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又十年

接前篇《十年》——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2709837
秋天。
清冷的风扫过干枯的枝桠，扫下一片一片黄，它们轻盈地落在墓前，犹如地底下沉寂的生命。长谷部垂眸看了看灰白的照片，任由情绪汹涌翻动，却在漫长的呼吸间被心里的石头沉沉地压了下来。
“早安，主上。我是长谷部，过了这么多年，您还记得我吗？”他说着就向前一步，拂去多余的落叶，放下白色的手捧花，再起身退回原地。
许久，他再度开口：“我一直都记得您。无论是您的样子，您的声音，您说过的话，还是您的善良，我一直都清晰地记得，就好像每天都在重温一样。”他凝滞的目光在顷刻间拉长，似乎能望进两个人的回忆里。
“很抱歉我来晚了。得知您的死讯是六天之前，我却用了这六天来消化它。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生死，甚至可以冷漠地面对，但是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这世上不仅有生死，还有遥远的生离死别。唯有生离死别，是我几百年来无法习惯的世间常态。
“主上，为什么人世间总是聚少离多呢？在没有遇见您之前，您是不是独自承受着？自从您出嫁以后，我们很少见面，更不知道您过得好不好，但每次看到您的笑脸，我便知道，那位先生一定给了您足够的幸福。
“主上，我也有过私心——我希望陪伴您一生的人，是我。但直到收下婚礼邀请函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您的幸福不一定要靠我来守护，无论是谁，只要是在您身边的都可以。”清风越过他的眉梢，吹入了眼底，也吹入回忆，却吹不走当时的思绪。
他将两侧的刘海撩拨开，不想视线被遮挡，那张留下了岁月痕迹的脸，就算黯然失色，也想多看几遍。
长谷部蹲下去，抬手抚摸她的照片，那小小的方寸里除了丝丝冰凉，还可以触到过往年月的温度。
于长谷部而言，她就像春天里最柔和的风，她的经过，吹开了藏匿在心底的花。
现在，属于他的春风，再也不会来了。
“主上，我好想您。这么多年来，我有一句话一直没有对您说，每每看到您离开的背影，便呼之欲出。但直到最后我也没有说出口。现在我很后悔，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您再也听不到了。”长谷部凝视着灰白色的照片，心里的海啸愈发汹涌，它由泪水汇聚而成，却怎么也流不出眼眶。
他微微颔首，又抬起，双眼逐渐酸涩，他眨了又眨，终于掉下了一滴泪，犹如掷地的石子。忍住哽咽，他轻声说：“我爱您……
“我爱您，我爱您，我爱您……”
有多爱她，长谷部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从相遇的那天开始，就决定把所有的爱交给她，也许不知道未来是怎样，但他的心意从没有变过。
风还是轻轻地吹过小路，只有那捧白色的鲜花在墓前与黄叶做伴。
她不在的日子，真的很难熬。以前是，现在也是。
天空沉了下来，这时候的云朵总很自私，它们把太阳深深地藏着，丝毫不肯让出一片阳光。雷电时不时地轰鸣，伴随风吹草动的声音，不久，大雨来了。它急急地灌溉着，仿佛要灌满心里的枯井，再一点一点地流出眼眶，直到下一次干涸。
长谷部站在屋檐下，空洞洞地看着前方。他抬起一只手臂，将露置的掌心作为盛雨的容器，等它逐渐冷却其中的温热。
他恍然想起，审神者生前是最喜欢雨的，倒不是喜欢雨中的酣畅淋漓，只是因为天空最阴暗的时候，待在他们的身边会感到安心。
安心吗？您是否知道，您不在的这些年，我的心从未安过。它整日浮在空中，如果不稳就会摔下来，摔下来肯定是碎了，碎了就不能把您放在里面了。
现在……它真的碎了。
“啪——隆隆——”
电光把阴暗的天空照亮，沉闷的雷声也愈加震耳，看上去，雨势似乎不容乐观。
片刻后，袭来了汹涌的暴雨。
长谷部收回手臂，没有理会湿透的衣袖，转身而去。
途径锻刀室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这里闲置多年，门锁上早已落满了灰尘。曾经那个火焰长明的日子，本丸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刀剑男士，每天都热闹得很，没有谁想过今天的凄凉。
长谷部抚上蒙灰的把手，向下一扣，然后推开狭小的木门。再次回到已经没有火焰升起的地方，他想起第一次与她相遇的情景。
那时才刚刚显形，没等到自我介绍，她就开心地扑到自己身上，嘴里说着：“长谷部，你终于来了！我盼了你好久啊，每次看到别的婶婶我都羡慕死了。”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长谷部也是第一次。他把持刀的右手放远了一点儿，思绪有些紊乱。
“唔……主上，您知道我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她在怀里蹭了蹭，语气中有小小的骄傲，“我每天都默念你的名字，就盼着你能来。”
“您很期待我吗？”
“很期待哦。”
长谷部笑弯了眉眼，直到审神者松开双手，他才将左手置于胸前，微微颔首，说：“在下名为压切长谷部，将追随于您。若是主命，当在所不辞。”
“嘿嘿，长谷部，这个月的近侍就由你来担任吧？”
“诶？由我来担任近侍吗？”
“嗯。”
“是！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再抬起头时，他注意到了门外的加州清光，那张秀气的脸上，满是醋意。
多让人怀念啊……但是回不去了。
长谷部敛下眉眼，闷闷地往里走，直至刀解池前再次驻足。
他低头看，暗色的池水在风雨的呼啸中格外沉默。他说：“主上，在另一个世界，您是否安好？是否感到寂寞？是否同样想念我？如果是这样，请您等等我，长谷部现在就去找您。”
狭长的闪电划破天空，连同无数微弱的光点，照亮了平静、晦暗的池水。
庭院里折落的树枝，似乎在预示着生命将永远沉睡。
下一任审神者就职时，已经二十岁，她看着眼前陈旧的建筑，问：“这就是妈妈以前工作的地方吗？”
狐之助很认真地回答：“是的，您的母亲从十五岁就职，并在这里工作了十年，剩余的二十年，她虽然在职，却很少回来了。”
“毕竟是为了照顾我嘛。”少女很理解，“现在就让我接替妈妈的位置，好好管理这座本丸吧。”她清了清嗓子，说：
“初始刀……我就选加州清光吧。”
“您的选择和母亲一模一样呢。”
“嘿嘿，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就职十五天，这座本丸迎来了第五把刀，飘过一场樱花雨，少女才对上一双绚烂的瞳孔。
就像庭院里栽种多年的紫藤花，母亲说她最喜欢的就是紫藤花。
“在下名为压切长谷部，将追随于您。若是主命，当在所不辞。”
他抬眸看去，少女也直直地看着他。
“压切……长谷部？”
“正是在下。”
“嘿嘿，欢迎你。”
她笑得明媚，和清晨的阳光一样温柔，恍若三十年前，两个人第一次遇见。