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召唤【Summoning101】【短篇·完结】
ProjectMili天下第一【？】
没有查证到魔女的名字，狼人估计也莫得，佛了】
爽就完事了。最近写东西越来越喜欢混乱的感觉。
话说为什么不直接叫summoning101来着……
原曲/作：ProjectMili
Summoning101-召唤魔法101入门篇
vocal：Momocashew
贴一下网址 ：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23066173
感谢贴吧与评论区大佬的mili语解读。
随便糅了一点其他曲子的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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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rr vive tou conquieta
Aeterno Am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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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魔女喜欢夜晚。
不仅是因为她作为被人厌弃的异端。
月的银辉是她永恒的庇护者，是她的墨缇斯，是她独自一人的世界。而夜下无人所在的空屋里，就是她专享的避风港。
直到命运注定孤独的魔女，却不再能够忍受孤独。从那一天起，夜晚便变得不再安静祥和。
“魔女若是有了寻求同伴的愿望，就注定不能安然无恙。” 唯一的导师这样告诫过她。魔女若是需要所谓的陪同者，不能直接搜寻，而必须且仅能召唤。因此魔女们的召唤术也永远是残缺的。她们只能召集傀儡，却不能召唤真正的“伙伴”。
纵使召唤来的事物能实现其他所有的愿望，唯有寂寞不可磨灭。它们会对她言听计从，会对她忠诚不二，却没有真正的，能陪伴魔女的心存在。无论是英俊的骑士，还是威猛的坐骑，还是精致的人形。
该怎么办呢？终于不再能够忍受孤独的魔女，尝试了向来被视为禁忌的配方。
无论召唤什么东西，都需要搜集好相应的，足量的原料。如果要召唤骑士，就是炼金术提纯的10把银质短剑，与染过鲜血的998根太阳丝线。如果要召唤人偶，则需取500克落日最后一瞬照射到的树木的根，与亲手塑造的陶土头骨7个。
魔女不想要骑士，也不喜欢人偶，她把书翻到了101入门篇的最后，划过羊皮纸的指尖停在了一个特别的魔法阵上。
“召唤狼人，需要163颗腐化的狼牙，和2131克月光粉末。详细咒语与步骤见第 -3δ- 页。”
一个魔女召唤一个怪物，还真是适合得不行呢。她咧着嘴，摩挲着边角破损发黄的书页。
狼人之所以被列在召唤术的最后几页，是因为召唤所需求的原料量非常大，魔咒更复杂，而且狼人通常嗜血暴烈，即使有魔女的强制命令也存在危险性。但他们大多数情况下也很可靠。
最重要的是，狼人不可群居。一个魔女一次仅能召唤一只狼人。
一个就够啦，魔女这样想着。一个注定孤独的魔女，和一个必须孤独的狼人，他们互相拥有对方就够啦。只有两个人的话，就不会被抢走，也不会被分开。
可是召唤来的狼人只会做自己的跟班的话，很没有意思。魔女想要的，是真正能够帮自己摆脱寂寞的存在。而被召唤的东西永远是残缺的。它们没有心，没有灵魂。
禁忌的配方很简单，就是融入灵魂。
然而魔女也不会和他人接触，所以往往只能付出自己的灵魂。此举向来是无比危险的，因此被历代的所有魔女视为大忌。
试试看嘛，魔女嘟着嘴默默地想着。反正也没有人试过，反正也只是传说，万一没事呢？
如果成功注入了灵魂，她就可以摆脱这孤独的诅咒了。
她捡起有些掉毛的羽毛笔，展开新的莎草纸，誊写完了复杂难懂的魔咒。并在原料配方的表格下悄悄加了一行不知是因为谨慎还是因为激动而显得紧缩的小字。
“腐化狼牙——0/163颗
月光粉末——0/2131克
载魂人体——0/1个”
【-2-】
狼人喜欢夜晚。
不仅是因为他作为必须独处的魔怪。
召唤物们有自己特殊的世界，这是除了召唤物们和被使魔告知的魔女们才知道的小秘密。这个世界里有各种各样的骑士，各种各样的小人偶，各种各样的坐骑。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狼人。
狼人诞生的时间并不久。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现的，只知道自己必将作为被召唤之物，将命运的锁链交付到一个魔女手上。他并无怨言，也没想反抗，只是默默地在等待。
这个世界里，最忙的永远是骑士们。他们来了又走，消失减少，却又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增加。而最不忙的生物是龙，狼人自有记忆开始，就从没见过它们动过，每天都待在自己的领地里呼呼大睡。
“因为很少有魔女可以召唤龙啊，以前倒是有过呢，比如……”一旦问起来，就会有龙开始滔滔不绝，说起狼人还不知道的旧时空的故事。狼人没有兴趣，他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召唤。
“狼人也不算是好召唤的东西，你安心等着吧。”路过的一个骑士这样对他说过。 “当要召唤你的人出现的时候，你会梦见她。会在梦里看着她一点点忙碌，一点点准备，直到有一天将你从这个没有真正生机的世界带出去，去到她的身边，成为她的财产。魔女们并不尽数善良，也并不尽数邪恶，我们只需要服从就好。”
那个骑士当时正准备出发，听说是被叫做兰斯洛特0号。狼人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趣，也就无脑顺便记了下来。同时刻在脑海里的，还有骑士说的话。他等待着命中注定的魔女出现在梦中，等待着每一个新的夜晚送来他期待许久的讯息。
从那一天起，夜晚便变得不再安宁漫长。 他焦急地盼着每日的太阳落下，然后赶紧封印自己，让意识替代眼睛，陷入不知是否存在的梦境去遍地搜寻。
不知道第几个月圆的夜晚，他终于等到了。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格外轻盈，飘到了一扇从没见过的华美大门前。两侧是无尽深沉的黑暗，可门却宛如结晶千年的冰，杂质无一例外消融殆尽，只剩透明模糊的轮廓。他趴在门上，向着对面望去。
一盏闪着幽蓝色光的灯跳脱入眼，身材矮小坐在高脚凳上的少女正在桌前研磨什么东西。月晖洗过她的长发，是格外醒目的桃花心木的红棕色。宽大不合身的袍子拖在地上，与明亮的月色合而为一，只剩衣摆的纹路仿佛直接刻在地板上。
“是你吗？”狼人难以压抑激动地这样大声问道。可那女孩并没有抬头，依旧专心地磨着亮闪闪的银粉。碾棍每一次从眼中滚过，都会带起一片泛起光晕的雾。她磨完这一碗，就将它们收拢到一起，捡起魔杖划着看不懂的轨迹，于是一个玻璃瓶自己移到面前，木塞“啵”地跳出来，将粉末尽数收纳装好，回归原位。
狼人揉了揉眼睛，看着映在她发丝上的光芒渐渐移动，被树影割裂，最后转为有些刺眼的赤金色。是太阳升起来了吗？为什么你还不召唤我呀？他有些着急地试着推了推门。
只是眨眼的工夫，晨曦却突然转了向，从女孩的身上扑进了自己的瞳孔。狼人被惊地一声嚎叫，爬了起来。
他还在自己的栖息地。外面还是熟悉的召唤物们在来来往往。
是梦。
没错，是梦。
终于，不再是梦了。
【-3-】
魔女忙碌了很长一段日子。
她并不知道自从准备开始的那天起已经过了多久。她们是不老的种族，时间的流动从最开始就失去了意义。除非死去，不然一切就只像是从眼前拉过的连续画片。几天和几年的区别并不大，如果你作为一个基本闭门不出的魔女，便更是如此了。
只有月圆之夜才能收集到月光粉末。因此每个月她都只能获得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战利品。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其他魔女很少召唤狼人。
可是狼人很帅耶！又毛茸茸的！能打能帅能可爱不是很好嘛！魔女发懵。她还是一样天真，也还是一样执着。
这是她们自豪的地方。无论经过多少岁月，她们也不会和寿命短暂的生物一样大幅度改变来适应世界，永远还是纯粹的魔女。
月光粉末的收集终于宣告结束，她满意地擦擦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另一个匣子。那是每个新月之夜，她冒险离开小屋去到密林深处，搜寻来的狼们因虚弱或受伤而掉落的牙齿。捡回来之后要把血污和肉沫清洗干净，在朝南的晚风中晾一个沙漏刻的时间，再拿进来用特制的腐化膏浸泡。一周之后取出保存。因为腐化的狼牙相当容易损坏，她收集的数量早已远超了必需的标准，然而遗留下来的却并不见有多么富余。
此外，就是那个神秘的载魂人体了。
创造生命是魔女们最伟大的魔法之一，但同时也对应地要消耗极多的魔力。相较之下，载魂人体就非常实惠。用干稻草扎出一个中空的真人大小模样，然后敲一些墓碑的石块来铺满，把“人体”压扁，再依靠简单的变形魔法将其复原，就能够成为灵魂的载体。
要装多少灵魂呢，魔女并没有犯难。她对自己的魔法不算很有自信，但可以一试，因此从最开始就决定过了，要装一半。
这是一个有些风险的数值，却也是一个理应回报丰厚的数值。她的兴奋远超过不安。
是时候了吧？是时候了吧。
于是今夜，她穿上了最精致的魔法长袍，每一根丝线都流动着，酝酿着她的全力。
月之子撇开面纱，瞪大了眼从阁楼向下望着她。
魔女熄灭了所有的蜡烛与魔火，将装满了草药与魔法书的各种柜子都移到了角落，跪在月亮洒下的光影中静静地祈祷了一番。历经漫长岁月却依旧清澈如初的眼睛望向月亮，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生硬地掰下了自己左手食指的指甲，在剧痛传递到心口之前就顺着滴落的血迹扑到了地上。
好痛呀，第一次尝试召唤的魔女溢出了眼泪。让她想起了早些年前险些被一群人类捆绑着烧死的那个正午。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她的肌肤，她无限恐惧却无力躲避，轻盈的烟雾并不温柔，呛得她几乎窒息。她泪流满面地不住哀求，却只换来四面八方不知是谁发出的嘲笑。曾经以为是同伴的其他魔女终究也没有出现，也没有出手相救。那股疼痛成为了她心中最大的阴影，时至今日也会隐隐作痛，像是不肯自我痊愈的裂口。
不懂事的她吃到了教训，再也不敢接近他人，并且拥有了自己是“异端”的自觉。
想到这里，准备移动的手指骤然停住了。
“魔女若是有了寻求同伴的愿望，就注定不能安然无恙。”
老师的警告从脑海一闪而过，但魔女最后一次犹豫也转瞬即逝。
“可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了呀。”
早已被染红的指尖在粗糙的地面移动起来，魔女忍耐着尖锐的疼痛一点点摹画标准的召唤阵。外层的圈，内层的圈，复杂精巧的几何图样，凡人无法理解的魔咒文字。
“狼人先生呀，请别背叛我。请别抛弃我，请别厌恶我，请别这样做啊。”
“对不起，对不起，擅自召唤您，真的很抱歉。”
“您愿意……解除我的诅咒吗？”
画完最后一笔，魔女抬起了手指，却发现不少泪珠却比她更调皮地擅自砸在了地面上。是欣喜还是期待，是内疚还是悲哀，她说不上来。
起身将载魂人体抱来放在阵中，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图案摆下了163颗腐化狼牙，并将所有的月光粉末取出，均匀仔细地洒遍召唤阵覆盖的每一块地砖。翻卷的长摆拂起朦胧的雾，银光柔和地捧住她赤裸的小脚，围在她身边唱着命运的歌谣。魔女展开了魔法书，虔诚地闭上双眼，诵读着特殊的咒语。与书上的基本一致，却有着些奇怪的音节。她感到地面震动，空气颤抖，奇异的光芒正试着撬开她的眼睑，长袍与发丝被魔力逸散开的暗流拉扯飞扬。她按捺着心底的所有情感，平稳地读完了最后一个词。
“魔女小姐啊，我不会背叛你，我不会抛弃你，我不会厌恶你，我一定不会那样做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很高兴，您终于将我召唤而来。”
“我愿意，成为将你守护的伙伴。”
她猛地睁大了双眼，望向面前缓缓站起的长着灰黑色毛的高大人形。与书上描写的不同，他琥珀黄色的眼中并不无神呆滞，有着灵魂的气息，吹出傀儡们不曾拥有的生命的暖风。浅色的尾巴扫了扫空荡荡的魔法阵，狼人单膝跪下，向着她伸过手来，牵起嘴角露出的狼牙也显得不再可怖。
“我来了，我的主人。”
晶莹如火钻的泪滴撒在刻下了身影的原地，魔女扑进了温柔的怀抱。
【-4-】
狼人幸福了很长一段日子。
他第一次拥抱到他梦寐以求的人，那个小小的魔女看到他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欣喜。瘦弱的身体像一片羽毛飘进臂弯，他甚至得小心不能太用力以免将她损坏。
她的请求他全部听进耳中，写进记忆，刻画在心上。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是却隐约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到那令人绝望的苦痛。
他终于来到了她身边，来到了这个遍布着奇迹的世界。这是她赐予他的一生的温情，他要用全部的时间来回报。
狼人将小小的魔女抱起来，举高高，看着无数夜晚梦境中美丽的长发披散落下，和新一天的朝阳一起勾在自己爪尖的指甲上。她像个真正的普通孩童一样破涕为笑，明媚得胜过自己被召唤术引领穿越过门龛时的光芒。他抖了抖自己的耳朵和尾巴，让魔女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主人，出门看看吗？”
魔女对这个提议似乎感到一丝恐惧，他能感到奇异的共鸣。奇怪，这一点似乎从没有人和他说过，原来召唤物是可以和召唤者心意相通到这个程度的吗？
“啊呀，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的。”狼人抬起宽大的爪子，轻柔地顺了顺她的头发。“我会听你的命令。”
“唔……”魔女对了对指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想出去呀？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就可以了嘛。”
“这样吗，那也没问题哦。”狼人点点头，可魔女却突然僵了下，揉了揉他满脑袋的短毛。“不对，不对，你告诉我就好啦，你为什么想出去呀？”
“主人已经说了‘和你一起留在这里就可以了’这样的指令，为什么还要询问这件事呢？”
魔女垂下眼，示意狼人把自己放下。然后她拖过高脚凳，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身子。狼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也乖巧地蹲下来。
看着狼人蹲下，魔女把自己的脚勾起，孩子气地晃了两下。
“我呀，不想召唤傀儡噢。”
在狼人震惊之前，魔女继续絮絮叨叨起来，像是沉默了无数年的话都一瞬间破堤涌来。
“我想要的是一个具有意识的伙伴，一个真正愿意陪伴我……愿意解除魔女‘孤独的诅咒’的召唤物。普通的召唤物没有心，没有灵魂，只是会听从我的命令而已。可是命令终究有一天会失去效力，不再能够得到服从。
“会永恒的，只有灵魂，只有真心这种东西。
“在召唤你的时候，我准备了一个载体，分了一点灵魂给你。我期待着，期待着你……是一个，真正想要与我相伴的狼人先生，而不是一个‘因为我命令所以才这样做’的傀儡狼人先生喔。
“我想知道，想听您真实的心声，狼人先生。我是召唤您的人，可我更期待您是能够解救我的人呀。
“就像我将您从那个召唤物的世界带了出来……如果您也能将我从孤身一人的阴影中拯救出来的话，我……”
魔女不再说话了，细细的呼吸如同稍一用力就会折断的苇杆。她的脸比头发还红，轻轻咬着说久了话有些干的下嘴唇。
明明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可她还是如同初梦所见的模样。狼人摇了摇尾巴，耐心地等着魔女鼓起勇气说完下文。
“所以……狼人先生，能告诉我您的真心话吗？不论是想要出门的理由，还是对于陪伴我的念头的想法，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的！如果您有自己的思想的话，就请说出来吧！”魔女跳下椅子，跪坐在地上，捉住了狼人的爪子。她抬起头真诚而坚定地看着他，表情说不出的复杂。狼人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似乎是抬起头思索了一下。
“唔，心声……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好了嘛？”
“嗯！”
“好的。那……”狼人将爪子从魔女松开的手心收回，擦了擦自己的鼻尖。“如果要问我是不是真的想陪着主人的话，我会回答是。”
魔女欣喜地睁大了眼睛，真是个好懂的小孩子。
“您是赋予了我真正生命的人，只是没想到您也愿意赋予我灵魂。在召唤物的世界里，大家都说，如果主人给的命令是自己曾经的愿望，就是最大的幸运了。结果主人您却给了我保留着自己愿望的权利。
“您知道，如您所说的，普通的召唤物并不具有自己的意志，只是按照命令行事。直到召唤术随着时间慢慢消解，重新缔约或者就此解除。我们在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只能被留在遥远的地方。可您却给了我将真正的自己带过来的机遇。
“我怎么会不真心对您呢，主人？我要用这召唤术能够持续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好陪伴在您身边。如果您欢喜，我便一同分享。如果您痛苦，我就一起承担。这是我应该做的呀。”
狼人顾自说完，却看见魔女表情僵硬地一动不动，只有脆弱的液体在眼眶打转，他谨慎地伸出手，用掌心最软的绒毛蘸去她的悲伤。
“至于为什么要出去，唔，因为在那个世界，我听别的召唤物说，主人你们所在的世界充满了奇迹，所以想看看。”
“奇迹？”魔女收起表情，疑惑地皱起眉头，“什么奇迹呀？虽然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魔女，但真正能被称作奇迹的事情其实并不多呢。”
“咦？是吗？”狼人挠挠后脑勺。“我听他们说，这个世界好像每三次月圆就会变一个模样。有时候是碧绿碧绿的，有时候是金黄色和红色的，有时候又是一片纯白。真的这么神奇吗？”
魔女愣了一下，突然噗嗤笑出了声，狼人反应不过来了。她捂着嘴抖了好一会肩，才再次牵起他的爪子。
“这个是我们世界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啦！是普通的季节交替！”
“是很普通的事情吗？！”狼人瞪大了眼睛，“我们那边不管什么时候都只有日月交替而已，遥远的地方是一片茫茫的白雾，没人能够自己离开，只能等着主人你们的召唤。我还以为世界会变化，是个非常特别的奇迹呢。”
“不是的哦！每三次月圆就是一个季节啦！这里好像是被叫做春夏秋冬吧。金黄色和红色的是指秋天，外面的树叶子会变黄或者变红，然后从枝头掉下来，落在地上，可漂亮啦，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果子可以收获。之后是冬天，会下一种叫雪的东西，白白的一小片一小片，冰冰凉凉的，放在手上可以放好一会呢，还有数不清的形状！冬天过完是春天，白色的积雪会融化，冻住的河水会开始流动，花草树木重新生长，还经常会下雨长蘑菇呢。有很多很多的花也会在春天开，我想想……有红的粉的，白的黄的，紫色的，蓝色的，总之可漂亮啦！然后是夏天，会很热，总是出太阳，也是树木最茂盛的时候。不过我倒是不太喜欢夏天呢，热热的很难受，像是总被火烤着……要一直施魔法，让房间里凉快才行。夏天结束之后又会回到秋天，如此不停地循环着……”
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不停地说了这么多话，一时忘却了狼人的存在，魔女不好意思地闭上了嘴，偷眼瞄向身边的狼人。他却没有丝毫不悦的神色，反而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眼中像是随着自己的描述闪过各种各样的场景。她一瞬间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他向往着自己逃避的世界。一切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的光阴轮转，却是他不曾见过的景象。
要去吗？她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要去吗？那个声音诱人至极。
不要。要。不要。要。
火焰，夏风。烟雾，冬雪。嘲笑，春雨。隔阂，秋叶。
狼人看到她眼中的摇晃的情愫，试着再次这样问她。
“要去外面看看吗？”
两个声音不自觉地融合在一起，获得了肯定的答复。她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在慢慢消融，止不住地流失殆尽。
黑暗被狼爪猛地用力撕破，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突然落在她弱小的心上。
“去吧。”
去吧。她这样想着，坐到了狼人的臂弯里。
去吧。他这样想着。将魔女稳稳地护在身前。
或许这就是，我能给予你的东西。
【-5-】
魔女与狼人的旅程，突然莫名结束了。
沙漏不停翻转，数十万次的轮回却来到了新的时间点。一整年的时间过去了。
魔女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却觉得这一年比自己曾活过的全部岁月都要漫长。
狼人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却觉得这一年比自己曾守过的全部梦境都要漫长。
魔女清亮的笑声在沉寂了许久的世界角落回荡不散。她有多少年没有离开过狭小的住处，去过外面的世界了呢？
在远离人类的原始世界，狼人和魔女展开了数不清次数的旅途。她在春天的早晨用叶子捧去最甘美的露水递到他的嘴边，他在夏天的星夜背着她久久伫立在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群中央。秋天的正午他们一起靠在落叶铺陈的地毯上，尝遍各种各样的野果，冬天的傍晚他们会绕着辛苦堆砌的雪雕塑奔跑，糅合或大或小的雪球打一场魔法与野兽的特别雪仗。
魔女从没有过得这么开心，从她有意识开始，她便从未体会过这种生活。她曾以为魔法，药剂，月夜与人类的排挤就是她的全部。她毫不怀疑，这就是真正的同伴，他真的拯救了她。
作为回礼，魔女也悄悄地将他的愿望铭记在心。
“想要看着这个世界的轮回，世界的变化。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奇迹。”
她想要将这奇迹维系到生命的尽头，却不曾想那夜一时的软弱，竟打断了她想要永远做下去的美梦。
在狼人被召唤了整整一年的那个时刻，他们正在魔女小小的家中。她伸了个懒腰，抱了抱温柔的狼人先生，露出还是孩子般的笑颜。狼人也伸出宽厚爪子的肉垫，想要一如既往地，抚摸她的长发，哄她一并入睡。
却落空了。他一瞬间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
是错觉吗？
还没等这个想法成型，他已看见魔女的眼中已经泛起惊愕与恐慌，她向着狼人伸出了手。
“狼人先生……？！”
他真的飘了起来，并且从脚尖和尾巴尖开始化作银白色的雾气，在月下摇动着渐渐弥散开来。
“怎么会？！怎么回事？！狼人先生！”魔女跳了起来，像是被抛下的孩子最后的求助一般，直直地向着狼人伸出手去，却从毛上一把抓过，没有触摸到任何实体的触感。狼人也不知所措地向下扑去，却感到浑身上下像是被什么强韧的丝线穿透，刺骨的剧痛从每一个或大或小的关节蔓延爬开，将他向上提起。狼人吃痛一时不忍，发出了几乎震倒屋内所有柜子的嚎叫。
“嗷啊——！”
魔女拼命踮脚，试着跳跃，甚至抄起了魔杖将自己也漂浮起来，却还是够不到他。
为什么？明明这个屋子，也只有几米高而已，为什么够不到他？为什么够不到他？！
“不要，不要！狼人先生！！！不！不要啊！”
魔女无助地流下泪来，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石砖上。狼人在那晶莹的反光中，望见了自己背后的大门。那扇自己一年前被召唤时，穿越过来的华丽大门。而今它向着上方打开，里面是一片混沌的沉厚黑影，宛若倒置的深渊。那不存在的丝线正是在将自己提起，向着那仿佛一旦穿越便无归途的门拉扯而去。
“主人，主——”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将手向小小的女孩，门却毫不留情地陡然关合。
一只狼的前爪“啪叽”砸在地上已经陈旧的召唤阵的前方，模糊的血肉变形流淌，覆盖了魔女的视野。她的尖叫和他的惨叫混合在一起，在孤身一人的小屋中震塌了全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啊？！”
魔女从床上翻倒落下，拖着一瞬间扭伤的脚腕扑在那不会动弹的残肢跟前，止不住颤抖的手试着去拉那曾经会温柔回应自己的狼爪。它只是随着自己的抖动晃了几下，理所应当的，并无反应。她哭喊着将狼爪猛地抱紧在怀，任由鲜血浸透衣衫与地板，与自己的红棕色长发糅合纠缠分不清晰。小小的少女蜷缩着，泪水在体内决堤，冲得她头晕眼花，呼吸困难。只能张大着嘴，声嘶力竭地徒劳哭叫。她爬向早已模糊不清的召唤阵，扫除不干净的血污已经顺着砖缝破坏了大半的图案。她不明白自己哪一步做错了，按理说召唤物不会无缘无故被拖回去的啊？！
她发了疯般在书架上翻找，被积起的厚厚灰尘呛得咳嗽不停，泪眼模糊，终于找到了早已被深埋的魔导书，那本《召唤术101入门篇》。最后几页被召唤时的魔力波毁了小半，魔法阵只能勉强看清。魔女一点一滴对照着当初的魔法阵，试着回忆一年前的各种细节，然后停在了法阵中央。
召唤阵遗留的痕迹刻在石砖上，虽然不是很清晰，可是中央的几个地方，有非常明显的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散。
被冲散。
魔女看着自己一路拖着血污与泪胡乱移动的痕迹，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我。
是我的错。
是我一时的软弱！？
那几颗在低声恳求时落下的泪水，竟无意间划破了些许召唤阵的图样。虽然召唤成功，但是由于法阵的破坏，效力却极大地减弱了。本该延续几十年的契约，由于阵的一点模糊损坏，便只撑住了一年。
整整一年。
狼爪再次掉在地上，魔女头发散乱，失神怔怔地掩面伏下，在冰凉的石砖与滚烫的血肉之间不住哀泣起来。
破碎的气音冲出喉咙，断断续续的抽噎使得她普普通通的话语如同忏悔，又如同魔咒。
“对……不起……”
【-6-】
狼人沉睡了很长的年岁。
在哭泣，愤怒，哀求，一切的一切都徒劳无用之后，他终于耗尽了仅存的魔女赋予的生命力，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被真实赋予灵魂的召唤物，也已经无法回归曾经的召唤物的世界。他只是独自一人被关在了诡异的狭间里。空旷的世界，得不到回音。自由的飘浮，触不到边际。仿佛移动了一个地球的距离，又仿佛自始至终都还在这里。狼人望着被门夹断的左臂的伤口。它不会痛了，也不会流血，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他还能看得见门的对面。
多么嘲讽，像是神罚，降临在他这个不该获得灵魂，却因为魔女一时的愿望和善意得到了特权的家伙身上。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偿还。他只能在这里看着对面的魔女无助挣扎，却做不到任何事。
他无数次张开嘴想要呼唤，却一如最初的梦境，无法传递，也只是发出了普通的狼嚎而已。在没有边际的空间里，号叫声甚至不会回响，只是逐渐远去，在绝望与黑暗中淡出。直到他抚着干渴撕裂的喉咙，按住头上无数次冲撞留下的血瘀伤痕，失去了力气的双腿不再能够支撑硕大的身躯。他便睡着了。
睡梦中并不安稳，他甚至无法分清何时在睡梦中，何时才是难能可贵的清醒。或许是因为魔女为他分了些许自己的灵魂，让他无时无刻仍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还在，她还活着，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
有时候她在运动，但更长的时间，她宛若雕塑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极其微弱。狼人不知道魔女怎么了，但知道了也没有用。更何况他已经分不清何时努力才不会徒劳付出。狼人不恨魔女，也不知道该恨谁。只是担忧着失去了自己陪伴的魔女小姐，应该怎么办？
她是否还有办法再将我召唤？
像是一个轮回。两人都回到了孑然独身的状态，她依旧在努力，他依旧在等待。
她很疲惫，狼人时常能感受到魔女身体的不适感。奇怪，明明分开来的是灵魂，却能够感受到肉体的疼痛吗？
这样想的狼人过了很久才在睡梦中慢慢明白了，这种令人不安的隐隐作痛，被叫做空虚。
一度拥有的东西，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夺走了，心上就会仿佛开了一个洞那样疼痛不止。却不是如针扎刀割，只是像空气流入般一点一点发疼，并非无法忍耐，却又无计可施。
狼人想起读过的书里有一个叫做普罗米修斯的神明，更高的天神为了惩罚他为人类带去火种而将其缚于山崖，秃鹫苍鹰恒久地啃食着他的血肉内脏，而他却因为不死之身而会恢复伤口，因此刑罚时间自然而然地拉至永久。
魔女就是他的普罗米修斯，赐予了他生命，希望，幸福与爱，因此要付出这般沉重的代价。这扇门就像是至高无上的那愤怒的天神降下了惩罚，无法逃避，无法反抗。这份灵魂残缺带来的空虚必将持续到终末之日。两人再会，或是双双死去。
每想到这份痛苦同样也施加在她的身上，说不定比自己更甚，狼人就会不知所措地陷入迷茫痛苦，无论在睡梦中还是清醒之时。他用仅剩的一只爪子挠着自己满头浓密的长毛，几乎抓出血痕。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通过那扇门，他总能感受到魔女安安静静地，只有轻微的动作，偶然会被一阵不知来源的打击震得浑身一颤。
她好像还会做实验，但总是失败。她好像还会念魔咒，但总是忘词。她好像还会翻魔法书，但总抓不住。
她好像想扎头发，手指却不听使唤。她好像想煮魔药，眼睛却总是流眼泪。她好像想出门，双脚却走不过几棵树的距离。似乎是由于和自己的分离，灵魂被分割的副作用终于在她身上并发起来。她的身体渐趋虚弱，却由于不老而只能挣扎漫长的年月。魔力随之减退，她越来越不像一个魔女，不像一个理应能干厉害的魔女，反而愈发接近脆弱卑微的人类。狼人沉睡着，萦绕在挥不去也走不出来的噩梦之中。
月圆，月缺。日出，日落。
风起，风停。云涌，云散。
她还在尝试，她还在尝试。
我不能放弃。
直至迎向终局，面对命运规划好的落幕。
无论是否知晓，终究要走到的尽头。
狼人沉睡了很久，不知道有多久，她没有变过，他也没有变过。
唯有被召唤之时才能互相补全的，两份残缺的灵魂。
Dirmula mech hula metyula bve
Banhg kulamech eika fou femnan
Lyrr vive tou conquieta
Aeterno Amora
等待着不知何时起回响在脑海里的，召唤咒语的真正响起。
【-7-】
魔女等到了属于她的夜晚。
自从狼人因为召唤术的失误而消失，她已经忙碌了无数个日夜。由于灵魂的残缺，魔女的身体状况和魔力都已经大大不如曾经。当年已经花费了许多年月的召唤准备令她感到无助绝望而没有尽头，但她仍在做着对于现今的自己来说艰难无比的魔法研究。不知道几倍于那段时日的光阴过去。她的沙漏已经损坏，魔法书被翻得书页破损泛黄，椅子腿充满了修补的痕迹，用旧的羽毛笔堆满三个抽屉。
她终于收集齐了，终于再一次收集齐了全部的材料。163颗腐化狼牙和2131克月光粉末，她几乎拼上了性命才终于再一次达成了要求。
魔女抚着自己的心口，看着早已在地面上模糊不清的旧召唤阵，用尽气力挤出一个微笑，感觉压抑了很久的感情似乎开始复苏。
明明还没有开始召唤，却觉得狼人仿佛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
魔女回想起那个夜晚，他被召唤而来，背向温柔的月的辉光，向着自己伸出手的模样。黄玉色的眼珠，长而蓬松的毛发，刻画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的魔法纹路。
她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她依旧一如逝去的时光。时间没能对她造成一缕伤害，来自灵魂的暗痛才使她心力交瘁。
魔女摇摇晃晃地爬上梯子，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有半个自己大的罐子背了下来。她不敢用魔咒，生怕一个不小心魔力跟不上，就又功亏一篑。
那个玻璃罐子里装着一只包满了绷带的，属于狼人的前肢。截面的血肉已经凝固结痂，黑红紫色混杂一团，绷带上魔女仔细画上的保持生命的魔咒也褪了色，快要消失殆尽。她将绷带仔细解开，一根毛也不粘在上面，温柔地抱起那截臂膀，像是留恋着主人的猫咪一般蹭了一蹭。还带着温度，属于狼人的几乎能将自己融化的炙热的，生命的温度。魔女一只手摸摸自己冰凉的脸颊，再轻抚着那只爪子，苦涩地笑了。
她没有准备载魂人体，魔女已经没有力气去寻找，并取下墓碑的碎片带回来了。为此她苦恼过好一段日子，那段时间她心不在焉到了极致，做什么几乎都没成功过。
可漫长的时间宽恕了她，她留下了其他的东西。是一叠又一叠的魔法书。那是她研究的关于召唤术的全部心血，可绝大部分都是废品。
唯有那本书不同。那本厚达千页的魔法书，是她最后的财产。第六百一十七页的秘笈，科学性召唤术。
要付出的代价很平等。她做好了觉悟。
“魔女若是有了寻求同伴的愿望，就注定不能安然无恙。” 她嘴里无意识地吐出了这句话。
她撕开狼人的伤疤，并且毫不犹豫地把手挥向固定在桌角的锋利小刀。
炽热的血液滴落，冰冷的血液滴落。魔女的双手抹满了融合为一，无法再被分开的两种血液，在地上画起了似乎有些许不同的召唤阵。月光如约而至，月之子从云端跌落，撞在高悬的窗棂，阻止不能，便只得望着她走向末路。
魔女的手因刺疼而颤抖，眼眶因为倍于曾经的痛感再度湿润，可她只是虔诚地跪在地上，一边创造出魔法阵的图样，一边集中精神念念有词絮叨不停。
眼泪没有落下，手下的线条没有丝毫扭曲，她该是承受着多少，才能再一次坚决地向他走去啊。
Dirmula mech hula metyula bve
Banhg kulamech eika fou femnan
Lyrr vive tou conquieta
Aeterno Amora
【-0-】
点燃的烛火化作蓝焰，月光的粉末遍洒地面，随着魔力流动汇聚的风渐渐扬起，狼牙散落在脚边，魔女抱紧了手中那与他紧密相连的物件。不合身的宽大魔法袍与没有梳理过的红棕色长发狂乱飘舞，她在风暴的中心，静待着召唤术的完成。
华美的大门出现在头顶，她向上望去，没有泪眼朦胧，却有些看不清景色。但她听到那门缓缓开启，转轴沉重地运作着，将门内的阴影投射到她开始浑浊的眼中。狼人没有醒来，但是在风的托举下平稳安全地落在了她面前。他的身躯一样庞大宽厚，毛发依旧有着光泽，只是遍体鳞伤，消瘦了一些。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呀。”魔女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心疼地抚过狼人脸颊嘴角的一道伤疤。
“醒来吧，亲爱的狼人先生，快醒来吧。”
“再，看我一眼吧……”
是否真的听到了她的呼唤呢？闭合了那么那么久的眼皮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金黄色的眼眸重新聚焦，狼人在一秒的惊愕之后突然醒了过来。
“主人，主人，是你吗？！”
“是我，是我呀，狼人先生。”
魔女终于笑了起来，然而嘴角却逐渐变得沉重，超出了她可以控制的沉重。她已预料到这个情况，于是低下了头，不愿再把开始变化的脸展露在狼人的眼前。只是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去，向着狼人，直直地，伸出手去。
就像是初见那晚的狼人。
她突然感到无比的幸福。
或许那时候，他也是一样的感受吧。
见到命中注定的人，是那么那么幸福的感受啊。
狼人捉住了她细瘦的手腕，将她埋在自己肩上胸口的毛发里，凶残的狼爪轻柔地抚过她的发丝。却突然感到什么东西靠在了他的臂弯里。狼人错愕地蹲下身，试着和自己的主人平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魔女姣好清秀的小脸布满了诡异的皱纹，皮肤松弛起褶，仿佛变了一个人。
还没等狼人反应过来，小小的魔女已经失去了力气，向下滑去。狼人惊慌失措一把将她扶抱住，却仿佛什么也没抓到。她是那么轻，那么轻，就像是只有一件袍子而已。
魔女剧烈地颤抖着，可仍旧紧紧抱着狼人的那只前爪不放。另一只手还在试着抬起，却仿佛被地狱的使者甩出绳索死死勾住，皮肤垮下，逐渐露出红白色的肉与骨头。指甲由于肉的溶解咔哒一声落在石砖上，声音那么轻，瞬间就淹没在了无比强劲的魔力风暴里。此时的她如此可怖，衰老，腐朽，一切不该发生在她身上的损伤蜂拥而至。狼人发疯般想要去护着她，可魔女只是在眼前逐渐消解。
冰凉的她像是一座冰山，为了炽热的他，逐渐融化。
“对，不起。”
虚弱的气息伴随着血液从口中流出，魔女的声音小得宛如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夏夜，温柔絮絮低语的声音。
“没有，别的办法，啦。”
“你会死的！主人，主人，快停下来，不要……不要继续召唤仪式了！”
“如果要以您的生命为代价，我宁愿不要回到您的身边！请停下来啊！”
“这个世界，是你的奇迹。”
魔女闪耀如桃花心木的长发开始脱落，变成和月光一般的纯净的银白色，转瞬又被融化的血肉染脏，变得浑浊不堪。
“而你，是我的奇迹呀。”
渐渐响起骨头的崩裂声，魔女的帽子掉在地上，衣服松松垮垮地坠了下去，皮肤与血肉流淌一地，失去了支撑和链接的骨头硌在狼人的手臂上。魔女的头顶留下一道又一道颜色混杂的粘稠液体，浑浊的黄，肮脏的白，刺眼的红，纷纷如落花般砸向地面。狼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温柔如水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失去了光泽，失去了……灵魂。像是一颗被抛弃的玻璃珠，只剩月亮能给予它水晶般的晦暗的光泽。
“主人，主人，不要走！抓紧我，抓紧我啊！”
“区区的魔力风暴而已，主人，我会为你挡下它！”
“我什么都能做，我会为你挡下一切！！！请不要，请不要离开我……！”
她已独自过了千年，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迷茫懦弱的小魔女了，可一瞬间，还是有什么温暖湿润的东西混入了血液之中。
不要紧了，不要紧了，召唤术，已经成功了啊。
狼人已经拥有了完整的灵魂，而失去灵魂的魔女，则也失去了一切。生命，魔力，都从她的体内逸出，在空气中四散而逃，抓也抓不住，从任何试图挽留她的人的指尖流走。
魔女长长地呼出最后一口气，用嘴唇几乎已经不复存在的下颚蠕动着，发出几个音节来。
“wo ai n……”
牙齿崩落，眼珠掉出，血液流尽，皮肉消解。袍子罩着几乎散架的206块骨头，伴随着嘈杂的声响从狼人手中零落于地。他几乎是同一时间跪了下来，却只是揪住了几根黏连在头骨上的肉块上的银色发丝。魔女曾紧紧拥抱的狼人的残肢也滚到一边，可他不管不顾，只是守在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的主人身边。
魔女终于赐予了他一切。他拥有了完整的灵魂。
他也终于，获得了一颗永远残缺的心。
他徒劳地，绝望而迷茫地伏在她身边，黄玉色的眼中溢出泪水，渗进脸颊的绒毛。耳朵尾巴耷拉着，糊满了在空气中粘上的月光的粉末。
魔女还记得他说过的话，记住了那句他没说完的话。
“想要看着这个世界的轮回，世界的变化。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奇迹。”
狼人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这句让魔女下定了决心，即使付出自己的一切也要弥补他的残缺的话语。然后悲伤地，悲伤地，狼人将鼻尖靠在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残留的头盖骨上。
“可我亲爱的主人啊……你，也是我的，最大的奇迹啊。”
烛火熄灭了，粉末纷纷扬扬沾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这个曾经属于魔女，曾经属于魔女与狼人的家，只剩下了无机质的摆设物。
狼人只能找到一地的腐烂狼牙，她的骨头，发丝，衣服与眼球。
环顾四周，月光还在头顶，他以为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本很厚很厚的书，厚到超过他在等待第一次召唤前翻阅过的所有的书籍。那本书，狼人在梦里见过，那是魔女一直在写的东西。她好像一直在写书，写了一本又一本。可剩下的之前的，全部都零散破损地堆在墙角。只有这本书，完好无损地搁在召唤阵前的地面上，页码翻在617。
狼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兽一般扑到那本书跟前，映入眼帘的是无数他看不懂的文字。
那是魔女千年心血与爱的结晶，可他却无法读懂。
他只能记得被召唤的几个音节，几个零零碎碎，甚至拼不成一个句子的音节。
绝望之中，狼人抬起头，与月之子一同流下热泪，四目相对。
朦胧的月光终于散去，黑暗的云蔓延而来，为魔女的屋子钉上了棺椁。
狼人张开了嘴，徒劳地想要念出魔咒。念出那被她传道铭记的魔咒，却只是发出了令人心惊胆寒，却又动容悲戚的嚎叫而已。
“Howl——————”
她终于不再残缺，他终于不再残缺。
而这残缺的召唤术，达成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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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rr vive tou conquieta Aeterno Amora
你为征服而存在 你是我永恒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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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加进去的梗：
魔女相关的sl0t
加拉哈德与科学性巫术的617页
召唤术页数的特殊写法3δ→3 delta，delta的大写是三角形，倒过来就形似于＜，取自 With a Billion Worldful of <3
指代月光的月之子是ProjectMili的吉祥物【bu】亲儿子【bu】代表形象Torino啦，不过只是取了月之子的名义，并没有出现
全篇参照了很多歌词的剧情√
* “Dirmula mech hula metyula bve Banhg kulamech eika fou femnan” 这句是根据歌词自己听写创造的，并不是mili的原词，有可能差距还很大，请不要套用。
这次不写后记了√
没有查证到魔女的名字，狼人估计也莫得，佛了】
爽就完事了。最近写东西越来越喜欢混乱的感觉。
话说为什么不直接叫summoning101来着……
原曲/作：ProjectMili
Summoning101-召唤魔法101入门篇
vocal：Momocashew
贴一下网址 ：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23066173
感谢贴吧与评论区大佬的mili语解读。
随便糅了一点其他曲子的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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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rr vive tou conquieta
Aeterno Am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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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魔女喜欢夜晚。
不仅是因为她作为被人厌弃的异端。
月的银辉是她永恒的庇护者，是她的墨缇斯，是她独自一人的世界。而夜下无人所在的空屋里，就是她专享的避风港。
直到命运注定孤独的魔女，却不再能够忍受孤独。从那一天起，夜晚便变得不再安静祥和。
“魔女若是有了寻求同伴的愿望，就注定不能安然无恙。” 唯一的导师这样告诫过她。魔女若是需要所谓的陪同者，不能直接搜寻，而必须且仅能召唤。因此魔女们的召唤术也永远是残缺的。她们只能召集傀儡，却不能召唤真正的“伙伴”。
纵使召唤来的事物能实现其他所有的愿望，唯有寂寞不可磨灭。它们会对她言听计从，会对她忠诚不二，却没有真正的，能陪伴魔女的心存在。无论是英俊的骑士，还是威猛的坐骑，还是精致的人形。
该怎么办呢？终于不再能够忍受孤独的魔女，尝试了向来被视为禁忌的配方。
无论召唤什么东西，都需要搜集好相应的，足量的原料。如果要召唤骑士，就是炼金术提纯的10把银质短剑，与染过鲜血的998根太阳丝线。如果要召唤人偶，则需取500克落日最后一瞬照射到的树木的根，与亲手塑造的陶土头骨7个。
魔女不想要骑士，也不喜欢人偶，她把书翻到了101入门篇的最后，划过羊皮纸的指尖停在了一个特别的魔法阵上。
“召唤狼人，需要163颗腐化的狼牙，和2131克月光粉末。详细咒语与步骤见第 -3δ- 页。”
一个魔女召唤一个怪物，还真是适合得不行呢。她咧着嘴，摩挲着边角破损发黄的书页。
狼人之所以被列在召唤术的最后几页，是因为召唤所需求的原料量非常大，魔咒更复杂，而且狼人通常嗜血暴烈，即使有魔女的强制命令也存在危险性。但他们大多数情况下也很可靠。
最重要的是，狼人不可群居。一个魔女一次仅能召唤一只狼人。
一个就够啦，魔女这样想着。一个注定孤独的魔女，和一个必须孤独的狼人，他们互相拥有对方就够啦。只有两个人的话，就不会被抢走，也不会被分开。
可是召唤来的狼人只会做自己的跟班的话，很没有意思。魔女想要的，是真正能够帮自己摆脱寂寞的存在。而被召唤的东西永远是残缺的。它们没有心，没有灵魂。
禁忌的配方很简单，就是融入灵魂。
然而魔女也不会和他人接触，所以往往只能付出自己的灵魂。此举向来是无比危险的，因此被历代的所有魔女视为大忌。
试试看嘛，魔女嘟着嘴默默地想着。反正也没有人试过，反正也只是传说，万一没事呢？
如果成功注入了灵魂，她就可以摆脱这孤独的诅咒了。
她捡起有些掉毛的羽毛笔，展开新的莎草纸，誊写完了复杂难懂的魔咒。并在原料配方的表格下悄悄加了一行不知是因为谨慎还是因为激动而显得紧缩的小字。
“腐化狼牙——0/163颗
月光粉末——0/2131克
载魂人体——0/1个”
【-2-】
狼人喜欢夜晚。
不仅是因为他作为必须独处的魔怪。
召唤物们有自己特殊的世界，这是除了召唤物们和被使魔告知的魔女们才知道的小秘密。这个世界里有各种各样的骑士，各种各样的小人偶，各种各样的坐骑。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狼人。
狼人诞生的时间并不久。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现的，只知道自己必将作为被召唤之物，将命运的锁链交付到一个魔女手上。他并无怨言，也没想反抗，只是默默地在等待。
这个世界里，最忙的永远是骑士们。他们来了又走，消失减少，却又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增加。而最不忙的生物是龙，狼人自有记忆开始，就从没见过它们动过，每天都待在自己的领地里呼呼大睡。
“因为很少有魔女可以召唤龙啊，以前倒是有过呢，比如……”一旦问起来，就会有龙开始滔滔不绝，说起狼人还不知道的旧时空的故事。狼人没有兴趣，他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召唤。
“狼人也不算是好召唤的东西，你安心等着吧。”路过的一个骑士这样对他说过。 “当要召唤你的人出现的时候，你会梦见她。会在梦里看着她一点点忙碌，一点点准备，直到有一天将你从这个没有真正生机的世界带出去，去到她的身边，成为她的财产。魔女们并不尽数善良，也并不尽数邪恶，我们只需要服从就好。”
那个骑士当时正准备出发，听说是被叫做兰斯洛特0号。狼人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趣，也就无脑顺便记了下来。同时刻在脑海里的，还有骑士说的话。他等待着命中注定的魔女出现在梦中，等待着每一个新的夜晚送来他期待许久的讯息。
从那一天起，夜晚便变得不再安宁漫长。 他焦急地盼着每日的太阳落下，然后赶紧封印自己，让意识替代眼睛，陷入不知是否存在的梦境去遍地搜寻。
不知道第几个月圆的夜晚，他终于等到了。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格外轻盈，飘到了一扇从没见过的华美大门前。两侧是无尽深沉的黑暗，可门却宛如结晶千年的冰，杂质无一例外消融殆尽，只剩透明模糊的轮廓。他趴在门上，向着对面望去。
一盏闪着幽蓝色光的灯跳脱入眼，身材矮小坐在高脚凳上的少女正在桌前研磨什么东西。月晖洗过她的长发，是格外醒目的桃花心木的红棕色。宽大不合身的袍子拖在地上，与明亮的月色合而为一，只剩衣摆的纹路仿佛直接刻在地板上。
“是你吗？”狼人难以压抑激动地这样大声问道。可那女孩并没有抬头，依旧专心地磨着亮闪闪的银粉。碾棍每一次从眼中滚过，都会带起一片泛起光晕的雾。她磨完这一碗，就将它们收拢到一起，捡起魔杖划着看不懂的轨迹，于是一个玻璃瓶自己移到面前，木塞“啵”地跳出来，将粉末尽数收纳装好，回归原位。
狼人揉了揉眼睛，看着映在她发丝上的光芒渐渐移动，被树影割裂，最后转为有些刺眼的赤金色。是太阳升起来了吗？为什么你还不召唤我呀？他有些着急地试着推了推门。
只是眨眼的工夫，晨曦却突然转了向，从女孩的身上扑进了自己的瞳孔。狼人被惊地一声嚎叫，爬了起来。
他还在自己的栖息地。外面还是熟悉的召唤物们在来来往往。
是梦。
没错，是梦。
终于，不再是梦了。
【-3-】
魔女忙碌了很长一段日子。
她并不知道自从准备开始的那天起已经过了多久。她们是不老的种族，时间的流动从最开始就失去了意义。除非死去，不然一切就只像是从眼前拉过的连续画片。几天和几年的区别并不大，如果你作为一个基本闭门不出的魔女，便更是如此了。
只有月圆之夜才能收集到月光粉末。因此每个月她都只能获得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战利品。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其他魔女很少召唤狼人。
可是狼人很帅耶！又毛茸茸的！能打能帅能可爱不是很好嘛！魔女发懵。她还是一样天真，也还是一样执着。
这是她们自豪的地方。无论经过多少岁月，她们也不会和寿命短暂的生物一样大幅度改变来适应世界，永远还是纯粹的魔女。
月光粉末的收集终于宣告结束，她满意地擦擦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另一个匣子。那是每个新月之夜，她冒险离开小屋去到密林深处，搜寻来的狼们因虚弱或受伤而掉落的牙齿。捡回来之后要把血污和肉沫清洗干净，在朝南的晚风中晾一个沙漏刻的时间，再拿进来用特制的腐化膏浸泡。一周之后取出保存。因为腐化的狼牙相当容易损坏，她收集的数量早已远超了必需的标准，然而遗留下来的却并不见有多么富余。
此外，就是那个神秘的载魂人体了。
创造生命是魔女们最伟大的魔法之一，但同时也对应地要消耗极多的魔力。相较之下，载魂人体就非常实惠。用干稻草扎出一个中空的真人大小模样，然后敲一些墓碑的石块来铺满，把“人体”压扁，再依靠简单的变形魔法将其复原，就能够成为灵魂的载体。
要装多少灵魂呢，魔女并没有犯难。她对自己的魔法不算很有自信，但可以一试，因此从最开始就决定过了，要装一半。
这是一个有些风险的数值，却也是一个理应回报丰厚的数值。她的兴奋远超过不安。
是时候了吧？是时候了吧。
于是今夜，她穿上了最精致的魔法长袍，每一根丝线都流动着，酝酿着她的全力。
月之子撇开面纱，瞪大了眼从阁楼向下望着她。
魔女熄灭了所有的蜡烛与魔火，将装满了草药与魔法书的各种柜子都移到了角落，跪在月亮洒下的光影中静静地祈祷了一番。历经漫长岁月却依旧清澈如初的眼睛望向月亮，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生硬地掰下了自己左手食指的指甲，在剧痛传递到心口之前就顺着滴落的血迹扑到了地上。
好痛呀，第一次尝试召唤的魔女溢出了眼泪。让她想起了早些年前险些被一群人类捆绑着烧死的那个正午。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她的肌肤，她无限恐惧却无力躲避，轻盈的烟雾并不温柔，呛得她几乎窒息。她泪流满面地不住哀求，却只换来四面八方不知是谁发出的嘲笑。曾经以为是同伴的其他魔女终究也没有出现，也没有出手相救。那股疼痛成为了她心中最大的阴影，时至今日也会隐隐作痛，像是不肯自我痊愈的裂口。
不懂事的她吃到了教训，再也不敢接近他人，并且拥有了自己是“异端”的自觉。
想到这里，准备移动的手指骤然停住了。
“魔女若是有了寻求同伴的愿望，就注定不能安然无恙。”
老师的警告从脑海一闪而过，但魔女最后一次犹豫也转瞬即逝。
“可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了呀。”
早已被染红的指尖在粗糙的地面移动起来，魔女忍耐着尖锐的疼痛一点点摹画标准的召唤阵。外层的圈，内层的圈，复杂精巧的几何图样，凡人无法理解的魔咒文字。
“狼人先生呀，请别背叛我。请别抛弃我，请别厌恶我，请别这样做啊。”
“对不起，对不起，擅自召唤您，真的很抱歉。”
“您愿意……解除我的诅咒吗？”
画完最后一笔，魔女抬起了手指，却发现不少泪珠却比她更调皮地擅自砸在了地面上。是欣喜还是期待，是内疚还是悲哀，她说不上来。
起身将载魂人体抱来放在阵中，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图案摆下了163颗腐化狼牙，并将所有的月光粉末取出，均匀仔细地洒遍召唤阵覆盖的每一块地砖。翻卷的长摆拂起朦胧的雾，银光柔和地捧住她赤裸的小脚，围在她身边唱着命运的歌谣。魔女展开了魔法书，虔诚地闭上双眼，诵读着特殊的咒语。与书上的基本一致，却有着些奇怪的音节。她感到地面震动，空气颤抖，奇异的光芒正试着撬开她的眼睑，长袍与发丝被魔力逸散开的暗流拉扯飞扬。她按捺着心底的所有情感，平稳地读完了最后一个词。
“魔女小姐啊，我不会背叛你，我不会抛弃你，我不会厌恶你，我一定不会那样做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很高兴，您终于将我召唤而来。”
“我愿意，成为将你守护的伙伴。”
她猛地睁大了双眼，望向面前缓缓站起的长着灰黑色毛的高大人形。与书上描写的不同，他琥珀黄色的眼中并不无神呆滞，有着灵魂的气息，吹出傀儡们不曾拥有的生命的暖风。浅色的尾巴扫了扫空荡荡的魔法阵，狼人单膝跪下，向着她伸过手来，牵起嘴角露出的狼牙也显得不再可怖。
“我来了，我的主人。”
晶莹如火钻的泪滴撒在刻下了身影的原地，魔女扑进了温柔的怀抱。
【-4-】
狼人幸福了很长一段日子。
他第一次拥抱到他梦寐以求的人，那个小小的魔女看到他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欣喜。瘦弱的身体像一片羽毛飘进臂弯，他甚至得小心不能太用力以免将她损坏。
她的请求他全部听进耳中，写进记忆，刻画在心上。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是却隐约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到那令人绝望的苦痛。
他终于来到了她身边，来到了这个遍布着奇迹的世界。这是她赐予他的一生的温情，他要用全部的时间来回报。
狼人将小小的魔女抱起来，举高高，看着无数夜晚梦境中美丽的长发披散落下，和新一天的朝阳一起勾在自己爪尖的指甲上。她像个真正的普通孩童一样破涕为笑，明媚得胜过自己被召唤术引领穿越过门龛时的光芒。他抖了抖自己的耳朵和尾巴，让魔女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主人，出门看看吗？”
魔女对这个提议似乎感到一丝恐惧，他能感到奇异的共鸣。奇怪，这一点似乎从没有人和他说过，原来召唤物是可以和召唤者心意相通到这个程度的吗？
“啊呀，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的。”狼人抬起宽大的爪子，轻柔地顺了顺她的头发。“我会听你的命令。”
“唔……”魔女对了对指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想出去呀？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就可以了嘛。”
“这样吗，那也没问题哦。”狼人点点头，可魔女却突然僵了下，揉了揉他满脑袋的短毛。“不对，不对，你告诉我就好啦，你为什么想出去呀？”
“主人已经说了‘和你一起留在这里就可以了’这样的指令，为什么还要询问这件事呢？”
魔女垂下眼，示意狼人把自己放下。然后她拖过高脚凳，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身子。狼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也乖巧地蹲下来。
看着狼人蹲下，魔女把自己的脚勾起，孩子气地晃了两下。
“我呀，不想召唤傀儡噢。”
在狼人震惊之前，魔女继续絮絮叨叨起来，像是沉默了无数年的话都一瞬间破堤涌来。
“我想要的是一个具有意识的伙伴，一个真正愿意陪伴我……愿意解除魔女‘孤独的诅咒’的召唤物。普通的召唤物没有心，没有灵魂，只是会听从我的命令而已。可是命令终究有一天会失去效力，不再能够得到服从。
“会永恒的，只有灵魂，只有真心这种东西。
“在召唤你的时候，我准备了一个载体，分了一点灵魂给你。我期待着，期待着你……是一个，真正想要与我相伴的狼人先生，而不是一个‘因为我命令所以才这样做’的傀儡狼人先生喔。
“我想知道，想听您真实的心声，狼人先生。我是召唤您的人，可我更期待您是能够解救我的人呀。
“就像我将您从那个召唤物的世界带了出来……如果您也能将我从孤身一人的阴影中拯救出来的话，我……”
魔女不再说话了，细细的呼吸如同稍一用力就会折断的苇杆。她的脸比头发还红，轻轻咬着说久了话有些干的下嘴唇。
明明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可她还是如同初梦所见的模样。狼人摇了摇尾巴，耐心地等着魔女鼓起勇气说完下文。
“所以……狼人先生，能告诉我您的真心话吗？不论是想要出门的理由，还是对于陪伴我的念头的想法，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的！如果您有自己的思想的话，就请说出来吧！”魔女跳下椅子，跪坐在地上，捉住了狼人的爪子。她抬起头真诚而坚定地看着他，表情说不出的复杂。狼人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似乎是抬起头思索了一下。
“唔，心声……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好了嘛？”
“嗯！”
“好的。那……”狼人将爪子从魔女松开的手心收回，擦了擦自己的鼻尖。“如果要问我是不是真的想陪着主人的话，我会回答是。”
魔女欣喜地睁大了眼睛，真是个好懂的小孩子。
“您是赋予了我真正生命的人，只是没想到您也愿意赋予我灵魂。在召唤物的世界里，大家都说，如果主人给的命令是自己曾经的愿望，就是最大的幸运了。结果主人您却给了我保留着自己愿望的权利。
“您知道，如您所说的，普通的召唤物并不具有自己的意志，只是按照命令行事。直到召唤术随着时间慢慢消解，重新缔约或者就此解除。我们在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只能被留在遥远的地方。可您却给了我将真正的自己带过来的机遇。
“我怎么会不真心对您呢，主人？我要用这召唤术能够持续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好陪伴在您身边。如果您欢喜，我便一同分享。如果您痛苦，我就一起承担。这是我应该做的呀。”
狼人顾自说完，却看见魔女表情僵硬地一动不动，只有脆弱的液体在眼眶打转，他谨慎地伸出手，用掌心最软的绒毛蘸去她的悲伤。
“至于为什么要出去，唔，因为在那个世界，我听别的召唤物说，主人你们所在的世界充满了奇迹，所以想看看。”
“奇迹？”魔女收起表情，疑惑地皱起眉头，“什么奇迹呀？虽然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魔女，但真正能被称作奇迹的事情其实并不多呢。”
“咦？是吗？”狼人挠挠后脑勺。“我听他们说，这个世界好像每三次月圆就会变一个模样。有时候是碧绿碧绿的，有时候是金黄色和红色的，有时候又是一片纯白。真的这么神奇吗？”
魔女愣了一下，突然噗嗤笑出了声，狼人反应不过来了。她捂着嘴抖了好一会肩，才再次牵起他的爪子。
“这个是我们世界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啦！是普通的季节交替！”
“是很普通的事情吗？！”狼人瞪大了眼睛，“我们那边不管什么时候都只有日月交替而已，遥远的地方是一片茫茫的白雾，没人能够自己离开，只能等着主人你们的召唤。我还以为世界会变化，是个非常特别的奇迹呢。”
“不是的哦！每三次月圆就是一个季节啦！这里好像是被叫做春夏秋冬吧。金黄色和红色的是指秋天，外面的树叶子会变黄或者变红，然后从枝头掉下来，落在地上，可漂亮啦，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果子可以收获。之后是冬天，会下一种叫雪的东西，白白的一小片一小片，冰冰凉凉的，放在手上可以放好一会呢，还有数不清的形状！冬天过完是春天，白色的积雪会融化，冻住的河水会开始流动，花草树木重新生长，还经常会下雨长蘑菇呢。有很多很多的花也会在春天开，我想想……有红的粉的，白的黄的，紫色的，蓝色的，总之可漂亮啦！然后是夏天，会很热，总是出太阳，也是树木最茂盛的时候。不过我倒是不太喜欢夏天呢，热热的很难受，像是总被火烤着……要一直施魔法，让房间里凉快才行。夏天结束之后又会回到秋天，如此不停地循环着……”
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不停地说了这么多话，一时忘却了狼人的存在，魔女不好意思地闭上了嘴，偷眼瞄向身边的狼人。他却没有丝毫不悦的神色，反而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眼中像是随着自己的描述闪过各种各样的场景。她一瞬间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他向往着自己逃避的世界。一切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的光阴轮转，却是他不曾见过的景象。
要去吗？她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要去吗？那个声音诱人至极。
不要。要。不要。要。
火焰，夏风。烟雾，冬雪。嘲笑，春雨。隔阂，秋叶。
狼人看到她眼中的摇晃的情愫，试着再次这样问她。
“要去外面看看吗？”
两个声音不自觉地融合在一起，获得了肯定的答复。她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在慢慢消融，止不住地流失殆尽。
黑暗被狼爪猛地用力撕破，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突然落在她弱小的心上。
“去吧。”
去吧。她这样想着，坐到了狼人的臂弯里。
去吧。他这样想着。将魔女稳稳地护在身前。
或许这就是，我能给予你的东西。
【-5-】
魔女与狼人的旅程，突然莫名结束了。
沙漏不停翻转，数十万次的轮回却来到了新的时间点。一整年的时间过去了。
魔女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却觉得这一年比自己曾活过的全部岁月都要漫长。
狼人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却觉得这一年比自己曾守过的全部梦境都要漫长。
魔女清亮的笑声在沉寂了许久的世界角落回荡不散。她有多少年没有离开过狭小的住处，去过外面的世界了呢？
在远离人类的原始世界，狼人和魔女展开了数不清次数的旅途。她在春天的早晨用叶子捧去最甘美的露水递到他的嘴边，他在夏天的星夜背着她久久伫立在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群中央。秋天的正午他们一起靠在落叶铺陈的地毯上，尝遍各种各样的野果，冬天的傍晚他们会绕着辛苦堆砌的雪雕塑奔跑，糅合或大或小的雪球打一场魔法与野兽的特别雪仗。
魔女从没有过得这么开心，从她有意识开始，她便从未体会过这种生活。她曾以为魔法，药剂，月夜与人类的排挤就是她的全部。她毫不怀疑，这就是真正的同伴，他真的拯救了她。
作为回礼，魔女也悄悄地将他的愿望铭记在心。
“想要看着这个世界的轮回，世界的变化。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奇迹。”
她想要将这奇迹维系到生命的尽头，却不曾想那夜一时的软弱，竟打断了她想要永远做下去的美梦。
在狼人被召唤了整整一年的那个时刻，他们正在魔女小小的家中。她伸了个懒腰，抱了抱温柔的狼人先生，露出还是孩子般的笑颜。狼人也伸出宽厚爪子的肉垫，想要一如既往地，抚摸她的长发，哄她一并入睡。
却落空了。他一瞬间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
是错觉吗？
还没等这个想法成型，他已看见魔女的眼中已经泛起惊愕与恐慌，她向着狼人伸出了手。
“狼人先生……？！”
他真的飘了起来，并且从脚尖和尾巴尖开始化作银白色的雾气，在月下摇动着渐渐弥散开来。
“怎么会？！怎么回事？！狼人先生！”魔女跳了起来，像是被抛下的孩子最后的求助一般，直直地向着狼人伸出手去，却从毛上一把抓过，没有触摸到任何实体的触感。狼人也不知所措地向下扑去，却感到浑身上下像是被什么强韧的丝线穿透，刺骨的剧痛从每一个或大或小的关节蔓延爬开，将他向上提起。狼人吃痛一时不忍，发出了几乎震倒屋内所有柜子的嚎叫。
“嗷啊——！”
魔女拼命踮脚，试着跳跃，甚至抄起了魔杖将自己也漂浮起来，却还是够不到他。
为什么？明明这个屋子，也只有几米高而已，为什么够不到他？为什么够不到他？！
“不要，不要！狼人先生！！！不！不要啊！”
魔女无助地流下泪来，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石砖上。狼人在那晶莹的反光中，望见了自己背后的大门。那扇自己一年前被召唤时，穿越过来的华丽大门。而今它向着上方打开，里面是一片混沌的沉厚黑影，宛若倒置的深渊。那不存在的丝线正是在将自己提起，向着那仿佛一旦穿越便无归途的门拉扯而去。
“主人，主——”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将手向小小的女孩，门却毫不留情地陡然关合。
一只狼的前爪“啪叽”砸在地上已经陈旧的召唤阵的前方，模糊的血肉变形流淌，覆盖了魔女的视野。她的尖叫和他的惨叫混合在一起，在孤身一人的小屋中震塌了全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啊？！”
魔女从床上翻倒落下，拖着一瞬间扭伤的脚腕扑在那不会动弹的残肢跟前，止不住颤抖的手试着去拉那曾经会温柔回应自己的狼爪。它只是随着自己的抖动晃了几下，理所应当的，并无反应。她哭喊着将狼爪猛地抱紧在怀，任由鲜血浸透衣衫与地板，与自己的红棕色长发糅合纠缠分不清晰。小小的少女蜷缩着，泪水在体内决堤，冲得她头晕眼花，呼吸困难。只能张大着嘴，声嘶力竭地徒劳哭叫。她爬向早已模糊不清的召唤阵，扫除不干净的血污已经顺着砖缝破坏了大半的图案。她不明白自己哪一步做错了，按理说召唤物不会无缘无故被拖回去的啊？！
她发了疯般在书架上翻找，被积起的厚厚灰尘呛得咳嗽不停，泪眼模糊，终于找到了早已被深埋的魔导书，那本《召唤术101入门篇》。最后几页被召唤时的魔力波毁了小半，魔法阵只能勉强看清。魔女一点一滴对照着当初的魔法阵，试着回忆一年前的各种细节，然后停在了法阵中央。
召唤阵遗留的痕迹刻在石砖上，虽然不是很清晰，可是中央的几个地方，有非常明显的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散。
被冲散。
魔女看着自己一路拖着血污与泪胡乱移动的痕迹，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我。
是我的错。
是我一时的软弱！？
那几颗在低声恳求时落下的泪水，竟无意间划破了些许召唤阵的图样。虽然召唤成功，但是由于法阵的破坏，效力却极大地减弱了。本该延续几十年的契约，由于阵的一点模糊损坏，便只撑住了一年。
整整一年。
狼爪再次掉在地上，魔女头发散乱，失神怔怔地掩面伏下，在冰凉的石砖与滚烫的血肉之间不住哀泣起来。
破碎的气音冲出喉咙，断断续续的抽噎使得她普普通通的话语如同忏悔，又如同魔咒。
“对……不起……”
【-6-】
狼人沉睡了很长的年岁。
在哭泣，愤怒，哀求，一切的一切都徒劳无用之后，他终于耗尽了仅存的魔女赋予的生命力，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被真实赋予灵魂的召唤物，也已经无法回归曾经的召唤物的世界。他只是独自一人被关在了诡异的狭间里。空旷的世界，得不到回音。自由的飘浮，触不到边际。仿佛移动了一个地球的距离，又仿佛自始至终都还在这里。狼人望着被门夹断的左臂的伤口。它不会痛了，也不会流血，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他还能看得见门的对面。
多么嘲讽，像是神罚，降临在他这个不该获得灵魂，却因为魔女一时的愿望和善意得到了特权的家伙身上。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偿还。他只能在这里看着对面的魔女无助挣扎，却做不到任何事。
他无数次张开嘴想要呼唤，却一如最初的梦境，无法传递，也只是发出了普通的狼嚎而已。在没有边际的空间里，号叫声甚至不会回响，只是逐渐远去，在绝望与黑暗中淡出。直到他抚着干渴撕裂的喉咙，按住头上无数次冲撞留下的血瘀伤痕，失去了力气的双腿不再能够支撑硕大的身躯。他便睡着了。
睡梦中并不安稳，他甚至无法分清何时在睡梦中，何时才是难能可贵的清醒。或许是因为魔女为他分了些许自己的灵魂，让他无时无刻仍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还在，她还活着，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
有时候她在运动，但更长的时间，她宛若雕塑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极其微弱。狼人不知道魔女怎么了，但知道了也没有用。更何况他已经分不清何时努力才不会徒劳付出。狼人不恨魔女，也不知道该恨谁。只是担忧着失去了自己陪伴的魔女小姐，应该怎么办？
她是否还有办法再将我召唤？
像是一个轮回。两人都回到了孑然独身的状态，她依旧在努力，他依旧在等待。
她很疲惫，狼人时常能感受到魔女身体的不适感。奇怪，明明分开来的是灵魂，却能够感受到肉体的疼痛吗？
这样想的狼人过了很久才在睡梦中慢慢明白了，这种令人不安的隐隐作痛，被叫做空虚。
一度拥有的东西，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夺走了，心上就会仿佛开了一个洞那样疼痛不止。却不是如针扎刀割，只是像空气流入般一点一点发疼，并非无法忍耐，却又无计可施。
狼人想起读过的书里有一个叫做普罗米修斯的神明，更高的天神为了惩罚他为人类带去火种而将其缚于山崖，秃鹫苍鹰恒久地啃食着他的血肉内脏，而他却因为不死之身而会恢复伤口，因此刑罚时间自然而然地拉至永久。
魔女就是他的普罗米修斯，赐予了他生命，希望，幸福与爱，因此要付出这般沉重的代价。这扇门就像是至高无上的那愤怒的天神降下了惩罚，无法逃避，无法反抗。这份灵魂残缺带来的空虚必将持续到终末之日。两人再会，或是双双死去。
每想到这份痛苦同样也施加在她的身上，说不定比自己更甚，狼人就会不知所措地陷入迷茫痛苦，无论在睡梦中还是清醒之时。他用仅剩的一只爪子挠着自己满头浓密的长毛，几乎抓出血痕。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通过那扇门，他总能感受到魔女安安静静地，只有轻微的动作，偶然会被一阵不知来源的打击震得浑身一颤。
她好像还会做实验，但总是失败。她好像还会念魔咒，但总是忘词。她好像还会翻魔法书，但总抓不住。
她好像想扎头发，手指却不听使唤。她好像想煮魔药，眼睛却总是流眼泪。她好像想出门，双脚却走不过几棵树的距离。似乎是由于和自己的分离，灵魂被分割的副作用终于在她身上并发起来。她的身体渐趋虚弱，却由于不老而只能挣扎漫长的年月。魔力随之减退，她越来越不像一个魔女，不像一个理应能干厉害的魔女，反而愈发接近脆弱卑微的人类。狼人沉睡着，萦绕在挥不去也走不出来的噩梦之中。
月圆，月缺。日出，日落。
风起，风停。云涌，云散。
她还在尝试，她还在尝试。
我不能放弃。
直至迎向终局，面对命运规划好的落幕。
无论是否知晓，终究要走到的尽头。
狼人沉睡了很久，不知道有多久，她没有变过，他也没有变过。
唯有被召唤之时才能互相补全的，两份残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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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着不知何时起回响在脑海里的，召唤咒语的真正响起。
【-7-】
魔女等到了属于她的夜晚。
自从狼人因为召唤术的失误而消失，她已经忙碌了无数个日夜。由于灵魂的残缺，魔女的身体状况和魔力都已经大大不如曾经。当年已经花费了许多年月的召唤准备令她感到无助绝望而没有尽头，但她仍在做着对于现今的自己来说艰难无比的魔法研究。不知道几倍于那段时日的光阴过去。她的沙漏已经损坏，魔法书被翻得书页破损泛黄，椅子腿充满了修补的痕迹，用旧的羽毛笔堆满三个抽屉。
她终于收集齐了，终于再一次收集齐了全部的材料。163颗腐化狼牙和2131克月光粉末，她几乎拼上了性命才终于再一次达成了要求。
魔女抚着自己的心口，看着早已在地面上模糊不清的旧召唤阵，用尽气力挤出一个微笑，感觉压抑了很久的感情似乎开始复苏。
明明还没有开始召唤，却觉得狼人仿佛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
魔女回想起那个夜晚，他被召唤而来，背向温柔的月的辉光，向着自己伸出手的模样。黄玉色的眼珠，长而蓬松的毛发，刻画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的魔法纹路。
她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她依旧一如逝去的时光。时间没能对她造成一缕伤害，来自灵魂的暗痛才使她心力交瘁。
魔女摇摇晃晃地爬上梯子，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有半个自己大的罐子背了下来。她不敢用魔咒，生怕一个不小心魔力跟不上，就又功亏一篑。
那个玻璃罐子里装着一只包满了绷带的，属于狼人的前肢。截面的血肉已经凝固结痂，黑红紫色混杂一团，绷带上魔女仔细画上的保持生命的魔咒也褪了色，快要消失殆尽。她将绷带仔细解开，一根毛也不粘在上面，温柔地抱起那截臂膀，像是留恋着主人的猫咪一般蹭了一蹭。还带着温度，属于狼人的几乎能将自己融化的炙热的，生命的温度。魔女一只手摸摸自己冰凉的脸颊，再轻抚着那只爪子，苦涩地笑了。
她没有准备载魂人体，魔女已经没有力气去寻找，并取下墓碑的碎片带回来了。为此她苦恼过好一段日子，那段时间她心不在焉到了极致，做什么几乎都没成功过。
可漫长的时间宽恕了她，她留下了其他的东西。是一叠又一叠的魔法书。那是她研究的关于召唤术的全部心血，可绝大部分都是废品。
唯有那本书不同。那本厚达千页的魔法书，是她最后的财产。第六百一十七页的秘笈，科学性召唤术。
要付出的代价很平等。她做好了觉悟。
“魔女若是有了寻求同伴的愿望，就注定不能安然无恙。” 她嘴里无意识地吐出了这句话。
她撕开狼人的伤疤，并且毫不犹豫地把手挥向固定在桌角的锋利小刀。
炽热的血液滴落，冰冷的血液滴落。魔女的双手抹满了融合为一，无法再被分开的两种血液，在地上画起了似乎有些许不同的召唤阵。月光如约而至，月之子从云端跌落，撞在高悬的窗棂，阻止不能，便只得望着她走向末路。
魔女的手因刺疼而颤抖，眼眶因为倍于曾经的痛感再度湿润，可她只是虔诚地跪在地上，一边创造出魔法阵的图样，一边集中精神念念有词絮叨不停。
眼泪没有落下，手下的线条没有丝毫扭曲，她该是承受着多少，才能再一次坚决地向他走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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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点燃的烛火化作蓝焰，月光的粉末遍洒地面，随着魔力流动汇聚的风渐渐扬起，狼牙散落在脚边，魔女抱紧了手中那与他紧密相连的物件。不合身的宽大魔法袍与没有梳理过的红棕色长发狂乱飘舞，她在风暴的中心，静待着召唤术的完成。
华美的大门出现在头顶，她向上望去，没有泪眼朦胧，却有些看不清景色。但她听到那门缓缓开启，转轴沉重地运作着，将门内的阴影投射到她开始浑浊的眼中。狼人没有醒来，但是在风的托举下平稳安全地落在了她面前。他的身躯一样庞大宽厚，毛发依旧有着光泽，只是遍体鳞伤，消瘦了一些。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呀。”魔女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心疼地抚过狼人脸颊嘴角的一道伤疤。
“醒来吧，亲爱的狼人先生，快醒来吧。”
“再，看我一眼吧……”
是否真的听到了她的呼唤呢？闭合了那么那么久的眼皮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金黄色的眼眸重新聚焦，狼人在一秒的惊愕之后突然醒了过来。
“主人，主人，是你吗？！”
“是我，是我呀，狼人先生。”
魔女终于笑了起来，然而嘴角却逐渐变得沉重，超出了她可以控制的沉重。她已预料到这个情况，于是低下了头，不愿再把开始变化的脸展露在狼人的眼前。只是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去，向着狼人，直直地，伸出手去。
就像是初见那晚的狼人。
她突然感到无比的幸福。
或许那时候，他也是一样的感受吧。
见到命中注定的人，是那么那么幸福的感受啊。
狼人捉住了她细瘦的手腕，将她埋在自己肩上胸口的毛发里，凶残的狼爪轻柔地抚过她的发丝。却突然感到什么东西靠在了他的臂弯里。狼人错愕地蹲下身，试着和自己的主人平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魔女姣好清秀的小脸布满了诡异的皱纹，皮肤松弛起褶，仿佛变了一个人。
还没等狼人反应过来，小小的魔女已经失去了力气，向下滑去。狼人惊慌失措一把将她扶抱住，却仿佛什么也没抓到。她是那么轻，那么轻，就像是只有一件袍子而已。
魔女剧烈地颤抖着，可仍旧紧紧抱着狼人的那只前爪不放。另一只手还在试着抬起，却仿佛被地狱的使者甩出绳索死死勾住，皮肤垮下，逐渐露出红白色的肉与骨头。指甲由于肉的溶解咔哒一声落在石砖上，声音那么轻，瞬间就淹没在了无比强劲的魔力风暴里。此时的她如此可怖，衰老，腐朽，一切不该发生在她身上的损伤蜂拥而至。狼人发疯般想要去护着她，可魔女只是在眼前逐渐消解。
冰凉的她像是一座冰山，为了炽热的他，逐渐融化。
“对，不起。”
虚弱的气息伴随着血液从口中流出，魔女的声音小得宛如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夏夜，温柔絮絮低语的声音。
“没有，别的办法，啦。”
“你会死的！主人，主人，快停下来，不要……不要继续召唤仪式了！”
“如果要以您的生命为代价，我宁愿不要回到您的身边！请停下来啊！”
“这个世界，是你的奇迹。”
魔女闪耀如桃花心木的长发开始脱落，变成和月光一般的纯净的银白色，转瞬又被融化的血肉染脏，变得浑浊不堪。
“而你，是我的奇迹呀。”
渐渐响起骨头的崩裂声，魔女的帽子掉在地上，衣服松松垮垮地坠了下去，皮肤与血肉流淌一地，失去了支撑和链接的骨头硌在狼人的手臂上。魔女的头顶留下一道又一道颜色混杂的粘稠液体，浑浊的黄，肮脏的白，刺眼的红，纷纷如落花般砸向地面。狼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温柔如水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失去了光泽，失去了……灵魂。像是一颗被抛弃的玻璃珠，只剩月亮能给予它水晶般的晦暗的光泽。
“主人，主人，不要走！抓紧我，抓紧我啊！”
“区区的魔力风暴而已，主人，我会为你挡下它！”
“我什么都能做，我会为你挡下一切！！！请不要，请不要离开我……！”
她已独自过了千年，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迷茫懦弱的小魔女了，可一瞬间，还是有什么温暖湿润的东西混入了血液之中。
不要紧了，不要紧了，召唤术，已经成功了啊。
狼人已经拥有了完整的灵魂，而失去灵魂的魔女，则也失去了一切。生命，魔力，都从她的体内逸出，在空气中四散而逃，抓也抓不住，从任何试图挽留她的人的指尖流走。
魔女长长地呼出最后一口气，用嘴唇几乎已经不复存在的下颚蠕动着，发出几个音节来。
“wo ai n……”
牙齿崩落，眼珠掉出，血液流尽，皮肉消解。袍子罩着几乎散架的206块骨头，伴随着嘈杂的声响从狼人手中零落于地。他几乎是同一时间跪了下来，却只是揪住了几根黏连在头骨上的肉块上的银色发丝。魔女曾紧紧拥抱的狼人的残肢也滚到一边，可他不管不顾，只是守在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的主人身边。
魔女终于赐予了他一切。他拥有了完整的灵魂。
他也终于，获得了一颗永远残缺的心。
他徒劳地，绝望而迷茫地伏在她身边，黄玉色的眼中溢出泪水，渗进脸颊的绒毛。耳朵尾巴耷拉着，糊满了在空气中粘上的月光的粉末。
魔女还记得他说过的话，记住了那句他没说完的话。
“想要看着这个世界的轮回，世界的变化。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奇迹。”
狼人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这句让魔女下定了决心，即使付出自己的一切也要弥补他的残缺的话语。然后悲伤地，悲伤地，狼人将鼻尖靠在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残留的头盖骨上。
“可我亲爱的主人啊……你，也是我的，最大的奇迹啊。”
烛火熄灭了，粉末纷纷扬扬沾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这个曾经属于魔女，曾经属于魔女与狼人的家，只剩下了无机质的摆设物。
狼人只能找到一地的腐烂狼牙，她的骨头，发丝，衣服与眼球。
环顾四周，月光还在头顶，他以为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本很厚很厚的书，厚到超过他在等待第一次召唤前翻阅过的所有的书籍。那本书，狼人在梦里见过，那是魔女一直在写的东西。她好像一直在写书，写了一本又一本。可剩下的之前的，全部都零散破损地堆在墙角。只有这本书，完好无损地搁在召唤阵前的地面上，页码翻在617。
狼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兽一般扑到那本书跟前，映入眼帘的是无数他看不懂的文字。
那是魔女千年心血与爱的结晶，可他却无法读懂。
他只能记得被召唤的几个音节，几个零零碎碎，甚至拼不成一个句子的音节。
绝望之中，狼人抬起头，与月之子一同流下热泪，四目相对。
朦胧的月光终于散去，黑暗的云蔓延而来，为魔女的屋子钉上了棺椁。
狼人张开了嘴，徒劳地想要念出魔咒。念出那被她传道铭记的魔咒，却只是发出了令人心惊胆寒，却又动容悲戚的嚎叫而已。
“Howl——————”
她终于不再残缺，他终于不再残缺。
而这残缺的召唤术，达成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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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rr vive tou conquieta Aeterno Amora
你为征服而存在 你是我永恒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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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加进去的梗：
魔女相关的sl0t
加拉哈德与科学性巫术的617页
召唤术页数的特殊写法3δ→3 delta，delta的大写是三角形，倒过来就形似于＜，取自 With a Billion Worldful of <3
指代月光的月之子是ProjectMili的吉祥物【bu】亲儿子【bu】代表形象Torino啦，不过只是取了月之子的名义，并没有出现
全篇参照了很多歌词的剧情√
* “Dirmula mech hula metyula bve Banhg kulamech eika fou femnan” 这句是根据歌词自己听写创造的，并不是mili的原词，有可能差距还很大，请不要套用。
这次不写后记了√
放荡少妇高潮小说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