着，穿着一样的外套，互相搭着肩膀，很是亲密的样子。百丽剪了短发，烫着当时流行潇洒的大卷发，脸上肉肉的，另一女孩一头长卷发，比1米55的百丽还要矮，干干瘦瘦的，单手挎着一个单肩大布袋。百丽告诉玲玲，袋子里面是一卷卷的钞票，当时她所有的家当。她躲过了小偷和抢劫，却没有躲过骗子，所有的家当，那一袋钱，全被另一个女孩卷走了……
1996年，百丽认识了吴思诚，吴思诚也是来广州打工的，他从村子里出来，小学毕业的学历，在这个大城市，干着没有安全保障的木架工。认识的朋友都说吴思诚是个老实人，那时候称呼老实人，还是个褒义词，吴思诚话少，待朋友很好，讲义气。
百丽看中了吴思诚的老实，更看重了吴思诚所处的村子，朔内村虽然也是个小村子，但靠近城市，要比连一条大路都没有的上汀村要好多了。她俩交往了两年后，就正式摆了酒席结婚了。感情吗？没有的。百丽年纪大了，在大城市经历了重重打磨，要求的就只有一点罢了：踏实。
两口子结婚后就一起回了朔内村生活了，吴思诚的家庭条件要比百丽想像中的差很多，所谓的新房只是一间木头盖成屋顶的破屋。地上的水泥地似乎是建造时混错了比例，满满的都是黑色的裂痕，一厅一室一厕所，一室已经布满了霉菌，早已经无法入住了。
嫁进来后，百丽才从邻居的长辈口中得知，吴思诚虽是家中的小儿子，却极不受宠，四个儿子中，吴思诚分的这间屋子是最差的。再后来，百丽才知道，婆婆有先天的遗传病，早早的去了，公公听算命的说，婆婆和吴思诚的八字相克，所以婆婆才会那么早逝，于是与吴思诚父子关系一直不好，从来都是见面就吵。
百丽嫁进吴家后立即看中了废品回收这一块，这种不入流的行业，在那时却有人能赚得盆满钵满。她与吴思诚起先一起工作，日子倒还过得去，但渐渐的，吴思诚嫌这工作不体面，与百丽一起出去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再过了两年，吴思诚的本性也就暴露无遗了，脾气差、自尊心强，脸皮薄，所谓的讲义气，也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百丽要出门工作，回家又要做饭洗衣服，除了多养一个人，倒是与单身时没什么区别了。但这种暂时过得去的日子，终究长久不了，玲玲的到来，就彻底打破了这个场面。
1998年，百丽与吴思诚上民政局领回了结婚证后，便决定前往大山内，把有孩子这个消息告诉大姐。吴思诚母亲早逝，吴思诚从小由大姐带大，这个消息自然是要亲自带到的。百丽护着肚子坐着摩托颠簸了一路，吴思诚便与大姐谈笑着把百丽这个孕妇晾到了一边。
整整两个小时，百丽喝了一杯水，总算听完吴思诚叙完旧准备离开了，大姐的女儿文青，却和大姐提议着，想一起回朔内村玩。文青彼时已经20来岁了，对山外头很向往，倒是不足为奇。可一台摩托车，是怎么也载不了一个孕妇和少女的，文青又不识路，吴思诚想也没想，就让百丽自己骑着单车跟着回去了。
百丽青着脸看丈夫扬长而去，捏了捏车把，认命的从遥远的山里，慢悠悠地骑着吱呀乱响的单车上路，等颠簸了一路到家时，家中丈夫已经给文青收拾好行李了，而百丽白着脸，裤子见了红。
一个月后，百丽与吴思诚第一次争吵起来，也对那个嫁到山中的大姑子存了怨气。
1998年10月，百丽临盆期快到了，怀孕期没办法工作，又逢上废品回收的低迷期，吴思诚买卖废品赚的钱少之又少，家里只剩下两百块钱了。百丽将吴思诚关在了屋外，尖声道：“你要是借不到钱，就别回这个家了！”
傍晚，吴思诚走遍了大哥、二哥、三哥的家，拿着从二哥那里借来的50块钱，低声哀求着百丽把门打开，他1米76的身高，靠着1米7高的门，脸上布满了难堪。他打遍了所有朋友的电话，没有一个人肯借钱给他，连大哥和三哥都苦着脸，只一味的说着家里也没钱。
1998年11月，百丽大出血，手术钱远远不够，她眼角淌着泪水，把电话打给了一直在收百丽废品的老板，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不是真的连一分钱都借不到，她的自尊心，是不容许她和黄老板借钱的。
黄老板在半小时内开车到达了医院，将手术钱补齐给了医院。待百丽醒来的时候，黄老板已经离开了。百丽再打电话时，黄老板的语气很无奈，他叹了一口气："你应该早点找我的。“百丽消了声，半天没回复，那边黄老板又说了一句："钱不着急，慢慢还。有什么事，别撑着。”
几天后，玲玲和百丽进了一间三床位的病房，其它两个床位也是刚生完孩子的孕妇，一家生男，一家生女。生女那一家人是最快进来的，那家的丈夫一直黑着脸，百丽知道原因，无非是重男轻女罢了，百丽笑着看了看那小女孩，粉嘟嘟的很可爱。
同天进来的是生男的一家，那家的丈夫笑咪咪的抱着婴儿，问百丽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百丽掖了掖被子笑道：“女孩”。那人探头一看，这娃怎么比自家的好看多了？于是吸了吸鼻子，悻悻然的转悠回去了。
住进病房的第二天，隔壁生女孩的那家人就吵起来了，百丽瞅着那家的女孩越看越喜欢，于是抬头看着争吵的那对夫妇：“要不把孩子给我吧？”
百丽忽然生起的想法很快和吴思诚商量好了，她想把女孩抱过来，给玲玲当双胞胎妹妹。吴思诚和百丽打定了主意，就跑楼下去问医生了，还塞了个红包给医生，可医生却告诉百丽，这样是不合法的，哪怕那家人同意也不行。百丽眼巴巴的看着隔壁床的女孩，越想越觉得要是能有双胞胎就好了。
待回到了家，百丽连月子都没出，就开始工作了，家中没有长辈，吴思诚的哥哥嫂嫂们也无人来帮忙，吴思诚过了几天新鲜劲后，孩子的事情也大都落到了百丽的身上。百丽天天催着吴思诚去洗屎尿布，洗碗，可吴思诚应是应了，行动上却一拖再拖。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百丽背上背着玲玲，哆嗦着在冷水中，洗着一天就堆积了一个脸盆的尿布。自此，留下了冬天头就会疼的病根。
2000年夏，凌晨两点的破屋中传来一声声破碎的哭声，玲玲隔代遗传了吴思诚母亲的病，常常半夜发作，一发作就发烧、无法呼吸，胀得一脸青黑色，这种病很急性，一口气没喘上来，或许就去了。吴思诚是疼爱玲玲的，一开始玲玲发病时，他和百丽夫妻俩还会一起上门找医生，可玲玲的病反反复复，又总在夜里发作，吴思诚也越来越不耐烦，晚上玲玲再发作时，就索性装睡不理了。
百丽因为玲玲的病找了许多医生，上了许多次医院，医生说这种病不能根治，只能养着，可百丽不信，还是坚持找朋友亲戚，希望能找到个靠谱的医生。其中一个医生建议百丽给玲玲炖虎奶，但需要长期养着，根治的机率也低。于是百丽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开始每天往药店买虎奶。
那段时间，百丽收完工，总是先往药店跑，一天赚下来的钱，大多都换成了一颗小小的虎奶。吴思诚没有阻止百丽，可还是见天的躺家里，不做饭也不找工作，只偶尔帮着带带玲玲。
玲玲的病在百丽的下血本后，真的完全根治了。
玲玲在一岁时，就被百丽送进了托儿所，除了晚上，一天的时间都在托儿所度过。待到6岁时，百丽就开始渐渐的不在家，直至完全去了另一个城市打拼。
百丽的废品回收越做越大，她租了对面的老房子当加工厂，请了两个工人，将废旧的饮料罐加工成小小一粒的包装绳束粒，生活也终于稳定富裕起来。后来她听说月城市做这个行业更赚钱，于是到月城市的大路旁，租了一个小小的店面，招了三四个工人，在月城市和朔内村来回奔波。
生活稳定，生活质量也就更加充足了，百丽在家对面几百步的幼儿园上学，穿漂亮的裙子子，绑着漂亮的头花，比其他小朋友多了许多奇奇特特的发饰。玲玲常常坐在吴思诚的肩头笑闹着跟吴思诚去买烟，回来时衣袋里就会多几颗糖果，然后在进门时砰的一声，粗心的吴思诚弯的腰不够低，于是坐在肩上的玲玲就撞上了低低的铁门。
百丽去月城市后，就买来了当时新潮的玩具，单脚滑板车。刚好够得上车把的玲玲，每天放学，就拿着吴思诚给的钱，滑着车，哼着歌，到几百米外的炸鸡店买炸鸡腿。炸鸡店的柜台很高，炸鸡店的阿婆总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听着玲玲脆生生的喊：“老板！我要炸鸡腿！”然后一只胖乎乎的肉手拿着钱使劲抬高着挥挥挥。
月城市赚的钱多，可竞争更大，没有门路，百丽一个女人家寸步难行。既要给当地的部门塞钱*****，又要结交当地见不了光的**交保护费，打好关系，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玲玲6岁那年，她就正式搬到了月城市居住，把孩子交给吴思诚和常到家里来的黑妹照顾了。
家中的小加工厂由吴思诚打理，没有出错，玲玲放暑假寒假时，吴思诚就会带上玲玲一起到月城市居住。放假是玲玲童年最美好的时光，加工厂内的工人都很宠玲玲，百丽常带着玲玲到处玩，甚至专门买了一个相机，给玲玲拍了许多照片。照片上，玲玲露着一排漏了风的大门牙，笑得格外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