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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葱的记忆

2023-03-26青春初恋父爱悬疑母爱520特辑 来源:百合文库

小莫努力想要睁开眼,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愿望想要睁开眼,只是直觉告诉她,有些什么须要她亲眼确认。
只是无论她多么奋力想睁开眼,双眼却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能看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阵暖意袭来,眼中的黑暗印染成红色,似乎被电击一般,小莫只感觉脑子快要炸裂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不断浮现: 一间少女心满满的卧室里,女孩揉搓着惺忪睡眼,看着从门缝涌进来的滚滚浓烟,迷茫又不知所措;门被撞开了,女人跌跌撞撞,摸索到床边,不等女孩反应,左手拿着湿毛巾捂住女孩的口鼻,右手一把将女孩拽下床,弓着身子,半拖着将女孩带了出去。
暖意褪去,眼前复归黑暗,疼痛感消失,片段也到此戛然而止。
小莫不知道女人和女孩后来怎样了,不过她更关心自己现在的状况。她伸手摸了摸眼睛处,果真被什么束缚住了,手感摸着像是纱布。
天性谨慎使然,小莫没有轻举妄动,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回想起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回应她的努力的只有黑暗。
四周静得可怕,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窗户关闭了,无法感知身处在怎样一个世界里,自然是缺乏安全感的。于是更加努力想要依靠听觉来弥补,于是这静谧的氛围更让她打了个冷战:太安静了,如果不是触感依旧在,真的会让人以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暖风迎面扑来,些许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却又一次让她陷入了头疼欲裂的困境,熟悉的场景再次浮现: 女孩用湿毛巾捂着口鼻,蹲在浴缸中,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女人伸手摸了摸女孩通红的脸蛋,张嘴说了些什么,扭头又冲进了外面的火光中。
泪水无声地滑落,小莫终于看清了,那张通红的脸蛋属于自己。这次她迫切地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发狂般捶打着自己快要炸开的脑袋,只是除了不断袭来的疼痛感,再也没有任何片段出现。
她恨,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明明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连这最简单的事都办不到。比起撞开房门将自己从浓烟中救出安置到浴室中又返身冲入火海的妈妈,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想到妈妈,小莫更加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脑袋,期望疼痛能让自己清醒,让自己清晰地回忆起后来妈妈去而复返和自己一起平安脱险。
她越是这么强烈地渴望着,脑子越是乱成一团麻,悔恨、懊恼、不安种种负面情绪交织成网,撕裂着她的头颅。小莫第一次由衷地认同安抚无助哭泣的小孩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断抚摸他的额头,此时此刻她就像那个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孩,看着这个冷漠不知归处的世界,默默盘算着该如何进行报复,然而只要有人能俯下身子,轻轻抚着他的额头,告诉他,我在,那么所有的不安就会被抛诸脑后,世界依然美好。毋庸置疑,此刻的小莫希望,那个“俯下身子”的人是妈妈。
似乎是上天在回应小莫的殷切期望,一只手贴在了她的脑门上,温柔地来回拂拭着她的额头,那样的温暖。暖流直抵心房,梳理着她所有的不安和困惑,乱成麻的脑袋也在这一刻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她终于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场景:女孩惶惑不安地躲在浴缸中,等待,等待——妈妈肯定回来了,然后带着自己一起逃离了火海,那只仍然在抚摸她额头的温暖手掌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女孩等了很久,都没见女人回来,她的意识也因为浓烟开始渐渐模糊,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她不由自主地起身,一步一挪却又步履平缓地走出浴室,映入眼帘的是嚣张吐着信子的火蛇和弥漫的浓烟,在火蛇和浓烟的包围中,女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在她身下同样趴着一个小男孩;女孩如遭雷击,女人也是这样把自己从浓烟中拖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她没能成功。
小莫终于回想起,妈妈返身冲进火海前,摸着她的脸蛋说的话是,你在这等我,我去救弟弟,很快回来。
泪水顺着小莫晶莹的脸颊滑落,小莫的内心却依然很平静,那只温暖的手掌真的有神奇的魔力。她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她的记忆还有残缺的地方,比如那之后她彻底失去意识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后来是怎么脱险的她完全没有印象,兴许是妈妈突然醒了过来,救了自己,又或许是出差在外的爸爸突然回来把大家都救了出来,又或许......总之可能性还有很多,但无论哪一种都指向了一个美满的结局,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想亲手打破这种卑微的幻想:那只温暖的手掌毫无疑问是属于妈妈的。小莫本就是个这么乐观的人。
小时候,每次被弟弟联合隔壁小王那个兔崽子气哭,妈妈总是会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笑着抚摸自己的肚子说,弟弟他们小,你让着他们,别生气了,看肚子鼓胀得这么大,别给胀爆了。每次生病时,妈妈都会守候在旁,不断抚摸着自己肚子,口里念念有词,生病是因为你肚子里有浊气,妈妈给你顺出来就好了。
这些回忆此刻的小莫本不想回想起,但就是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中,那卑微的幻想终究是被自己给亲手打破了,潜意识在自己逃避现实时跳了出来,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尽管如此,她依然不想说话,现在只想享受这手掌带来的片刻的温暖。
心情少许平静下来后,小莫开始好奇,这只手掌的主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怎么会拥有这样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很快,小莫就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连续的刺激给吓傻了,很显然,这个人是自己认识的人,能在自己最无助绝望的时候出现,除了至亲以外又会是谁呢。
小莫不由得生出一股同情心,全然忘了此刻的自己才是最值得同情的人。在她看来,这个人比自己更加值得同情。妈妈不止一次和她讲过这个人的故事,这个人一生坎坷,年轻的时候光是考大学就考了四五次,后来还是放弃了,在乡下做临时工,拿着微薄的收入养活一大家人。生孩子也没顺过,老大是个女孩,二胎在八个月的时候胎死腹中,从此生育能力出了问题,四处求医,几经波折才最终又生了个男孩,也因为这个二胎,做生意攒的积蓄也花的七七八八,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家境又陷入窘困。好在这个人没有放弃,通过不懈努力,终于让一家人过上了好生活。
只是,上天似乎偏爱捉弄命途多舛的人。这个人外出的时候,一把火把他的一切都带走了。
想到这里,小莫由衷地心疼他,心疼这个几十年风风雨雨,被岁月蹉跎了的大男人,心疼这个十几年来为自己提供强健的臂弯,为自己负重前行的大男人。
当他连夜赶回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家和躺在担架上冰冷的妻儿时,那该是怎样的心痛啊?
在小莫的印象里,和这个大男人的交流并不像妈妈那样多,彼此性格使然。小莫天性沉稳内敛,不善于表达情感,什么都闷在心里,遇事喜欢自己扛着,但往往扛着扛着就尴尬地发现自己稚嫩的肩膀根本就不足以一力扛下任何东西,于是无助,于是彷徨。每当这时,默默用强健的臂弯将她搂入怀中替她扛下一切的正是这个大男人。
这是她和这个大男人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一如此时此刻大男人温柔抚摸着她的额头,无声胜有声,将最有力的关怀和安慰化作一股股暖流经过他的手掌传递进她的内心,安抚着她无助的心灵。
然而,此刻明明他自己才最需要安慰。
暖流不断梳理着小莫全身的经脉,也悄无声息地将她带回了那一夜,补全了她最后的记忆:女孩从昏迷中醒来,望着趴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女人和男孩,鼻头一酸,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来不及哀悼和伤心,她挣扎着朝客厅爬去,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敞开了,门边坍塌下来的天花板熊熊燃烧,发出刺鼻的气味,吞吐着信子的火蛇和浓烟涌了出去,也为她带来了生的希望。来不及多想,她就在已经被灼烧得滚烫的地板上艰难爬行。刹那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支撑着她逃出去的求生欲瞬间坍塌,即使眼前是熊熊火光,但她看见的却是无边的黑暗,苦涩,痛心,即使逃出去又能怎样呢?反正已经一无所有了。在自暴自弃式的反问中,女孩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小莫的身躯在颤抖,那依旧在不断抚摸她额头的的手掌似乎失去了魔力,流入她体内的暖流也仿佛经历了冰河世纪般冷了下来,冷得彻骨。
那只手掌顿了顿,停止了抚摸。小莫的心更冷了,就像男女朋友吵架,女朋友说,现在不想看见你,看着烦,你走,男朋友果真一言不发走了,女朋友会感觉更烦。小莫已经察觉了这只手的主人不可能是那个大男人,于是悲伤,于是懊恼,恨他怎么敢冒充那个大男人,全然忘记了是自己一厢情愿把这只手的主人当做了那个大男人,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了对这只手的厌恶和抗拒。那只手也很“识趣”地做出了反应,停止抚摸,然而,小莫却像“女朋友”一样,很不争气地想大喊,我让你走你就走,让你停你就停,你是不是傻?
似乎是洞穿了小莫的一切想法,那只手带着更加温暖的柔情又回到了小莫的额头。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小莫怔住了:原来大王哥哥唱歌也这么难听。
那只手掌似乎在歌声的加持下重新找回了魔力,连被冷却的暖流也重新解封,变得更加温暖。熟悉的歌声让小莫暂时忘记了经历的不幸,至此,她终于知道这只手掌的真实身份。尽管她不知道大王哥哥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适时出现安慰自己,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她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在记忆补全察觉到大男人的真相后,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再也不会有人在她被弟弟气哭时抚摸着她的肚子替她“顺气”,也不会有人在她扛不下去的时候将她一把搂入怀中替她扛下一切,万念俱灰这个词恰恰能形容她那时的心境,然而,大王哥哥和着歌声的手掌将她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让她深切地体会到,活着真好。
大王哥哥就住在对门,对小莫来说是邻家大哥哥的存在,与常常联合弟弟欺负自己的小王那个兔崽子不同,小莫对大王哥哥充满了憧憬,他符合一个花季少女对于梦中情人所有的幻想:阳光,帅气,贴心,怎么看怎么舒服,尤其是在他那个鼻涕虫、整天邋里邋遢、上蹿下跳的弟弟的映衬下,更是赏心悦目。如果说花季少女情窦初开要选择一个对象的话,他必定是不二人选。巧合的是,出现在小莫这个重要时间节点的人正是大王哥哥。
想来大王哥哥对她也是颇有好感的,小莫至今仍陶醉于那年生日大王哥哥送来自制的巧克力蛋糕时站在门口局促不安的神情。当时,自己虽然低着头接过蛋糕,但偷偷瞄了一眼,竟发现大王哥哥的脸涨得通红,她陶醉得忘乎所以,大王哥哥说了什么竟一句也没听进去。也是从那时起,大王哥哥住进了她心里。
大王哥哥的歌声和他的手掌一样有魔力,小莫就在这神奇的摇篮曲中卸下所有防备和不安昏昏沉沉睡去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入梦乡了,那里有妈妈,有爸爸,有弟弟,有她失去的一切。
在黑暗的笼罩下,小莫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道自己在梦中呆了多久,只迷迷糊糊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声。
“太可怜了,一把火什么都没了。”
“就是,活着的更难受,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
“眼睛......眼睛怎样?”
“教授说除非奇迹发生,否则眼睛是没救了。”
小莫的心似是被扎了一下。奇迹?自己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哪能奢望这么多奇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用来形容小莫此刻的心境再适合不过,睁开眼看到阳光的刹那,小莫激动得难以言表,难以置信,奇迹竟然再次降临在自己身上。雪白的病房,见证了她这些天的心路历程,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即找到大王哥哥,向他道谢,如果没有他,自己很难熬下来。环顾四周,临床竟然躺着一个熟悉的面孔,小莫释然,难怪大王哥哥会出现在这里,原来这小子也在,他整天上蹿下跳,指不定又是哪磕到碰到了。小莫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想来他也是,但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怎么也该打个招呼。小莫冲他招了招手,换来的却是冷漠,经历了大悲之后,小莫已经不会为这种事轻易动怒,何况托他的福受到了大王哥哥的直抵心扉的关怀,也就不再计较他的失礼。
大街上寒风凛凛,四处的装饰物提醒小莫圣诞节到了,随着中西文化的不断交流,这种洋节渐渐也走入了街头巷尾,饰品店飘扬出来的“铃儿响叮当”更添了几分节日气息,中央大街随处可见穿着红袄皮靴的白胡子老头。
似乎一切都那么的美好,看着这些,一直以来纠缠着小莫的那份不和谐感越来越浓厚,只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和谐,直到华灯初上,橙色的光辉映入眼帘时,被尘封的记忆才真正显露出来。小莫无力地倒下,一如那天夜里。
“下雪了呢”雪花飘落,2018冬季的初雪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小莫呢喃自语,脸上浮现久违的笑容。思绪随着飘落的雪花飞到那天夜里:
小莫倒下了,妈妈和弟弟走了,原本以为出差在外躲过一劫的爸爸也走了,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小莫失去了最后的勇气,她放弃了,她要和爸爸妈妈弟弟一起去那个世界,一家人整整齐齐。
失去意识的瞬间,她看到了,看到了穿越火光和浓烟如救世主般从天而降的那个身影,看到了那个躲在送蛋糕的哥哥后面暗中观察的身影,看到了那个在班上对着自己唱摇篮曲的身影,看到那个明里帮着弟弟欺负自己实际上却总是暗中使绊子让弟弟吃哑巴亏的身影,看到了那个在自己假装吃亏骗得妈妈贴心抚慰而嘴角上扬暗自得意时朝自己做出“我在看着你”手势的身影......他的身影是那样娇小,又是那样的高大。
救护车来得很快,载着小莫呼啸穿过中央大街,小莫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不曾暗淡。

他说,下次再让我帮你送蛋糕我活拆了你——她爸爸在后面逮了个正着,脸皮薄的他瞬间红了脸。
他说,下次再帮着我姐整我我跟你恩断义绝——他准备放到姐姐文具盒里的毛毛虫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了自己文具盒里。
这些,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她说,下次再唱得这么难听就不理你了。
于是,他迷茫了:到底是嫌我唱歌难听,还是让我下次再唱给她听呢?
小莫的音乐老师是个喜欢别出心裁的人,这天上课,她要求每个人唱一首歌送给同桌。轮到小莫和他上台时两人扭扭捏捏,半天没出声。小莫是有别的心思,不知道该唱哪首才能恰到好处地表达自己的心声。而他则是个绝对的音痴,五音不全,唱出来只怕会被人投诉投放生化武器。
眼看台下音乐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莫又只顾不停转动两根手指,神色纠结,情急之下,他偏过头扯开嗓子似无意似有意对着小莫唱起了小时候奶奶经常唱的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在哄堂大笑声中,涨红了脸的小莫低着头轻声细语说:
“下次再唱得这么难听就不理你了。”
他状若迷茫,心里却乐开了花,轻声应道:
“嗯”
后记
男孩倚靠着墙,歪着脑袋盯着临床的那个方向,脸上的笑容不曾淡去,仿佛在看着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救护车的笛声悠远而悠长,由远而近,男孩皱了皱眉,依然目光炯炯地看着那里,生怕错过了那里发出的哪怕一丁点声响。
——献给每一位爸爸、妈妈和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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