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半生镜)

黑衣的侍女捧着果盘鱼贯而入，旭凤斜躺在大殿内高高的王座上，一手支着头，浑不在意地用嘴去接一旁的侍女递来的果子，他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神色一顿，猛地起身挥开了伸过来的手，把面前桌子上的东西通通扫了下去，奏乐的魔侍都停下了手中的乐器向上望去，大殿中央的舞姬也停下动作连忙告罪，旭凤面上的神色阴郁不定。
一旁的人赶紧道：“是谁把这葡萄端上来的？不知道尊上最讨厌葡萄吗？”
“尊上恕罪，尊上恕罪......”侍女连忙伏地求饶。
隐了身形的润玉看着这一切，眼底藏着深深的惊痛。
“不想吃药？是不是又想吃山葡萄了？”曾经哄人喝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有些憋屈的表情生动地浮现在眼前。
旭凤掀开身上的披风，胸前起伏不定，他就愣愣地站那哪儿，低着头不知想起了什么，过了半天才有些魂不守舍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一地的狼藉。
旭凤掌心幻化出一朵凤凰花，往前递了递，“送给你。”穗禾欣喜地接过来，温顺地偎进眼前人的怀里。旭凤伸手环住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穗禾转着手中的花，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这是什么花？真好看。”她抬头期待地望了一眼。
“凤凰花。”薄唇微动。
润玉的手慢慢握成拳，上面青筋尽显。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人似有所感，抬头望了望这边，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快意。旭凤抬手撤去了幻像，这位天帝陛下总算肯现身了。
“润玉，真是难为你，为了骗取我的感情和信任，不惜将自己的逆鳞送给我，“带着嘲讽的话一句句像箭一般插进润玉的心窝里，他看着旭凤，眼底似乎伤痛至极，旭凤被这眼神刺了一下，顿了顿继续道：“天帝所赠，确非凡品。”润玉看着他将龙鳞举到自己眼前，再吐出的话几乎令自己神魂俱伤，“如今物尽其用，也该物归原主了。”旭凤抓起他的手，将龙鳞硬生生塞进了他紧握的手心里，转身就走。
一生只赠一人的龙族至宝就这么掉在地上，谁也没有去捡。
身后的声音有些颤抖，“旭凤，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旭凤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今后，“他的眼尾有些发红，眼里再不复当初的深情，”你若再说一句爱我之谬言，我便立刻杀了你，说一次，剐一次。“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是藏不住的滔滔恨意。
”不是的，“润玉第一次慌了神，他抓住转身欲离开的衣袖，”旭凤，你听我说，我......“
话没说完，旭凤便一把拨开了覆在自己手上的手，看仇人般的目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仿佛碰他一下都嫌恶至极，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了。旭凤离开的脚步有些急，他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回寝殿里，他拼命地遏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欲望，眼前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一次上当是他无知，再上当便是他傻。
润玉望着空荡荡的手，自己终究什么也没能抓住。他有些踉跄地蹲下，捡起那片被弃如敝履的龙鳞，上面依然熠熠生辉，华美如初，只是当初十分喜欢的人再也不肯要它。他定定地捏着龙鳞，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似是突然下定决心地喃喃道：”旭凤，我错了，但是这次你绝对不能离开我。“若是有人从这里经过，怕是会被此刻满是执念的天帝吓到。
穷奇愤怒地大喊，试图用暴力破塔而出，可惜始终不得成功。他几乎就要疯了，他才刚刚获得自由，就这么被旭凤关了起来，他不甘心。此时，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穷奇，被关着地滋味不好受吧。“
”谁？“穷奇警惕地向四周望去。
”只要你肯听话，我就放你出来。”
穷奇慢慢地站起来，抑制不住狂喜道：”只要你放我出去，老子什么都听你的。”话毕，头顶上传来了一道光线，他拿手遮了遮，眼睛里闪着血色，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塔外，固城王转过头来，嘴角带着阴郁的笑意，眼里的算计明显至极。
天界，彦佑道：“狐狸仙，上次与你作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只是现下想要再撮合他二人怕是更能难了。”丹朱脸上有些无奈。
彦佑低了低眼，”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丹朱叹了口气道：”这场情劫过的可真是坎坷啊。”
旭凤站在忘川边出神，穗禾走过来给他披上了披肩，“尊上，夜里凉。”旭凤紧了紧身上的披肩道谢。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穗禾有心示好，”那日我说的话重了，还望尊上不要放在心上。“
旭凤有些怅然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穗禾看着眼前的人此刻还算平静，小心翼翼道：”可是尊上，你真的能放下他吗？“
旭凤深吸了口气，”一个骗了你又杀了你的人，我为何还要留恋。“
璇玑宫，润玉看着水镜里的两个人，浑身散发着抑制不住的怒气。
穗禾微微向前了几步，有些开心地盯着眼前人的眼睛，深深道：”尊上，你还有我。以后我会一直陪在尊上身边的。“她顺势倚进旭凤的怀里，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这么多年，她终于要如愿以偿了。
旭凤挣扎了一瞬，还是抬起手揽住了怀里的人。”你的心意我明白。“
润玉站在那里，袖底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天帝一怒，万兽惊惧。一旁的魇兽腿抖的不成样子，弱弱地缩成了一团，眼看着带着怒气的一掌就要落在它身上，它赶紧从殿内跑了出去。看见魇兽惊慌落跑的样子，润玉渐渐冷静下来，孤身一人站在殿里，萧瑟至极。
鎏英推开宫门，奇怪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尊上。有魔兵匆匆跑过来禀报道：”公主，刚才有天界的人来过。“
鎏英脸色一紧，”你可看清楚了？“
”属下亲眼所见。“
润玉扶着人慢慢躺在了床上，他捏住昏迷的人的下巴，灌下了一口药。回头对着下面的人道：”都退下吧。“
床上的人紧闭着眼睛咳了几声，一双手随之覆在他的胸口上，轻轻地拍了几下，似乎手下的人是心中至宝。润玉低下头，听见床上的人呢喃：”润玉，我恨你。“他慢慢直起身子，把旭凤的手拉进自己的掌心里，双手拢住，叹了口气，低着眼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人道：”我知道，但你和孩子不要离开我，好吗？“语气温柔得不像话，仿佛这一切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梦。
鎏英站在天界的大殿上，气愤至极，”不知天界掳走我魔界尊上是何用意？“
”卞城公主倒是稀奇，找人都找到本座这了。“润玉坐在御座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这六界能悄无声息带走尊上的，除了你还有谁？“
”本座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再胡搅蛮缠就别怪本座不客气。”
......
看着人心有不甘地离开后，白皙的手慢慢抚上桌边的昙花，轻柔地如同在抚摸心尖上的人。润玉敛下眉，旭儿，从今往后，你只会记得那些开心的事情，至于那些痛苦的，我来帮你忘掉。眼睛慢慢移向昙花，心里的话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我不会再让你痛苦，我们一起过宁静康乐的生活。“
璇玑宫里到处挂满了红色的凤凰灯，而开得正盛的凤凰树上的灯尤其红艳，润玉看着这些灯上栩栩如生的凤凰，嘴角忍不住添了几分笑意。
与此同时，璇玑宫内，昏迷多时的人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